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哲 柳和青 梁嘉瑜

（华南农业大学艺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2）

朝鲜族是中国少数民族之一。在长期发展中，朝鲜族人民与当地汉、满等族人民“出入相望，守望相助”[1]。我国朝鲜族与朝鲜国人、韩国人处在三个不同的国家，但同属一系朝鲜民族，在传统文化、风俗习惯，语言文字等方面都保持着共通的民族属性[2]。作为中华民族的新分支，我国朝鲜族在保有传统民族特征的同时，与中华文化和地域风俗进行了深度融合，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本文以朝鲜族传统家具为对象，归纳总结其装饰纹样类型，并基于设计应用原则，对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进行再设计，以期推动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的保护和传承。

朝鲜族民居室内一直沿用地炕取暖，室内活动基本在地炕上进行[3-4]，使得朝鲜族传统家具保持低矮形制。朝鲜族传统家具既有鲜明民族特征，又兼备中国明式家具风貌，吸取明式家具的艺术精髓[5]。但因地域经济条件及工艺简陋等客观限制，朝鲜族传统家具更多是沿袭了明式家具的“简”与“雅”两方面的艺术特征。常见的朝鲜族传统家具种类主要分为：桌案类家具、收藏类家具、书房家具和厨房家具[6]。本文着重以收藏类家具中的柜式家具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1 朝鲜族传统家具特点

居住于我国东北地区的朝鲜族人制作传统家具用材多以本地木材为主，包括桦木（Betulaplatyphylla Suk）、松木（Pinus Linn）、梧桐木（Firmiana platanifolia）等几种天然木材[7]。家具结构简单，多为简化的榫卯结构。造型方正，家具金属包角、装饰合页、固定门板等都采用对称模式，如图1(a)所示。家具色彩以纯木色为主，多修饰朱红、丹红、黑色等重色漆饰，辅助色以金属银、白、黑色为主。传统装饰工艺有雕刻工艺、金属工艺、镶嵌工艺和涂饰工艺等，如下图1(b、c)所示。装饰纹样丰富多变，题材多源于自然。朝鲜族传统家具不论是从结构、造型、色彩还是装饰都能体现了简约的风格特征，各要素以“简”的形式体现“雅”的品格。其虽缺乏精致整顿之美，但更具一种质朴纯厚之风[8]。

图1 朝鲜族传统家具调研图Fig.1 Survey map of Chinese Korean furniture

2 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及特征

在延边博物馆、珲春红色民俗文化博物馆、延吉民俗村、东宁市三岔口民族风情园等地进行实地调研，大部分馆藏家具因历史久远，很多装饰细节难以辨别，无法提取。因此，选择其中保存良好的馆藏柜式家具为主要研究对象。该家具装饰纹样丰富且生动，具有研究价值。

2.1 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分类

朝鲜族传统家具用材简单，工艺质朴，多用榫卯结构。衣柜是最为常见的朝鲜族传统家具，多用于收纳衣物、被褥等。本文以延边博物馆馆藏的衣柜为主要分析对象。如图2(a)所示，该柜子整体方正，由水曲柳(Fraxinus mandshurica Rupr.)木材制作，表层涂抹棕油呈棕红色。整体结构可分为三部分，分别为基板（上板）、柜体、脚架。如下图2(b)所示，柜子的具体规格为长920 mm，宽440 mm，高890 mm，板厚200 mm左右。

图2 衣柜结构尺寸图及实物示意图Fig.2 Wardrobe structure size drawing and physical diagram

由上图2(a)所示，柜子装饰多集中在门板与前板，其余为素面。该柜左右对称，基板两端由白铜片固定。面板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可折叠，下半部固定，由合页连接。四角的白铜装饰片可避免家具损坏。

柜体门板两侧有两个门板装饰片，刻有双凤，凤凰回首向往，颈部交缠，尾羽向天，姿态高贵。装饰性门板上有垂挂的拱型拉手，拉手端部圆润中间扁平，錾绘展翅蝙蝠。门板合页纹样丰富，清晰可见“福、寿”等吉祥字及其他几何纹样。门板锁是鲤鱼形簪形锁，锁呈鲤鱼弯身跳跃状，灵动自然，装饰性强。板面两端各有六枚三角锥钮钉，安装固定片与合页。门板与前板由中心合页连接，合页装饰尤为生动。中心上合页上是以线雕形式展现的三朵牡丹造型，彰显蓬勃的生命力；下合页则是鹿纹、山纹、松竹纹的组合纹样。纹样布局层次分明，由远及近，表现自然生态景象。两侧及下端有长方形白铜装饰片，使用三角锥钮钉加固。两侧及底端的金属装饰片将柜体画面包裹起来，呈现封闭、规整且有节奏的视觉感受。柜子脚架仅在风板上端两侧有白铜装饰片，无纹样。

