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心，金 静，方抒忱，邓 亮，张金专

（1. 中国人民警察大学防火工程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2. 中国人民警察大学侦查学院，河北 廊坊065000；3.中国人民警察大学研究生院，河北 廊坊 065000）

放火案件虽然在我国所有火灾事故中占比不高，但却给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带来了恶劣影响。2019年，我国发生的73起较大火灾中，有14起为放火案件（另有5起不能排除人为放火的可能）[1]。同样，美国2010-2014年平均每年发生约26万起放火案件[2]（包含定性为“疑似放火”的案件），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大数额的经济财产损失。对于放火案件的侦查，美国在侦查机制、侦查技术手段等方面的经验对我国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本文对美国放火案件的多部门响应机制及相关部门在网络和现场的多样化侦查技术手段进行了总结与归纳，旨在进一步拓展我国放火案件的侦查思路，为新形势下的放火案件侦查提供参考，以提高放火案件的侦查效率。

1 美国放火案件的侦办主体——多部门联合调查机制

美国的放火案件侦查通常是通过政府部门和地方部门协作完成的。美国消防局（全称 U.S. Fire Administration，简称USFA，美国国土安全部应急管理署的一个分支，主要工作任务是处置一切紧急情况并进行现场急救）不仅需要负责灭火救援，还要进行火灾调查。除此之外，USFA还会为美国消防协会（全称National Fire Protection Association，简称NFPA，非营利性民间组织，旨在推行各类消防规范、开展消防培训与进行消防研究）等部门提供每一年的放火案件数据分析以及调查报告，帮助寻找潜在的放火者。

一旦火灾满足经济损失达到一百万美元以上、有人员伤亡、涉及爆炸或者放火嫌疑等条件之一，美国酒精、烟草及火器管理局（全称Bureau of Alcohol,Tobacco, Firearms and Explosives，简称ATF，司法部的一个下属机构，负责调查非法使用、制造和持有火器或爆炸物、放火及烟酒非法交易等联邦罪）会协助USFA进行火灾调查与后期处理[3]。ATF作为美国各州和地方发生火灾要案的快速反应机制的总枢纽，不仅会侦办放火案件，还会为地方消防部门提供专业知识培训和技能训练，协助培养专业的调查人员和损失统计人员，使地方消防队伍更加专业化。同时，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全称U.S. Consumer Product Safety Commission，简称 CPSC，联邦政府机构，在放火案件侦办的过程中可为调查人员提供同类电气设备使用过程中出现过的故障信息汇总）、犯罪保险局（全称National Insurance Crime Bureau，简称NICB，通过汇集保险公司及自保人的理赔信息协助调查人员分析潜在的放火骗保案件）、联邦调查局（全称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简称FBI，美国司法部最重要的情报机构之一，旨在打击美国暴力犯罪、毒品犯罪、间谍犯罪、金融犯罪以及恐怖活动）等地方机构部门则会为ATF提供其在火灾调查过程中所需的信息和专业检测结果，供ATF在侦查放火案件时作为参考，以识别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

我国在放火案件侦办的过程中，部门之间的协作大多数情况下局限于消防机构与公安刑侦部门之间[4]。如遇到需要专业鉴定的情况，则会以“聘请”的方式邀请专业人员参与到调查之中，政府部门与地方组织机构之间的合作较少。这也是美国的放火案件侦办过程与我国存在明显差异的一点。

2 美国放火案件的网络信息搜集——多来源的数据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飞速发展，网络信息搜集在放火案件的侦查过程中占据了越发重要的地位。网络搜寻信息的最大优势就是方便快捷、时时更新。使用者往往只需要在搜索框内输入关键词就可在短短几秒内寻找到大量相关的最新信息。因此，利用网络进行信息搜集有助于侦查人员快速查找到有关案情的最新消息，且信息的公开化使得放火案件的侦办有了更多的数据支撑和信息来源。在本部分，重点介绍两种具有代表性的网络系统。

2.1 “炸弹放火追踪系统”

“炸弹放火追踪系统”（Bomb and Arson Tracking System，BATS）是一个专门为火灾调查人员提供信息的内部系统，旨在记录发生过的放火案件和爆炸案件的基本情况。调查人员可利用大数据追踪同类放火案件、查找所需数据并逮捕嫌疑人。BATS通过现场调查人员在网站上传火灾现场的痕迹照片、证人证言、伤亡情况以及案件侦查过程等细节收集信息形成一个数据库。使用者只需要在网站上搜索关键词就可以搜索到大量的同类放火案件侦办情况。此外，调查人员还可以在网站上以“发帖子”的形式与专家在线沟通，及时解决放火案件侦办过程中的难点[5]。除了网络沟通的形式，调查人员还可以在BATS网站上传火灾现场的图片，将案件交由大数据分析处理。2006年美国南部教堂发生连续放火案件，FBI正是通过BATS寻找案发近几个月同类作案手法的放火案件，最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6]。

