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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领风骚的女性
——哥特式小说《牙买加客栈》人物叙事解读

2022-11-21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哥特式姨夫牙买加

陈 琪

(黎明职业大学通识教育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衡量和判断一部作品能否跻身于文学经典,最基本的一条必须要讲一个好故事,再就是要看作品是否塑造了扣人魂魄、令人过目不忘的人物形象。”[1]英国多产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以塑造各种性格迥异且命运曲折、不断成长的女性为特点,留下了大量的作品,其中以长篇小说《蝴蝶梦》最为人知。然而,她的中篇小说《牙买加客栈》具有与《蝴蝶梦》相似的哥特式特点和对女性成长的塑造,同时又有其独特的人物叙事特点。作为一部类似侦探小说的女性哥特式小说,《牙买加客栈》的艺术价值之一在于独特的人物叙述手法,包括各式浑圆人物形象的刻画、女性心理描写、哥特式人物形象。

一、浑圆人物形象

单一的人物形象没有立体感,会使读者缺少探索和跟随人物成长、改变的欲望。相比之下,浑圆人物则以立体的形式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而让读者感受到人物的成长、蜕变,更能吸引读者的情感参与,具有更加摄人的魅力。《牙买加客栈》的独特性在于当中人物众多,但作者却能将每个人物都塑造得形象鲜明,他们不是单一性格贯穿始终,而是有多层次的性格。

(一)玛丽的成长

小说的主人公玛丽成为独立女性的代表,她对于女性不输于男性的自觉意识越来越清晰。如果说《蝴蝶梦》当中杜穆里埃给予毫无见识的柔弱的女主角以成长的机会,而给予强势的吕倍卡以一开始就离世的悲惨命运,但却在字里行间赋予吕倍卡以无所不在的影响,体现出作者的叛逆和对两个女性独立的探索,那么《牙买加客栈》则使得杜穆里埃追求女性独立的思想明朗化。小说当中的玛丽最初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没有见识的女孩子,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一直呆在贫穷却熟悉的家乡,她害怕走出熟悉的环境。然而,随着母亲的逝世和房子被人买走,她被迫背井离乡去找并无多少往来的姨妈。起初迫于姨夫的淫威,她唯唯诺诺,但随着姨夫杀人越货的行动越发不可收拾,她变得勇敢,嫉恶如仇,变得独立、自尊、有主见、有责任感、有担当、敢爱敢恨,最终将恶人绳之以法,并放弃了回乡的念头,勇敢地追随爱人走向未知的地方。玛丽的蜕变是一个女人的成长,她是典型的浑圆人物,她的成长给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带来希望,这也是浑圆人物的好处。同时,作为哥特式小说,玛丽的改变尤其适合,因为她起初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姑娘,所以她的成长是伴随着与无恶不作的姨夫的斗争,这样更加让读者揪心于稚嫩的她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战胜恶棍姨夫的同时又不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而失去性命,这样的人物成长与案件进展同步,制造了更大的悬念,使小说读来一波三折,让人难以释手,制造了更好的艺术效果。

(二)奥林的玩世不恭与严肃正义

奥林的玩世不恭与严肃正义融为一体。奥林与玛丽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他给玛丽的第一印象极差,是邋遢、玩世不恭的,甚至玛丽一度认为他是她姨夫穷凶极恶的帮手。他的性格一直是嘻嘻哈哈的,对于他哥哥的恶性,他采取放任自流、不管不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然而,在玛丽的影响下,他帮助其一举剿灭了他哥哥的沉船帮,为地方除害。他的改变就是典型的浑圆人物的形象,不是单一、扁平、呆板的,而是变化着的,让人看到他性格当中美好的一面被唤醒,看到他身上的正义,这使得他最终赢得玛丽的爱与信任,使得玛丽心甘情愿追随他到未知的地方。

