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云

下午下班回到家，见儿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我心中不悦：“凡凡，作业写完了吗？”儿子循声转过头，一看是我，抓起桌上的遥控器就关了电视。这一看就是没写作业，我开始训斥他：“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放学后要先写作业再看电视，你为啥又犯老毛病了？”儿子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离开沙发。我提高嗓门冲他喊：“说话呀，今天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在这儿坐一晚上！”儿子依旧不吭声。我正要发作，老公开门进了屋。

原来，儿子的书桌腿坏了，需要购买配件才能修好，老公就让儿子先看《动物世界》，顺便搜集素材，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他自己则去买配件了。

一切听起来都很合理，我气消了一半，但一想到儿子闷不作声的态度，还是忍不住问他：“既然是这样，你为啥一句话都不说呢？”儿子定定地看着我，紧闭嘴唇，依旧没有说话。老公插话：“你都发火了，他还敢跟你说啥？”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去。我紧追了几步，喊道：“你难道没看见，现在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作声……”

儿子跟我无话可说，跟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奶奶竟无话不谈

近半年来，因为儿子这态度，我生了不少气。在我看来，孩子从小就得养成良好的生活、学习习惯。为此，我给他定了一系列的规矩，年龄小时，他倒还能听话去做，可随着年龄增长，他抗拒起来，还动不动就搬出一堆理由。我一直主张，再好的理由，都不能不守规矩，因此对他的理由根本不听。几番压制之后，他果然不再找理由，但问他什么，他一概不回答。

暑假里，我们到老公乡下的老家小住。公公婆婆好久不见孙子，整天好吃好喝地招待凡凡，尤其是婆婆，得空就陪他聊天，问他班上有几位老师、和谁同桌、最喜欢上啥课、在家喜欢干啥、去过哪些地方玩……没想到，在我面前一声不吭的凡凡，对他奶奶倒是有问必答。

有一天，婆婆告诉我，凡凡跟她说了个“秘密”：凡凡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路过一个锁住的大铁门，里边有只猫。凡凡经常逗那只猫玩，喂它零食，还喂过它猫粮。婆婆不放心，问我这猫是家养的还是流浪猫，说附近有个孩子就被流浪猫抓伤了脸，要我留意凡凡，不要被猫伤到。

凡凡的学校就在我们小区对面，从上二年级开始，他就自己上下学。他如此喜欢一只猫，并且跟它“交往”了大半年时间，我竟丝毫不知情。这来乡下才几天，他就跟奶奶掏心掏肺，我心里酸溜溜的。

私下，我问老公是否知道凡凡逗猫的事，老公说知道，还说他特地买了一些猫粮，让凡凡带给猫吃。敢情这事儿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啊，凡凡是把我這亲妈当外人了，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午后下了一阵暴雨，雨停后，屋檐还滴着水，凡凡就迫不及待地要看爷爷养的乌龟。乌龟是爷爷在溪边捉的，养在废弃的小石臼里。凡凡把石臼里的水都舀出来，拿树枝拨弄着乌龟玩。婆婆端来一盆青豆，坐在凡凡旁边，一边剥豆子，一边找着话茬。我在后边不远处划拉着手机，心想这一老一小又要开始唠嗑了。

果然，婆婆首先打开话匣子：“凡凡，你养过乌龟吗？”凡凡神色暗淡下来：“养过，但没养几个月就死了。”婆婆瞄了他一眼：“乌龟死了，心疼了吧？”凡凡点点头：“嗯，我都哭了。”婆婆停下手中的活，摸摸凡凡的脑袋，以表安慰。凡凡情绪很快好起来，注意力又回到乌龟身上：“奶奶，我想摸摸它的背，它会不会咬我？”婆婆说：“它头转不到背上来，咬不到你。”儿子壮着胆，用指头戳了一下龟壳。见乌龟没反应，儿子胆子更大了，像撸猫一样整只手抚摸着龟壳，直到乌龟伸出头和脚，才把手缩回来，顺势在腰上抹了抹手，衣服上顿时留下一片污渍。

换作平时，我早就喝止他了，但眼下碍于在老人面前，我忍住没作声。晚上，我特意找老公说了白天的事，恼火道：“凡凡来乡下才几天，就把我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那么大了，还为一个死了多少年的乌龟哭鼻子，摸过乌龟就用衣服擦手，也不嫌脏！难怪他愿意跟奶奶分享秘密，因为奶奶事事顺着他呀！换成今天我在旁边，看他敢不敢摸乌龟……”

老公打断我，认真地说：“你还没有明白呀，凡凡跟奶奶交心，是因为他们的交流是双向的，而不是像你那样单向输出。凡凡能感觉到奶奶对他的关心，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你整天把规矩、习惯挂在嘴边，对他一开口就是说教，根本不听他的想法，他愿意跟你说话才怪！还有，他奶奶也不是事事顺着他，已经建议他不要再去摸那只猫，他也答应了。”

我终于意识到，沟通应该是双向的，我的单向输出只会让儿子跟我越来越疏远

老公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上一秒我还自恃有理，眼下却只觉得心虚。老公说得不错，我跟凡凡之间，基本都是我在说教，凡凡只能接受，不能反抗……之前，我并不认为我这样做有何不妥，但这些天，从婆婆跟凡凡的相处中，我看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意识到，如果我再不做出改变，恐怕我跟凡凡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疏远。

从乡下回来，我花半天时间，写了一份“育儿行为修正书”，一一列出之前处理事情的不妥方式，并在旁边写下正确的行为。写好后，我拿给老公审核。

老公看了看这密密麻麻的一页字，说：“别整这么复杂，你只要掌握原则就行。第一，不要在凡凡面前做警察，总找他的错误。即便他做错了，也不要像警察似的审讯他。第二，学习跟凡凡做朋友，站在跟他平等的位置，去理解他。无论他对还是错，先倾听他的感受和想法，再以帮助人的心态，指出不对之处，并提出有效的办法，协助他改正。你能这样做，我保证凡凡会信任你，遇到事情也会乐意跟你分享。”

按照老公的建议，我学着跟凡凡做朋友，不再对他说教、讲规矩，只求与他交心。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俩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善。

人与人的关系，是在互动中建立起来的，好的亲子关系，更加有赖于互动式沟通，切忌单向输出。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