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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记忆:乡愁的虚拟书写与网络再现

2023-03-14陈世华

山东社会科学 2023年10期
关键词:乡愁社交生活

陈世华 刘 爽

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文明传承、文化延续,多次强调要“记得住乡愁”,“延续城市历史文脉,保留中华文化基因”。(1)习近平:《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230页。作为一种怀念眷恋家乡的情感状态,无论时代如何变革,乡愁始终萦绕在人们的心间,催生了丰富多样的哲学思考和文艺作品,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城市化遭遇数字化、乡村振兴遭遇城市扩张、人们的现实生活遭遇网络化生存时,乡愁就演化出复杂多变的网络虚拟样态。如何准确描摹乡愁的网络再现,认知其本质、挖掘其价值、揭示其风险、建构引导策略,是值得研究的重要问题。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推进了现代都市的繁荣和新型文化的传播。城市的膨胀伴随着大量人口的迁徙与流动,新一代的城市居民完成了以地理位移为基础的从乡村到城市的全面迁徙。然而,在进入城市后,部分人开始借助网络和社交媒体缅怀过去的乡村生活,如雪后乡间小路上的一串串脚印、空无一人的老房子、破旧的课堂桌椅、矮小土屋门口的鲜红春联和灯笼、农村小孩的淳朴脸庞、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熟悉的春晚开场白……乡愁所代表的乡土情怀与城市的现代化相互交织,新迁入城市的居民群体对于家的眷恋犹如星星之火,通过互联网的联结而凝聚为庞大的力量。网民纷纷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发起或参与具有家乡元素、传递家乡文化的创作活动,农业社会封闭村落的生活图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生活、古老的农耕器具和荒废的断壁残垣等展示在网络空间中,引发集体共鸣。现实生活中弥漫的乡愁情绪借助社交媒体突破现实空间的边界,以数字化的表达形式唤起了人们记忆中恋乡思乡的故土情结。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乡愁在赛博空间重新出场,网络乡愁成为一种新的赛博记忆。网络乡愁所勾起的乡愁记忆,能够在我国乡村振兴进程中产生一定积极效应和正向价值,然而,其异化和泛滥也可能会助长网民的反现代化情绪。因此,认清网络乡愁的文化本质和复杂效应并对其进行科学引导就显得尤为重要。本文尝试描摹乡愁的虚拟形态,挖掘网络乡愁产生的深层动因,提出引导网络乡愁的策略,以期更加深刻地认识网络乡愁的本质,将乡愁文化纳入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设之路中,从而以乡愁文化丰富新时代的文化表达。

一、虚拟叙事:乡愁的建构与媒介展演

近年来,我国城市化进程中大量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过往的乡村生活经历让这些新城市移民魂牵梦萦、难以忘怀,基于地缘形成的乡愁思绪在网络空间中蔓延。

(一)留白田园想象,弥合城乡分野

从农村到城市,这种生活环境的改变带来新的情感需求,家乡成为许多网民寄托情思的理想载体。英国文豪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曾感慨:“每当我把对前尘往事的回忆/传唤到审理冥想幽思之公堂,/便会为残缺许多旧梦而叹息,/昔年伤悲又令我悲蹉跎时光。”(2)[英]威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曹明伦译,河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61页。从农村进入城市,不仅是地理空间的位移,更是个人身份、社会阶层与社会交往关系的全面改变。“互联网消除了甄别市民的一个传统尺度。在典型的城市空间里,你的位置往往代表你的身份。”(3)[美]威廉·J. 米歇尔:《比特城市:未来生活志》,余小丹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在网络空间中,城市和乡村的意象往往一起出现,虚拟空间掩盖了空间城市中身体所在的位置,网民在看到乡村图像符号时内心的乡村记忆被重新唤醒。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乡村场景转变为可供变现的商品,从饮食到穿着,从娱乐到生活,构成了完整的农村产业变现链条。“乡愁是一个明显的现代词汇,是一种依赖于现代性特有的世界方式的观念。”(4)Marcos Piason Natali, “History and the Politics of Nostalgia,” in Iowa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Vol.5,No.1(2004),p.10.社交媒体平台内容生产者利用技术呈现乡村画面,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改造成引人回忆、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如生活纪实类电视节目《向往的生活》中呈现的悠然自得的乡村生活收获了大量观众,成为无数上班族心向往之的精神家园。网络综艺精准洞察到快节奏的城市生活给人们带来的压力和浮躁,抓住了人们渴望减负、回归自然的心理,展现出美丽乡村的恬静生活,帮助人们在精神上实现“守拙归田园”的幻想,那些自力更生、温情待客的逍遥自在的生活场景,可以让观众暂时忘却城市生活的疲惫与喧嚣。而李子柒、华农兄弟、张同学等展现农村生活的短视频生产者,则以视觉化的传播样态让乡村成为被观看的对象,激发了人们眷恋乡土的情感。

