张志扬

我们跟随西学已经百年有余了，从最初的怀疑到随之而来的崇拜、迷信，再到今天清醒地反省启蒙主义路线，反省现代性危机，终至重新探寻西方文化源头之智慧审慎与帝国梦想的交织，以及近现代追逐“知识即力量即功利”的技术化突变，目的都是为了正本清源、复根受命，找回中国文化传承之“和而不同”的现实立足点。

事实告诉我们:

乙文化:破物取力，惟功利是用，走“技术存在”之路。

甲文化:道法自然，超然物象，走自然存在之路。

近现代史似乎证明了甲文化因“技术存在”残缺而软弱无力。那是因为甲文化还没有深得“极高明”—“而道中庸”的真谛。这又只有被乙文化的利弊洞明才能复观其自身。

所谓“技术存在”，按亚里士多德规定必须以“制作－创制”为中心;创制，就是将物分解为“元素”，再综合“元素”为“物”。但此“物”非彼物矣。肉，可以分解为“碳氮氢”——“碳氮氢”已不复是肉了。同理，科学家宣布“宇宙万物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人是宇宙万物之一，人是基本粒子构成的;因而，人是机器。”由是，“智能机”创制出来。“机器人”必定在不远将来加入“人的定义”。但事实上，“机器人”已不复是人。

这就是“技术存在”与自然存在的根本差别。“技术存在”即“以像代是”的存在。不仅如此，“以像代是”成为西方思想之正宗，因可“取力取利”地完成“帝国梦想”，遂成为乙文化“形而上学谱系”的本质或主导推动者。我们已然生活在这个“世界性悖论”中——这就是乙文化给人类带来的难题。它迫使世界别无选择:“愿意的人，被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被命运拖着走。”今天已然走到“人义论”的断绝处:“宇宙论物义论”成为世界的主宰。

甲文化，如前所说:道法自然，超然物象，走自然存在之路。它并不排斥乙文化的“极致”表现:各种元素无所不用其极，由此造成各种图式、模式、定式，所谓“依赖模型实在论”。但是，东方文化对于其“极”必大而化之为“无极”，为的是“知其是守其在”—“知其白守其黑”，归真返璞，还原自然①西医的“人体”知识建立在手术台之尸体解剖上，得“血液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神经系统”、“体液系统”、“骨骼”、“肌肉”、“细胞”，等等。于是，人体乃诸如上述分解性“系统”所组成。这就是西医的人体“技术存在”模式。它恰恰丢失了活生命的自然存在:经络系统。唯中医能把脉它。。其超象物外，旨在得其意境，使人成其为人而不受累于物，不为技术所异化——非“极高明而道中庸”不能为。“极高明”三字至为关键。它给甲文化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既要能走进乙文化中去，又要能走出来超然物象地领略道法自然的中和之境，才能心领神会地找到“和而不同”的生存方式。

这也是命。甲文化人之命。

设此专栏，惟认命耳，感召同心同德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