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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瀛《仁斋直指方》治痹思想探析

2023-12-17刘君兰高徐源

江苏中医药 2023年10期
关键词:直指杨氏痹证

刘君兰 许 霞 朱 俊 高徐源

(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安徽合肥 230071)

杨士瀛,南宋著名医家,与苏颂、宋慈和陈修园并称为“福建四大名医”[1],著有《仁斋直指方》一书。该书将诸科病证分为72门,每门之下均先列方论,次列证治,全书共26卷,以论治内科杂病为主,兼论治妇科、外科等病症。杨氏广采诸家名方,与家传经验良方相结合,辨证施方[2],切合实用,对病识证,因证用药,颇具特色,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杨氏在《仁斋直指方》卷四“痹证”“历节风”“脚气”等篇中均对痹证有所论述,内容丰富且又有创新。本文就其对痹证相关论述进行总结归纳,探究《仁斋直指方》对痹证病因病机的认识及遣方用药特色,以期为临床提供参考。

1 病在脾肾,湿、寒、痰为患

痹证是以肢体肌肉、筋骨、关节等处发生疼痛、麻木、重着、屈伸不利甚至关节肿大变形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病证[3]。在现代医学中,我们常将类风湿关节炎、膝骨关节炎、痛风等归于痹证范畴。《黄帝内经》最早提出了其病因病机,《素问·痹论》[4]79曰:“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杨氏在《仁斋直指方·诸风》[5]52中也有言:“风寒湿三气合而为痹,其人肉厚,身顽不知痛痒。”其对痹证病因病机的认识在继承《黄帝内经》思想的同时,又加以自身见解,认为痹证病在脾肾,湿、寒、痰为患。

1.1 湿邪困脾,痹病乃生 脾主运化,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仁斋直指方·中湿论》[5]96曰:“惟湿之入人……况夫湿能伤脾,脾土一亏,百病根源发轫于此矣。”杨氏提出湿能伤脾,百病皆由脾虚而生。医家李东垣也倡导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认为“脾病,体重节痛……为诸湿痹”[6]。《医方考》[7]曰:“脾土虚弱不能制湿,而湿内生也。”由此可见,脾虚不仅是导致外邪侵入的内因,更是体内产生湿邪的根本原因[8]。湿邪在痹病的发生过程中起主导作用,脾运化水湿是人体水液代谢的主要环节。脾气虚弱则水液失于输布,就会泛溢肌肉关节,形成风湿痹症。脾胃虚弱则运化无权,水湿内停则会聚湿成痰,阻滞气机,导致痰浊内生,瘀阻于经络,出现关节疼痛、肿胀等。

《素问·痿论》曰:“有渐于湿,以水为事,若有所留,居处相湿,肌肉濡渍,痹而不仁,发为肉痿”,《仁斋直指方》秉承《内经》思想,认为脾喜燥恶湿,湿易伤脾,在脾与湿相恶的理论中着重突出了湿邪伤脾所主肌肉的因素[9],而“脾主肌肉、四肢……脾胃既虚,肢体失其所养”[5]114进一步说明了脾气虚弱,营卫之气不足,外邪乘虚而入,就会使肢体失其所养而致痹证。

1.2 体虚肤空,寒邪伤肾 杨氏认为痹证由素体亏虚、风寒湿等外邪侵袭机体所致,正气亏虚是痹证发生的内在条件。《素问·评热病论》[4]61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而肾为先天之本,主一身之阴阳,先天之气为元气,禀受于天而藏于肾,故正气亏虚的根本原因是肾虚。杨氏[5]84提道:“人以肾为根本,惟肾则受寒,惟寒则伤肾。”进一步说明寒邪直伤肾的关键病位,表明肾本虚在痹证发病中的重要地位,说明痹证发病的重要内因是人体正气不足,肾精亏虚,外邪侵袭,导致骨失所养。

《仁斋直指方》提出肝主筋为风,肾主骨为寒,肝肾受风寒之邪则筋骨疼痛。《素问·脉要精微论》[4]28曰:“肾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明确说明了骨的生长发育与生理功能和肾有密切关系。此外,肾为营卫之本,营血损伤,气衰血少,筋骨失养,不荣则痛。现代有学者从肾虚入手,以补肾通络方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疗效确切[10]。