2.2 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官网

美国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官网（U.S. Consumer Product Safety Commission，CPSC）是美国协助进行放火案件侦办的公开网站之一。

CPSC是一个面向公众的网站，主要是收集消费者的产品维修记录，总结归纳出消费品潜在的故障问题，其范围涵盖了从居家到娱乐场所的1 500余种消费品。使用者可以依据产品生产年份、产品种类、生产商等多种信息对指定品牌、特定生产批次的产品进行搜索。目前，普遍认可的火灾案件侦办标准是“正面成立、反面推不倒”，而CPSC正好充当了这个所谓“反面”的角色。调查人员在排除可能的火灾原因时，可根据CPSC网站上对某类设备过去发生过的电气故障汇总数据判断火灾是否可能由设备故障引起[7]。如果依据CPSC网站数据排除现场某一设备发生故障的可能，调查人员则可将起火原因进一步缩小。

除上述网站之外，包括金融犯罪执法网络、保险理赔数据库、血液数据库、犯罪史记录等其他与放火案件间接相关的网络数据库也是对调查人员开放的[8-9]。即使部分州的州消防警察署对上述网站没有访问权，调查人员也可以通过消防局提出申请或依法填写放火案件豁免条例（Arson Immunity Request）的方式向网站负责人申请查阅相关数据。

我国在处置放火案件时运用较多的是公安系统的血液数据库、指纹数据库、犯罪历史记录等等，但目前我国还没有建立一个专门用于放火案件侦办的信息数据库（如BATS系统）或辅助进行数据查找的公开网站（如CSPC）。

3 美国放火案件现场侦查——多样化的侦查手段

放火案件的侦办最终的落脚点是实物证据的提取与收集。美国相关部门在侦办放火案件的过程中，不仅可参考有效的证据收集指南完成证据收集，更有多样化的技术手段协助调查人员完成证据收集与案件侦办[10]。

3.1 助燃剂类物证

据调查统计，美国近三分之一放火案件都有助燃剂参与。对于此类涉及助燃剂的放火案件而言，助燃剂物证的提取对于整个放火案件的侦办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下述几种技术手段就为现场提取助燃剂残留物提供了更加便捷、高效的方法。

3.1.1 《助燃剂物证提取口袋书》

对于涉及助燃剂放火的案件而言，能否有效提取到现场助燃剂残留物对于能否准确定性火灾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火灾现场环境复杂，影响助燃剂提取效果的因素多种多样。为了协助消防员在进行初步火灾调查时提取到有效物证，美国火灾调查专家和火灾科学家结合近十年的标准研究和现场试验，编制了《助燃剂物证提取口袋书》（Pocket Guide to Accelerant Evidence Collection）。其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点[3]：1）表明现场使用过助燃剂的现场痕迹；2）常见助燃剂的理化性质；3）助燃剂常见的收集地点；4）收集助燃剂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错误；5）如何避免交叉污染；6）如何封存装有助燃剂的容器；7）不同地板材质上的助燃剂收集程序（包括地毯、瓷砖、混凝土、木地板、乙烯基表等）；8）火灾现场证据和残骸收集所需要的工具列表；9）有助于提高放火案件定案率和样本收集质量的重要条款[11]。

由于所有的内容都是精简版，该指南体积非常小、便于携带，有助于消防员在进行初步火灾调查时随时查阅重要条款。在标准条款的指导下，消防员对样本提取的有效率能够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3.1.2 助燃剂检测犬项目

助燃剂检测犬项目（National Canine Accelerant Detection Program，ADCP）是ATF于1986年成立的一个项目，其目的是免费为全国执法部门训练能检测出助燃剂且有执法资质的犬种。受训犬和训犬员在模拟火场中成功辨别出50种助燃剂的气味才能够获得执法资格证。培训合格后，检测犬能够在无干扰的情况下检测出1 L油罐中0.1 mL助燃剂的气味[12]。在实战工作中，训犬员在确认火灾现场环境安全后才会带着检测犬进入，且一次工作的最长时间为30 min，从而充分保证检测犬的工作效率。通常情况下，现场调查人员会与检测犬一同进入火灾现场，以便提取助燃剂样本或做标记[13]。

然而，助燃剂检测犬的“鉴定意见”也仅仅只是参考。由于部分可燃物热解产物的气味与可燃液体蒸汽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似性，Douglas等[14]学者对检测犬鉴定可燃液体蒸汽结果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通常情况下，现场提取的样品还需要实验室进一步的化学分析鉴定以获得更加可靠的结论。尽管如此，利用狗敏感的嗅觉检测助燃剂的效率远远高于人工，大大节约了放火案件侦查的时间与成本。

3.1.3 助燃剂扫描检测仪

助燃剂扫描检测仪（arson scanner and accelerant detector）是一种专门用于检测火灾现场中微量碳氢化合物和助燃剂含量的高精度探测仪器，俗称“电子鼻”（electric nose，E-nose），检测范围包括120种常见的碳氢化合物和助燃剂，包括甲烷、丙烯、汽油、煤油、柴油等。一旦检测器检测到碳氢化合物或者助燃剂成分，探测器仪表盘会发出红光并伴有指针指示[15-20]。

