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稳

“话语受社会塑造，同时也塑造社会。”[1]话语从社会和文化中发展，同时它也是一种社会实践，是改造、巩固或重塑社会认知的重要途径。“讲好中国故事”是新时代我国对外传播的愿景，李子柒的YouTube频道拥有中文频道中最多的订阅量，央视新闻评价李子柒：“没有一个字夸中国好，但她讲好了中国文化，讲好了中国故事。”本文拟通过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解读其视频中的画面意义建构和中国传统文化特征。

一、理论框架

多模态英文为Multimodality，由前缀multi和词根modality组成，意为多个模态的复合体。多模态的起源可追溯至公元前4世纪的古典修辞学，但直到20世纪90年代之后，语言学界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多模态理论。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信息传播有了新的形式，以往单一的语言交际模式逐渐被由语言、声音、图像等多种要素构成的复杂交际模式所取代，传统的以语言为核心的单模态分析方法逐渐力不从心，甚至只研究话语中的语言部分会造成整体话语意义的扭曲，因此，多模态话语分析已逐渐成为语言研究新的热点和趋势。

多模态研究成果颇为丰富，其中Kress与Van Leeuwen以Halliday提出的语言三大功能理论为基础提出了视觉语法的概念，认为三个元功能是人类任何交际系统所必须具备的。比照三大元功能，Kress和Van Leeuwen将多模态意义系统分为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三种[2]。李子柒《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视频集中了文字、画面、声音等多种模态，但是凸显的是图像意义，因此，本研究从再现意义入手，通过分析叙事图像和概念图像研究视频的画面意义建构，分析其体现出的文化及文化特征。

二、语料选择

本研究选取的语料为李子柒2021年5月27日发布在YouTube上的视频《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海外社交平台YouTube是全球最大的视频分享网站，李子柒于2017年8月入驻此平台，开始发布以中国传统美食、文化为主线的系列短视频，视频所展现的诗意的田园生活和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粉丝，获得了海内外观众的一致好评。在李子柒的视频评论区可以看到许多不同语言的留言，包括但不限于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韩语。截至2022年4月19日，李子柒的YouTube频道订阅人数达到了1680万，几乎每条视频的播放量都在1000万以上，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年货小零食特辑》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亿次，形成了现象级的传播效果。央视新闻评价李子柒：“一颗平常心做出了国际文化传播的奇迹。”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承载了儒、释、道三家文化的精髓，对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也造成了深远影响。因此，本文从李子柒YouTube频道的128条视频中选取了茶文化主题的《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作为语料进行分析和研究。

三、再现意义分析

再现意义是多模态语篇构建的根基，图像的再现意义由叙事图像和概念图像两部分构成。

(一)叙事图像

矢量是叙事图像的标志，矢量即图像中元素形成的强烈的对角线，当参与者被矢量连接起来时就表示为他人做某事或互相做某事。一般来说，动作的发出者即为矢量的参与者，与动作的承受者之间形成矢量。在叙事图像中，每一种符号行为都有两个参与者，即再现参与者和互动参与者，再现参与者一般指图像中所呈现的事物，即李子柒本人和她视频中出现的事物、场景，互动参与者一般指观看该图像的人，即李子柒短视频的观众。叙事图像又可以区分为动作过程、反应过程、言语过程和心理过程。

1.动作过程

动作过程就是图像各元素的运动轨迹，其中动作者是发出矢量的参与者，或动作者本身也可以构成矢量，当叙事图像中存在两个参与者时，矢量指向的那个参与者就被称为目标。在视频《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中，动作者是李子柒本人，目标是竹笋、茶叶、背篓、铁锅、竹筛等。图1是一个中景镜头，李子柒身背背篓在竹林中掰竹笋，她的目光聚集到动作的承受者——竹笋上，构成了矢量。这个镜头中仅存在一个动作过程，即李子柒用手一个个地将竹笋折断：她握住竹笋的下半部分，用力地向前弯折，再迅速向后一拉，一个完整的竹笋就折了下来。视频同期声的收音效果很好，竹笋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观众可以通过李子柒熟练、干脆、有力的动作推测出她经常做类似的采摘农活，体会到充满力量感的、朴素的劳动之美和中国女性的勤劳品质。

