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珍，丛珊，于涛，吴晗，石江伟

梅杰综合征（Meige syndrome）是MEIGE H[1]首先描述的一组罕见的椎体外系疾病，根据临床症状可以分为眼睑痉挛型、眼睑痉挛合并口下颌肌张力障碍型、口下颌肌张力障碍型、其他型[2]。本病归属于中医学“目瞤”范畴，病因多与肝、脾、肾脏腑功能失调密切相关，其发病的基本病机为肝风内动，脾失健运[3]。针刺作为中医学的特色治疗，将整体观念与辨证论治相结合，根据患者的症状及舌脉、四诊合参，突显出了中医的辨证优势。虽然治疗周期长，但疗效显著，无明显不良反应。

1 临床资料

梁某，男，71 岁，主因“右侧睁眼困难伴眼睑跳动1 年余”于2021 年10 月29 日就诊于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门诊。患者1年前日间务农后出现双眼不自主的频繁眨眼、疼痛、干涩、畏光等症状，先后就诊于当地多家医院，各项相关检查无异常，考虑为“结膜炎”，予抗炎等对症治疗，病情部分好转。2021 年年初病情加重，右眼逐渐出现无法自控的眼睑下垂，睁眼困难，伴眼睑跳动，为求进一步系统治疗，遂于本地医院神经内科住院治疗。入院查颅脑核磁共振成像（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MRI）示：脑白质稀疏，脑萎缩。重频电刺激尺神经、副神经、面神经见明显异常。脑电图未见异常。新斯的明试验：阴性。专家会诊后考虑为“梅杰综合征”，予抗惊厥、抗焦虑、助眠等对症治疗，患者因无法忍受药物不良反应，故求针灸治疗，遂来诊。眼科检查：右眼上睑下垂（图2A）。视力正常，双眼前节未见异常，眼球运动正常，无斜视和复视，直接、间接对光反射存在。双眼玻璃体混浊。双眼眼底未见异常。神经系统查体：双侧额纹、鼻唇沟均对称，伸舌居中，咽反射正常，双手握力可，四肢肌力5级，肌张力正常，四肢深浅感觉对称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 眼睑痉挛残疾指数（blepharospasm disability index，BSDI）：17 分。Jankovic 评定量表（Jankovic rating scale，JRS）：8分。刻下症：右眼睁眼困难伴跳动，偶尔渐及左眼，畏光、畏风、眼干涩。情绪焦虑，纳可，眠差，二便调。舌红，苔薄白，脉沉弦。西医诊断：梅杰综合征（眼肌痉挛型）；中医诊断：目瞤（肝阳上亢证）。予彭氏眼针结合体针法治疗，针刺取穴：肝胆区、心小肠区、脾胃区（图1）；攒竹、丝竹空、颧髎、阳白、四白、眼睑三针（上眼睑内1/3 处、中点、外1/3 处）、风池、翳风、完骨、合谷、外关、光明、悬钟、申脉、照海、太冲、三阴交、涌泉（均为双侧），百会、四神聪、印堂、水沟。操作方法：患者仰卧位，嘱其闭目养神，局部常规消毒，采用眶外沿皮横刺法，在距眼眶边缘2 mm的眼眶上方，右手持针，左手按住眼睑，将眼睑紧压在手指下面，在肝胆区、心小肠区、脾胃区快速沿皮平刺12 mm，注意每区2穴不可超越经区界限，刺破真皮到达皮下组织中，不可再深，注意不行手法。百会、四神聪向上平刺20 mm，印堂提捏局部皮肤后向下平刺20 mm，风池、翳风、完骨刺向喉结方向直刺40 mm，颧髎向上斜刺12 mm，四白直刺12 mm，阳白分别向同侧攒竹、同侧丝竹空方向平刺进针25 mm，攒竹向丝竹空方向平刺25 mm，丝竹空向攒竹方向平刺25 mm，水沟向上斜刺12 mm，以上诸穴施用平补平泻法；眼睑三针，沿眼球切线平刺3 mm；涌泉直刺12 mm，不行手法；外关、合谷、太冲直刺25 mm，施提插泻法；三阴交沿胫骨内侧缘斜刺25 mm，光明、悬钟直刺25 mm，申脉向照海方向透刺40 mm，以上诸穴行施提插补法。每7 d治疗3～4次，每次留针30 min，14 d为1 个疗程，共治疗4 个疗程。首次针灸后，患者右眼睑即刻可上抬约15 min，自觉视物较前清晰，畏光、畏风情况稍好转，但仍有眼睑痉挛发作，走路时需家属搀扶。

图1 彭氏眼针分区

图2 梁某治疗前后眼部图像

二诊（2021 年11 月12 日）：患者右眼睑痉挛情况稍好转，但仍睁眼困难，针刺治疗后痉挛程度减轻，右眼睑可上抬约60 min，睡眠情况稍微好转。该治疗方案有效，继予维持原方案治疗3个疗程。

三诊（2021 年12 月30 日）：患者心情愉悦，自述状况恢复良好，右眼基本可正常开合（图2B），眼睑痉挛未发作，偶有劳累后出现畏光、畏风，但较前明显好转，睡眠显著好转，可进行驾驶等正常生活。治疗后BSDI降至8分，JRS降至2分。

