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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飞

2022-05-30何尤之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2年4期
关键词:祠堂裁员家具

何尤之

流蒴集团这座大厦,受金融危机的冲击,开始摇晃了。高管们虽然全力以赴,百般出招,可市场是头不听话的野兽,谁也牵不住它的鼻子。最后,集团行政中心不得不宣布,紧缩编制,裁员瘦身。此时的瓢洲,裁员已是普遍现象了。瓢洲的企业都进入萧条期,裁员一词,成了热门话题。农民工就像一片片树叶,被金融危机一扫,纷纷飘落。按照集团规定,流蒴家具厂要裁员三分之一。老厂一时人心惶惶。虽然集团明文表示,凡被裁人员,将按劳动法规定予以赔偿,员工们还是惶恐不安。现在要找份工作,比上蜀道还难。人才市场人满为患,招工企业寥寥无几,招的岗位多是技术工种,且工资压得低。集团采取自愿和强制相结合的办法,先是员工主动报名,再由工厂综合考虑,确定裁员名单。主动报名的人不多,都是些老员工。他们表态说,作为老员工,要主动为工厂分忧。其实他们的想法,路人皆知。以他们的工龄,家具厂至少要赔偿六七万。而且他们有技术,有能力,找工作也不太难。厂方也不愿裁掉这些员工,赔偿太多,又是技术骨干。厂方希望工龄短技术弱的员工,能主动报名。这类群体又偏偏不肯报名,更怕被裁掉。原因不言自明。

老狐也惶惶不可终日。他进厂才四五年时间,得不到多少赔偿。而且,家具厂是他一家人在瓢洲的落脚点。他在厂里上班,一家人就能住在厂里。他要是被裁了,一家人住哪儿?读书的读书,上班的上班。特别是儿子阿琛,才上四年级。女儿们可以回乡下读书,儿子不能。老狐在瓢洲闯了半辈子,就是要给阿琛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老狐会不会被列入裁员名单,老狐心里没谱。论资格,老狐不占优势。论年龄,论技术,论岗位,老狐都没有优势可言。论关系,最近,却又最远。老狐刚把阿放得罪了,把距离拉远了。老狐还在阿放的面前,说了这样的话:他不怕失业。

厂长钟流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辞退老狐。

女人说:“要不,你就找阿放,让他修祠堂,他肯定不会裁你。”老狐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放屁!宁愿裁了老子,也不容他动祠堂一块砖!”女人嘀咕道:“你把祠堂看得那么重要,你能天天守着祠堂啊?你人在瓢洲,他真要去动了,你能知道啊?”老狐说:“他要动了祠堂,那,那我妈能不知道?”女人说:“要是动了,风水就破了,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何况祠堂离家那么远,妈都七十多岁了,哪能知道?”

女人的话,老狐素来少听。但刚才这句话,老狐听了进去。老狐有了感触,而且是深深的感触。女人说得没错,流蒴集团现在岌岌可危,阿放要是狗急跳墙了,悄悄动了祠堂,那不全完了?阿琛的美好未来,不就让他阿放给破坏了?

阿放是老狐的堂弟,流蒴集团的老板。流蒴集团受了金融危机的冲击,每况愈下。阿放犯了迷糊,一心想修下祠堂,求祖宗保佑。祠堂也是老狐家的,阿放征求老狐意见,被老狐否决了。风水轮流转,祖宗已经保佑你阿放了,也该保佑我老狐了。老狐和阿放一样,把祠堂看得比生命还重。

人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一旦钻进去,想出来就难了。纵是老狐这般醒目的人,也钻牛角尖。老狐现在不但钻牛角尖,而且越钻越深,越钻越觉得女人言之有理。老狐还做了一次梦,梦见阿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推着水泥沙包,背着皮尺瓦刀,悄悄钻进了祠堂,亲自动手干上了。老狐吓了一身冷汗,大喝一声:“住手!”把身边女人吓得一骨碌坐起来,说:“死老狐,深更半夜你见鬼了,大呼小叫的?”

