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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性”视角下的儿童美术教育刍议

2022-05-07张岚

早期教育(美术教育) 2022年3期
关键词:儿童画真性毕加索

张岚

儿童美术,通常与质朴、童真、无拘无束这些概念联系在一起。尤其在当下社会,很多人已经能以正面的眼光去看待儿童画当中自由、真诚表现的因素,而不会以成人的标准或是用“不够成熟”去评价这些作品。但是同时,这也给儿童美术教育带来了一个悖论:我们知道,一般来说教育活动是有其明确目标和具体实施方法的,如果过分干预儿童,似乎会抹杀他们的天性;而任其自由发挥,似乎又会造成教育活动的缺位。要应对儿童美术教育中的这种矛盾,我们首先需要弄清的是人们常常说的属于儿童的“本真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一、何为“本真性”

“本真性(authenticity)”一词源自希腊语“authentes”,意为“权威者”或者“某人亲手制作”[1]。后面这一说法的内涵,基本构成了我们今天对于“本真性”的理解,即自主意志的体现,在艺术活动中即表达个人意志、欲求和生命力冲动的行为。从这个角度看,“本真性”并不是儿童画的专属,而是艺术应具有的一种共性特质。如果“某人亲手制作”中的“某人”指向的是一个成熟艺术家,那我们所讨论的则是这位艺术家在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最本真的生命意志,而不是他的技巧、构思等一系列经过训练后获得的能力。或者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本真性”是艺术当中的一极,那么它所代表的是冲动、感性、无意识;与其相对的另一极上,则是艺术家通过后天的规约、训练所获得的技巧及理性思维的能力。

回到儿童美术的话题上。为什么在今天,儿童画常常会受到很多艺术大师的推崇。究其原因,是人们普遍认为在儿童画当中,有着最为纯真的、尚未被污染的“本真性”。在艺术界当中,虽然像土著艺术、原生态艺术等也被赋予了“本真性”的名声,但即使是一个未开化的原始部落中的画家,他也是在自身所处的文化体系当中接受了训练才形成某种固定的风格和图式。但儿童不一样,他们就像是一张张白纸,既没有历史的印记,也丝毫看不出任何未来的走向。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在对儿童画进行分类时,我们并没有使用传统、古典、现代、当代之类的概念。而一个成年画家,诸如毕加索或保罗·克利这样画得像儿童一般,我们也不会将其称之为儿童画,而是列入现代主义之中。儿童画是唯一一个以创作者的年龄进行界定的品类,之所以如此,其背后的逻辑在于人的成长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变为成年人之后,人们身上的童年特质会不可避免地遗失,而其中最根本的东西就是“本真性”。

如此而言,虽然儿童画就其概念而言就是儿童画的画,但它的内涵却远不止于此。这里的儿童特指的是还未成熟或还未被过度开发的儿童,在他们的画作里存在着某些反文明甚至反智性的因素。依然以毕加索为例,毕加索在艺术上有着超人的天赋,加上他还有一位职业为美术教师的父亲,因此八岁时毕加索就已经画出一幅表现斗牛士形象的出色作品。但此时人们将其称为无与伦比的天才,而不再以儿童画的角度去给予小毕加索以赞赏。可以说在他的画中,由于其成熟的表现方式,“本真性”已不复存在,因此儿童画的概念也不再成立。从这个角度看,儿童画的价值在于,人们力求在对儿童画的推崇中挽回成人早已丧失的“本真性”。但我们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吗?

