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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傻子闹乌拉

2022-05-30赵冬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乌拉傻子土匪

赵冬

1

吉林城外的乌拉街是满族发祥地之一,这里是满族祖先肃慎人的家园。明代叫乌拉国,经贸发达、文化繁荣,被称为当时东北“活”的清明上河图。清朝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就建在了此地。打牲乌拉衙门是专门为清朝皇室置办地域特产的机构,这里有天然东珠绿松石、上乘裘皮海东青、珍馐鱼肉参药草、灵芝松茸贵山珍……有一批专门从事采收贡品的旗人,被称为“乌拉牲丁”,他们在此繁衍生息,成了这里最初的居民。明代关内陆续又来了一批批守疆的官兵和造船的工匠,渐渐就有了乌拉城,渐渐就有了吉林城。

作为明清两个朝代的三大贡品基地之一,乌拉古城曾经有过人们无法想象的繁华与荣光。但是由于多年战乱外加匪患的蹂躏,繁盛的辉煌悄然褪色,如今只剩下残破的遗址依然还在为后人讲述着那些久远的故事……而衙门府、侯府、魁府、后府、白花公主点将台、古城墙及千年古树,恰似一个个凝结的胎记,任时光荏苒、岁月沧桑,虽残缺破落,却依然清晰可见。

乌拉的衰落,虽与明清两个朝代的成败荣辱息息相关,但两个傻子对乌拉的直接威胁,也如鼠啮虫穿般摧毁了本已颓垣破壁、衰草寒烟的悠悠古城。远在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女真建州部首领努尔哈赤亲率雄师一举攻占乌拉,宫殿被焚尽,族人被屠戮,乌拉国王布占泰只身逃往叶赫,王子洪匡自刎,乌拉国灭亡。在清朝同治年有个马大傻与民国时期的辛大傻,两个傻子一前一后都对乌拉亮出了屠刀。

2

先说那个马大傻,他本名马国良,字船山,祖籍山东掖县。清乾隆年间,马国良的先祖逃荒来到了吉林梨树县团山子村。马国良早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成年后,他因善骑射、精武术,在周围有“傻大胆”之称。马国良七岁就给徐家烧锅屯地主单连仲家放牛,母亲去世后,仍在为单家扛活,在单家干了二十多年,庄稼活计样样精通。其实,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傻,且身强力壮、待人和气、仗义疏财、好打不平。因为什么事都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所以大家都叫他“马傻子”。

清咸丰年间,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各地相继爆发了农民起义。清同治二年(1863年)十月十二日,奉天昌图厅梨树城农民起义爆发,攻下榆树台,活捉了梨树城官徐棠后,将其处死并将人头悬挂在城门上。首领王五、许占一占据小城子期间,马傻子原想参加他们的队伍,但因与其想法不同,就放弃了。王五死后,余部有一千多人由李维藩率领,继续在围场一带活动。

清同治三年(1864年)夏,与马傻子一同扛活的伙伴王清,因脚被扎伤而不得不歇工,却被单家解雇了。眼看着王清家要揭不开锅了,马傻子与几个兄弟凑钱相助,勉强维持王家五口人生活。老实无能的王清是三年前从山东逃荒过来的,落脚在徐家烧锅,安家时欠下徐家“驴打滚”的高利贷。王清脚伤不能干活了,又无力还债,徐家便硬逼着王清妻子改嫁。改嫁的前一晚,全家人痛哭流涕,大儿子抱住娘的脚不放,小女儿拿着糠菜饼子喊娘吃,在场人无不落泪。马傻子与本村十几个扛活的人看不下去了,他们忍无可忍,怒火中烧。待第二天接亲的人们到来,他们就操起家伙,将吹吹打打的接亲客们打个屁滚尿流。被打散的人们跑回了徐家告状,徐家地主怎么肯吃这个亏,即刻开始联合单家谋划对策。