(三)教长的善良理智与邪恶暴力

教长的理智善良与真正的黑帮头目身份使得这个人物神秘莫测。教长福兰西斯·戴维从出场开始几乎都是作为正义和善良的化身,他帮助迷路的玛丽找到回家的路,在风雨中给她一个温暖的落脚之地,用他的宁静给玛丽以慰藉,让她毫无隐瞒地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去找他求助,将不敢对人讲的关于牙买加客栈的秘密一股脑对他倾诉,谁都不会怀疑他是个善良理智的教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代表着基督教仁慈宽容的教长,却欺骗了所有人,他真正的身份是沉船帮的头目,是他指挥着乔斯默林和一众亡命之徒横行乡里,杀人越货,让人闻之心惊肉跳。而当他的下属乔斯·默林做错事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将之杀害,同时贼喊捉贼,带领众人欲将全部人痛恨的牙买加客栈老板乔斯·默林绳之以法,而事实上却是他自己为了掩人耳目,害怕乔斯·默林将他暴露出来,所以提前将乔斯·默林杀害。同时他仇恨基督,仇恨全人类,完全是在上帝使者的面具下的反宗教、反人类的魔鬼。这种双面人物是浑圆人物的另外一个形象,即作者先展示给读者人物的正面形象,进而在事件的发展中将人物的言行举止原来不为人知的一面慢慢展现出来,对人物形象做出不同于前的刻画,这种对人物书写的改变是悬疑小说的特点:随着人物最初掩盖起来的形象被慢慢揭开面纱,人物最初表现于人前的正面形象与慢慢展示出来的负面形象共同将人物塑造成一个立体、浑圆的个体,一个善于掩盖的具有多面性的人物,只不过这种浑圆人物是不同于奥林和玛丽的另外一类:奥林和玛丽是自身为适应周围环境而改变了之前的形象,这两面都是人物真实的方面,只不过时间上一前一后;教长则是有意将真正的那面掩盖起来,用另外一面假以世人,所以只有一面是真实的,另外一面则是虚假的,在小说叙事时间上则是虚假的在前,真实的在后。

(四)姨夫不同情况下的双面性

除了以上两类,该小说当中还存在第三类浑圆人物:没有变化,没有掩盖,而是同时存在双面性。代表人物是姨夫。姨父的凶猛残忍杀人不眨眼与喝醉酒后的脆弱、讲出所有心里话构成了人物的立体性。玛丽的姨父乔斯·默林从一出场就是一个恶棍的形象,他毫不掩饰自己,玛丽一到达牙买加客栈,就被他的凶狠给重击了。所有人都认为乔斯·默林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头目,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沉船帮的主谋,他也毫不掩饰。然而,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黑帮头子,喝醉酒之后则脆弱不堪,痛哭流涕,将自己的心里话毫无顾忌地讲出来,完全没考虑这可能造成的后果,强大的他在酒后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能等姨妈搀扶他、照顾他。

(五)姨妈的蜕变与性格的双面性

姨妈作为一个浑圆人物,其塑造方式则融合了玛丽、奥林类的变化与姨夫这类的同时存在的性格双面性。前一个特点体现在:玛丽从懂事到23岁离开家乡,一直对姨妈的印象就是“她总是那么爱玩,爱笑,心地又是那么开朗”。然而,这样一个“走过院子里的烂泥地时”“提着裙摆、惦着脚尖”的“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姨妈,现在却换了一个人,变得敏感、胆小、神经质,在姨夫面前战战兢兢。后一个特点体现在虽然平日里姨妈胆小怕事、神经脆弱,但是在姨夫喝醉后,她却出奇地冷静,从搀扶姨夫到照顾他,到对他酒醉后的习惯的说辞,都可以看出一个毫无怨言的、有执行力、有思想、临阵不乱的坚强女性,这与她平素的做法南辕北辙。

通过对小说主要人物形象的分析,可以看出作者采用多样化的叙事手法塑造的浑圆人物形象是成功的,它使这些正面和反面人物都形象鲜明。

二、女性人物心理描写

“叙事作品既然要讲述故事,自然就有一个由‘谁’站在什么‘位置’上来讲的问题,也就是叙述视角的问题。”[2]《牙买加客栈》以女性为叙事视角,以女主人公的眼光和心理来统摄全文,展开全文的线索。

