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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巨来的白文印

2022-06-30胡雷鸣

书画世界 2022年5期
关键词:白文陈氏秦汉

文_胡雷鸣

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与篆刻专业硕士研究生

内容提要:赵叔孺曾在《安持精舍印话》中说道:“陈生巨来,篆书醇雅,刻印醇厚,圆朱文为近代第一。”陈巨来朱文多用圆朱,白文则多取汉印。就艺术风格和表现语言来说,其白文也是整个陈巨来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从陈巨来的白文印入手,进而深入了解其圆朱文的风格和审美趋向。

如果将近代篆刻风格以雄强、秀丽分类,则两种不同的艺术范畴之中,可以推举二人为代表人物:一曰吴昌硕,其功至伟,首在西泠,众雄相映,遂成一代印坛盟主。其雄强之气,至今影响甚巨。二曰赵叔孺,其艺之精,则在圆朱,门人相传,似成秀丽一派之主。此派以圆朱文为绝,后之学者,无不受其影响。尤可称者,吴氏影响虽大,然能得真传者甚少。赵氏一门,人才辈出,遂成一大师之集合,经历史之汰选,足可映照古今。

《赵叔孺先生遗墨》载,赵叔孺一门收学生六十。如陈巨来、沙孟海、方介堪、叶潞渊等。其中陈巨来圆朱之成就相对较高,赵氏曾在《安持精舍印话》中说道:“陈生巨来,篆书醇雅,刻印醇厚,圆朱文为近代第一。”此款题于1940年,时赵氏67岁,而陈方36岁,师生同攻圆朱文,而老师推许学生为第一,既有师生之情谊,亦可见陈氏确有胜蓝之处。

无可置疑,陈巨来主要是以圆朱文上的艺术成就而立足近代印坛的,林乾良在《精工秀雅,出神入化》一文中对陈氏评价是较为准确的:“陈巨来追求明快、匀净、精细的线条美,都具有出神入化的造型能力。”陈巨来朱文多用圆朱,白文则多取汉印。就艺术风格和表现语言来说,其白文也是组成整个陈巨来艺术的重要部分。从某种角度讲,只有对其白文进行深入研究,才能更准确和立体地认识他的圆朱文艺术。

陈巨来的白文就总体而言,是与圆朱文的风格和审美趋向是一致的,都表现了其“明快、匀净、精细”的特点,这种白文印细分,可分两类。第一类,如“张爰印”“潘伯鹰印”“张爰之印信”(图1)、“韩登安”“确然无欲”“以侍知者看”“慎得七十后作”“吴湖帆印”“平复堂印”“安持长年”“瓯越人”“永保贞子”“敖不可长”“衡园词客”等。此类印取法汉印,多呈满白文形式,与赵叔孺类似的白文相比较,有些化刚为柔的感觉。赵氏有一方“犬养健印”(图2)似乎对陈巨来有些影响,但在边框处理上,赵氏不敢太过光净,文字内容上的结体与汉印的平整也有所不同。陈巨来的这种印,不仅边框干净利落,印文也是如此。他对线条的处理一般运用冲刀,但冲得并不猛,猛则易崩。崩在客观上有时会产生一种金石的残破感,而这并不是陈巨来对满白文印所追求的。所以陈氏的冲刀,一般较缓,缓而稳健。这是为了获得匀净的效果。陈巨来刻印的第一步并不重要,其重点在后面的修,他的修法类于黄士陵。黄士陵是用较薄的刀予以修理。关于这个修理,基本上有点儿倾向于“刮”,但“刮”是一种无阻力的油滑。笔者为了表达的明确性,这里不用“刮”,而用“横切”,这就是说将刀从一边匀稳地切到另一边,既表现光净又能表现力度。陈巨来自己在《安持精舍印话》中说:“仿汉铸印,不在奇崛,当方圆适宜,屈伸维则,增减合法,疏密得神。正使人眉目一似恒人,而穆然恬静,浑然湛凝。”陈氏的这种理念使他的白文汉印很好地避开了“肥腻”之病,而能产生一种“光洁无伦,而能不失古趣,所以独高”(黄士陵“叔铭”边款)的意境。

图1 张爰之印信

图2 犬养健印

将汉印刻成光洁一路的,除去陈巨来和他的老师赵叔孺外,当然还有一个黄士陵。黄士陵欣赏那种“如玉人治玉,绝无断续处,而古气穆然”(“欧阳耘印”款)的艺术风格,似与陈氏之论颇多相似。笔者认为就这种汉白文印而言,黄士陵对文字的结体用功很深,一般在不动声色中将其稍做挪动,使整个印面顿生兴味;在线条上,黄士陵有些硬瘦,陈巨来则略显饱满,但两者作品同样有古穆之气。