(二)追忆童年时光,找寻精神归宿

随着不断加速的社会变迁,人们在不同的社会语境中获得了迥异的生活经历。媒介技术与互联网的更新迭代带来了传播的多样性和可能性,人们乐于将过往的生活经历以感性的形式呈现在互联网空间中。图像、视频、直播等多元化的表现形式吸引大量观众在评论区中浏览他人留下的图片与文字,或者自己参与到评论区的互动之中,与共同观看的他者形成虚拟空间中的“共在”,享受彼时的精神共鸣。在网络空间中,用户暂时逃离了现实中的生活,远离了当前不得不面对的烦恼,享受网络建构的虚拟生活。儿时的记忆被唤醒,并经由大脑的美化让人们乐此不疲地沉浸于回忆之中。对很多人而言,童年的美好与成年之后面对的现实压力形成鲜明对比,使他们愈发怀念童年的幸福时光;并且,随着岁月的流逝,人的记忆会逐渐倾向于美化这些经历。很多新城市移民在网络中回忆儿时与玩伴一起玩游戏、共同上下学的快乐场景,乡村优美的风光叠加特定的幸福片段成为记忆中的主旋律,而艰苦的生活条件、学业烦恼等则往往被选择性忽视。当新城市移民通过自身努力在城市立足后,精神需求就被逐渐放大,尤其当现实中的生活模式与其过往的经历相冲突时,童年的记忆就会被重新唤醒并被赋予美好光环。他们在当下的城市生活中经历着多种坎坷,渴望从过往的田园生活中寻找精神养料,从而主动弱化了童年时光中的苦难记忆,美化了乡村生活经历。正如英国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的感叹:“乡愁是一种磨人的病痛,/时时缠着我,越来越重。”(5)[英]柯尔律治:《乡愁》,载[英]华兹华斯、柯尔律治:《华兹华斯、柯尔律治诗选》,杨德豫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97页。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与学习中,当下城市社会的快节奏、强压力削弱了人的幸福感,记忆中的故乡成为部分新城市移民抵抗现代都市喧嚣的精神庇护所。社交媒体平台内容生产的低门槛、易接触性为多元内容存在提供了土壤,通过社交媒体,儿童在乡村嬉戏的场景被以艺术化的形式展现,新城市移民群体很容易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生活,在其中找寻一些过往的快乐回忆以获得心灵的慰藉。

(三)仿拟家庭结构,投射代际温情

“人类天生是群居的动物;对大多数人来说,会带来有病理症状的痛苦的是离群索居而非社会交往。”(6)[美]弗朗西斯·福山:《大断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唐磊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68页。新城市移民在从农村到城市的迁移过程中所面对的不仅是物质生活环境的改变,还有社会交往关系的断裂与重建。当他们融入城市生活群体中时,需要适应全新的社会规则与交往方式,因而可能产生某种程度上的“文化不适”。此时,互联网起到了一定的精神陪伴作用,帮助他们重温儿时与父母建立起的亲密关系,唤起他们对亲情的向往。“当现在或未来似乎势不可挡时,我们往往会怀旧地回顾过去以扭转局面,换句话说,苦恼、悲伤和失去亲人常常引起乡愁。”(7)Clay Routledge, Nostalgia: APsychological Resource, New York:Routledge, 2016,pp.3-4.在大量农村青年离乡进城的现代化背景下,如何在应付繁忙的城市生活的同时赡养尚在家乡的父母成为热点议题,亲情成为父母子女心中的共同牵绊,然而彼此生活节奏的不同使他们都无法经常来往于城乡之间,进城青年群体于是在乡村视频中寻找那一抹乡愁的慰藉。城市繁忙的生活节奏带来了多重压力,进城青年群体需要全面适应社会的新要求,在新的环境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长期的生存压力让个体在社会竞争中濒临异化,自身的精神需求受到压抑,但是,“每一个成年人都需要帮助、温暖与保护,这些需要在许多方面不同于孩子的需要,在许多方面又与孩子的需要类似”(8)[美]艾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孙恺祥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30—31页。。他们在城市生活中很难感受到自由和松驰,但在网络空间中可以找到纾解压力的渠道。通过设置滤镜、添加背景音乐、拼接场景等制作手段,精美的乡村视频中的田园生活、矗立的老房子让人感觉卸下了世俗的包袱,开始怀念儿时一座老屋、几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平淡却也惬意的农村生活。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传统伦理观规训下,进城青年群体渴望实现赡养父母、让父母颐养天年的愿望,然而子女与父母常常分隔两地,共享天伦之乐与自身的工作生活常常难以两全。在这种缺憾之下,部分进城青年群体进入网络空间,通过观看互联网中的孝亲视频来释放情感,以期获得心灵的慰藉。