(一) 女性视角及其心理

“叙事作品中人物的语言,无论是说出来的有声语言……还是未说出来的显示其心理活动的无声语言,都是展示人物性格特征的重要手段。”[3]小说以玛丽的心理来设置悬念。玛丽的母亲刚过世,不谙世事的她一个人跟着陌生的马车离开家乡去投奔姨妈的路上,作为一个女孩子的那种无助、恐惧的心理让人感同身受。她到牙买加客栈之后遇到各种离奇的事件时她的迷惑、害怕以及年轻的好奇心都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展现出来,女孩子天生面对危险会比男性更加恐惧,所以这里的心理描写具有女性书写的特质,是符合人物性别的。发现姨夫的劣迹后,她在整个案件侦查过程中步步为营,抓住每个机会收集证据,通过躲藏在客栈里观察客栈发生的一切,她心里的各种猜测、计划以及计划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料进展时候她的失望等都通过她的心理展示出来,让读者跟着她的所思所想更加容易地了解案件的进展。她对教长各种行为、表情、教长的房间、画作等迷惑,将代表正义和为民除害的教长的奇怪之处通过她的眼睛在小说当中不时出现,悬念布置得多,却足够隐秘,不易让人察觉,却一直都在,这些都是通过她在此时此地和彼时彼地的所思才得以实现。由此足见作者的小说构思手段之高明。她在与坏人斗智斗勇时候的心理描写则更加淋漓尽致,无论是在客栈的每一天她面对发生的一切恐怖的杀人事件后的恐惧和沉着,还是海边目睹沉船帮将船只误导后让船沉下去而后剥下尸体身上的钱物后她计划着怎么不被沉船帮发现而能通知到村民,还是在勇敢地跟着邪恶的教长而计划着如何帮助她深爱的奥林扳倒教长,这些都是通过她大量的周密细微的心理将她作为一个年轻女孩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她努力克服恐惧后的勇敢、机智、沉着、冷静、爱憎分明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二)女性心理与推理

悬念和寂静应当是悬疑小说的一个特点。没有悬念,悬疑小说就无法吊起读者的好奇心,也就失去了“悬念”;没有寂静,则悬疑小说的味道就失去了一半,因为悬疑小说的正反派人物之间进行的斗争是隐秘的、不可让对方提前得知的,特别是扮演调查真相的一方,必须进行推理,而心理描写是最好的推理方式。由此可见,小说当中对玛丽作为女性的细腻、周密的心理描写同时具有悬疑小说的特点,又有其女性书写的独特性,是有别于传统以男性为视角的悬疑小说的书写方式,整部小说无论是环境描写还是人物刻画,都是通过玛丽的眼光来聚焦,包括对这些景物和人物的评论,也都是通过玛丽的思想感情进行投射,赋予周围她能看到的一切以情感,而所有玛丽看不见的东西,如其他人物的心理、玛丽不在场时其他人物的言行和周围的环境,都没有进行叙述,这说明全文就以玛丽一个人为聚焦者。

三、哥特式人物塑造

人物是情节的行动者,哥特式人物在哥特式小说当中是不可或缺的。《牙买加客栈》当中的哥特式人物有客栈老板(也是玛丽的姨夫默林)、默林的帮手们、团伙的祸首(教父)。这些人物身上的哥特式特征通过一些独特的叙事手法展开。

