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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臣诗歌的思维方式与话语特色

2022-12-21

星星·散文诗 2022年26期
关键词:布兰言志小心

叶 橹

当下的中国诗坛,气象万端而评价各异,实属正常不过。对于布兰臣的诗,我对他关注较多也比较了解。我之所以关注他,是因为我觉得他的诗,在思维方式和话语特色上,是颇具特色的。

有诗的思维方式吗?我认为是有的,但每个人的理解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在中国,历来就有传统的“诗言志”与“诗缘情”的诗观,这些都为诗的思维方式定下了一定的规矩。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以及当下诗歌创作中的种种流派的出现和诗歌现象的层出不穷,都证明了仅仅有传统的规矩和诗观是不够的。当然,我并不是说这些规矩和诗观都不管用了,而是说,还可以允许有更多新的规矩和诗观不断出现。以我多年对布兰臣的关注,他的诗就既不符合“思无邪”的规矩,也不是遵照“言志”或“缘情”的诗观进行创作。

读布兰臣的诗,的确需要一点耐心和思考,否则就不容易进入他的“诗境”。原因在于,布兰臣在诗的思维方式上,存在着一种非常规的突兀性与跳跃性。而这,在“思无邪”的规矩里,是不那么正常的。为了证明他是一个“思有邪”的人,我在这里举一首他写的《雨》为例,“你们说这是最后一把/匕首?这一把用/数亿年岁锻造的/锐器?而我却看见/那些云雾的缭绕,分明/有一场阴谋。它们/从山顶或山腰土石绿植中/袅娜而出。它们那么重/须要一股巨大的压力/须要一阵风,甚至须要/天空牵着手。它们又是/那么轻,须要一些枝叶。/等升到半空中,它们就/成了仙。而脚下,溪流淙淙/群花烂漫。那虚无的背后/那深深的裂缝,正透出/大地内部的绵绵雨意。而/唯有一场雨,才能互融那/匕首的僵冷和锋利。”这看似一首写大自然景观的诗,本质上却是一首对雨的观察和下雨时的感受的作品。布兰臣在诗中,将一场雨演绎得奇突而波澜起伏。从把雨当成“匕首”,当作“用数亿年岁月锻造的锐器”,到最后的“唯有一场雨,才能互融那/匕首的僵冷和锋利”,布兰臣为读者演绎了一场遵循自然法则又形同游戏的场景。如果用科学的语言来陈述雨的降落,显然会落入窠臼;在诗歌话语的陈述中,虽然显得荒诞不经,却是可以成立的。不仅可以成立,而且布兰臣那些对“雨”以及相关联的事物的联想和构建,还能够引起读者对现实社会中许多相似现象的思绪翱翔。这种阅读效果,可能正是诗歌思维方式所独具的。

作为诗人,布兰臣对现实的感受和观察,并不是以逻辑推理和阐述方式来实现的。他是在多样性的现实事物的存在中,捕捉和攫取那些极具感性的个体现象,注入自己独特性的感受和思考后再形成“诗”的形式,借以表达他对现实生活的判断和人生感悟。例如布兰臣的《小心火烛》,就是这样一首颇具特色的诗。

阁楼里的书桌

一本杂志记录了一场

秘密花园的故事——

我的影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我。

一刹那,眼前闪过

对方满脸的白色胡须,

粗壮的手掌。

“小心火烛!”

我的臂膀动弹不得。

仿佛飘过一缕

有毒的气体,这

空中滚动的弹珠,

沙坑里无处安放的

小动物,突突突,

有人走来。

“小心火烛!”

刺槐树下杂草丛生,

深渊般的小溪流水。

谁?在无意中出卖了我们的行动计划。

谁?递给我,三只尚未开翅的小鸟、

一颗石子。

“小心火烛!”

这首诗虽由三节场景组成,但不具有生活的真实性,而是令人感到它是一种由幻想虚构出的迷局。第一节中“我的影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看起来有点突兀,但结合前面的“一本杂志”和“秘密花园的故事”,可以体察到这是作者的一种阅读感受。而“一刹那”中出现的“白色胡须”,显然是一种时空流程的瞬间呈现。因此,“小心火烛”便具有了对阅读感受的警示意味。以此类推,后面的两节诗,我们不妨理解成一种对“入世”过程的警示。也正因为如此,“小心火烛”便具有了一种特殊的生存意味。从对《小心火烛》的简单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布兰臣在对现象的捕捉和攫取时,突出的是对具体物象的把握,以及具体物象所引发的联想和引申中设下的埋伏。这种埋伏,可以因不同读者的进入层次,而具备不同的思维方式,也证明了他是一个具有诗性智慧的人。