二、生发逻辑:网络乡愁的审美观照与主体诉求

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John Locke)说:“所谓记忆,它正好像是储蓄观念的仓库。”(9)[英]洛克:《人类理解论》,关文运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24页。作为一种记忆的数字化形态,网络乡愁的风靡体现了当前城市化进程中社会整体的潮流趋向和个体复杂的心态。正如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所言,“人类知识和人类权力归于一”(10)[英]培根:《新工具》,许宝骙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8页。,生产和观看网络乡愁的行为背后隐含着多元的政治经济权力关系和社会文化动因。

(一)政治驱动:乡土情结契合乡村振兴的战略要求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关系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全局性、历史性任务。”(1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255页。网络乡愁的盛行契合了乡村振兴的时代主题。当前,我国已全面完成脱贫攻坚任务。要进一步推动乡村发展,就需要政府和民众转换视角,挖掘传承优秀乡村文化,使其在新时代获得大众的认同。随着乡村振兴的时代主题与社交媒体的内容生产精准契合,宏大叙事与微观创造相互结合,抖音、快手等社交媒体平台在互联网空间强势崛起,政府逐渐认识到短视频平台在信息传播和价值引领方面的优势,尝试借助短视频平台带动乡村旅游产业进入良性循环。在政府和短视频平台的合力推动下,乡村视频在网络空间中大受关注,网民对农村生活的认同感不断上升。通过短视频的内容引导,更多网民了解到乡村的人情风貌,为田园风光所吸引,乡村露营、农村自驾游成为当下城市居民时髦的休闲方式,相应的农村旅游产业链正在逐步趋向完善。与此同时,农副产品的销售渠道也得以拓宽,农民的经济收益大幅提升。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发布的农村相关内容、展现的新时代农村风貌,不仅有利于提升民众的信心与民族自豪感,也有利于向国际社会展现我国脱贫攻坚的最新成果,营造真实、立体的国家形象。比如李子柒所拍摄的短视频就以传统的中式田园生活为展示主题,满足了观众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理想农村生活的想象,不仅展现了岁月静好的农村风光、传统美食,也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城市吸引到农村,看到现代消费社会以外的生活方式,同时还向海外观众展示了古朴宁静的东方意境下的乡村生活图景,中国乡村振兴的成果就此以微观叙事的方式被呈现出来。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不少主播凭借原生态的农村劳作活动积累了大量粉丝,走红后便开始为家乡直播带货,大大推动了家乡的农产品售卖,农村现代化有了更加丰富的实践路径,农业生产经营方式也发生了转变。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三农类博主的走红让更多返乡创业青年看到乡村经济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乡村振兴助农计划已然形成了完整产业链,并拥有巨大市场潜力。

(二)经济诉求:乡愁情怀助推乡村产业振兴

当前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怀旧图文与视频获得了大量的关注,背后不乏专业的MCN(Multi-Channel Network,即多频道网络)机构的推动,其将人们对乡愁的情感需求与营销模式相结合,造就新型的互联网文化商品,再将其转化为经济效益,这也成为当下社交媒体平台运营的常态。网络空间中所展示的乡愁记忆成为城乡居民共同的情感纽带,将城市人与农村人的情感联结在一起。社交媒体平台上展现的老牛耕田、拽耙扶犁的农村生产场景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乡愁记忆的网络扩散带动了乡村旅游业的发展,怀旧场景成为乡村旅游营销的新内容,电商和平台经济的发达为农产品的销售变现提供了新渠道。乡村风景借助社交媒体平台的传播成为可供消费的商品,原本被认为封闭落后的乡村摇身一变成为城市人理想的“世外桃源”。借助互联网,乡村类短视频、直播等内容既排解了大众的乡愁,也使得乡村的农副产品可以销往全国各地。网络空间中的乡愁情绪与乡村振兴相得益彰,社会从传统转向现代,乡愁的表达也有了新的形式。中国式现代化包含着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内涵,以计算机、互联网、物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革命深刻改变着世界的生活方式,农村地区的通信基础设施逐步完善,农村互联网使用成本逐步降低,加速了农村数字经济的发展,网络空间中乡愁的表达与传播成为加速推动农村经济发展的重要途径之一。

