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江南大学

随着近年来物质水平飞速提升，“体验经济”悄然走入了大众的视野，具体表现为看重消费体验、拒绝奢靡消费、在乎消费品味、接纳消费符号的Z 世代人群消费观。在这样的消费趋势下，产品设计不再追求功能至上，而是逐渐呈现出体验化与情感化的发展趋势，色彩心理学在其中的应用也最为广泛。而感质理论作为一种哲学理念，与色彩心理学在设计中的影响作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在Z 世代背景下，潮玩以潮流文化为主题，因其丰富的创意和时尚内涵而在年轻人中掀起了一阵消费热潮，各大商场也纷纷涌现出了泡泡玛特、酷乐潮玩、X11 等潮玩门店。在中国潮流玩具持续普及情况下，预计2022—2026 年间行业复合年均增长率将达24%，2026 年零售额将达到1101 亿元[1]。

将感质理论引入潮玩产品设计中，以感质意象为切入角度探析各大热门潮玩的配色规律并总结出不同的色彩谱系，有助于以更加科学的角度透过文化表面探寻其本质，赋予产品更深层次的用户体验，更好地发挥文化传播载体的重要作用，为潮玩产品设计提供新的设计策略[2]。

1 感质体验与潮玩配色的内在关联性

感质理论最早出现在哲学领域，用来描述经验者的感受现象，将感官与经验意识相联系是其最重要的特点[3]。该概念在2003 年由出井伸之（Idei Nobuyuki）引入产品设计领域，意在强调设计带给使用者感官体验的重要性[4]。本文将感质理论的内容解构并与色彩传递机制进行重组，探析感质理论与潮玩产品配色的内在关联性，在优化用户体验的同时，使用户之本我与设计达成共鸣，从而形成多元化的文化认同。

1.1 感质理论概述

1.1.1感质的内涵

在哲学体系中，感质（Qualia）是指主观意识经验的独立存在性和唯一性。哲学界不乏对感质特性的研究，更为主流的定义则是美国哲学家克拉伦斯·欧文·刘易斯（Clarence Irving Lewis）在他的书《Mind and the World Order》（1929）中提到的“有一些可辨认的被给予的感觉材料（qualitative characters），它们可以在不同的经验中被重复，从而是普遍的，我把它们叫做‘感质’。”

而感质一词首次出现在产品设计领域，则是因为前Sony执行官出井伸之在2003 年创造性地提出“感质理论”和“感质经济魅力”的概念，倡导产品设计需要创造感质及塑造生活经验层次的差异性[5]。从马斯洛需求模型的五个层级来说，感质体验对应到“爱与归属”“尊重需求”两个层级，即通过满足消费者对于个性化、独特性和高品质体验的需求，提升消费者的生活品质和幸福感，从而建立文化归属感与自我价值认同感。

1.1.2感质的构成与体验层次

自从克拉伦斯·欧文·刘易斯提出感质这一概念以来，许多哲学家都曾尝试通过思想实验或其他方法来论证感质理论，部分神经科学家甚至提出不同的神经科学模型用以解释感质。本文从产品设计的角度出发，将感质理论分为感觉材料、感知经验和感质体验三大部分，同时感质体验又包含四个层次，分别为感官体验、行为体验、情感体验、反思体验。

基于感质的设计方式，其产品具备魅力、美感、创意、精致、工学五大要素（图1）。

图1 感质产品五大要素

（1）魅力（Attractiveness）：产品魅力通常指的是一种产品吸引用户的能力。一般而言，产品的魅力之处在于它的独特性，因此具有魅力的产品往往对于特定的文化历史、地域国度有着独特的表现手法。另一方面，这种独特性也可以指具有独特的价值，如社会价值、情感价值等。

（2）美感（Beauty）：优秀的设计应当遵循形式美法则，即人类在创造美的形式、美的过程中对美的形式规律的经验总结和抽象概括，也是美感的理论溯源。根据形式美法则的内容，在实际的产品设计过程中，美感可以大致分为色彩明度纯度搭配平衡、产品各部件比例协调、造型排布与内部结构富有秩序这三个具体内容。

