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祁 虞雪云 王丁熠 韩学杰 史楠楠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临床基础医学研究所〔ISO/TC249国内技术对口单位〕),北京,100700)

阿育吠陀(Ayurveda)源于印度,是最古老的医疗系统之一。该疗法主要通过指导饮食、生活方式规则和其他干预措施预防疾病,促进和保持健康。阿育吠陀的医疗机构及其病床数、医疗从业人员、医学教育、药房和制药公司数量都远远超过印度其他传统医学[1],堪称印度传统医学的代表。

我国已有学者对阿育吠陀的历史、基本理论、医教产学研发展、政府监管等情况进行过相关研究,并分析了阿育吠陀与中医药学的关系[1-6]。近年来,阿育吠陀国际化及标准化发展迅速,与中医药学的交集日益增多,但国内对其国际化及标准化方面相关研究还比较缺乏。

本文主要基于印度标准局(Bureau of Indian Standards,BIS)向国际标准化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Standardization,ISO)申请设立“Ayush系统(印度传统医学)”技术委员会的文件[7],并结合其他印度官方、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ISO等相关文件,研究阿育吠陀在国际社会的推广应用及国内标准化情况,同时与中医药在WHO和ISO国际标准化情况进行比较,为中医药学的相关领域发展提供参考与借鉴。

1 阿育吠陀的国际化

1.1 争取WHO的大力支持 2022年,印度政府资助2.5亿美元、总理莫迪亲自推动与WHO签署了《关于建立全球传统医学中心的东道国协定》,WHO全球传统医学中心(WHO Global Centre for Traditional Medicine)落户印度古吉拉特邦贾姆讷格尔。该中心将“为关于传统医学实践和产品的政策和标准打造坚实的证据基础,并帮助各国酌情将其纳入卫生系统,规范其质量和安全性,以实现最佳且可持续的影响”[8]。

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以下简称“新冠”)疫情防控方面,印度与WHO开展了“评估将印度传统医学纳入公共卫生系统以抗击新冠”的研究。此外,WHO东南亚办公室(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South-East Asia Regional Office,WHO SEARO)还任命了一名印度传统医学专家参加WHO区域传统医学规划等合作。

1.2 已经取得多国官方认可 印度政府已与24个国家(尼泊尔、孟加拉国、玻利维亚、巴西、中国、哥伦比亚、古巴、赤道几内亚、冈比亚、德国、几内亚共和国、匈牙利、伊朗、日本、马来西亚、毛里求斯、蒙古国、缅甸、圣多美和普林西比、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苏里南、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土库曼斯坦和津巴布韦)组织签订谅解备忘录,以促进传统医学领域的相互合作。

阿育吠陀在16个国家(尼泊尔、斯里兰卡、巴基斯坦、孟加拉国、阿联酋、阿曼、沙特阿拉伯、巴林、马来西亚、毛里求斯、匈牙利、塞尔维亚、坦桑尼亚、瑞士、古巴和巴西)被认可为医疗系统,在欧盟5国(罗马尼亚、匈牙利、拉脱维亚、塞尔维亚和斯洛文尼亚)被监管。

1.3 加强政府间国际平台的推广 阿育吠陀等印度传统医学进入金砖国家高级别会议议题,并举办传统医学专题论坛、签署传统医学合作备忘录等。在东南亚国家联盟(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探索传统医学合作的可能性及路线图。在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Conference on Interaction and Confidence Building Measures in Asia,CICA)框架下计划建立Ayush研习会。在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ay of Bengal Initiative for Multi-Sectoral Technical and Economic Cooperation,BIMSTEC)建立传统医学临时工作组。在上海合作组织举办传统医学论坛及专家大会。

1.4 注重与各国研究教育机构的合作 阿育吠陀等传统医学在印度国内的管理机构,是印度政府直属的传统医学部(Ministry of Ayush),其中开头的“A”代表“Ayurveda”。印度传统医学部先后与26家机构合作,开展了Ayush的合作研究和推广;并与11所大学机构签署谅解备忘录,设立阿育吠陀主席一职,以提升阿育吠陀等印度传统医学的关注度和教育质量,促进研究和创新等。

例如印度传统医学部下属的印度医学与顺势疗法药典委员会(Pharmacopoeia Commission for Indian Medicine &Homoeopathy,PCIM&H)与美国药典委员会(United States Pharmacopoeia Convention)就在国际水平开展鉴定、研制和传播传统医药/植物药及膳食补充剂的科学标准进行合作[9];全印度阿育吠陀研究所(All India Institute of Ayurveda,AIIA)与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宣布任命阿育吠陀联合研究主席,该职位旨在建立对阿育吠陀医学及阿育吠陀草药、瑜伽(Yoga)和冥想等相关疗法进行科学评估的能力[10];AIIA还与英国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and Tropical Medicine)共同开展了Ashwagandha药物治疗“长新冠”(新冠后症状)的临床试验研究[11];全国阿育吠陀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Ayurveda)与马来西亚拉曼大学(Universiti Tunku Abdul Rahman)就阿育吠陀在马来西亚的教育、培训、研究、未来出版物和普及进行合作,并且前者协助后者建立阿育吠陀系,在马来西亚教授阿育吠陀的学士和硕士学位课程[12]。