(三)文化认同:想象共同体的网络化迁移

人类文明的演进一直伴随着“个体-共同体”关系的历史变迁(12)参见刘昊:《从“个体-共同体”关系的历史变迁看人类文明的演进逻辑》,《学习与实践》2022年第10期。,网络乡愁在互联网空间中的盛行蕴含着特定的社会文化心理动因,其本质上可归结为一种“想象的共同体”向网络虚拟空间的迁移,印证了文化与社会同构。(13)参见段莉:《参与式文化:实践拓展与理论聚焦》,《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具有乡愁情感的群体大多是拥有乡村生活背景的人群,他们依靠自身的努力奋斗实现了从经济不发达的农村到经济相对发达的城市的地理迁移。他们的迁移不仅是地理位置的迁移,而且是生活习惯与人际关系的全面变迁。在全新的社会生活环境下,他们需要适应新的社会关系,也不得不经历陌生化带来的怅惘与失落,感慨城市社会的繁华中缺乏乡村生活的淳朴氛围。乡村慢生活综艺的兴起更是反映出城市人群对于快节奏高压生活的抗拒,他们渴望暂时回归节奏舒缓的乡村生活。除了不适应城市工作压力和生活节奏,很多网民也在感慨高度的城市化使得乡村的集体生活记忆消失殆尽,人情愈发淡薄,令人怀念传统的人与人之间充满温情的乡村。具有乡村生活经历的新移民群体借由互联网重新联结在一起,共同的乡村回忆成为他们之间的情感纽带,使他们形成了网络空间中新的“想象共同体”。借助社交媒体,他们在线缅怀乡村生活,以集体身份实现了“想象共同体”的再迁移,将自身对于乡村生活的怀念借助社交媒体中呈现的画面进行虚拟的自我表达。

(四)技术再造:媒介技术迭代赋能乡愁表达

5G技术、移动智能终端的更新迭代,大大降低了互联网平台内容生产的门槛。无论是专业的互联网平台内容博主,还是普通网民,都可以在社交媒体平台即时上传自己生产的内容产品。用户只需上传拍摄的图片或视频,使用平台提供的内容模板,配以背景音乐,便可一键生成并发布。现代信息与媒介技术的进步为网络乡愁的生产与传播带来了新的契机,将网络空间中具有同样诉求的个体联结在一起,借助媒介技术和社交媒体平台重现乡村生活中的农耕画面,使鲜活的乡村生活场景重新回到大众视线之中。柏拉图曾经把“影像制造术”划分为两种类型:其中一种是“仿像术”,另一种是“幻像术”。(14)参见[古希腊]柏拉图:《智者》,詹文杰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97页。在快速进步的媒介技术加持下,专业的内容生产者制造了越来越多的乡村“幻像”,技术的进步使得城市移民以在线观看的虚拟形式暂时回归原位,重构了特定群体在过往乡村生活中的“家”。擅长制作视听节目的社交媒体平台在技术的加持下为乡愁赋予了多元的魅力,炫酷的特效、剪辑、背景音乐层层叠加,美化过的乡村视频往往能达到出乎意料的传播效果。社交媒体的兴盛与繁荣则使得网络乡愁的生产与传播更为便捷,借助多样化的信息技术手段,一砖一瓦、一茶一饭的乡村风光都能得以展现。现代传播技术的发展为大众营造了理想的田园风光,重新建构起用户对于乡村风貌的情感认同,强化了虚拟空间中的社会关系联结。在互联网平台上,人们可以尽情穿梭在不同乡村场景之中,并获得现实生活中难以体验的情感满足。

三、价值面向:网络乡愁的现实意义与负面效应

网络乡愁作为乡愁文化在互联网环境下的全新表达,表明了中国传统文化在新的时代语境下的传承和弘扬。对此,我们一方面要挖掘网络乡愁具有现代意义的价值和功效,另一方面要警惕网络乡愁背后容易产生的问题和风险。

