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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匮肾气丸方证内涵探寻 *

2023-12-13张丽艳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23年23期
关键词:八味肾阳小便

张 博 张丽艳

(1.辽宁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辽宁 沈阳 110847;2.辽宁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辽宁 沈阳 110847)

肾气丸又名崔氏八味丸、八味肾气丸,后世称为金匮肾气丸,首见于《金匮要略》,由干地黄、山药、山萸肉、茯苓、牡丹皮、泽泻、附子、桂枝八味药组成,在《金匮要略》中用于脚气上入、虚劳腰痛、男子消渴、短气有微饮、妇人转胞等病症,该方配伍精当、疗效显著,现广泛应用于内、外、妇、儿、五官等各科。自东汉末年开始,该方就一直受历代医家重视,因其对肾气丸方证特点认识不一,使后人理解掌握肾气丸有一定困难,故撰写此文,对肾气丸原文、方义、功效见解、典型医案作一阐述,希冀能更好地指导临床医生认识其方证内涵及遣方用药。

1 肾气丸在原文中的应用

1.1 脚气上入《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崔氏八味丸,治脚气上入,少腹不仁”。脚气即腿脚水肿,因机体水液代谢失常而产生。《灵枢·经脉》言:“肾足少阴之脉,起于小趾之下,斜走足心……循内踝之后……贯脊,属肾,络膀胱”[1]。故肾气不足,寒湿脚气,沿肾经上行,聚于少腹部,以致少腹不得阳气温煦而麻木不仁。尤在泾在《金匮要略心典》中云:“肾之脉,起于足,而入于腹,肾气不治,湿寒之气,随经上入,聚于少腹,为之不仁。是非驱湿散寒之剂所治者,须以肾气丸以补肾中之气,以为生阳化湿之用也”[2]。可见该证单用祛寒湿之剂,恐不能取效,故用肾气丸补肾中精气,以生阳化湿,治其本,消除水肿之症。既言“生阳”之用,不言“壮阳”或“补阳”之功,实已明确示人,肾气丸不属“壮阳”或单纯“补阳”之剂。

1.2 虚劳腰痛《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第15 条:“虚劳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八味肾气丸主之”。《素问·脉要精微论》曰:“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从原文可得,此腰痛非外邪所干,而正是肾虚所致,肾为先天之本,主藏精气,劳伤之病易耗伤肾之精气,腰为肾之外候,肾与膀胱互为表里,肾气亏虚,无以温煦和濡养筋脉,导致腰部疼痛,肾气不足则膀胱气化不利,合而不能开,故见少腹拘急、小便不利。治用八味肾气丸,化生肾气,使下焦开合有权、气化流通,腰痛自止。正如尤在泾所言:“虚劳之人,损伤少阴肾气,是以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程氏所谓肾间动气已损者是矣。八味肾气丸补阴之虚可以生气,助阳之弱可以化水,乃治下补下之良剂也”。

1.3 短气有微饮《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17 条:“夫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说明饮邪的形成与肺、脾、肾等脏腑相关。脾主运化,脾阳不运,以致水饮停聚于心下;肾主水液,肾阳不足,不能化气行水,以致水泛心下。可知其本在脾肾之阳不化,致水饮内停,气机升降失常则短气。尤在泾曰:“欲引其气,必蠲其饮”,说明本证应遵循“治水饮当从小便去之”的治法,饮有去路,短气之症亦自除。苓桂术甘汤,重在治脾,病机为脾阳不振,无以运化水湿,兼见胸胁支满、心下悸、目眩等症,治以健脾渗湿、通阳利水;肾气丸重在治肾,病机为肾阳气不足,兼见腰酸、畏寒足冷、少腹拘急不仁等症,治以温补肾阳、化气行水。二方均体现了“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的治疗思想。