图1 采竹笋

图2 打招呼

2.反应过程

当矢量是由一个或多个参与者的视线构成时，这个过程就被称为反应过程，其中反应过程中的两个参与者被称为反应者和现象。反应过程可以根据现象的存在与否划分为交互过程和非交互过程。

在视频的2分06秒，出现了邻居“陈孃”，在图2这个镜头中，“陈孃”和李子柒的视线形成矢量，互相关联形成反应链。该镜头显示的反应过程是交互过程，其中李子柒主动向“陈孃”打招呼，“陈孃”听到之后抬头回应，因此“陈孃”是反应者。李子柒向“陈孃”主动展示并分享自家庭院种植的枇杷，二人在茶园中聊天分食，而后相伴回到“陈孃”家，李子柒把枇杷和新掰的竹笋放到“陈孃”家中，以此作为到邻居家的茶园采摘茶叶的“报酬”。李子柒在茶园遇到年纪较大的“陈孃”，并不是直接将一筐沉甸甸的竹笋交给她，而是选择自己背到“陈孃”家中，邻里间淳朴、真诚的情意和中国人尊老的传统就从这个细节中体现出来。用自己掰的竹笋换邻居家的茶叶，是以物易物，更是礼尚往来，体现了中国乡村和谐的邻里关系和浓浓的人情味。

3.言语和心理过程

言语过程即显示参与者与目标在对话过程中的话语意义的语言，心理过程即参与者的心理过程，在视频中，观众可以通过镜头中语言和心理过程的描述体会画面的意义和内容。视频的12分06秒至12分12秒，李子柒向家人提议，搬出流觞曲水桌，一起在庭院中饮茶，然后说“我去换衣裳”，这里她的心理活动是饮茶是一种优雅闲适的艺术享受，应该净手更衣，因此，李子柒换了一身古典的旗袍，将长发盘起，使得整个画面和谐优美，体现出“和”“怡”的中国茶道精神。

(二)概念图像

与叙事图像不同，概念图像中不存在矢量[3]，它对应的是功能语法中描写的关系过程和存在过程，通常表示图像的抽象意义。概念过程可分为分析过程、分类过程和象征过程。

1.分析过程

在分析过程中参与者具有部分—总体的结构，该过程有两种参与者，一为载体属性，即代表某物的整体，二为所有属性，即构成整体的细节。

图3 庭院雅意

图4 茶园美景

在图3镜头中，李子柒身处开满鲜花、绿意葱茏的庭院中，其中庭院便是载体属性，李子柒是其中的部分，她手中古朴的茶壶、面前的茶具和流觞曲水桌都是构成整体的细节，即作为所有属性出现。视频中李子柒身穿蓝底碎花旗袍，外搭绿色开衫，头发盘起，充满古典优雅的东方韵味，她有条不紊地按照中国茶道的步骤烫杯温壶、洗茶、冲泡、封壶、分杯、闻香、回壶、分壶、品茗。值得注意的是，李子柒饮茶用的桌子很是特殊，桌上有一条弯曲水道，中间是假山，整张桌子就是一幅微观立体的山水画。“古有文人墨客顺流取酒，今有闲人雅士临水饮茶。”李子柒将茶杯、点心放置于托盘之上，任它顺水漂流，整个画面和谐优美，颇有几分古人曲水流觞饮酒唱酬的雅意。

2.分类过程

分类过程通过关系分类将参与者联系起来，一般来说，图像中至少有一组扮演“从属”角色的参与者[4]。

在视频的第50-56秒，画面中出现了两个人物，李子柒和奶奶，视频中李子柒摘了一筐枇杷，走进房间中，拿出其中一颗递给奶奶，并且仔细地剥了皮。这段画面的分类过程是显性的，可以很直观地推测出人物之间的关系，即奶奶是代表着“上级”的参与者，李子柒是“从属”角色的参与者。我国自古以来便讲求长幼有序，同时孝敬长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存在这样的上下级关系。李子柒幼年之时父母离异，她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后来爷爷去世，奶奶便独自将她抚养长大，在这里尊老敬老不仅仅是一种道德规范，更是出于李子柒和奶奶之间深厚的感情。