马傻子知道斗不过单徐两家地主,唯恐官衙抓捕,便与那些动手的长工跑到外面躲避起来。时间一久,断了食粮,他们无家可归,走投无路,马傻子领十几名难兄难弟无奈只好逃进柳条边里。次年,马傻子在家乡梨树起事,改名马振隆。当年冬季,他们联合绰号乌痣李的李潜,率领百余人在郭家店小泉眼村击败了会勇(自卫团),抓住了两个人们痛恨的土豪恶霸,将其拉至十家堡仙马泉大庙前点了“天灯”。农民们见马傻子的队伍除恶行义,杀富济贫,针对的是地主恶霸,远近各地都蜂拥而起,壮大了起义队伍,很快起义军就拥有了数千人之众。

清同治四年(1865),马傻子又联合许占一等绺子打败榆树台千总马瑞图。同年十一月四日,马傻子围攻梨树城,梨树城城官姚利坤带领衙役、团勇及商民守城。地主豪绅惊慌失措,闭门不出,起义军猛攻三昼夜之后才破城而入,姚利坤从北门突围逃走。起义军进城后,马傻子听了手下人的意见,凡是土豪恶霸、贪官污吏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而对那些平时善良老实、口碑较好的有钱人家秋毫不犯。

起义军节节胜利后,队伍士气高涨,随后又连续攻克开原、铁岭、兴京、凤凰城、兴京永陵,并一度攻入奉天省城。所到之处,打官仓,开银库,救济饥民,诛杀富豪……此事震动了朝廷。因“弹压”不力,盛京将军玉顺与吉林将军景纶相继被革职。清政府派军机大臣、户部尚书文祥率领神机营前往镇压,令直隶记名总兵刘景芳、副将马鸿图率马勇数百人出关增援。同时勒令盛京、吉林、黑龍江等将军派重兵合力追剿。

文祥统带五百训练有素的洋枪队和三千京师部队直奔吉林而来。马傻子沉着应对,分三股兵力主动出击。一股奔袭赤峰,一股进击法库、昌图,他自己亲率五千人攻打朝阳。清政府又急令热河都统麟庆调步兵七百人前去堵截。马傻子攻克了昌图,击毙了昌图通判,接着又乘胜北上攻取了伯都讷,将俘获的副都统、左翼协领常奎和同知安荣等高官五花大绑,在马车上游街示众。之后,起义军又以不可阻挡之势,连克双城堡、阿勒楚喀、拉林及五常诸城。

清同治五年(1866年),起义军与转战奉天围场的李维藩联合一起,有一万多人。这时的马傻子起义军在组织上有了较大的进步,按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帜”进行组织,每一旗的首领是老总,马傻子即是红旗老总。旗总之下设有散旗头目,也分五色。他们很清楚官军实力,绝不硬打死拼,采取灵活战术。清军来攻他们就跑,清军一走他们就来;清军若集中兵力,他们即行分散行动;清军若分兵而围,他们便集中作战,屡败清军。起义军取得多次重大的胜利,除了他们作战英勇、战术主动灵活之外,还得到了各地劳苦民众的热烈支持。起义军往来自由,“到处有粮”,而清军“昼则无处买粮”,“夜则无处栖身”。因而起义军“愈剿而愈炽”,清军则“愈久而愈疲”。

长春最初是没有城墙的城,修建城墙是为了抵御“马傻子”等农民起义军。为防攻城,长春厅衙署组织商民捐款修筑城池。当时的宽城子虽然已是一个大集镇,“呈半城半乡之势”,但经济并不富裕,又因时间紧迫,仓促决定,便凑了些钱匆匆建起木板城墙。初建城墙时,筑城门六座,南有全安门,俗称南门;西南有永安门;西为聚宝门,亦称西门;西北有乾佑门;北有永兴门,俗称北门;东有崇德门,又称东门,另外,还有六个小门,即马号门、小东门、小西门、东北门、东双门及西双门。

起义军两次攻打长春都未能攻下,就继续北上,逼近吉林省城。

清同治五年(1866年)三月初,马大傻率五千多人攻占吉林以北的法特哈边门,大兵直逼乌拉街,吉林城危在旦夕。这时,镇守吉林的吉林将军德英再也坐不住了,他带人微服出行,前往乌拉了解军情,做了重要的军事部署。而马大傻的队伍正昼夜兼程,剑指吉林,准备血溅乌拉,再屠吉林。