表1列举了上述家具装饰纹样的名称、分类、所处的装饰部位、实际照片、提炼的纹样画稿等。除了上述纹样，植物纹还有各种时令花纹以及果蔬类的葫芦纹、石榴纹、葡萄纹等。景观纹样还有岩石纹、云纹、日月纹。汉字纹除了五福、万寿、无疆等，还有由文字衍生出的纹样，例如万字纹、亚字纹。几何纹样还有圈纹、波浪纹等。朝鲜族传统家具中的纹样内容丰富，大多题材取自自然，其本质皆出于对生活的美好祝愿。

表1 朝鲜族传统家具纹样分类表Tab.1 The interpretation of patterns of the Korean nationality furniture

2.2 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的内涵

朝鲜族传统家具纹样承载着深厚的民族思想和民族特色，富有浓厚的文化底蕴[9-10]。映射民族对于天地的宇宙观，体现对于自然偏爱的民族集体心理并突出民族文化特征。

2.2.1 “天地之间，包罗万象”的宇宙观

以延边博物馆藏品柜式家具单排合页装饰纹样为例。如图3所示，画面整体布局由上至下，圆月高高挂起，陡峭的山峰拔地而起，万物生灵皆在天地之间。在朝鲜族宇宙观中，认为世间万物，皆在天地之间，事物轮回自有定律。正是这种观念，使得朝鲜民族即便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下依旧乐观面对生活，好施乐善，互相帮助，并将这种饱含豁达之态的纹样及布局应用在家具及用品中，常见于函、书匣和砚箱等器具中。精致小巧，配以简约的纹样。

图3 中心合页装饰细节手绘图Fig.3 The center hinge decoration details hand drawing picture

图4 家具装饰纹样创新设计流程图Fig.4 Flow chart of innovative design of furniture decoration patterns

2.2.2 “敬畏自然、顺应规律”的民族集体心理

在表1中所示纹样皆源于自然，是自然界真实存在且与生产劳动、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生灵和事物。如图3所示的中心合页纹样，描绘也是基于真实情景或人文风情的美好联想，流露出大自然的勃勃生机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美感。朝鲜族传统家具装饰纹样都是以从写实逐渐转变为保留自然形态的符号化图案。纹样曲线精细，笔触走势圆滑，既灵动又素雅，能够充分体现朝鲜族对于自然的敬仰与尊重[11]。

2.2.3 “文化交融、相辅相成”的民族文化特征

朝鲜族民族文化除了具有本身民族特色外，还受儒家思想、佛教及道教文化影响。其中，儒家思想的阶级观念深入民心，演变至后代成为了朝鲜族的固有礼仪风俗。朝鲜族礼仪习俗中，讲究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尊师重教。这些观念深入朝鲜族人的生活。在居住文化中，男子住外房，女子住内房；男子家具装饰纹样多为四君子，表示对“儒士的尊崇与追求”；女性的卧具和藏柜等家具，装饰多为具有吉祥寓意或祈福子嗣的纹样。除此以外，朝鲜族传统家具中常见的莲花纹、唐草纹等是从佛教传统纹样衍生而来；经典的“十长生纹”主要受道教观念的影响形成[12]；字体纹及其衍生纹样则是受到了使用汉字的影响。这些来源广泛的纹样对于理解其文化与解意都具有深刻意义，无不表现出朝鲜民族的发展受到多元文化的影响，形成“文化交融，相辅相成”的民族文化特点，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朝鲜族传统家具风格。

3 设计应用原则

朝鲜族传统家具为朝鲜族人民历经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结晶，让少数民族文化能够从乡村“走出来”，就需要在保留民族传统文化特征的基础上，接受更新与迭代，符合现代设计原则。

3.1 民族文化的传承

民族文化体现的是各个民族，特别是少数民族原生的、特有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气质。而原生性文化在当前现代化和城镇化发展的浪潮中，易受到冲击和影响[13]。现代少数民族家具的发展大多具有此类问题，对传统少数民族家具进行任何方向的现代设计都应当以继承民族文化特征为宗旨，以传承和发扬少数民族家具为指导思想，以实际创造行为来激发民族对于自身文化的共情心理，让更多人能够看到带有独特民族风韵的作品。

一方面民族文化特征的保留是对民族文化的认可，能够保护民族文化遗产，同时也能提高民族自信及自我认可度。每个民族都具有其别具一格的民族文化特征，历经岁月打磨的民族文化特征就是民族“标识”的象征。不论哪种少数民族家具或用品进行再设计，都要保有民族文化特征。另一方面，保留传统民族文化特征为现代朝鲜族传统家具设计提供丰富的设计元素。鲜明的民族风格、深厚的文化传统、广袤的题材元素启发和促生了无尽的现代创意[14]。