老狐坐不住了,脑子里打架似的,尽想着祠堂的事。集团有人来厂了,老狐会问一句:“老板在公司吗?”若听说没在,老狐便紧张了,追问:“去哪了?今天能回来吗?”若听说办公事,能回来,才放心。要是听说不知道,不能回来,老狐便像女人来例假似的,忐忑不安,茶饭都没了心思,抽烟喝酒,愁肠百结。人也因此消瘦了,弄得女人整天為他担心。女人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得振作起来。”老狐说:“我放心不下,也不知道阿放对祠堂下没下黑手?”女人说:“要不,你回去看看?”老狐说:“现在是裁员的关键时刻,请假不是往枪口上撞!”女人小声问:“你要是被裁了,能赔多少钱?”老狐说:“不多,一两万吧。”女人哦了一声。

老狐分析了,自己为祠堂的事,得罪了阿放,被裁的可能性很大。就是不裁,也干不了几年了。老狐五十六了,到六十岁就能退休了。正常退休是没有赔偿的。与其等到退休,还不如现在裁了合算,至少能拿点赔偿。还有,现在被裁了,可以回家护着祠堂,保住儿子的未来。老狐的脑子一刻不停地飞转着。渐渐地,老狐有了主意。

老狐一直没有报名。报名了,就没了主动权了。老狐等着厂里找他。真让老狐料中了。没几天,人事谌经理找老狐了,婉转地表达了他将被裁减的意思。老狐心里是愿意的,然而嘴上却装着不肯就范,骂骂咧咧的,不答应离厂。老狐是想能多赔点钱。谌经理年轻,试不出老狐水深水浅来,转而向钟流汇报了。钟流早预料到,老狐必定是个钉子户,裁他没那么容易。钟流对谌经理说:“老狐必须裁掉,年纪大,又没技术,留着干吗?不把他裁掉,我们就没有理由裁别的员工。你问问,看他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考虑,甚至可以照顾。毕竟,他是老板的堂哥嘛。能解决的,我们尽量解决,别把问题推到老板那儿。不要让老狐动不动就跑去找老板。”谌经理领了旨,去问老狐有什么条件。老狐说:“你不能按照我做内保的工资赔偿我,你得按我以前当主管的工资赔偿。”钟流答应了。老狐说:“我那间宿舍给我留着,我的家人必须住在这儿。”钟流想了想,也答应了,算是特殊照顾吧。老狐让厂里写个字据,要阿放亲自签字,并盖上公章。谌经理写了个报告,钟流先签了字,又找阿放签了字。老狐后来想得寸进尺,提了些更高的条件,诸如,每月给五百元的最低生活保障费;报销子女们回老家蝉村探亲的路费等。钟流没有答应。老狐也没打算要他答应。老狐玩的就是虚晃一枪!

第一批裁员名单出来了。老狐上了“光荣榜”,首当其冲。老狐第一个去财务办了手续,领了工资。会计幽幽一笑,说:“老狐,这是你第一次为流蒴集团带了个头,也是最后一次带头了。”

老狐交了保安服、大衣、手电筒、胶棒,又在厂里走了一圈。走得很慢,像是漫不经心,却又看得仔细,一个角落也不放过,连卫生间冲凉房垃圾场都去了。别人以为老狐在找什么呢。是的,老狐确实在找。在这儿干了四年多,一枝一叶总关情啊。老狐当年开的那台叉车,比老狐硬朗多了,还没退役呢。修了用,用了修,现在孤零零地停在车间一隅。老狐围着它看了一圈,心说:“老狐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真的心有不舍了。别了叉车,老狐又去了食堂。食堂飘出了饭菜的味道,香喷喷的。亚君在忙,看老狐过来,出来和老狐说几句话,又忙炒菜去了。老狐什么也没问,都要离开了,问那些鸟事有鸟用。老狐又走到干部餐厅,坐了下来,心里也平静。干部餐厅是老狐操办起来的,一直沿用至今。吃水不忘挖井人,不知中层们来就餐时,是否还记得干部餐的缔造者?无所谓了,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老狐又去了人事部,和谌经理聊了聊。谌经理客气了许多,说:“老狐啊,真舍不得你离开啊。”老狐笑笑:“是啊,我最舍不得的,是这个环境。在一个环境待久了,一草一木都眷恋啊。”

老狐准备回蝉村了。蝉村也有很多事,老狐要去做。老狐想回去照顾母亲,母亲年事已高。父亲的墓碑,要抓紧垒起来。蝉村的祠堂要看护,要祭拜。还有前妻的墓地,寂寞了这么多年,也该亲自给她填些新土了。

老狐只能一个人回去了。女人要留下来,照顾孩子。老狐想,自己在瓢洲折腾了半辈子,到底还是回了蝉村。自己曾想为阿琛在瓢洲买一套房子,现在看来,纯属妄想。不过,老狐又想,或许几个女儿将来能帮阿琛呢。