（3）创意（Creativity）：创意也被称为创造意识或创新意识，从广义上讲是指基于对现实存在事物的理解以及认知，所衍生出的一种新的抽象思维和行为潜能，在产品设计中则可以有更具体的阐释：首先，创意可以帮助用户表达其个性，是某一个体或群体差异化的体现；创意也是一种载体，承载了设计师想要传达的一种或多种价值理念；在当今AI 智控、元宇宙等科技概念兴起的数字化时代，创意还被赋予了新型交互方式这一内涵。

（4）精致（Delicacy）：不同于其他四个要素主要在外观造型与内部结构二者间择一体现，精致在上述二者间的占比几乎等同。这是因为精致不仅体现在常规可见的造型细节上，还同样体现在常规不可见的精密结构上。比较典型的就是以精致而闻名的日本产品。由于2007 年日本科学技术联盟和日本规格协会联合推出质量管理能力资格认证考试制度，加之政府建立的全面质量管理系统（TQM）以及较为完善的产品监管体系，日本的每件产品从设计师到流水线工人都进行了细致地打磨，其品质可以说是享誉全球。

（5）工学（Engineering）：工学在产品设计中有人机工程学和感性工学两层含义。人机工程学所关注的焦点是产品的实用性和功能性，总是集中在如何使产品符合人的生理特征。而感性工学则更多地对消费者的心理需求与情感进行考虑，确保产品使用能够符合用户的心理模型，带给用户积极的愉悦性。

将这五大要素分别对应到感质体验的四个层次，再以从生理需求到精神需求的顺序将它们串联起来，就能够更加透彻地理解感质理论的底层逻辑。

1.2 感质理论中的色彩传递机制

上述提到感质理论包含感觉材料、感知经验和感质体验三大部分，下文将分析色彩在感质理论中的定位，从而厘清感质理论中的色彩传递机制，用以之后的潮玩色彩设计应用研究。

生态系统中的信息类型有物理信息、化学信息和行为信息，感觉材料则是作为这些信息的载体。色彩（Color/Colour）是在色光、物体、视觉器官的三者之间极其复杂的关系下产生的一种物理现象，是眼、脑和我们的生活经验对光的颜色类别描述的视觉感知特征。在各类感觉材料中，色彩是能引起我们共同的审美愉悦的、最为敏感的形式要素，其信息传递机制如下：当视锥细胞被不同颜色的光刺激后，大脑会接收到它们输入的信号并开始处理颜色信息（物理信息）。根据大脑皮层的“Reentry”机制，大部分色彩信息将与神经细胞储存的感知经验（即是一种主观意识经验，也是过往记忆的一部分）相匹配，从而向用户给予不同层级的感质体验反馈；而少数未被接收过的色彩信息在经过大脑处理后则会根据记忆机制被神经细胞储存，从而成为新的感知经验并与之后被接收的相同色彩信息共同作用，即重复前文的步骤而形成循环。

2 潮玩中的色彩应用

2.1 潮玩色彩谱系

潮玩作为一种被设计师寄予个人理念，具有极强主题性和故事性的思想载体和文化产物，普遍具有以下特征：

（1）显著识别性：识别性在产品设计中通常是指通过改善产品的外观形态、内部结构等提高产品对于用户的吸引力，增加用户使用率[6]。潮玩作为一种快消产品，首先就需要有足够显著的识别性特征。截止目前，已有2470 个潮玩IP 入驻千岛APP。

（2）审美差异性：当代年轻群体一边受制于学校或工作的高压与规则，一边又渴望打破既定束缚、寻求激情与刺激。当他们这种矛盾的心理体现在对产品的需求上，就造成了对产品外观的审美差异。

（3）现实对抗性：盲盒潮玩正是通过对萌态玩偶进行消费和收藏，营造出一个幼态化的心灵空间，成为成年群体对社会角色规训的“另一种抵抗”[7]。这种抵抗也同样体现在与现实中常规不同的配色上。