3.2 传统元素的创新

元素在数学学科中是指组成“集”的每个对象，将数学学科的概念映射到家具作品中，作品本身即是一个集合，从层次上划分“元素”，则它可以等同于造型、结构、工艺、装饰纹样等多个对象的抽象化名词。对传统“元素”的创新，即在集合下对任一对象在该领域内进行适度的创新设计。例如，针对装饰纹样可以使用可拓变换法则及形状文法等设计方法进行创造，每一个“元素”的创新对于“集”而言都是新的组合，能够呈现出不一样的作品。少数民族家具中的传统“元素”的创新，在一个层面上微小变化，也能够对传统家具带来一定的改变。

3.3 设计理念的融入

当一种文化与另一种文化碰撞时会产生交融和变化。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必然产生一种新的文化形式[15]。朝鲜族传统家具与现代社会生活的碰撞，亦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传统家具想要能够生存于现代社会更需要符合现代审美，需要贴合现代设计理念。

20世纪20年代密斯·凡·德罗提出“少即是多（less is more）”的设计理念，后来著名日本设计师原研哉将这一设计理念融入现代设计并推崇极简主义。“少即是多”的极简主义思想应当是“精于心，简于形”、优雅而质朴的设计理念[16]。极简主义的设计理念主张保留不可或缺的设计元素，精简到保留最清晰的脉络[17]。这一理念与中式传统家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第60届米兰家具展中展示出了未来“极致、极简、极美”的现代家具趋势[18]，同时也呈现出“自然和谐”及“可持续发展”等未来设计理念。

4 设计实践

4.1 朝鲜族传统家具特质的保留

圆桌在朝鲜族传统家具中是实用性最强，最为轻便的一种。基于朝鲜族饮食文化，圆桌需要能够随意挪动，且保证正常的饮食需求及耐用性等要求。因此，在设计应用中选择对朝鲜族圆桌进行再设计。圆桌通身以天然木材为主，保留朝鲜族传统家具用材偏好。桌子高度低于一般常见的中式桌子的高度，以朝鲜族日常圆桌惯用的高度300 mm为基准，桌案直径为600 mm。家具色彩方面做到承色，借鉴传统家具的配色[19-20]，色彩保持原木清漆，与朝鲜族传统家具审美保持一致，彰显传统文化神韵。

4.2 家具装饰纹样的创新

朝鲜族传统家具纹样具有较好的人文艺术性，选用三种经典花卉纹样，并对其进行再设计，应用于现代家具装饰中。第一种来源于渤海国时期的瓦当，现收藏于延边博物馆。佛教影响，瓦当纹样中盛行各式莲花纹样，种类繁多，形式各异，独具特色。从馆藏瓦当纹样中提取变异莲花纹样作为角饰。第二种源自古代朝鲜族八角镶嵌纹饰糕点盒的变形唐草纹。第三种是我国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州花——金达莱花。对花形进行提取并简化，作为纹样设计元素可以进行多样变化。除了花卉纹之外，还辅助使用了常见于家具金属装饰片上的草纹、回纹等装饰性纹样。

4.3 现代设计理念的融合

朝鲜族传统家具的简朴风格与现代设计理念中的实用、极简主义息息相关[21-22]。故可将现代设计中的设计理念融入朝鲜族传统家具[23-25]，以新理念带动传统家具现代化的发展与创新。如图5所示，结合“少即是多”的设计理念，融合朝鲜族传统家具便携的功能设计，将传统朝鲜族圆桌折叠性进行了可拆卸性再设计。将设计后的装饰纹样作为金属衔接件放置于整个桌面的中心。金属光泽色与原木色相配合，以较少搭配体现最直接的民族色彩，增加了家具的现代精致感，更偏向于现代审美。

图5 产品细节展示图Fig.5 Product details plan

5 结语

民族家具是历经发展且逐步继承下来的民族文化化石，其装饰纹样能够体现出群体的共同认知和记忆。传承并弘扬朝鲜族传统家具是彰显民族文化自信的题中应有之义[26-28]。将朝鲜族文化元素运用于现代朝鲜族家具设计中，还应考虑功能诉求与审美原则[29]。因此，提出了设计原则以指导实践。在保留传统家具特征的前提下，对传统家具纹样进行创新设计，结合现代设计理论完成现代化设计实践，保留了朝鲜族传统家具特征与文化内涵，实现将传统家具装饰纹样融入民族家具现代化设计的可行性探索，为民族家具创新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