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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半球的阳光

2022-11-14刘斯羽

湛江文学 2022年7期
关键词:澳洲人墨尔本涂鸦

◎ 刘斯羽

夏日的尾巴我坐上了去往墨尔本的飞机,直飞,没有在其他地方做任何短暂停留,也没有给我一点感伤的时间。

但显然我在飞机上漫长的十个小时给了我父亲足够感伤的时间,后来,我听母亲说起,那天他从机场开始就哭了,他难过了很久很久,像丢失了什么珍宝,再也找不回来了似的。

那天从飞机上狭窄的窗户望出去,天气晴好,大块的云朵像是为我堆砌成一座城池,被透过的光芒照耀的熠熠生辉,没有一丝一毫别离的悲伤。

尽管这一飞机载的大半是些离愁别绪。

飞机在云端穿梭良久,云上的城池以最华丽最阔大的面目呈现在了我的面前。终于落了地。

我在墨尔本住过的第一栋公寓是学校周遭的一栋矮小的筒子楼,那里有点像城中村,一堆矮小的楼挤挤挨挨,一栋和一栋离得很近。房间倒是很多,一套房里足足有五个卧室,挤着我和我的四个舍友。

卧室很小,只摆得下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只衣柜,且都是迷你版的。有一位舍友抱怨说,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翻了个身,就从床上滚了下去。早晨,她是睡在地下醒来的。

看书的时候我总是把百叶窗拉得很紧。阳光或路灯轮流从窗格缝里漏进来,一帧一帧,投射在我床边的白墙上。它们看起来单调而孤独。有时候下起雨来,这些孤独便汹涌起来,它们像一张张画片,如果我的大脑是老式的放映机,现在它们成像并由放映机放映出来,变成一些没头没尾的黑影,晃啊晃,看不清是些什么形状。于是我就只得打开手机播放音乐,让外头一阵阵的风声、雨声、车声和这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在昏暗的房内点上一根香,良久,声音和烟一起袅袅的钻进耳朵里去,总算是有了些许睡意。我静静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树,在风里悠悠地抖动。那茂盛的树叶仿佛长进了我的窗子,暂时掩住了我白墙上的孤独。

孤独

孤独总是如影随形。我常常觉得它是影子,在灿烂的阳光下也与我如影随形。墨尔本总是天清气朗,这份孤独就越发强烈。

我开始感觉到与汉字的分离。我一边急急地追赶着英文一长串排成队的字母,仿佛将自己放置进一个全英文的盒子里面。一边又惶惶终日,感受到自己和汉字一点一点的剥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河这边拉扯着我,把我一寸寸从汉语的河流中拉出来。我不再是我了。

父亲却还总在千里之外忙着劝诫我,要多和外国人交流,要多交朋友啊!

我做的比想象中更多,可是我也因此时常苦痛不已。

第一个试图和我说话的外国朋友是南非某个小国家的男孩,他和我是同一个专业,读研。开始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他很乐意与两个中国女孩一起组成学习小组,他的英语也好得仿佛母语一般,听不出半点口音。

那日的图书馆阳光甚好,晒得我绒面的红电脑包摸起来烫手。他凑过来,我耳边他的呼吸热得似乎要烧起来。

他说,“Hey,why are you so seriously?”(为什么你这么严肃)。

偌大的图书馆坐满了人,人人都将注意心集中在面前的电脑或者书上,键盘敲打的声音和书页哗啦啦翻过的声音混杂着的炽烈阳光,空调也没能降下我的灼热。

他缓慢地挪过来,对着我的耳朵不断呼气,像一大团阴云压过来,像是要把那阳光溺毙在黑夜里。他凑在我的耳边,呼吸不断舔上我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问我:“Whydon’tyousmile?”(你怎么不笑一笑呢)。

我后来想,这也许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他也并不需要答案。

剥离

我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树从围墙探出头来,仰着脖子,汲取着阳光和空气,枝干上点点滴滴细碎的嫩绿的新芽。我就像这株伸出围墙的树,努力面朝太阳生长。