1.3 血刺痰攻,皆能作痛 杨氏认为,痰的种类十分繁多,在《仁斋直指方》所描述的72门病证中,共有34门疾病病因涉及痰。《仁斋直指方·痰涎》[5]214中有言:“惟气与血能生诸病,痰亦如之”,后世的“痰生百病”说盖受此影响。杨氏[5]214还提出“痰可致痛”的观点:“人知痛生于气血,孰知痰涎流注,亦能缠滞而为痛乎?”说明疼痛不仅仅生于气血,痰滞肌腠也可引起疼痛。《冯氏锦囊秘录》[11]云:“若在皮里膜外及四肢关节曲折之地……此即本处津液,遇冷遇热,即凝结成痰而为病。”由此可见,痰邪之为病,无处不到,特别是关节空隙之地,更易为留痰之所。痰湿壅盛,造成气血凝滞,引起关节重着疼痛,发为痹证。

痰在痹证发病中同风、湿等外邪一样,是不可忽视的致病因素,正如《证治准绳》[12]言痛痹“有风、有湿、有痰”。然而,痰邪致痹往往与风、寒、湿等外邪合而为痹,如痰与风合则为风痰,“风痰多成瘫痪、奇证”[5]218;痰遇寒邪则为冷痰,“冷痰多成骨痹”[5]218;痰与湿合即为湿痰,“湿痰多倦怠软弱”[5]218;痰浊水饮相合则为饮痰,“饮痰多成胁痛、臂痛”[5]218。

杨氏认为,人体气血虚弱,痰火起于手足,可生痿痹。更在《仁斋直指方·身疼方论》[5]430中提出:“风淫湿滞,血刺痰攻,皆能作痛”,说明气血周流不畅,导致血停为瘀,湿凝成痰,痰瘀互结,使邪渐入里,络脉不通,极易伤筋损骨,难以速愈。痰瘀不仅是气血病理变化的结果,而且可以作为一种致病因素反作用于气血,进一步加重气血失调,形成恶性循环,加快痹证的发展,使病情日益复杂[13]。

2 遣方用药特色

2.1 以药入酒,以酒服药 酒在中医医疗、中药炮制上应用广泛。酒可以温中散寒、活血通络、行气止痛。早在《素问·汤液醪醴论》中就提到了“醪酒”,提出了醪醴可以治疗骨痹。《汉书食货志》[14]载:“酒,百药之长。”《本草纲目》对酒的功效有详尽描述,书中记载酒有“行药势,杀百邪恶毒气”“通血脉”“散湿气”等功效。

杨氏在治疗痹证时对酒的使用颇有心得,笔者对《仁斋直指方》进行筛选,共得到61首治疗痹证的方剂,其中有28首方剂用到了酒,且用法各有不同。从中药剂型来看,中药汤剂中的酒作为一种有机溶剂,使中药的有效成分溶于酒中,药借酒力,酒助药势,疗效倍增,即酒剂。而酒剂的制备方法有三种,包括冷浸法、热浸法和煎煮法[15]。如黄芪酒就用到了冷浸法,用药方法即“用绢袋盛,以好酒一斗浸之”[5]128;热浸法则是将药材加热至高温,使药物中的有效成分更容易溶解出来,从而提高药物的吸收效果,如诸风应效酒的用法是“将药用绢袋之,悬于坛口,下用文武火煮一二时辰”[5]123;入酒末药方将药、酒同煎,即为煎煮法。中药丸剂中的酒作为一种润湿剂而存在,以诱发中药粉末的黏性,兼行药势,包括祛风丸、愈风化痰丸等,用法为“酒打米糊为丸”[5]147。从服药方法来看,有酒服法,即以酒为药引,使药物通行全身,有利于发挥药效,《仁斋直指方》中加减三五七散、四妙散等用到了这种服药方法。

2.2 重调气血,邪正兼顾 杨氏认为,气血与生命息息相关,是人身之根本。他指出身体健康的必要条件是气血的正常运行,气是推动血液运行的动力,气对血有统帅作用。《灵枢·本脏》[16]曰:“是故血和则经脉流行……关节清利矣。”说明气血和畅是关节清利的条件,故治疗痹证,杨氏也非常重视气血的调治,其遵循气血相关理论,提出“调气为上,调血次之”[5]8的治疗方法。