3

当起义军占领了乌拉街北五十里外的溪浪河镇时,正是三更时分。大军在向前挺进,马大傻走在队伍最前面。走着走着,他忽然看见前面灯火通明、车马兵卒、刀枪林立。半空中有身披战袍、持刀捻须的红脸将军若隐若现。他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擦了擦眼睛仔细观瞧,竟看见关公挥动青龙偃月刀骑着赤兔马,率领大军杀了过来……一时间号鼓齐鸣、人喊马嘶。马傻子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大惊失色地喊道:“不好,关老爷来了!”手下很多人被吓得转头逃跑。

而这时镇守吉林的将军德英正带队在半路布防,准备迎战。忽然听到探报说,土匪大军不知为何已经溃败逃跑了。德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到了溪浪河后才听到了当地老百姓议论“关公显圣”的事。他半信半疑,返回到乌拉街后,立即奔向保宁寺关帝庙向关老爷祭拜。

乌拉街的这座关帝庙,坐北朝南,山门为青砖青瓦单檐式建筑。一共三间,中间为山门,两侧是马殿,东殿内有泥塑赤兔马和马童,西殿内有泥塑大白马和马童。山门左右侧是鼓楼、钟楼,长长的砖铺甬道直达正殿。殿内供奉关圣帝君,两侧供有龙王、药王、苗王、虫王、牛王、马王、火神等,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摆放于殿前的木架上。

德英急急地奔至殿前,跪地上香,求神赐福。口里念念有词:“关老爷神明保佑,早闻神灵忠义、智勇傲强,赢后世万众敬仰!今又大显神威、消灾解难、逢凶化吉、驱散强匪,护佑吾吉林全城黎民百姓免遭涂炭,功德盖世,恩重齐天。德英在此上香拜谢!拜谢!”

他拜后仰望,见关公两眼半睁未闭,神态肃穆。再查看东殿,发现赤兔马周身竟然汗蒸如雨……德英再次拜伏在关公像前,以泪洗面,长跪不起。回到了吉林城,德英遂将此事如实禀报朝廷,慈禧以同治天子的名义御赐金匾一块,上书“严疆保险”四个大字悬挂在关帝庙大殿之上。清同治十年(1871年),这座关帝庙内立了一块石碑,碑文记述的就是这个带有神话色彩的传奇故事。

4

清同治五年(1866年)五月,由于起义军内部发生了内讧,领导核心被削弱,兵力被分散,加之马傻子求胜心切在指挥上失误不断,省城吉林久攻不下,还被德英指挥的守城清军两次击退。在清军洋枪射击下,起义军伤亡甚众。随后黄旗队首领王起战死,许占一叛变,增援大军渐渐赶到,起义军军心涣散,无力再战,马傻子只好率部向农安转移。不久转战到开原、铁岭一带。最后,在开原黄旗堡,起义军与清官兵拼死一战,终因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马傻子被俘,押解到盛京,被凌迟处死。

凌迟,是一种肢解的惩罚,即包含身体四肢的切割、分离。即八刀刑,第一刀切胸口,第二刀切二头肌,第三刀切大腿,第四刀和第五刀切手臂至肘部,第六刀和第七刀切小腿至膝盖,第八刀,枭首。

清实录同治朝实录:“又谕,文祥等奏,匪首伏诛。余党遣散一摺。奉天马贼自逆匪王起周荣被诛后,马傻子一犯,尚敢率其党羽,屡抗官军,扰害奉天吉林热河三省。凶恶众著,实为法所难容。该逆因被官军击败,追剿穷蹙,赴花里雅春军营乞降。文祥等以该逆罪大恶极,与被胁反正悔罪输诚者迥异,因将该逆押赴军前正法枭示。并将其死党王振东、齐海等一并正法。足以昭炯戒而快人心。其余党三百余名,概予免罪,业经分别赀遣。此外先后投诚各众,果能真心向化,痛改前非,朝廷必当宽其既往,咸与维新,以示法外施仁至意。”