说起来,老狐打拼了这些年,还是有收获的。至少,老婆孩子暂时留在了瓢洲。虽然他们算不上是真正的瓢洲人,瓢洲没有一寸土地是他们的,他们的户口也始终落在暂住证上,但他们能继续在瓢洲生活,老狐就感到很欣慰。还有一点,令老狐欣慰,就是儿子阿琛在城里读书了,有了高起点、高学业、高目标。阿琛生在瓢洲,长在瓢洲,这本身就是一个高起点。老狐又想,人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呢?自己这一生,什么名堂还没追出来,就岁月成蹉跎了。

女人说:“想不到我们夫妻十几年了,最后还落了个两地分居。”说着,女人眼圈就红了。老狐故作轻松地笑了,说:“分居就分居嘛,还怕我红杏出墙呢?”老狐笑得勉强,女人的眼泪出来了,说:“在家照顾好自己,地里的农活悠着点做,你多少年没做农活,岁数也大了,怕是不太习惯,要注意身体。反正孩子也大了,饿不死你。”老狐心中凄凉,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你照顾好几个孩子,我就放心了。”女人说:“我年轻,照顾几个孩子没问题,反正住在厂里。等阿琛读高中了,让他住校,我就去乡下陪你。”

晚上,老狐把几个孩子叫过来,给了点忠告和要求。特别是两个女儿,老狐口气有点严厉,说:“你们一天天大了,要好自为之,学会保护自己。你们还小,不要急于找对象。找对象,要先听我和你母亲的意见,不要掩掩藏藏的。”小女儿不说话。大女儿说:“爸,找对象的事,一切随缘吧,缘分到了,谁也左右不了,包括自己。”老狐说:“这年头,不讲门当户对,但也要找个条件差不多的。没钱,寸步难行!”大女儿撇撇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老狐又对阿琛说:“乖儿子,好好学习,要考上大学,将来争取干番事业,比你阿放叔更大的事业!”老狐摸着儿子的头,深情而宽厚。阿琛不错眼珠地盯着电视,根本没听见老狐在说什么。

第二天下午,老狐要走了。中午,家里只有老狐和女人。孩子中午不回来吃饭,单位和学校都有食堂。两人吃了饭,老狐把女人拖上了床。老狐五十多了,对性事已能淡定从容了。女人还不到四十,正是如狼似虎之年,以后就要独守空房,把做女人的滋味压抑着,痛苦和寂寞不言自明。想女人十八岁跟了自己,劳碌了这么多年,也没过上幸福生活,又是一番愧疚,便想尽力把那床上之事做好,让女人好好幸福一回,补救一下。两人在床上缠绵无尽,时间有点长,女人很满足,老狐却体力不支了,渐渐败下阵来。

搂着女人,小睡了一会,始觉腰酸背痛。醒来,女人忙着打点行李。老狐去和几个同事道别。站在篮球场上说话。老狐说:“我在流蒴厂能待上四年,不感谢阿放,我得感谢你们。你们好好做,留在城里总比乡下好。”老狐看篮球架,像个豆腐架,更破了。篮筐半垂了下来,锈迹斑驳。网兜早没了。同事几个笑着说:“你是老板的哥,都被裁了,没准哪天就轮到我们了。”正说着话,揣在兜里的对讲机又呜里哇啦叫了。老狐说:“你们回吧,我走了。”

几个同事刚离开,黄小扬来厂了。黄小扬是流塑集团的家具设计师,跟老狐也熟。黄小扬把车子停在了篮球场,一下车,看到老狐在,主动打招呼。两人握了手,寒暄几句,黄小扬说来厂里看一下成品,有没有达到设计时的效果。老狐走近一步,说:“黄老师,能否请教一个问题?”黄小扬点头:“说吧,别客气。”老狐说:“您设计的作品,去年叫《漂》系列,今年叫《浪》系列,为什么?”黄小扬眼睛一亮:“老狐,你知道吗?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就是你!别人看我的作品,都是看效果,看成品,不问其中的内涵。而你,居然触动了我作品的核心。”老狐点点头:“您要表达的,是漂泊流浪吗?”黄小扬有点吃惊,盯着老狐看,说:“老狐,你的感悟颇深啊。我们都是打工的,对于漂泊,谁没有切身感受呢。”老狐笑了:“我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懂您所要表达的内涵。”黄小扬说:“人生有低谷,也有顶峰,它是一条绵延不断的轨迹。我就是想通过我的作品,艺术地展现漂泊的轨迹。无论《漂》系列,还是《浪》系列,所要表达的,都是这一点。漂泊的轨迹是什么,是以低矮的态势飞翔,以蹒跚的身姿行走。不同的漂泊者,有着不同的漂泊轨迹。有人先高飞,后低沉;有人先低飞,后高亢;有人平淡,有人起伏;有人飘到了天空,也有入土为安的时候;有人飘了一辈子,又回到了生养的土地上。我正是从这林林总总的漂泊轨迹中,挖掘出漂泊的美,漂泊的真,漂泊的豪放,漂泊的深情。我把打工看成是一种快乐,漂泊的快乐,而不是痛苦。人这一生,经历了打工,就像经历过当兵,经历过大学,一样的弥足珍贵。这便是我的设计理念,也是我对打工的态度。我要把各种不同的漂泊轨迹,融进我的作品中,融进家具产品中。通过家具产品这个实物载体,来体现漂泊的美。用漂泊的美,来装饰家具产品的美。《漂》和《浪》的系列家具中,每一款都是从打工者的身上提炼出来的。线条流畅的家具,演绎的是波折之美;凸凹有致的家具,演绎的是坎坷之美;灵秀飘逸的家具,演绎的是舒畅之美;典雅端庄的家具,演绎的是纯朴之美;雍容华贵的家具,演绎的是成功之美。同样是美,各有各的不同。同样是美,各有各的艺术价值。我们应当学会欣赏美,理解美,表现美。”

