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克/编译

过度求胜的赛制、高强度的训练方式、体罚和减肥压力正让大量日本儿童远离柔道运动。这不免让人们担忧这项被视作日本“国技”的运动的未来。

柔道运动起源于日本。2020东京奥运会上，日本柔道队一共斩获12枚奖牌，其中包括9枚金牌。这项竞技运动在日本有着广泛的社会参与基础，被视为该国的“国技”。然而，胜利至上的心态、残酷的体罚和减重压力正让大量日本儿童远离柔道运动。

近年来，针对日本青少年柔道运动员的暴力事件屡有发生，比如训练者被迫减重、在训练中被逼至极限甚至遭受体罚。日本柔道事故受害者协会表示，1983年至2016年间，日本校园累计报告121起与柔道相关的死亡事件，受害者均死于学校开设的柔道课程。这一系列丑闻让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日本柔道运动已出现危机。

2022年3月，全日本柔道联合会紧急决定取消面向10岁至12岁、已连续举办18年的小学生全国柔道锦标赛，计划用讲座和练习营等活动取而代之。一时间，愤怒的家长和教练纷纷指责联合会的这一举动毁掉了孩子们的梦想，并危及日本柔道大国的地位。

13岁的初中生福冈理音是2021年的地区冠军。在位于靜冈县的柔道俱乐部里，福冈说，她为如今没有锦标赛目标的小学生“感到遗憾”。

诸井弘辅的12岁女儿是同一家俱乐部的成员。诸井说，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感到很失望”，但在了解背后的原因后，他说：“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日本柔道联合会主席山下泰裕表示，如果日本总是想要在这个项目的奥运奖牌榜上占据主导地位，柔道本身的价值就会逐渐消失。“我们决定取消比赛后，人们纷纷在电视和报纸上讨论这个问题。”山下说，“大多数意见都是‘赞成。柔道是一项强调人性的运动，如果只有胜利才有价值，而且只看结果，那么柔道运动的理念就是‘扭曲的。”

| 体罚是“当然之举”|

日本柔道联合会称，2004年以来，日本获得柔道证书的人数减少了近一半，降至约12万人，其中儿童人数的减少尤为显著。

据当地媒体报道，为了让练习柔道的小学生参加较轻体重等级的比赛，教练会逼迫他们减重，有时减重达到六公斤。与此同时，教练还向儿童训练者传授不适合他们年龄的危险动作。持续性的高强度训练使孩子们受伤或“过度疲劳”的风险加剧，一些家长和教练甚至会采用体罚方式训练学生。

现年50岁的沟口纪子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柔道比赛52公斤级的银牌得主。她坦言：“日本体育界仍普遍认为体罚能让孩子变得更强壮。这是一种相互依赖，有点像家庭暴力，好像挨打才是爱的证明。”

2012年12月，包括参加伦敦奥运的一流选手在内，15名日本女子柔道选手向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检举揭发了女队教练园田隆二向队友施加暴力行为一事，比如用“蠢猪”“笨蛋”这类粗话脏话辱骂队员。园田教练因此辞职，相关机构要求全日本柔道联盟实行彻底整改。

这里所谓的暴力行为，主要是指体罚。在日本，从初中到大学的柔道强校中，体罚已成家常便饭，教练人员多半将其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比如输了挨巴掌，用“别练柔道了，滚吧”之类的恶言谩骂，甚至对学生说“上学有什么用，别学了”等对私生活横加干涉的话。

遗憾的是，许多在体罚中成长起来的柔道选手们都对“体罚令俱乐部实力强大”深信不疑。因此，他们在引退后成为教练时，往往也对自己手下的运动员施加体罚，好像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也在为自己运动员时期所经历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这种恶性循环已经顺理成章，日本女队的教练园田就是以这种方法执教日本女柔的。

| 只对取胜感兴趣 |

在日本柔道运动训练中，轻视体罚和安全问题源于长期以来的传统观念，即认定“因为它是武道，所以理所当然”。这种风气的形成，与日本的选手培养方式不无关系。一般来讲，如果是在那种以营利为目的、仅为培养孩子兴趣爱好的常规体育俱乐部，教练会对孩子的运动受伤问题格外小心，因为一旦施加体罚并被家长传到外面，必会殃及俱乐部的经营。然而在日本，小学生是在街区的柔道道馆或体育少年团接受柔道入门教育的，每个月学费仅收取1000至3000日元，再贵的话，家长不会接受。因而，优秀的教练员只能通过“在比赛中取胜”来维护名誉，由此滋生了靠体罚儿童来提升成绩的问题。

更何况，全日本柔道联盟如今已成为了一个专门培养参赛选手的组织，专注于在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类全国性比赛中发现有实力的青少年儿童，派遣他们参加国际比赛。可以说，“取胜”是该联盟唯一的兴趣所在。

|“一切为了孩子好”的“问题家长”|

柔道教练可能会因为对学生施暴而被吊销执照，但家长却难以受到惩戒。日本柔道受害者协会代表仓田久子表示，大多数父母“不考虑危险，只想让自己的孩子赢”。“他们认为如果孩子赢得冠军，孩子自己也会很高兴，所以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家长们最终会有抱着不惜一切代价取胜的心态，柔道俱乐部难辞其咎。”仓田补充道。2011年，她15岁的儿子在学校的柔道俱乐部训练时，因头部受伤而身亡。

沟口表示，柔道对日本的孩子而言“并不好玩”，应该“抹去渗透在柔道教学中的‘男子汉文化”。“要用心对待每一个孩子，对未来有长远的眼光。老派教练担心如果停止比赛，日本柔道会失去活力。而事实上，我认为它会在现实中变得更强。”沟口说。

[编译自法国《快报》、“走进日本”网站]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