5

再说另一个辛傻子,也叫“小傻子”。这伙土匪自称“新募杀富济贫常胜将军”,对外也称“仁义军”。他们由三股土匪合并而成,还有九龙和天下乐所部共六百多人,他们清一色是骑匪,除了步枪和手枪之外,还有两挺机关枪和两门小炮。匪首报号为“小傻子”。

大清覆亡后,各路土匪开始轮番洗劫乌拉街。因这里是向朝廷进贡的皇家“后花園”,物产丰富,商业繁荣,且不用交税,乌拉街积攒了大批财富,一块肥肉,谁不眼红?土匪们紧盯着这里也算正常。

后府建于清同治七年(1868),工期十二年,是管理“打牲乌拉”地方总管赵云生的私人府邸。建造者多为京都能工巧匠,模式与北京各亲王府邸基本相同,不同的是大门坐西朝东。吉林满族早期民居布局多为三合院,后府则为二进四合院,在吉林满族民居建筑中十分罕见。

赵云生,字奇峰,“打牲乌拉”汉军正白旗人。任第三十一任打牲乌拉总管,在任二十一年。早年自京师内务府派驻乌拉,后世居于此。清光绪十年(1884),主持编撰了《打牲乌拉志典全书》。清光绪十五年(1889),又主持编撰了《打牲乌拉地方乡土志》。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去世,由其长子乌音保接任打牲乌拉总管。

1922年春一个大白天,乌拉总管赵云生家后府老宅,飞来一只猫头鹰,落在南客厅的房脊上。有个用人叫小山,当过兵,他拿出套筒子,就是一种旧式火枪,举枪就打。家里人喊:“不能打呀……猫头鹰进宅预示家要遭难了……”结果猫头鹰被吓飞了,房脊被打了个缺口。猫头鹰在民间被认为是“不祥之鸟”,也被称为逐魂鸟、报丧鸟。农村有句俗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意思是说有猫头鹰飞到家里,意味着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当时街里面疯传胡匪要来破乌拉街,赵家人一听,赶紧安排老小去吉林城避风。可住了几个月不见动静,秋天又都回来了。结果就在八月节前夕,小傻子率匪帮四五百人来了。他们割断电话线后攻入了乌拉街,据说当时城内驻有官兵一个排,保安队三十多人,警察十几人,抵抗两小时后相继退出城外。土匪进城后,先是焚毁了兵营、保安队部及巡警局,然后对各商号和富户进行长达两天的洗劫。土匪们砸门越户,烧杀放火,大肆抢掠。

赵云生的祖宅“后府”成了最先被攻击和掠夺的对象,损失最重。那天夜里,赵家人都在熟睡之中,乌音保的大儿媳妇一睁眼,只见窗户上映着一片红光,枪声像爆炒豆子似的从远处传来。她摇醒了丈夫海珠,悄声说:“来胡子了,快起来。”海珠慌忙爬起来,找衣服穿,急得连腿带都找不到了,下地时还撞翻了尿壶。孩子们也被叫了起来,吓得直哆嗦。张妈过来背着男孩,大儿媳妇抱着小妹跟海珠去了上屋。乌音保则蹲在堂屋地下捆子弹箱,他安慰家人说:“别害怕,胡子进不来。”

有人领着孩子和女人们到仓上躲起来。仓是储粮用的大房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孩子们蜷缩在角落里,大气儿都不敢出。仓里黑乎乎的,从闸板上方的间隙能透点光,可以分辨白天还是黑夜。

土匪翻箱倒柜,汉白玉鱼缸都被打碎了,还打开地窖,把金银财宝搜掘一空,装上几十匹马驮。大儿媳和婆婆躲在北墙外菜地的一个仓里,从那里可以看到后府的北墙。土匪们专挑贵重的东西往马背上装,同时还拷问看护院子的人,让他们说出“大人”藏在哪里了,否则就烧房子。管事的杨连顺受打不过,就领着土匪到北门外的地头上大喊:“大人出来吧!快出来吧,不出来要烧房子了!”