老狐一向认为自己是睿智的,是有能力的。却不想黄小扬的这番话,听得他一头雾水。老狐何曾想过,家具设计中,还有这么深奥的理念。老狐忍不住问道:“漂泊,打工,不就是谋生吗?谋生,能有什么美呢?”黄小扬淡笑,说:“说你浅显了吧。这么说吧,你看过一些表现农民或矿工之类的艺术绘画或照片吗?”老狐点点头。黄小扬说:“我们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都见过老农、农妇,你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美的。但是藝术家们却把他们画出来,拍下来,发表出来,为什么?因为他们发现了他们的美,他们要讴歌他们的美,那是劳动之美、勤苦之美、生活之美。艺术,就是要从这些平凡的生活中,去发现美,光大美。”黄小扬这么一说,老狐便明白一些了。老狐的确在报纸杂志上,看过画农民拍农民的图片。只是,没想过那是一种美,且是内在的美。正聊着,有人叫黄小扬。黄小扬歉意地说:“老狐,有机会找你细谈。”老狐说没机会了,我被裁员了。黄小扬并不吃惊,看破红尘似的笑笑:“老狐啊,你也代表了一种漂泊之美。”老狐说:“我记着您的话,回老家慢慢琢磨。”黄小扬又吟了一首诗送给老狐:“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次日,老狐因心里惦挂祠堂,想流蒴集团到了这个地步,阿放时时刻刻都可能动了祠堂,不敢耽搁了,得马上回去,要和阿放抢时间。老狐沿着北仔路,一路西行。到车站尚有一截路,坐24路公交车可以直达。老狐没坐公交,他把行李包挎在肩上。行李包里有衣服,还有几条烟、几盒茶叶,很轻。老狐慢慢腾腾地往前走,边走,边看,边看,边走。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人流,老狐走在其中,很不起眼。没人留意老狐,也没人知道,老狐即将离开瓢洲了。这样的离别,在瓢洲天天上演,没什么好奇怪的。街上那些背包提箱的人,不是刚来的,就是要走的,或是飘无定所的。只是老狐自己,心中揣着离别的愁绪,对眼前的一切,都有了眷恋。此情此景,此时此地,触动了他内心柔弱的地方,弄得心湖里碧波荡漾,涟漪泛滥,眼圈止不住红了。

阳光充足了起来,把路面照得白晃晃的。老狐像踩在玻璃上,走得很小心。时间还早,来得及。老狐走着,想着,想着,走着。哪栋楼没了,哪栋楼冒出来了。哪个厂没了,哪儿又开了个新厂。在这个理发店曾理过发,在那个饭店曾吃过饭。老狐的脑海里,像一部电视在回放,许多的情景一一闪现:火车站,捞仔路,供销小区,浪子村……又有一些人,从老狐的脑海里跳出来:阿放,钟流,黄小扬,阿琛……

街上的人很多,都是行色匆匆。老狐忽然想,满大街的人海中,会不会有自己熟悉的面孔呢?老狐看了个仔细,真还不少呢,都挺面熟。老狐想,以后就见不到这些面孔了。老狐停下来,举起手,招了招,想叫个人说两句。然而,没人搭理老狐。那些熟悉的面孔,似乎并不认识他,瞄了老狐一眼,就匆匆走了。老狐举着的手,尴尬地垂了下去。

脸上忽然有了滴水珠。老狐以为自己掉了泪呢。一抬头,太阳不知何时隐去了,留下一个模糊的瓷白。天色阴了,细细的雨点,洋洋洒洒,在空中飘忽而下。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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