尽管异乡的生活时常令我感到孤独,但这城市总有些许温柔冒着芽,让我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比如涂鸦街一家商店窗口下的木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I love you,too(我也爱你)”。不知道是谁将单纯而简单的回应挂在这人来人往的涂鸦街,也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曾有过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一切总归都会消弭于时间,可这木牌子却和这满墙的涂鸦一起,穿过时间的裂隙,来到我的面前,让我感觉到,爱依然美好。

再比如幼儿园门口花坛里的勺子班级。那是疫情期间,我偶然路过这家幼儿园时看见的,孩子们在木勺子上画画,他们画了一个又一个小人,插在幼儿园门口的花坛里,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班级。这个勺子班级的小人一个个立在泥土里,面朝阳光,昂着头,仿佛是孩子们用心描绘出来的自己的模样。于是在那个荫翳的秋天,我仿佛在满世界的痛呼中看到了明天。

还有市中心马路上镶嵌的点点细碎的贝壳,不知道是哪位设计师将大海的礼物带给了这座城市,然而人们总是匆忙,无人在意。还比如免费的市内公交和给孩子们的免费面包等等。

在墨尔本的街头你时常会看到一些也许不那么重要,但却会让人心头一暖的东西。也许正是因为此,使墨尔本格外吸引人。

有时候,这点滴的温暖也会变得令人啼笑皆非。

冬天的时候,有天午后,整个墨尔本市区内的火车全线停运。后来说起原因,是因为有一只小狗钻进了火车车厢底下,为了施救,墨尔本市区的交通瘫痪了一下午。

如此看来,我倒并非是那么极端的理想主义了。

某些时刻,你会为墨尔本路边飞起的白鸽潸然泪下。

我仍然时常感到与汉字分离的苦痛。

购物

墨尔本是南半球,12月正是北半球飘雪的时候。欧美国家一位传说中的老头穿戴好了他那一身厚实笨重的镶着白色毛绒边儿的红衣帽忙着给孩子们送去礼物,中国则在等待着农历新年的到来。

但墨尔本正值盛夏。

每当我说起季节时,国内的一些朋友就会觉得奇怪。其实不过是地球转来转去,将南北半球的冷暖季节颠倒了个儿罢了。

但我常想,为什么给孩子们送礼物的老人要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红色衣裤呢,途经此处怕都要闷出痱子来了。虽然我这样想似乎有点不切合实际,但我并没有恶意。

不过这些也并不重要,12月26日是墨尔本折扣力度最大的日子,俗称“BoxingDay”(节礼日)。

这类似于双十一,却又少了双十一时商家那般绞尽脑汁地操作。26号一整天里,许多牌子的商品打了对折。

我在这一天买到过39澳元的施华洛世奇、35澳元的菲乐卫衣等等。当然,LV也打折,但我买不起,看门口的长队倒也很是有趣。

那队伍里许多中国人,外国人也很多,并不比中国人少。

本地的澳洲人每到这一天,当天五点就要爬起来推着购物车赶往附近的大型商场。六点的时候这些地方就排起了长队。有些澳洲人会在这一天尽量备齐一整年需要的东西。

你永远不会在澳洲的服装店找到符合时下流行审美的服装,他们总是随意的、舒适的、慵懒的,就好像澳洲的太阳,常年懒洋洋地照着。

于是澳洲人排队买衣服的日子只能够在奢侈品店瞧见中国人的身影,而中国人的衣服有许多是靠淘宝来追赶时尚和潮流的前端。

节礼日那天晚上澳洲人会如何庆祝我不大知晓。对我而言,这一天转眼就过去了。那天我除了在晃眼的奢侈品店里逛来逛去,到了晚上拎回来一只后来在微波炉里连续翻滚了两三天的烤鸡,那一天于我,只有那只烤鸡烘托了一下节日的氛围,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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