乌音保怕烧房子,挣脱了海珠的手,走出了高粱地,当即被土匪押回了后府,要钱、要枪……一直闹腾了两天,横扫了八十八户商号,临走绑架了包括后府主人乌音保在内的十五位肉票,然后向舒兰县溪浪河窜去。别人家也未能幸免,财物被洗劫,粮食被掏空,骡马被赶走,建筑被破坏……曾经几户名门望族,从此就败落了。

乌音保被土匪绑走,家人多方探听消息,四处筹措钱款,由管家杨连顺与土匪联系交涉。乌音保经不起土匪折磨,于当年冬天,病死在东山一个姓宋的猎户家里。宋家兄弟得知他就是乌拉后府总管大人,心生敬意,便将灵柩装上爬犁亲自护送了回来。赵家人更换了柏木寿材重新盛殓,葬于乌拉街汪屯祖茔。

吉林名士成多禄的姐姐,嫁与赵云生次子富森保,正逢此难。一位曾在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担任过武职、名叫毓魁的老人,受惊吓后不久去世。他的碑文写着:“不料民国壬戌岁,匪陷乌城,衰年遇乱,胆裂心惊……”

成多禄的妻兄魁陹当时正任吉林省代省长,闻知乌拉街失守,惨遭土匪蹂躏,十分震惊,忙派官兵追剿,但三个月过后,仍不见半点成效。1922年12月初,小傻子匪帮又攻破伊通县城,魁陹被迫引咎辞职。

6

1929年初冬,小傻子只身一人潜入吉林城,来找吉林首富牛子厚先生。他投进名片求见,见到牛子厚一口一个“老爷子”,相当的尊重。他称自己的队伍有一两千人,冬季棉衣有困难,恳求援助。牛子厚赠给他四大爬犁布料及棉花。几个月后,近旧历年关,忽然有一天,牛家大门前由外地送来了山货,有野猪、狍子、虎皮等,满满也是四大爬犁。这是小傻子答谢牛家的礼物。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有些官兵加入了抗日队伍,有些则持械为匪,加深了社会动荡。周边一些富户纷纷来到乌拉镇或吉林城避难。乌拉街驻防伪军一个团,五百多人,团长姓阎,也称阎团。警察数量不多,商会也设法出钱与军警协力防御。在城外挖战壕十余里,皆由镇上民众出钱出力。

1932年8月1日,有土匪“三合”“义顺”“九江”“青山好”“占山好”“占东洋”“占东边”“忠厚”等十几个绺子、数千之众围攻乌拉街。阎团表现骁勇,历经一昼夜的激战,终于将大股土匪击退。土匪又转攻丰口、学古、亚复、北兰等村的大排会。攻入后,放火烧房,大肆掳掠,为所欲为。

乌拉人对土匪恨之入骨,尤其那个小傻子,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撕他的肉。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作恶多端的小傻子却在民族危亡之际,幡然醒悟了。日本鬼子占领吉林后,小傻子这支武装投奔了活动在磐石一带的东北抗日义勇军殿臣帮。殿臣帮本是磐石匪首傅殿臣的旧部,当傅殿臣的队伍壮大起来之后,就成了日军心腹大患。

傅殿臣原名永祥,吉林磐石取柴河村人,做过教书先生,殿臣是抗日时的报号。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毅然投身抗日,发动民众联络山林队,组织一支有五千余人的抗日队伍。这支队伍活动在磐石、桦甸、永吉、双阳、东丰等县境内,与宋国荣、毛作彬抗日军联合攻占过磐石、东丰及伊通等县城。

日军早就开始打傅殿臣的主意了。“三江好”去烟囱山面见傅殿臣,告诉他说:“日本人对你图谋不轨!”傅殿臣哈哈一笑说:“三江好掌柜的,你放心,日本人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他屁眼是黑是红!”其实,傅殿臣太大意了。日本人为了“招抚”他,做了大量的工作,不但派人打进其内部,而且还多次在傅部制造“内乱”,策划攻打他的司令部。