3.象征过程

与其他过程相比，象征过程更多地关注环境与符号而不是载体。象征过程即参与者是什么或想要表达什么，观众可以通过分析象征过程了解故事情节和参与者内心的变化[5]，将其运用在“喝的是茶”视频中我们则可以通过其中出现的环境符号了解李子柒家乡的自然环境。

图4是一个远景镜头，观众可以看到画面中的人物和环境：李子柒身处茶园之中，背着背篓准备回家，远处座座青山清晰可见。茶树适宜在光照充足、降水充沛的山地丘陵生长，由此我们可以分析当地人生活在山区之中，当地气候可能湿润多露、日照时间长，适宜茶树生长。此外该图像充斥着大量层次不一的绿色植物，体现出当地良好的自然环境，能够激发观众对于美好田园生活的向往。

四、文化特征

通过对李子柒视频的画面进行再现意义分析，《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所建构的中国传统文化特征可以从和静怡真的茶文化、隐逸田园、人际和谐这三个方面进行解读。

(一)和静怡真的茶文化

“和静怡真”是林治先生提出的茶道四谛，从李子柒的视频中可以看出，茶树生长于天地之间，钟山川之灵禀，萃日月之秀气[6]，李子柒亲手将其采下，用木柴烧火炒茶，而后用山泉水冲泡，饮茶之时味于口、体于心，达到天地人三合为一的境界，是以为“和”。中国茶道是通过茶事来创造空灵虚静的心境，李子柒在泡茶的过程中并没有聊天说笑，而是屏气凝神，观众可以听到院中的鸟鸣和茶水倾注的声音，整个画面安静祥和，是以为“静”。“怡”是和悦、愉快义，茶可以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也可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视频中李子柒和家人一边聊天一边饮茶，气氛温馨、愉快，是以为“怡”。由此可见，中国茶道并不是阳春白雪，而是雅俗共赏之道。《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视频中，李子柒和家人通过品茗述怀，浓浓亲情自然流露，此为“情之真”。故而，《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通过画面与声音的建构体现出中国茶文化“和怡静真”的特点。

(二)隐逸田园

中国文人自古便有隐逸传统，遁迹山林，追求简单质朴的生活，保持心灵的平和宁静。李子柒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展示了自己诗意的田园生活：时间上，李子柒遵循上古人民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于晨光熹微中醒来，开始一天的劳动，于暮色四合之际结束辛劳，与家人在庭院中观流觞曲水，闲谈品茶；在空间上，李子柒和奶奶一同生活在四川绵阳的大山之中，与土地为伴，这里空气清新、环境自然，是一处远离现代都市的“世外桃源”。当今社会生活压力大、节奏快，李子柒将诗意的田园生活做成视频，抚慰人心，体现了中国隐逸田园的传统文化特征，是网络传播时代的中国“田园诗”。

(三)人际和谐

中国人讲求“以和为贵”，人际和谐在视频中具体表现为孝老爱亲、邻里和睦。除了上文分析过的尊老敬老，邻里关系和谐之外，视频最后李子柒和奶奶、姐姐、姐夫在围坐方桌闲谈饮茶、画面中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可以看出其和睦的家庭关系。家庭、乡邻交往中的“饮食和合”“尊让絮敬”体现出中国人基于血缘和地缘的人际交往温情，是中国文化的突出特征。[7]

五、结语

本文运用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框架，对李子柒《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视频中图像的再现意义进行了详细的解读和分析，李子柒《喝的是茶，过的是生活》视频建构了一个和谐的整体来表达意义，体现出我国和静怡真的茶文化以及隐逸田园、人际和谐的传统文化特征，对于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具有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