（4）自我取悦性：对于潮玩爱好者来说，潮玩带来的精神慰藉不仅是它传达的文化和理念，也是买下它那一瞬间的获得感与愉悦感，即心理学中冲动消费的压力转移原理。

（5）区域认同性：在网络社交的普及与发展下，潮玩作为一种新兴亚文化，成为了小部分年轻人的社交符号，同时将其爱好者构建为“娃友”这一群体画像，以帮助他们在虚拟世界中展示自我，彼此认同，由此获得心理上的认同感与安全感。

基于上述特征，现有潮玩在色彩上主要遵循形式美法则中的“调和对比”，普遍呈现出“大面积高明度色+小面积对比色+黑白”的配色趋势（图2）。

图2 Skullpanda的九种配色思路（图片来源：泡泡玛特）

2.2 色彩谱系应用实例

在众多潮玩IP 中，泡泡玛特公司旗下的Skullpanda系列以独特的设计和配色等细节俘获了年轻用户的喜爱，首发系列“密林古堡”自推出后更是一炮走红，在潮玩圈内迅速掀起了“sp 热潮”。作为龙头潮玩公司的原创IP 新秀，Skullpanda 在设计上极大程度迎合了“大面积高明度色+小面积对比色+黑白”这一配色趋势，从色彩上满足了魅力、美感、创意、精致、工学五大要素，以此给予用户全新的感质体验。

2.3 潮玩色彩设计趋势

在已经发布的系列中，Skullpanda 的配色风格主要分为两大类，一是将传统色彩进行撞色搭配的国潮风（①③⑥⑨），二是迎合当下潮流趋势的“千禧风”搭配（②④⑤⑦⑧）。根据现有数据显示，在现有的十一个系列中，配色①隐藏款共有3 个，而热门款更是占有4 个之多，足以证明配色①受娃友喜爱程度之深。

从魅力的角度来说，由于红色在我国文化中一直象征着吉祥、喜庆、积极、活力等，具有祝福的美好寓意，而黑色在京剧脸谱中又象征着刚直、坚毅、严正、无私，因此红与黑的撞色搭配能够向人们传达出积极正向的社会价值观，同时又能在情感上很好地满足用户的悦己需求。同时，红色的明度与纯度偏高，黑色的明度与纯度都为0，二者搭配符合美感中的色彩明度纯度搭配平衡理论，遵循形式美法则。而论创意的话，红黑配色不同于大多数潮玩清新治愈的糖果色，强烈的明度纯度对比能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工学中的感官刺激同理，也因此很容易在大脑的“Reentry”机制下带给用户惊喜的感质体验。

除了红与黑的国潮撞色，千禧风中的配色④也不容小觑。单就Skullpanda 而言，配色④就有隐藏款、热门款各3 个，仅次于红黑配色。而与红黑的不同之处在于，紫白蓝的组合更偏西式审美。在中国文化中，白色与红色相反，象征着死亡、凶兆，在京剧脸谱中也是代表了奸佞与小人，甚至白色的心理功能在其发展过程中由于受到政治功能的影响，还象征了腐朽、反动和落后。而西方文化中的白色象征意义主要着眼于其本身色彩，如新下的雪、新鲜牛奶及百合花的颜色。西方人认为白色高雅纯洁，所以它是西方文化中的崇尚色。而在当今全球化的趋势下，随着中西方文化不断交汇与融通，这种审美差异也在逐渐弱化，我国的年轻一代更愿意接受白色是象征着纯洁。此外，由于紫白蓝在明度与纯度上的对比并不强烈，紫色与蓝色还分别代表了浪漫与梦幻、宁静与高雅，极力营造了一种恍若仙境的感质体验，极大地满足了Z 世代群体的普遍心理需求，让他们在社会高压下的焦虑与孤独得以缓解。