日军曾三次清点傅殿臣的人数,说是发给棉衣和给养,实为寻机剿灭傅殿臣。磐石宋营伪军举义旗抗日,他们主动联络傅殿臣共同抗日。傅殿臣慨然应允,带着自己的队伍正式加入东北民众抗日救国军第八路军第四战区,担任第二支队司令。殿臣队的编制也改为团、营、连。土匪殿臣队正式改为抗日武装,傅殿臣也因此得号“殿司令”,江湖上仍旧称呼他为老殿臣。1931年12月4日,傅殿臣在磐石县烟筒山与日军作战失利被俘,押送至伪吉林省城后被害。

1931年9月,身为吉林军署卫队团团长的冯占海,劝熙洽抗日未果,愤然将部队带到永吉官马山,在一个叫老營盘的小镇上誓师,向吉林省各界发出抗日讨逆通电,举起抗日大旗。1932年8月下旬,“吉林省抗日义勇军”总指挥冯占海率所部十二个旅、五万余人攻打吉林。驻守乌拉街的阎团决定投靠义勇军。吉林的日伪当局十分震惊,对冯家大军逼近吉林而慌乱不堪,各种情报如雪片似的飞至吉林省城。

1932年9月10日黎明,吉林古城从晨曦中醒来,随着攻城总指挥宫长海的一声令下,大地猛地颤抖起来,炮声如夏日的惊雷,在吉林城上空炸响。子弹如飞蝗,枪声响云霄,千军万马向着城池及各守军要塞冲去。日伪当局对冯军进攻吉林早有准备,配备了飞机、重炮和优势兵力,分头把守。战斗一开始,敌军便以猛烈的火力还击,整个吉林城硝烟密布,炮声隆隆,硫黄气味飘散到几十里之外。两军从早战至中午,一时难分难解,相持不下。

在攻打吉林时,小傻子在温德河督战,他对部下说:“打入吉林城,不许动牛家的一针一线。”他是要报答牛家过去的救助之恩。当时,大批日本关东军也调到了吉林,日本飞机连续轰炸,小傻子在城西郊中弹牺牲,成了抗日烈士。可叹,家仇对于国恨,等同鸿毛对于泰山。乌拉人遭受土匪的涂炭之苦,对比日寇残酷的暴行,更多的人都选择了忘记,表示往事不堪回首,不愿意再提及了。

7

由于日军实力强大,冯占海十万大军攻打吉林城,竟久攻不下来。1932年9月11日,宫长海亲督先锋队再次攻城,战斗一打响便呈白热化,两军厮杀在一起,枪林弹雨,血染城池。最后,因敌军火力凶猛,防备甚严,抗日军伤亡惨重,加之外围之敌步步进逼,冯占海决定撤掉吉林之围,折路西进,寻找新的战机。

吉林省主席熙洽等义勇军退了之后,才有空仔细梳理手里的情报。当他看完一份秘密情报时,连连摇头,不解地小声低语:“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老亲家(牛子厚)原来还通匪、济匪了呀!”

由于守吉林的日伪军队正全力应对冯占海部队的强大攻势,无暇北顾。多股土匪对乌拉街的洗劫可谓有恃无恐,1932年9月6日,阎团从乌拉街撤出。随后就有土匪数千人蜂拥入城,枪弹齐鸣,喊声汹涌,商民妇孺无处逃避,被匪徒绑走的男女人票有数百之多。人票遭到种种毒刑拷打,悲惨异常。群匪走后,市面萧条,百姓贫困,全城街巷空房壁立。后府外院照壁、门楼、围墙均被拆除,仅剩内院正房和东西厢房,所有值钱的物品都被抢光了,甚至连灯油和食盐都被洗劫一空。乌拉此后多年都未能恢复元气。

三省通衢、开河捕珠、龙鳞佛朵、熊罴倒挂……乌拉古城曾经的繁华与绝代,在闪烁着刀光剑影的珠贝间渐渐消退,在粘落着尘世铅华的酒器里悄悄走远。沧海桑田,恍如隔世。它已从一个积攒了数百年贡品的财富宝地衍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安安静静的小村落。如今再来这里走上一回,早年的风云变幻和荣辱兴衰竟找寻不到一丝印跡。能听到的是鸟语蛙鸣,能见到的是江雾蒸腾,抑或还有它依旧宽厚包容的胸怀……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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