痹证初期,祛邪的同时不忘调气血,杨氏常用防风汤化裁,方中独活、防风皆为风药,可祛风散寒,使邪从表出;苦杏仁宣肺,茯苓利水,合独活、秦艽、防风可祛湿于外;官桂、当归、赤芍温通血脉;生姜、甘草调理脾胃。诸药合用,使风寒外散,水湿下行,气血和畅,营卫调和,则麻木不仁可以渐瘥。痹证后期,邪渐入里,络脉不通,极易伤筋损骨,耗伤脏腑气血,因此温补脏腑的同时也要注重温补气血。正如《仁斋直指方·中寒方论》[5]84所言:“温肾御寒,如干姜、附子、川乌、天雄辈……然寒伤营气,徒知温肾而不知温血,恐未必有十全之功,是则官桂、当归又温血之上药也。”因此,杨氏在用药上,常用肉桂、附子、当归等辛温或辛热药物,“气温则血滑,气寒则血凝”[5]8,是取其温通以利于气血运行之意。

2.3 采撷名方,灵活化裁 杨氏尊张仲景之理论,并融会贯通,《仁斋直指方》中记录了杨氏活用仲景经方如桂枝附子汤、乌头汤等治疗痹证。《伤寒论》曰:“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桂枝附子汤主之。”附子温壮阳气,祛寒除湿,以助桂枝、生姜共达驱散风寒湿邪之目的,三药相配,温阳、益气、补阳;大枣与桂枝、生姜合用,温阳以补阳。诸药相伍,共奏祛风除湿、温经散寒之功。杨氏提出治痹加防己可治风祛湿,《名医别录》载防己“主治水肿,风肿”[17],《本草经集注·上卷》称防己“治风水家要药”[18],此处加防己增强了桂枝附子汤祛风除湿之效。《金匮要略》云:“病历节,不可屈伸疼痛,乌头汤主之。”乌头汤中麻黄助阳行痹;川乌散寒祛湿;芍药、甘草开痹通脉,使阴阳开合而气血通畅;黄芪为补气扶正之要药,又可防麻黄发散太过;白蜜缓和麻黄苦寒之性,使寒湿之邪微微汗解,又可减低川乌毒性。诸药配伍,有温经散寒、舒筋止痛之效。杨氏[5]125提出:“乌头汤最治脚气不可屈伸。”

书中除收载经方外,还引用《千金方》《宣明论方》《圣惠方》《济生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等多种方书之名方。杨氏虚心学习,吸取前人经验,广采众家之长,为己所用。如治疗风寒湿邪伤肾之腰痛时善用《千金方》中的独活寄生汤,认为此方最能除风活血,在组方中更是提出如无桑寄生可“以续断代之”[5]435,若见“下利者去地黄”[5]435等临证用药心得。

2.4 审证求因,用药切当 杨氏自序:“摘诸家已议之方,济以家传”,其所选诸方均系临床行之有效的药物方剂。他对于各类疾病的治疗,重点突出,原则明确,主张审证求因,用药切当。杨氏在痹证的治疗上首当辨别风寒湿三气的偏胜,即“风多则引注,寒多掣痛,湿多则重着”[5]126。如因风气胜所导致的行痹,方选防风汤,取防风汤疏风活络之功效;如因寒气胜而导致的痛痹,临床表现为四肢疼痛,拘倦浮肿,杨氏主张治宜通气温经以止阴寒之痛,方选茯苓汤加减;如因湿气胜所致的着痹,杨氏以茯苓川芎汤治疗,方中赤茯苓之淡渗配伍麻黄、川芎、防风之辛散可祛风湿、行气血,再加桑白皮助赤茯苓利水消肿。杨氏[5]126还强调:“如有此证,治之宜早为贵乎”,指出在痹证的发展过程中,只要出现“引注”“掣痛”“重着”等症状,当尽早治疗为好,这也与现代医学中早发现、早治疗的原则相符。

《仁斋直指方·痹证方论》中关于痹证的病因提出“有新久轻重之分,有湿痰死血之异”[5]129。因此,针对“死血”之因,常用肉桂、当归、川芎等药活血养血、温通经脉,如续断丸、黄芪酒等方;针对“湿痰”之因,常用茯苓、白术、半夏等药益气健脾、消痰除痹,如茯苓汤、当归拈痛汤等方。

3 结语

《仁斋直指方》作为一部医学著作,内容十分丰富,对痹证病因病机的描述,继承了《内经》等医籍中的理论精髓,却不流于泛泛之谈,其中多有真知灼见。杨氏在痹证的治疗上颇具特色,尤善使用酒剂并注重调控气血,在选方用药上以前人经典名方为基础并加以自身的临证经验,通过探讨《仁斋直指方》的治痹思想,对痹证的现代临床辨证论治有重要意义。同时,杨氏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采众家之所长、集群英之精粹的学术思维,以及治病求本的治疗原则同样值得我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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