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华

一个男人慢慢地爬上山去

日落之前，他又慢慢地爬下来

他巡视着他的王国——

他密不透风的林子，他顽皮迟归的云朵

他的盛开的杜鹃、败落的芍药

他辗转腾挪的百灵和不怎么喜欢鸣叫的

布谷鸟

一个男人在向上向下的交错中

更喜欢缓慢

现在，他觉得他更需要一条

慢慢流动的

风一样寂静的山谷

他日夜不停挖掘的山谷

他挥舞着铁质的利器和镐

他一遍遍

在更深处

挖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他多么需要一條山谷啊

他的内心

淤积了太多的洪流

和石头

一个在石头上静坐的人

并不是他自己

他坐在离自己更远的地方

大风中

他看见他自己

一动不动

看见一只蝴蝶在深夜里独舞

不，准确地说， 是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

它在用力拍打寂静的夜色

夜色安详、孤独、迷茫

一只蝴蝶，深陷其中

不，你们不要以为

一只蝴蝶，会在夜色里安详地入睡

会屈服于时间的漫长而消散

会在漩涡中随波流走

可是，须臾间，我再也没有看见一只蝴蝶

一只蝴蝶，消失了

这是五月，灵魂的第五个纽扣

在错愕中还没来得及打开

一只蝴蝶从七楼的窗口飞下去

像小说里的结局

像那个用身体写作的人

那个桀骜、激愤、善良、敏感的人

他在自己在花园里

尽力舒展

或者，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蝴蝶

或者，我从来都没有

真正懂得，一只蝴蝶

数月来，我不再写下一点文字

这恼人的文字，摧毁了一个男人的

白天和夜晚

命运和自尊

我知道你是个内心倔强的人

孤傲、自负、清高

所以我懂你

离去真的并不是

因为绝望

我想起那晚我们畅聊

你说起蝴蝶

你羡慕一只蝴蝶在夜晚里独舞

一只蝴蝶在夜晚里独舞

闭着眼，用力扇动翅膀

一个被自己围困的人

怎样从自我虚设的矛盾中出来

多么幸运啊，你

那么多浑浑噩噩的人生

遇不到几只

真正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