不论是国潮撞色还是千禧配色，现有的潮玩色彩都在基于“大面积高明度色+小面积对比色+黑白”的趋势上为Z世代群体打造具有疗愈特质的感质体验。

3 基于感质体验优化的潮玩配色策略

3.1 潮玩配色策略优化

由感质理论中的色彩传递机制可知，不同的单色对于潮玩受众来说有着独特的寓意及象征，能带给用户较为固定的感质体验。根据色彩心理学理论，色彩的经验类似感动或情绪的经验。因此设计师在配色时，首先就能根据目标受众最典型的情感需求选择一个主色最大程度地进行情绪补偿。在主色的基础上，设计师再根据色彩三要素“色相、明度和纯度”增加辅色进行调和，尤其注意色彩对比度对用户情绪的影响：低对比度用作安抚、治愈，高对比度用作鼓励、刺激。除三要素之外，色彩占比也会影响对比度，从而激发不同的感质体验。

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大面积高明度色+小面积对比色+黑白”潮玩配色方式固然符合形式美法则，也满足感质产品的五大要素，却最多只能达到感质体验的前三个层次。其底层逻辑只有色彩对比，主要依靠整体配色带给用户特定的情绪感知，而无法达到感质体验的反思层次。而优化的配色策略则由“主色情绪补偿”+“辅色对比调和”双线并行，在提升用户情绪体验之外还能引导用户由主色的感知经验反推出自己的情感缺失，帮助用户从根源上认识到自身需求从而进行自我疗愈。

相较于原有的单一逻辑，优化后的双线并行策略能够更好地辅助潮玩用户自己去“追根溯源”，引导他们站在设计者的角度挖掘内心潜在的情感需求，以“局外人”的姿态客观理智地进行反思，以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不再是仅仅作为购买者盲目地被消费主义左右。

3.2 优化谱系与感质体验的对应关系

单色带来的感质体验来源于我们日常所见的颜色经验，例如绿色自带治愈能力就是由于它是自然中最常见的颜色之一，森林、草地、植被……这种自然之力唤起人的天性，给予人包容与安全感（图3）；绿色还是医药行业的代表色，象征着安全与希望。因此无论是用蓝、黄等邻近色强化绿色本身的安抚性，还是用对比色红色增强视觉吸引力，以绿色为主色的潮玩本质上仍然是亲和的，而偏好这类产品的用户也不难发现自身对希望的追寻以及对自然的向往。

图3 绿色的示例与象征意义

色彩的直接性心理效应来自色彩的物理光刺激对人的生理发生的直接影响，由此我们可以将颜色简单作冷暖区分，波长长的红光和橙、黄色光本身具有暖和感，因此在Reentry 机制后更多是给人向外“扩张”的勇气与鼓舞，对情绪起伏影响更大；相反，波长短的紫色光、蓝色光、绿色光则给人包容、安抚、治愈的心理错觉，常常能将躁动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体现内敛的价值所在。而黑与白在作为主色的情况下往往对应了较为极端的心理—追求极致的纯洁或沉稳。基于目前潮玩圈活跃的线上社交，这种可溯源的配色方式能够迅速让“同好”之间形成认同投射，在各自的群体画像中寻找情感寄托。

在未来数字化转型，现实物质生态被削弱的大趋势下，情感体验成为了产品实现差异化的重要突破口。挖掘用户潜在情感需求并以“主色情绪补偿”+“辅色对比调和”的双线策略从色彩搭配上对标情绪补偿，能够帮助设计师跳脱出当下趋于饱和的潮玩市场，以全新的配色思路在未来开辟出更多潜在的受众场域。

4 结语

在目前数以千计的庞大基数下，潮玩IP 想要脱颖而出首先就需要在视觉上制造显著识别特征。相较于形体的细节繁多、尺度趋同，潮玩的色彩信息能够更快地传递到大脑皮层并形成记忆。基于感质理论研究配色的优化策略，不仅能在第一时间帮助用户形成群体认同，还能在原有的感官、行为、情感之上引导用户进行自我反思。凭借可见的现实色彩信息提升不可见的情感体验，从而为潮流玩具延续情感价值，使其从浅显的情绪快消品升级为具有反思意义的感质产品，并以此设计出疗愈性和指导性兼具的潮玩产品，在未来数字化转型的大趋势下为潮玩设计的发展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