1.4 男子消渴《金匮要略·消渴小便不利淋病脉证并治》第3条:“男子消渴,小便反多,以饮一斗,小便一斗,肾气丸主之”。唐代王焘《外台秘要》引甄立言《古今验录》云:“消渴,病有三:一渴而饮水多,小便数,无脂似麸片甜者,皆是消渴病也;二吃食多,不甚渴,小便少,似有油而数者,此是消中病也;三渴饮水不能多,但腿肿,脚先瘦小,阴萎弱,数小便者,此为肾消病也”。消渴病由内热伤阴所致,加之病程日久,损耗人体精气,可致人五脏亏损,日久必累及肾阳而出现阴阳两虚之候,不仅出现“三多一少”等症状,甚至出现全身多系统多脏器并发症。以方测证,仲景所言消渴以肾阳虚为主,即命门火衰,不能化水。本病特点,肾虚阳气衰微,无以蒸腾水液,故口渴,无以化气摄水,故小便反多。方用肾气丸以补肾之虚,温养其阳。由于消渴病的特殊性,应用本方亦或收效欠佳,但对肾气虚导致的夜多漩尿,肯定会有一定疗效。正如《小儿药证直诀笺正》言:“仲师八味,全为肾气不充,不能鼓舞真阳,而小水不利者设法”[3]。

1.5 妇人转胞《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19条:“问曰:妇人病,饮食如故,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者,何也?师曰:此名转胞,不得溺也。以胞系了戾,故致此病,但利小便则愈,宜肾气丸主之”。“胞”即指膀胱,妇人转胞的主症是小便不通、脐下急痛。《素问·灵兰秘典论》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4]。“饮食如故”寓示本病病位不在中焦脾胃。水气不化,浊气上逆,故烦热,甚则倚息不得卧。可知病机为肾阳不足,膀胱气化功能失职,导致膀胱及其脉络等组织回旋曲折,排尿功能异常。故用肾气丸以益气补肾,助阳化气利水,使气化复常,小便通利则其病自愈。

2 肾气丸组成、服法、方义分析

《金匮要略》中肾气丸的药物组成为干地黄八两、山药四两、山萸肉四两、泽泻三两、茯苓三两、牡丹皮三两、桂枝一两、附子(炮)一两。用法:上八味,末之,炼蜜和丸,梧桐子大。酒下十五丸,加至二十丸,日再服。现代用法:混合研细,炼蜜为丸,每丸9 g,早晚各1丸,黄酒或开水送下。或根据原方比例酌情增减,水煎服[5]。

干地黄填骨髓、益精血、长肌肉,为“补肾家之要药,益阴血之上品”,重用干地黄寓补益真阴;《医学衷中参西录》记载山萸肉“大能收敛元气”“补肝”,故山萸肉可乙癸同补,补肝益肾;山药入肺、脾、肾三经,功可健脾补肾、滋养肺阴。肝为肾之子,肺为肾之母,故三者合用,可滋补肝脾肾之精,即所谓“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配伍茯苓、泽泻利水渗湿泄浊,牡丹皮活血散瘀、清泻肝火,此三味药寓泻于补,俾邪去而补药得力,并防诸滋阴药之滋腻助湿。正如费伯雄[6]所评:“有熟地之腻补肾水,即有泽泻之宣泄肾浊以济之;有萸肉之温涩肝经,即有丹皮之清泻肝火以佐之;有山药之收摄脾经,即有茯苓之淡渗脾湿以和之”。桂枝辛甘而温,温暖肾阳;附子味辛,性大热,温阳补火,温通十二经脉。桂附同用则体现了“单行力孤不如多品力大”,若单用一味,则力弱矣。《伤寒来苏集》[7]云:“此肾气丸纳桂、附于滋阴剂中十倍之一,意不在补火,而在微微生火,即生肾气也。故不曰温肾,而名曰肾气”。《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少火生气”,方中大量补肾阴药物,加入少量桂附,不在于急急回阳,而在于微微生少火,亦生肾气,即“少火生气”。由上可见该方在《金匮要略》中本意不是补肾温阳以扶阳不足,而是填精化气以复肾之气化,故方名不曰“肾阳丸”,而曰“肾气丸”。