2 阿育吠陀的国内标准化

2.1 印度传统医学部发布的标准 印度传统医学部目前已发布7项阿育吠陀相关指南,内容主要涉及临床治疗、临床试验和制药。见表1。

表1 印度政府传统医学部发布的阿育吠陀标准

2.2 阿育吠陀药典委员会发布的标准 阿育吠陀药品国家标准的制定和药物检测,由阿育吠陀药典委员会负责。该委员会由印度传统医学部的PCIM&H管理[13]。其出版的Ayurvedic Pharmacopoeia of India(印度阿育吠陀药典)分为2部,第1部共9卷,包含645种单味药,第2部共4卷,包含202个制剂;药典的补充文件包括:薄层色谱图谱、性状和显微鉴别。其出版的The Ayurvedic Formulary of India(印度阿育吠陀制剂),共3部,包含985个制剂。此外出版了2个单独标准文件,即Ayush Kvātha Cūra制剂规范和药典专著(Formulary Specification of Ayush Kvātha Cūra,Pharmacopoeial Monograph of Ayush Kvātha Cūra)[14]。

2.3 印度标准局发布的标准 印度国家标准的制定和发布,由BIS负责。BIS是印度国家标准化机构,在ISO代表印度[15]。BIS目前已发布1个阿育吠陀术语系列国家标准,包括5个部分:基本原则、诊断和病因、食品和饮料、药物制剂、身体结构和功能。见表2。

表2 印度标准局发布的阿育吠陀标准

3 阿育吠陀与中医药国际标准化比较

3.1 WHO国际标准化比较 2010年开始，WHO陆续制定了中医药和阿育吠陀的培训、实践和术语等标准。见表3～4。2019年5月25日，第七十二届世界卫生大会审议通过International Statistic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and Related Health Problem(“疾病和有关健康问题的国际统计分类”)(简称为“国际疾病分类”)第11次修订本(11th edi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ICD-11)[16]，首次纳入起源于中医药的传统医学章节。ICD-11包括一个题为“传统医学病证-模块1”的补充章节，将起源于古代中国且当前在中国、日本、韩国和其他国家普遍使用的传统医学病证进行了分类。将有关传统医学的补充章节纳入ICD-11，使我们第一次能够统计传统医学服务和就医情况，有助于我国建立与国际标准相衔接并体现我国中医药卫生服务信息的统计网络[17]。而阿育吠陀相关的ICD-11传统医学章节的第2个模块还正在制定中[18]。

表4 WHO发布的阿育吠陀国际标准

3.2 ISO国际标准化比较 2009年,为适应中医药全球传播需求,中国向ISO提出建立中医药技术委员会提案,获ISO批准成立,编号ISO/TC249。ISO/TC249建立以来,已经发布中医药国际标准94项,包括《ISO 20759:2017-中医药——艾叶》(ISO 20759:2017-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Artemisia argyi leaf)[19]等原药材与传统炮制质量安全类28项,《ISO 18664:2015-中医药——中草药重金属限量》(ISO 18664:2015-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Determination of heavy metals in herbal medicines used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20]等中药制成品质量安全类19项,《ISO 17218:2014-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ISO 17218:2014-Sterile acupuncture needles for single use)[21]等针灸针质量与针刺安全使用7项,《(ISO 18666:2021-中医药--艾灸具通用要求》(ISO 18666:2021-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General requirements of moxibustion devices[22]等除针灸针外其他医疗设备质量安全类21项,《ISO 18662-2:2020-中医药--词汇--第2部分:中药炮制》(ISO 18662-2:2020-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Vocabulary—Part 2:Processing of Chinese Materia Medica)[23]术语和信息类19项。

2013—2014年,印度力图在ISO/TC249(中医药技术委员会)(当时“中医药”为暂定名)纳入阿育吠陀,未能获得足够的支持。但是印度一直试图在ISO为其传统医学争取一个平台。2022年,印度标准局向ISO提交了一项新技术领域提案,即建立前文提到的“Ayush系统”技术委员会[7]。

4 讨论

4.1 传统医学竞争加剧,中医药应转变思路,引领共同发展 印度政府对传统医学发展高度重视。传统医学监管机构成立不到20年,就从卫生和家庭福利部(Ministry of Health and Family Welfare of India)下属的一个司升级为与之同级的传统医学部,且其对传统医药进行统一管理,管理自主性大大增强,尤其是近5年,在印度政府尤其是传统医学部的大力推动下,印度传统医学国际化、标准化得以全面高速发展。