(一)新旧偏颇:复兴传统文化却悖逆进步理性

经过数千年的历史沉淀,乡愁从情感演变成一种文化,并成为一种精神文化符号,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社会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过程中,民族文化受到外来文化的入侵,乡愁思绪在互联网空间中的弥漫,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的媒介环境下的传承。当城市文明全面崛起时,乡村社会的边界开始逐渐收缩。在互联网构建的虚拟空间中,怀有乡村情结的人群凝聚在一起,缅怀“失去”的乡村生活,消费型社会与互联网眼球经济的耦合塑造了多元而小众的互联网群体景观,强化了乡愁群体情绪的呈现。身处于网络构建的虚拟共同体之中,有些网民的情绪逐渐失控,反现代化的呼声出现。

正如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所言,“在现代性的条件下,时间—空间伸延的程度比即使是最发达的农业文明也要高得多”(15)[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2页。。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传统的乡土习俗被改变,以地缘为纽带的人际交往圈开始逐步拓展,基于业缘、趣缘等多重因素连接在一起的群体日益壮大。而部分网民受困于社交媒体平台,沉浸在过往的生活方式中,模糊了现在与过往的界限,逐渐失去了对当下社会环境的认同感。他们在现代都市中感受到的压力与不适都成为群体性“恋乡”的催化剂,但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是历史前进的潮流,个体需要适应现代化生活,提升自己的能力,调整自己的欲望,避免沦为工业社会中消费主义的附庸。“一个人没有把自己的心从各种情欲的折磨中解放出来,最清静的环境,最清凉舒畅的饮料,对他也是无用。”(16)[法]拉·梅特里:《人是机器》,顾寿观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9页。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打上“逃离城市计划”“逃离北上广”之类标签的视频得到了大量的点赞和评论,大城市的生活方式难以得到这些网民的认同,他们渴望通过回归乡村来重温返璞归真的田园生活。乡愁在网络空间的强势崛起,导致了部分网民群体情绪中感性对理性的侵蚀。相比于城市中的高楼大厦,乡村中的巍峨大山、涓涓细流更让他们怀有亲近感。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是内容生产者所创造的“去情境化和去个性化”(17)韩普:《新媒体的数字化陷阱及其内在悖论》,《河北学刊》2022年第4期。的“前台”,真正的农村生活场景被隐藏了,视频中展现出来的风景契合了城市新移民群体对农村的美好幻想,但是,“认知偏见、主观歪曲和情感化倾向显而易见地存在”(18)[法]塞尔日·莫斯科维奇:《社会表征》,管健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1页。。这种认知偏见源于用户自身的选择性认知,美化过往的乡村经历、沉浸在不切实际的田园梦幻中虽然可以使他们短暂逃避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但也会降低他们对现代社会的认同感。

(二)重形轻神:重构身份认同却助长反智情绪

现代法治社会保障了每一位公民的言论自由,活跃在互联网空间中的网民积极表达自我、畅所欲言,大众的身份认同具有了全新的构筑空间。当前网络空间中盛行的乡愁文化是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乡愁文化跨越时空局限,以短视频、直播、图文等形式重新回归大众视野,唤起民族的集体记忆,激发了爱国热情,重新建构了不同社会圈层间的身份认同,在虚拟环境中加深了青年群体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感。但是,在赛博空间中,网络亚文化层出不穷,同时造成了差异化的小圈层的分裂,不同文化圈层群体的社会共识被破坏。在网络空间中,反对智性和理性精神的文化现象存在已久,反智主义从现实蔓延到网络空间,其表现为沉迷于浅层的信息娱乐,站在理性的对立面,消解主流文化与价值观,以娱乐化的形式假借多元文化思潮的外衣活跃于互联网中。