除了在思维方式上具有诗性智慧以外,布兰臣在诗歌语言上也是一个有独特个性的诗人。一般说来,在“言志”和“缘情”观念引导下写出的诗,其倾向性是比较明显的。譬如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和《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这类经典性诗歌中都有“雪”的意象,并被赋予了特定的内涵和感情寄托,读者能够从中受到感动,引起共鸣。这种感动和共鸣即使远离了作品创作的时代,但依然具备艺术的魅力。这充分证明了“言志”和“缘情”的诗歌观念,具有恒久性的真知卓见。诗歌创作的主体是人,在现实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会呈现出复杂纷繁的各类社会现象,而人在社会发展和变化的进程中的感受和观念肯定会与以前的时代不同。这些感受和观念,不一定是为了取代既有的东西,但它必须要有存在的依据和理由。当下诗坛中出现的一些诗,并不一定都具有“言志”和“缘情”的特质,我认为它们或许只是在呈现一些现象。如布兰臣的《雪》,“雪。它的到来/只是一个/叽叽喳喳的过程。/它,把它带来的,/又带走了。”除了“叽叽喳喳”一词具有某种主观感受的意味外,我们不会对“雪”的意象产生感情上的共鸣和寄托。

布兰臣笔下的雪,同艾青笔下的雪赋予我们的阅读感受是截然不同的。那么,布兰臣写的“雪”,难道就纯粹是一种文字游戏?当然非也。他除了写下“那堆满的白,/像成片耀眼的花朵,/绽放着碎裂状的/能量”而外,还把它形容成“透明的冰淇淋——那/悬垂下来的,/抽空的光芒,棒槌般,/弯曲的不规则的平面,/突兀地另一个/角度的设计”。这里的“设计”一词,值得仔细玩味。雪本身不会设计自己,显然是大自然的一种设计,或许是一种必然的宿命。所以他最后说:“仅仅用黑与白,已经/不足以表达,那些/反反复复的折回,/反弹,弥漫,/无数已短暂固定下来的色调——这一种/难以名状的过程,/叽叽喳喳的/雪,它的/热与爱。”冰冷而单调的雪,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反反复复”而“难以名状”,甚至最后还变成了“热与爱”?我们可以说,布兰臣在“雪”的身上附加或寄托了若干复杂的思绪,他的这种诗歌语言特色同传统“言志”和“缘情”的诗歌语言特色相比较,已经呈现出迥异的色彩。

诗歌语言特色是我们识别一个诗人辨识度的重要特征之一。在《雪》这首诗中,我们读出了布兰臣冷静的叙述和潜隐的思考;在他另外的一些诗中,有些诗语令人读后会产生一种奇异和诡秘的意味,常常表现出某些感受上的异秉性质。他的这种意味,并非我们通常认定的所谓微言大义,而是一种纯语感的神秘感受。像《在场》中,“云,把光运送到河水面,像铺开一张折了角的宣纸/水面穿过凌乱的叶片,把/来自肉体的战栗,传递给空气”。这些诗句的隐秘性,就完全来自于诗人内心的“传递”。它们似乎是一些无意义的呓语,但你能从中体味到一种语言的魅力。诗人之所以写诗,有时候就是为了发现和探究这种语言的魅惑之力。

有的时候,布兰臣也会在他诗思过程中,写下一些颇为现实但却喻意鲜活的诗句。像《几乎是自动完成的》开篇中的几句,“‘几乎是自动完成的,文字唦唦响’/身体像许多煤渣,被一列绿壳火车/轧过,变得紧实,成为路的一部分/故事应该在第一时间里有一个好的结局/可是,我错过了那个最好的开幕”。这几行诗或许可以看成是他在写作过程中,内心感受的直白。他的诗思在变成文字的过程中“几乎是自动完成的”,是他体验创作时的心理过程;身体像煤渣一样被轧成路的一部分,是他对物我合一的非常恰切的体验。所以,我认定布兰臣的诗固然有许多人不容易进入的地方,但是他的写作态度一直是非常认真的。

布兰臣虽然写诗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他入诗的情境及其表达的方式,都是符合诗性思维特点的。我之所以怀着真诚的态度推荐和评论他,一方面,我是看中他努力认真的写作姿态;另一方面,他的诗在当下中国诗坛仍然是一种未经探明的“诗谜”。这是我们新诗的现实,也是一种诗的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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