本方原方是用桂枝,后世改为肉桂,二药均虽属温阳药,但同中有异,桂枝善于通阳,其性走而不守;肉桂善于纳气,引火归元,其性守而不走。肾气丸治疗小便不利消渴,以及小便不利反多两种截然相反的症状,其奥妙就在桂枝和肉桂的变化。小便不利者,以茯苓与附子、桂枝通阳消阴,改善肾中阴气之壅,则壅滞得通;小便反多者,以茯苓与附子、肉桂扶其阳,肾中阳气则转弱为阳。经过九蒸九晒的熟地黄,蒸制过程中加黄酒,入陈皮、砂仁,减少了熟地黄滋腻碍脾胃的弊端,故后世多用熟地黄替代干地黄。

3 肾气丸功效探讨

历代医家认为肾气丸具有补益肾气、温补肾阳及阴阳并补等不同功效,肾气丸究竟是补肾气还是补肾阳,各学者一直争论不休。如探讨肾气丸功效,需先根据肾的生理特点,剖析肾精、肾气、肾阴、肾阳四者之间的关系,从而理解肾中阴阳如何相互作用。

肾位于腰部、脊柱两旁,左右各一,为生命之源。主藏精、人体生长发育、生殖机能和水液代谢,并主骨生髓,外荣于发,开窍于耳和二阴,经脉与足太阳膀胱经相络属,互为表里。《素问·六节藏象论》言:“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4],肾藏精,是肾的主要生理功能。肾中所藏的精包括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先天之精是禀受于父母的生殖之精,它是构成胚胎的原始物质。《灵枢·本神》言:“生之来谓之精”[1],所以称肾为先天之本。后天之精是指出生之后,经过脾胃运化功能而生成的水谷之精气,贮藏于肾。故《素问·上古天真论》言:“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4]。《素问·金匮真言论》言:“夫精者,生之本也”[4]。肾精是构成人体和维持各种生理活动的物质基础。肾精化肾气,肾气分阴阳,肾阴对机体有滋润濡养的作用,肾阳对机体有温煦推动的作用,肾阴、肾阳又被称为元阴、元阳或真阴、真阳。肾气化生的肾阴肾阳为其他各脏腑阴阳之本,二者维持各脏阴阳的相对平衡。故有“五脏之阴气非此不能滋,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之说。故肾的阴虚或阳虚,实质是肾中精气相对不足的表现形式。

俗语说“中医不传之秘在于中药的用量”,同一首方剂,由于组成剂量不同,其功效、主治也就有相应之变化。在《金匮要略》肾气丸原方中,仲景取其补益肾气、化气行水之功,并未明确提出肾阴肾阳的区分。而后世医家在临床应用过程中,将方中药物作以变化:熟地黄易生地黄;肉桂易桂枝[8],而且桂附用量大多变为原方的2~3倍。如《肘后备急方》[9]中生地黄四两、山萸肉二两、山药二两、泽泻一两、牡丹皮二两、茯苓二两、桂枝二两、附子一两,附桂∶三补=3∶8;在《千金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奇效良方》中均将附桂加倍,其余六味未作改变,附桂∶三补=1∶4;《皇汉医学》中附桂各0.9 g,生地黄3.5 g,山药、山萸肉各1.5 g,茯苓、牡丹皮、泽泻各1.3 g,附桂∶三补=1.8∶5。同一方剂,附桂比例增大,温阳力量亦相应增强。张景岳发展了阴阳学说和命门学说,把右归丸与肾气丸归于一列,认为其具有温补肾阳之功,同样当今各版方剂学教材将其列在补阳剂之下,取其补肾助阳之功。可见,在肾气丸功效所用这个问题上,见仁见智,各有所本。然其功效之所主,究竟是何?