随访：4 个月后随访病情稳定，未见加重，纳可，寐安，二便调，可进行驾驶、阅读、购物、务农等日常生活。

2 讨论

眼睑痉挛型是梅杰综合征最常见和最影响生活质量的分型[4]。目前发病机制尚不清楚，可能与中脑及基底节损害，黑质－纹状体γ－氨基丁酸能神经元功能障碍使多巴胺能神经元受到的抑制作用减弱、胆碱能神经元作用增强有关[5]。该病没有标准诊断方法，在临床上极易误诊，主要依靠病史、化验检查等进行排除诊断[6]。临床治疗主要以缓解症状为主，尚无根治的方法。西医治疗方法包括口服药物治疗、A型肉毒素局部注射治疗、脑深部电刺激手术等。临床首选药物治疗，但由于药物副作用较多，患者常因无法忍受副作用而停药[7]；A 型肉毒素局部注射效果较好，但治疗作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减弱，需要反复注射[8]；脑深部电刺激手术是新兴的一种疗法，但费用高昂，随着临床研究的深入，该手术的副作用逐渐显现[9]。本案以眼睑痉挛所致睁眼困难为主，根据患者的症状及舌脉，四诊合参辨证为肝阳上亢证。一方面，肝主筋，全身的筋脉依赖于肝阴血的滋养，肝阴不足导致肝阳上亢，进一步消耗阴血，肝筋失于濡养引动肝风，故出现眼睑痉挛、睁眼困难、眼球干涩、畏光等症状。另一方面肝阳过亢，子病犯母，导致肾阴亏虚，阴不制阳而发病。夫目有五轮，属乎五脏，上下眼睑，属乎脾土，应中央。《柳选四家医案》[10]云：“肝不柔而风动”，肝藏血，肝脉循行连目系，因此该病与肝脾密切相关。此外，《黄帝内经》[11]曰：“肝喜条达而恶抑郁”，该病经久不愈严重影响患者的日常作息，所以也与肝气不畅、心神不宁有关，故出现焦虑、失眠等症，故治疗应以平肝阳、滋肾阴、调情志、健脾、安神、息风、止痉为主。

眼针疗法由彭静山[12]提出，根据有关“观眼可验内之何脏腑受病”的学术思想，发现眼部的络脉“皆悬贯于脑，下连脏腑”，据此提出了“眼-脑-脏腑”的联系，强调眼部络脉变化可以反映内在脏腑状态，刺激眼部穴区可以调节各脏腑经络气血。因本案与心、肝、脾阴阳失衡、经络气血失调有关，肝胆、脾胃、心小肠互为表里皆与眼部有直接或间接的经络关系，故表现肝胆区、心小肠区、脾胃区丝络明显。根据循经、眼部络脉变化选取此3区治疗，一方面可以通过刺激眼部穴区来调整相应脏腑阴阳失衡、气血失调等，如针刺肝胆区可清肝泄胆以平肝阳，针刺心小肠区可补养心气以安神志，针刺脾胃区可健脾生血以濡养经脉。另一方面根据现代解剖学[13]的认识，眼针取穴多围绕眼眶周围，针刺可能引起支配眼肌的神经产生冲动，眼肌由起自中脑神经核团的动眼神经、滑车神经支配，因此神经冲动可以沿着相应的神经通路传入中脑，从而激活椎体外系统新纹状体-黑质环路，调节多巴胺水平的平衡状态，降低神经兴奋性，最终消除眼睑痉挛发作。本案为“风证”，《医宗必读》[14]曰：“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故取阳白、攒竹、丝竹空、上迎香、颧髎及四白，通过促进眼周血液循环以疏经通络、息风止痉。眼睑三针平刺作为治疗眼睑开合失司的创新疗法，笔者在临床跟诊中发现具有双重效应，既可治疗眼睑闭合不全，又可治疗眼睑抬举无力，疗效显著，推测可能与改善眼睑血供，促进局部肌力的恢复有关。

《黄帝内经》[11]曰：“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故选百会、四神聪、印堂、以安神；水沟、涌泉以醒神，形与神和，则精神集中，神志安定。合谷属阳而功在下降，太冲属阴而功在上升，两穴配伍称为“开四关”，左升右降，调畅全身气机，从而达到疏肝泻火，平肝潜阳的作用。取风池、完骨、翳风祛风通络，息风止痉，此三穴穴下血运丰富，可改善眼局部血循环，此取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之意。取光明、外关、风池配伍可治疗畏风、畏光等症状。光明即明亮的意思，此穴善治眼疾，使之重见光明，《医经小学》[15]曰：“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目锐外关逢”，风池为明目醒神第一要穴。取申脉、照海调理跷脉阴阳，濡润眼目、司目之开合，改善睁眼困难、失眠、眼球干涩等。悬钟为髓会，三阴交为三阴交会穴，涌泉为肾经井穴，三穴配伍有滋养肝肾阴之功。诸穴配伍，共奏平肝阳、滋肾阴、调情志、健脾、安神、息风、止痉之效，使其恢复正常。

综上，梅杰综合征属临床罕见病，因其前期症状可能只表现为单纯的频繁眨眼、眼球干涩、畏光、畏风等症状，临床极易误诊为干眼从而耽误病情。目前尚无根治该病的方法，主要以缓解症状为主。根据眼针理论结合现代医学理论治疗该病可以达到明显的治疗效果，且针刺治疗相对西医治疗更安全、副作用小，为临床上治疗梅杰综合征提供了新思路，值得后续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