(一) 哥特式空间对人物塑造的作用

纵观英语所有哥特式小说,哥特式的恐怖的空间是无可或缺的。每个人在隐秘空间的行为是内心的最真实体现,空间叙事的意义在哥特式小说当中比其他小说当中意义更加突出,直接促成小说式样为哥特式。哥特式小说的空间一般不是社会的大空间,而是房屋附近的村落等和屋内的小空间。一般哥特式小说的空间都设置在荒无人烟的阴森的野外,而房间的内部也是阴森诡异、封闭的。小空间的意义在于,它“反映出一种文化性,这是它能够对人类活动发生作用的原因所在。”[4]《牙买加客栈》这部哥特式小说当中众多的人物形象各异,但是由于背景设置在险象环生的潮湿的沼泽地、几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走私杀人的客栈、怪异神秘的教堂等,所以各式人物的外观、言行就都染上了同样的哥特式气息。首先,牙买加客栈让人闻风丧胆,这与它所处的偏僻、几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有关。这样山高皇帝远、远离人类文明的环境方便了默林等人为非作歹,造就了这些没有文明与教养的粗暴残忍、为敛财而铤而走险的、给其他人带来死亡的血腥的哥特式人物。第二,牙买加客栈的院子和室内的布置所造成的氛围与默林及其团伙的杀人越货的行径融为一体,姨夫在小房间的不为人知的勾当体现出其粗暴冷血的亡命之徒的个性,就像他自己所说,玩玩生死而已。黑洞洞的过道和楼梯口,让人只能凭感觉走动;从来没人入住的只有半夜才有声响的紧闭的房间……都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内部的风格,这种黑色的风格对于塑造哥特式人物半夜在院子里发出的呻吟声(人痛苦发出的 )和黑乎乎的影子不谋而合,邪恶的屋子与里面住着的各式哥特人物融为一体:神经质的、经常莫名就哭泣的姨妈、冷酷无情的姨夫和他那帮只有半夜才出没的酗酒取乐的帮手。这些不正常的哥特式人物只能在半夜出没,杀人越货都只能在夜色的遮蔽下。小说将这些哥特式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

教父的房间一进去就让人感觉到阴森,他在这里撕破了他作为一名教父表面的慈爱善良的面纱,而成为一个变态、异化的愤世嫉俗、令人发指的犯罪头目。所谓异化,“指主体在一定的发展阶段分裂出其对立面,变成外在的异己力量。通俗点说就是人不像人,人成为非人。”[5]130教父展现于人前的慈眉善目是其只有在自己房间内才暴露出来的冷酷相异的东西,其表里不一掩盖了他欺世盗名、知法犯法的本质,这种本质只有在一定的封闭空间才会显露出来。

(二)哥特式人物的性别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每当遇到战争、暴力、专制、压抑人权、疫病与饥饿等社会混乱和动荡时,受尽其苦的总是女性。正因为如此,女性更愿意用实际行动坚忍不拔地把动荡的社会导向‘善’的方向、‘希望’ 的方向和‘和平’的方向。”[6]然而,女性虽然“受尽其苦”、渴望和平,但其行动的程度是不一样的。《牙买加客栈》与其他女性哥特式小说最大的区别在于哥特式人物的性别。其他女性作家的哥特式小说(如《简爱》当中的哥特式人物疯女人、《蝴蝶梦》的哥特式人物已过世的庄园前女主人)当中哥特式人物的特点是:这些作为负面的、给人恐怖气息的、惊世骇俗的女性形象是作者借以对男权社会对女性伤害提出的控诉,虽然具有强烈女性意识,但毕竟将女性弱化为只能控诉不公、却无法主动改变不公的弱者形象,最重要的是,这些小说都是以男性为视角,他们与当中的哥特式女性是敌对的关系,这使得他们眼中的这些女人疯狂、恐怖,对周围的人具有很大的威胁性,至于这是不是她们真实的品行,则应该打个问号。相反,《牙买加客栈》则将男性作为哥特式人物,将他们的罪恶与玛丽的勇敢、嫉恶如仇进行对比,使小说更加具有女性自我拯救的平等意识——玛丽不是等着男性给自己公平,不是消极等待男性来帮助自己,她主动去动摇强大的男性组成的集团,在每次危机四伏、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形势下,她都毫不迟疑地尽最大努力去与杀人不眨眼的沉船帮斗争。小说以玛丽为聚焦者,扭转了传统男性视角对女性的偏见,代之以女性视角对男性身上各种恶劣品行的塑造,这与传统哥特式小说完全不同,是作者女性主义思想的最好体现。

四、结语

文学是人学,“描写人物形象,塑造典型人物,是文学的根本使命,也是文学的根本价值所在”。[5]242所以人物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对小说来说,人物则是小说完成叙事使命必不可少的部分,所以小说的叙事手法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对人物的叙事上。《牙买加客栈》的人物叙事传承了小说对人物的重视,当中人物众多,但每个人都生动真实,主要得益于作者对人物叙事的创新手法。这也是这部悬疑小说最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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