印度总理亲自参与争取的WHO全球传统医学中心,不仅能大大促进印度传统医学的现代化、标准化与国际化,更能使印度在上述过程中引领其他传统医学的发展。此外,印度总理提出的防治新冠7项建议,其中第三项即是遵循传统医学部的建议。印度传统医学部不仅制定了传统医学防治新冠指南,还与WHO开展了抗击新冠的研究,推动其纳入公共卫生系统。

ISO作为最权威的综合性国际标准机构,也是印度关注重点之一。印度BIS申请的“Ayush系统”ISO技术委员会,工作范围不仅包括了阿育吠陀等印度本土的传统医学,还包括了尤纳尼(Unani)等传入印度的传统医学及顺势疗法等补充医学,甚至与我国的民族医学有一定交集,实际是一个“传统医学”技术委员会,响应了很多国家发展传统医学的诉求,如果正式建立,后续发展甚至可能吸收ISO/TC249,对于中医药的国际化、标准化构成了一定程度的竞争。

长期以来,中医药在传统医学领域“一枝独秀”,与WHO有深入和广泛的合作,在ISO也建立起了中医药国际标准体系,在现代化、国际化、标准化方面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成熟的模式。然而我们的国际合作主要集中于与其他国家联合发展中医药,仅仅引领了中医药辐射圈的传统医学发展,已经不能满足新的传统医学发展形势需求。我们应该利于中医药的先行优势,尽可能联合其他传统医学,推广中医药模式,与其他传统医学共同发展,构建传统医学发展的共同体。

4.2 探索与其他传统医学的结合点,发挥民族医药优势,合作共赢 世界公认的3大医学体系包括中医药学、印度传统医学和希腊-阿拉伯医学,虽然互相独立,但是在长久的历史交往中,存在一定共同和交叉之处。1)阿育吠陀是印度传统医学的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和《印度阿育吠陀药典》共同收载的原药材有51种[24],包括植物药50种、矿物药1种。其中6种已经在ISO/TC249制定为国际标准,还有18种纳入了ISO/TC249中药材国际标准制定计划,《中医药——单味中药材标准制定优先级清单》(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Priority list of single herbal medicines for developing standards,ISO/TR 23975:2019)。阿育吠陀还与我国民族医药学有一定的交集,其中与藏医学共同使用的药材有39种,与蒙医学共同使用的药材有25种,与傣医学共同使用的药材有40种,与维吾尔族医学共同使用的药材有31种[25]。2)尤纳尼是阿拉伯医学的印度本土化,《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和《印度阿育吠陀药典》共同收载的原药材有44种,其中3种国际标准项目已经在ISO/TC249立项,还有15种纳入了《中医药——单味中药材标准制定优先级清单》。尤纳尼与维吾尔族医学共同使用的药材有38种[25]。与上述传统医学的合作,离不开民族医药的参与,应促进民族医药的国际化发展,才能避免我国相关利益损失,实现合作共赢。

4.3 拓展专家范围,培养既“广”且“精”的人才队伍 现有我国国际化、标准化专家以中医药专家为主,由于各种传统医学差异较大,不能适应其他传统医学的工作。应吸纳相关传统医学领域专家,尤其是与其他国家传统医学相关的我国民族医药学专家,并就专家的研究方向细化分类,形成精细化的大专家队伍。同时应建立专家长期培训机制,一方面使之具备广泛对外合作的工作基础,包括国际政治经济关系、对外工作规则、国内国际民族历史交往、各国传统医学的介绍等;另一方面使之精通ISO国际标准化国内国际工作的最新规则和程序。建立一支具备广泛的国际合作基础和精通本专业国际化、标准化工作的人才队伍。

5 总结

印度是传统医学大国,除阿育吠陀外,还有尤纳尼、悉达(Siddha)、瑜伽等传统医学,也具备一定的现代化和国际化基础,在印度国内,各种传统医学“散装”,独立发展;但是在国际上,印度是“预包装”,集中合力,在WHO申请全球传统医学中心,在ISO申请“Ayush系统”技术委员会,虽然以某一类的传统医学而言,或存在国际化不足,或存在现代化不足,或存在难以在其他国家地区得到医学认可等问题,但是其整体的国际认可程度相当可观,这种优势在各国对于“Ayush系统”ISO技术委员会的投票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虽然只有很少国家赞成全部“Ayush系统”,但是相当多的国家都愿意支持“Ayush系统”的一个或几个传统医学,进而支持该技术委员会的建立。当然也有一定的劣势,比如内容过于庞杂,各类传统医学差别较大,尚缺乏内在有机的系统化;与其他传统医学的交叉部分尚不清晰,需要深入研究等。不过,印度传统医学的发展战略、具体措施及其医学理论技术等,都值得我国同仁深入了解,对于中医药学的未来发展将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利益冲突声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