部分助燃剂带有荧光性质（如汽油、煤油、丙酮等），即此类助燃剂在燃烧后会在载体表面留下荧光痕迹，且火场温度越高、助燃剂燃烧的时间越长，荧光痕迹越明显。鉴于此，部分电子鼻上还配备紫外线灯光。因此，火灾只要是在两个月内发生的，即使碳氢化合物或助燃剂已经燃烧殆尽，紫外线灯光依然能够照射，也可以帮助调查人员迅速判断火场中有无助燃剂参与[21]。紫外线灯光探测不受外界环境湿度与温度的影响且能够将探测范围精确到某一坐标点，更为方便快捷。

3.1.4 拭子法收集易燃液体物证

随着拭子在DNA收集中的广泛应用，逐渐也有学者提出可以利用拭子快速收集放火案件现场的易燃液体残留物。拭子本身自带无菌棉签及密封采集器，调查人员通过棉签蘸取现场的残留液体即可。拭子法提取易燃液体不仅操作简单，且在进行提取的同时就能够保证样品不受污染。值得一提的是，常用拭子硅胶头中含有的干燥剂可能会吸收易燃液体蒸汽，因此用拭子法收集助燃剂物证可能导致实验检测结果受到干扰。Erika等[22]研究发现，无论拭子是否含有干燥剂，其本身在空置状态下进行气相色谱质谱检验的过程中就会形成一种干扰图像，任何一种小于5 μL的助燃剂的图像会被干扰图像所掩盖。因此，拭子法提取助燃剂时必须要注意两点：1）在现场提取过程中，检测样品提取量不能过少；2）实验室检测时必须要使用新拭子作为空白对照，以避免拭子自带的硅胶头和干燥剂对物证的影响。该方法还有待进一步完善。

3.2 非助燃剂类物证

目前，有近三分之二的放火案件并未涉及助燃剂。在非助燃剂类放火案件中，指纹和血液等物证有助于有关部门确认放火嫌疑人身份。

3.2.1 指纹

放火嫌疑人大概率会在现场（如门把手、承装容器等部位）留下指纹。虽然指纹中的水分会因火场高温而蒸发，但是皮肤油脂、蛋白质和盐分却可能会保留下来。在过去的几十年内，已经发展出了许多提取火场指纹的科学手段，包括高强度可调谐激光、氰基丙烯酸酯熏显剂、硝酸银显现法等等，都使得以前认为较易受火灾现场高温和环境破坏的指纹得以保留甚至识别。目前，国外Gardiner Associates[23-24]、University of Strathclyde[25-26]、Dhall[27-28]、 O’Hagan[29]等一系列较有代表性的机构和学者正在对“指纹痕迹在放火火灾现场的利用价值”这一课题开展深入的研究，但目前国内开展相关研究较为欠缺。

3.2.2 血迹DNA

对于火灾现场的血迹是否有鉴定意义，主要取决于现场调查人员能否在成功去除血迹表面烟熏的同时保持血迹原样。Tontarski等[30]做的一项实验表明，一旦烟尘成功从血迹中分离，后期鉴定所用到的荧光素、鲁米诺等化学物质的效果并不会受到影响，且提出拭子法和刮除法都非常适用于火灾现场提取血迹物证；只要火场温度低于800 ℃，后期DNA提取并不会受到火场高温的影响。目前常用的去除血液表面烟尘的溶剂是酒精或者水，而喷射液体乳胶目前是公认去除血迹表面烟尘的同时保留好潜在血迹的最佳方式[31]。

随着放火案件造成的人员伤亡数量不断增加，我国放火案件的侦办也越来越重视对指纹、血迹的识别与鉴定。目前，我国对DNA技术的应用不仅体现在受害者身份的认定，还可以利用DNA技术对现场物证进行检验锁定犯罪嫌疑人[32-33]。随着我国司法体制改革进程的推进，DNA在放火嫌疑人的人身同一认定这一方面的重要地位会逐渐凸显。

4 结束语

通过以上对美国放火案件侦查思路和方法技术的梳理，可得出以下具有借鉴性的建议：

1）放火案件侦查应充分调动多部门多主体的优势资源和力量。这样不仅能在很大程度上加强执法力量的整合，提高执法的专业性，还能有助于提高放火案件侦办的时效性和准确性。

2）加强对网络资源的利用。现在网络资源非常丰富，信息更新非常之快，大数据的普及是一个必然趋势。在进行火灾事故调查/案件侦查的过程中，执法人员可以充分利用现在大数据带来的便利，针对性地开发专业的火灾调查数据库，为后续类似案件的侦查提供参考，甚至可以考虑利用网络数据库对放火案件进行人工智能分析，为放火案件的侦查提供参考。

3）无论放火案件是否涉及助燃剂，多样化的物证收集与高科技的物证提取技术相结合将是协助侦查人员科学高效完成放火案件侦办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