陈巨来的满白文印中,还须提及同样秀丽饱满的鸟虫文印章。这一类印章,陈巨来都将线条刻得粗而不野,呈满白文的特殊形式。第二类:“安持精舍”“夷同”“公威手钞”“小脉望馆”(图3)、“王褆之印”“迟作答爰书来”“颂云言事”“由豫山堂”“安持”“贞之邮”“密均楼”“破虏后人”“顾宝琛印”“尹赞汤印”“陈夷同印”(图4)等。这些印章也是取法汉印,但都有一个有别于第一类的共同特点,那就是:线条不粗,布白不满,见石味、刀味,有时还有一定的残缺和崩裂。这种风格似乎与陈巨来一贯的净丽秀雅不相吻合。其实正如后人批评陈巨来篆刻艺术匠意太多,流于油滑一样,陈氏对此也是深有感悟的:“宋元圆朱文,创自吾赵,其笔法章法上与古玺汉印,下及浙皖等派相较,当另是一番境界,学之者最为不易。要之,圆朱文篆法,纯宗《说文》,笔画不尚增减,宜细宜工;细则易弱,致柔软无力,气魄毫无;工则易板,犹如剞劂中之宋体书,生硬无韵;必也使布置匀整,雅静秀润。”陈氏此论,由无奈而至欣奋。无奈者,欲上学秦汉下比有明一代,而取之境界不易。欣奋者,纯宗《说文》不增减,而求于细工,求高古不能而求静秀流美则易。上不能得,而取其中。话锋一转反呈欣然之状,言治此等印,当如何如何。这一种选择成就了陈巨来篆刻的整体艺术语言。但如果再回过去体味一下前文笔者两次所引的陈氏语句,又不难发现陈氏对秦汉古穆之气的追求和憧憬。所以可以这样认为:陈巨来追求秦汉之风而又难得,又不愿放弃自己熟谙于胸的恬静之风,他选择学秦汉之气,补恬静之不足。对于本文所列为第二类的这种白文印,如果以这样的角度看,应是较为合理的。这如同书法创作中的临帖,唯取创作之所需。

图3 小脉望馆(附边款)

图4 陈夷同印

正如笔者上文提到的那样,陈巨来对这一类篆刻是以一种有的放矢的态度去刻治,在风格和取法上具有较为统一的自我个性。这种个性在单独审视陈巨来的作品时体现得并不十分强烈,而一旦与他同时代的印人相比,却能发现其以中和之气独立于民国印坛。笔者将《近代印人传》所举百家之作与陈氏此类作品比较,陈氏的这种白文印倒有几分突兀,其中“由豫山堂”(图5)、“安持精舍”等数印可为代表。以上几印多用切刀,有浙派遗风,笔画不琐碎,转折处又能见刀味和石味。

图5 由豫山堂

陈巨来以秦汉为法,借用浙派刀法,使其作品虽不能远追秦汉,但明代士人之气不少;又由于笔画相对平直,避开了浙派琐碎的弊病,展现出的大气和高古是同时代人所不及的。

综合笔者以上所举二类陈氏白文印风,总体取法线索:先学赵之谦、黄牧甫,后学汪关、林皋,都取意圆润一路。其实陈巨来在《安持精舍印话》中道出了自己的这两类印整体风格相互统一的根本所在:

迩来印人能臻化境者,厥惟昌硕丈及吾师赵叔孺先生,称一时瑜亮。然崇昌老者每不喜叔孺先生之工稳;推叔孺先生者辄恶昌老之琐碎。吴赵之争,迄于今日。余意,观两公所作,当先究其源。昌老之印,乃由让之上溯将军印,朱文常参陶文,故所作多雄浑一路。叔孺先生则自之谦窥汉铸印,朱文则参以周秦小玺,旁及镜铭,故其成就开整饬一派。取法既异,岂能就同。第二公精严比美,不屑随人脚跟则一也。

在陈巨来圆朱文之外,除却白文,还有几方或取法汉朱文,如“工干印信”,或取法封泥,如“夷同之印”(图6),然为数不多。另两类朱文印相对较成规模,一为朱文古玺印,一为以浙派刀法所作朱文印。古玺印并无多少新意,浙派朱文与先前所举第二类白文则可相互补证。只是放入整个庞大的浙派体系中,陈氏的这类印风只能是一种功力的体现。如:“上池仙馆”(图7)、“一片江南”“百岁千秋”等。观陈氏整体印风,丰富而统一,其圆朱文之所以最为引人注目,或有乃师赵叔孺“圆朱文为近代第一”的影响,而其圆朱文绝非无源之水。吴莹在《陈巨来印存》首页概括得较为准确,今特引其语,以做本文之结尾:“(陈巨来)其篆刻取法于秦汉古玺,兼采黄士陵、汪关、巴慰祖诸家,以章法、刀法见长。所制白文印,结篆凝重端庄、工而不板,线条相济,生动古拙;朱文印尤得玉箸小篆之妙,线条细若游丝而劲挺,章法疏密有致,于平整中透出几许淡逸。”

图6 夷同之印

图7 上池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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