反智主义者利用互联网炮制各种负面信息,以反权威、反理性的态度诱导大众,使得网络空间中的错误思潮弥散。例如,在城市和乡村的发展建设过程中,现存的一些并无文物价值的老旧建筑因为年代久远存在安全隐患,需要对其进行拆除,然而部分网民却质疑拆除这类建筑物的合理性,认为拆除这些饱经沧桑的老旧建筑就破坏了文化传承。在反智情绪的煽动下,这类言论在网络中大量扩散,正在阻碍着城市化的进程。为迎合特定群体思恋乡土的情感需求,乡村生活场景被不断挖掘和营造,乡村旅游日益兴盛。但同时,这也成为一种盈利手段,自媒体将乡村房屋旧址、生活习惯等运用技术手段进行滤镜呈现,美化了过去和当下的乡村生活场景,引发网民的精神共鸣,产生了对乡村生活的乌托邦幻想,使乡愁情绪日益高涨,回到传统乡村生活的声音不断涌现,增加了城市化的阻力。这种集体反现代化加剧了互联网空间中的反智情绪,网络用户的个性受到贬抑,客观性、多元性受到质疑,形成了很多高度同质化、单一化的集体。“人是社会性动物”(19)[美]E·阿伦森:《社会性动物》,邢占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3页。,为了与周围群体保持一致,个体不得不隐藏自己的个性,“日益成为技术支配下的工具人,并成为物化结构的一部分”(20)仰海峰:《批判理论:从卢卡奇到法兰克福学派》,《思想理论战线》2022年第1期。。

(三)逐末忘本:疗救情感失落却陷入商业泥淖

媒介技术的发达为众多城市新移民在异乡的心灵安抚提供了有利条件,在网络虚拟空间中,人们可以找到和自己有同样思乡恋乡情结的人群,在网络社群中表达自己的乡愁思绪,获得心灵的安慰。城市新移民群体可以暂时远离现实生活的喧嚣和压力,在抖音、快手、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因为对故乡的思恋而同时集聚在某个互联网节点上,在评论区以留言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乡情感,共同的在场感使得他们的情绪得到缓解,增强了内心的安全感。精心制作和美化之后的乡村生活场景完美迎合了城市新移民的心理,将其曾经生活过的环境利用技术进行美化后呈现出来。新移民群体在城市中遇到阻碍、困境难以排解时,社交媒体平台展示的乡村内容就成为他们暂时逃避现实的乌托邦。巴鲁赫·德·斯宾诺莎(Baruch de Spinoza)认为,对于将来或过去事物的情感比起对于现在事物的情感,必更淡薄。(21)参见[荷]斯宾诺莎:《伦理学》,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178页。观看乡村视频内容的城市新移民群体沉浸在网络构建的虚拟场景中,逐渐形成了集体共鸣,他们重拾童年与故乡的记忆,用观看乡村图文与视频的形式代替肉身的到场,在肉身与故乡之间形成一种离场的精神交流形态。

“消费文化中的趋势就是将文化推至社会生活的中心,不过它是片段的、不断重复再生产的文化,难以凝聚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22)[英]麦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66页。在美化后的虚拟图景的催化下,部分网民沉浸于此,乐此不疲地回味乡村生活,逐渐失去了适应城市生活的自主性。近年来,在互联网对乡村田园生活的不断宣传和美化下,网络上出现了一阵回乡热潮,“裸辞回乡”“回乡创业”“打造2000平田园小院”的短视频吸引了大量用户观看转发。视频中宣扬“不卷了”“躺平”“回农村摆烂”等负能量价值观念,这很容易引起青年群体的效仿。借助互联网平台开展商业活动的资本方对经济利益的追求使其进一步操控社交媒体平台,生产越来越多的同质化乡村视频内容以吸引用户,无节制的商业化乡村内容泛滥于网络空间,正如柏拉图(Plato)所言:“一切营运部署都是为了对象,求取对象(弱者)的利益,而不是求取强者的利益。”(23)[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30页。正是因为有利可图,各类宣扬恋乡情结的短视频才不断涌现。部分网民被看似岁月静好的乡村风貌诱导,过度沉溺于短视频平台提供的同质化信息中,内心深处对故乡的牵挂在短视频的引导下转变为对乡村“桃花源”的向往,乡愁成为无病呻吟式的自我内耗。

四、回归与超越:网络乡愁的破局省思和引导策略

新的媒介技术为乡愁在网络空间中盛行创造了前提,也让部分网民迷失了自我。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有言:“指引我们前进的必然是信念,而不是视觉。我们不能没有指南针。”(24)[英]赫伯特·斯宾塞:《社会静力学》,张雄武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7页。当前,网络乡愁呈现出多重负面影响,对互联网中的乡愁浪潮进行合理引导和重塑显得尤为迫切。