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精髓,是诊治疾病的基本原则,正如清代程文囿《医述》[10]云:“临床疾病变化多端,病机复杂,证候多样……只有随证立方,随病用药,惟变所适,才能纵横自如”。后世医家在临床诊治中,对其原药量灵活加减,将相同的药物予以不同剂量,可将肾气丸由补肾气转变为补肾阳,而用于治疗肾阳虚病证。作者认为凡研究仲景学术思想,应以尊重原著为第一义谛。在《伤寒论》中,桂枝麻黄各半汤与桂枝二麻黄一汤组方有小小改动,功用亦随之变化,诸如此类还有泻心汤,承气汤等类方。而肾气丸方证,《金匮要略》原文中五次提及,出现了“治脚气上入,少腹不仁”“虚劳腰痛,少腹拘急”“短气有微饮”“小便反多,以饮一斗,小便一斗”“烦热不得卧,而反倚息”等不同症状,但病机相同,均未对其方药剂量作以更改,一方而治五病,体现了异病同治之法,已然明了仲景本意取其补益肾气之功。

4 验案举隅

患者钱某,男,64 岁。2022 年12 月17 日初诊:主诉小便频数半年余,加重3 d。3 d 前无明显诱因即发尿频,每20 min 即感觉有尿意,影响日常工作学习及睡眠,遂来诊。查血尿常规,双肾、输尿管、膀胱、前列腺彩超未见明显异常。现症见:尿频且量少,排尿无力,四肢欠温,腰膝酸软,耳鸣,健忘,神疲乏力,食纳欠佳,夜寐差,大便每日1~2 次,便溏,夜尿3~4次,舌质淡边有齿印、苔白,脉沉细无力。中医诊断为尿频(肾气不足),治以肾气丸加减。方药:熟地黄24 g,山药12 g,山萸肉12 g,茯苓8 g,牡丹皮8 g,泽泻8 g,桂枝5 g,附片5 g。7剂,每日1剂,水煎服,取汁300 mL,早晚分服150 mL。服药1周后,排尿间隔1 h左右,尿量明显增加。服药4 周后,排尿间隙达2 h,能自我控制,排出通畅,四肢欠温明显改善,其余诸症缓解。效不更方,守方2月余,诸症明显改善。

按语:患者无明显诱因即发生尿频,并进行相关实验室检查,排除器质性病变,中医学认为此乃肾气亏虚所致功能性异常。小便频数,四肢欠温,腰膝酸软,健忘,耳鸣,为肾精气不足、温煦失司、气化功能失常所致。出现神疲乏力、食纳欠佳、夜寐差、大便溏,乃老年人机体衰老,肾中少火虚损不能暖脾,脾胃运化失常所致。观其舌脉也可看出脾肾虚亏之象,已伤及先天本元,故首选肾气丸加减阴中求阳,阳中求阴,增益肾中少火,共奏温润肾气之妙。

综上所述,仲景运用肾气丸治疗虚弱人群并无明显寒热征象之小便异常、腰痛、少腹拘急、少腹不仁、短气等疾病,“小便异常”是其特征性症状表现,“肾气虚”是其病机本质。仲景制方的目的是阴阳兼顾、填精化气以复肾之气化从而补纳肾中真阳,以恢复其气化功能。正如徐灵胎《杂病源》所云:“肾虚不能吸水归元则积饮为患……宜益火之源以消阴翳也”。历代医家在临床诊疗应用中,在“阴药”与“阳药”之间配伍变化,功用逐渐趋向于温补肾阳,故现代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方剂学教材将肾气丸写入“补阳剂”。然而,从组方用药思路入手,肾气丸具有寒温并用、滋阴补阳、补泻同施、助脏腑气化等特点。只有充分理解肾气丸的组方原理及对后世理论的影响,才能在临床中将其运用得更加广泛和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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