(一)面向当下:实现网络乡愁祛魅,回归真切的社会生活

乡愁是一种兼具传统文化精神与深刻意涵的情感体验。从古至今,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遭遇困境,众多文化名人在客居他乡时都寄予故乡浓浓的情思。从屈原的“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到乡愁诗人余光中的“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不胜枚举。乡愁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思乡记忆,“因为一个人只有满足了一种愿望时,才会发见自己是幸福的”(25)[德]康德:《论优美感和崇高感》,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2020年版,第1页。。作为一种超越实用目的的精神追求,诗人通过诗文来表达自己的乡愁,进行社会交往,满足自身的精神需要。在新的城市化背景下,乡愁有增无减,部分网民借助社交媒体平台将其表达出来,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有些矫揉造作的内容已经脱离了乡愁的自然呈现和情感抒发,远离了乡愁的本真,出现了黑格尔所说的“内容意义与和它联系在一起的感性形象之间的一种有意识的割裂”(26)[德]黑格尔:《美学》第2卷, 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26—27页。。

正如马克斯·韦伯(Max Weber)所言的“为世界除魅”(27)[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韦伯的两篇演说》,冯克利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第29页。,融入新的时代语境也意味着对自身的乡愁情感的祛魅。面对乡愁的情感堆积,我们应该主动前往乡村,重温真实的农村生活,认识到经由互联网美化后的农村与现实农村之间的差距。社交媒体为人们在虚拟空间中寻求情感认同提供了绝好的载体,“虚荣总是建立在我们相信自己是关心和赞同的对象的基础上”(28)[英]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蒋自强等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61页。。我们浏览社交媒体平台上关于乡村的视频内容,在朋友圈发布自己精心修饰的前往乡村游玩的照片,一边继续浏览社交媒体,一边等候朋友们的点赞与评论,在与朋友们完成社交媒体上的互动仪式后,我们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满足。然而,现代生活的快节奏要求大众为社会创造效益,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大众应当具备适应繁忙的现代都市生活的能力,开展自身的社会交往实践。约翰·戈特利布·费希特(Johann Gottlieb Fichte)曾说:“维持个人生活、使这种生活过得舒适的那种手段,只有通过经验才能取得,因为不论是动物固有的本能,还是以类族生活为唯一目的的理性,都不会传授这种手段。”(29)[德]费希特:《现时代的根本特点》,沈真、梁志学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66页。我们需要从经验中获取知识,获得生存的技能,磨炼出在城市中独立生活的能力。回归现实生活是现代城市人群必须接纳的生活方式,除了在地理空间上完全接纳从农村到城市的地理位移,还应当将目光从互联网中虚假的乡村生活场景中移开,回归城市化和现代化的生存境况。

(二)保持理性:寻求乡愁的合理表达,助力乡村全面振兴

当城市新移民脱离乡村生活进入全新的城市生存空间时,城市生活给新群体的精神和思想带来了巨大冲击,人们开始追忆似水年华,感叹美好时光只能停留在过去,选择性忽视过往乡村生活的落后与艰苦,演变为一种忽略当下、抛弃客观与理性的精神乡愁。“表达的话语本身就其本质来说并不需要真正在世界之中被大声说出来。”(30)[法]雅克·德里达:《声音与现象》,杜小真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39页。通过社交媒体抒发的对于乡村生活的“迷恋”只是个体强加给自身的精神桎梏。回望过去,我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已经普遍大大改善,当前正处在一个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都得到了极大丰富和满足的时代。现如今,我们利用智能手机就可以一秒“回到”过去,数字技术“还原”了乡村生活的风貌,为广大用户提供了自我满足的精神家园,构筑了短暂逃离现实的虚拟空间,舒缓了现实生活的压力。然而,民众压力的舒缓与社会秩序的维持需要保持合理的平衡。正如勒内·笛卡尔(Rene Descartes)所言,受激情驱动的人就能品尝到生活中最甜美的滋味,智慧却可以教会人们去做自己激情的主人,并且巧妙地对它们加以安排和控制。(31)参见[法]勒内·笛卡尔:《论灵魂的激情》,贾江鸿译,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31页。在被乡村信息包围的互联网空间中,我们亟须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关注当下生活,追求在现实社会的理性生存,回归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往,建构自身在当下社会空间中的生活秩序。互联网空间中的乡愁情思丰富了网络文化的表现形态,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乡愁恋地情结,但资本的注入也加重了平台方利用算法固化的信息茧房效应。作为独立存在的主体,人应当具备理性思考的能力,摆脱技术造成的信息桎梏,提升自我排解压力的能力,在网络社会与现实社会中寻求平衡。

顺应移动互联网便捷化、社交化的传播特点,乡愁思绪的表达通过文字、图片、音频等多种形式,在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平台上传播。乡村振兴的目标是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传承乡愁记忆有助于培养公众认知,激发公众情感共鸣,推进农村经济社会全面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曾在农村改革座谈会上强调:“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要规划先行,遵循乡村自身发展规律,补农村短板,扬农村长处,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住田园乡愁。”(32)《加大推进新形势下农村改革力度 促进农业基础稳固农民安居乐业》,《人民日报》2016年4月29日第1版。乡愁传承与乡村振兴是紧密联系的统一体,在乡村振兴的推进过程中,并不是要去乡愁,而是要保留原汁原味的田园乡愁,发挥乡愁的情感共鸣作用和催人奋进的精神价值,重塑乡村发展路径,利用数字技术赋能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33)参见刘建萍、王天娇:《数字技术赋能传统文化创新发展探究》,《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2期。

(三)追赶时代:积极适应现代生活,增强社会认同感和文化自信心

在现代化水平不断提高的当代社会,个体与社会之间的联系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在现实和虚拟的互联网空间中增强了。在保障自身获得具身生存的基础上,从精神层面完成个体的圈层位移是新一代城市移民的必备素养。作为一种数字化生存方式,乡愁必须回归中国现代化建设之宏大背景。(34)参见周露平:《数字化生存的批判与建设》,《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作为一种古老的情感传承,乡愁使得人与故乡之间充满温情,但是现代化的都市生活已经难以让大众感受到古朴的乡村文化气息,人的生存和交往还是需要回归并适应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参与到新时代社会经济文化大生产之中,这才是个体实现自身价值的最终归宿。人类拥有改变自身生活方式、改造自身生存条件、适应社会环境的能力,因为“生活是一个连续不断的、由教育和训练组成的过程。惯例、习俗和习惯,都是通过各种过程而在我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境下形成的”(35)[德]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知识社会学导论》,李步楼等译,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218页。。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地理位置迁移固然带来人际关系、生活方式等全方位的变化,但新的生活空间也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城市新移民群体应当通过过往知识和当下经验的累积,找到适应城市生活的方式,扩展社会交往圈层,合理建构与周围人群的社会交往关系,积极适应并创造美好的现代生活。

“记忆是推动社会重整和文化认同的关键。”(36)郑燕:《文化记忆嵌入乡村振兴的路径与跨界实践》,《山东社会科学》2022年第6期。乡愁的底蕴是中华文化数千年来的绵延与传承,蕴藏着中华儿女的家国情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书写着属于他们的时代记忆,历史的笔触在乡愁传承中从未停下。然而,乡愁的文化元素在现代化的推进过程中一度被边缘化,移动互联网的普及让趋于消逝的乡愁文化重新回归大众视野。当前部分激进的声音鼓吹全盘接受西方文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文化也在加紧对中国文化领域的全面入侵。在此国际大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加强文化自信:“我们说要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说到底是要坚定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3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39页。乡愁与中华文明紧密相连,蕴含着优秀的中华文化基因,传承乡愁文化亦是增强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径,要利用网络乡愁情绪唤醒民众内心深处的文化认同感和民族归属感,进而增强文化自信。

五、结语

正如卡尔·曼海姆(Karl Mannheim)所言:“人并不是通过放弃他的行动意志并且搁置他的评价才对他自己的世界概念达到客观性并且获得自我的,而是在不断地面对自己、考察自己的过程中达到客观性并获得自我的。”(38)[德]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知识社会学导论》,李步楼等译,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75页。互联网空间中的乡村内容传播吸引着用户的注意力,人们通过观看互联网中的客体与他者实现自我建构。作为一种虚拟的想象共同体,乡愁在网络空间风靡,将有共同生活经历的人群聚集在一起,重构了乡愁的内涵和形态,迎合了当下乡村振兴的时代潮流;但与此同时,它也成为一种在互联网空间中吸引眼球的营销手段,某种程度上沦为资本牟利的流量工具,导致了乡愁的表达异化,侵蚀着传统乡愁文化真诚淳朴的意义空间。“网络乡愁”在当下不仅是一种话语表达,而且是当代网民在互联网空间中寄托思乡情感的集中表现。新媒体技术固然带来了全新的传播渠道和方式,但我们也应当认识到网络乡愁盛行背后的弊端和风险,在新的时代语境中实现对“乡愁”的祛魅,借助信息传播技术的革新“把人们从社会的羁绊中解放出来”(39)[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蔡慕晖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41页。,构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同发展的新时代,推进社会主义乡村振兴与中华文化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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