二、“本真性”所造成的美术教育困境

当我们以“本真性”的视角去看待儿童美术教育时,很容易发现此时教育有可能会变成一种“障碍”。英国美术教育家、批评家赫伯特·里德在《现代艺术哲学》中疾呼现代教育“扼杀了人的美感,使得他对艺术作品会有的吸引力已经麻木不仁”。而艺术应当像花朵与果实,是“生命力本身的产物”[2],这似乎是“本真性”的另一个近义词。而再往前推,最早开始关注儿童画的法国启蒙运动学者卢梭所提出的自然主义儿童绘画观,指向的也是对“本真性”的保护。出于批判的心理,这一类观点认为艺术不该被固有的社会价值观所拘束,而是要尽可能实现自由的创作,使其成为野性生命力自在生长的体现。

这似乎为美术教育带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教还是不教呢?一个常见的观点是:“当下的儿童教育认为涂鸦和率真的写意是儿童的天性,应在对孩童创作自由的鼓励下根据心理发展水平辅以一定的绘画技巧。”[3]事实上今天的很多教师,在实施教育的过程已经开始远离专业美术技能的教授,他们认为儿童美术教育的目标是并不是为了创作更多优异的绘画作品,而是用艺术来培养人、熏陶人,进而通过美育实现人的自由发展。从理念上说,这些说法完全正确。但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究竟什么是“熏陶”?何为“美育”?这些抽象的概念往往很难被具体化。结果人们发现,相对而言专业的高等美术教育反而变成了一件更容易去操作的事——从素描、色彩到透视学、解剖学再辅以艺术史、艺术理论的学习,进而在教育对象上形成一个系统、成熟的美术知識体系。而针对儿童的美术教育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些教师甚至会认为只要是打破常规的教学手段都可以被视作是对儿童“本真性”的鼓励和呵护,在教学过程中,他们对“本真性”的强调远远超过了“美术”这一领域本身。于是我们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创意美术课程:如儿童将纸蘸上各种颜色的颜料后再揉成团砸向墙壁,从而形成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又如在针对儿童的美术鉴赏活动中,凡·高的作品被一次次拿出来……事实上如果关注艺术史的话,很容易发现凡·高的创造也是建立在不断研习前人作品基础上的,是充满了智性因素的。但他身上的那枚“精神病”的标签,成为其艺术“本真性”的完美注脚。正是基于此,有的教师就会将他的作品介绍给孩子,甚至让孩子们去进行简单临摹,似乎对于保护儿童自身的“本真性”是有益的。

不得不说对于“本真性”的过分强调,可能会造成儿童美术教育在今天面临另外一些困境、局限乃至误区,有些成人宁可舍弃美术专业的一般规律和要素,也要全力维系“本真性”的在场,其结果却往往如同那些创意美术现场一般,看似绚烂多彩,却同样存在问题。

三、回归儿童的真实“本真性”

由此,我们不得不反思,究竟儿童美术教育所追求的那个“本真性”目标是不是正确的呢?

“本真性”的目标本身并无问题,但其在儿童画中出现的悖论,源于它表面上鼓励儿童发挥自身的真实个性,但实际上真正反映出的却是家长、教师等成年人对于儿童的某种预设和期待。我们希望孩子在他们的童年阶段未经过任何刻意的雕琢,保持一种“纯天然”状态,但孩子们的想法我们是否真正给予过关注呢?

如果我们稍稍转变一下视角就不难发现,现实中的儿童,他们的每一次下笔都是在尝试剥离儿童画的内涵。从目标上看,他们其实更希望自己画得像大人而不是像儿童——他们试图通过技巧的掌握和不断的熟练去破除稚嫩,他们期望在“画得好”的鼓励下去模仿那些看上去更为复杂成熟的范本。什么是儿童的本真?从这个角度看他们的真正心理是不断成长、不断优秀,这种愿望往往不是外界赋予的,而是真正来自一种原始的进化欲望,而其发展的结果就是真正保持了“本真性”的儿童画,会越来越远离儿童画,从幼年朝着童年、少年不断发展。

提出这样说法的宗旨,并不是为了根本性扭转当前的儿童画教育体系,将其拉到“成人化”的轨道上。我们只是希望提醒,当大人们用自己的“本真性”标准去要求儿童时,也应当设身处地去思考儿童的想法和需求。事实上,成人在注视儿童画的时候,有时会投射太多自身缺失的童年,以及对于那个一去不返时光的无限遗憾,进而他们对儿童画“本真性”的认知,其实是建立在自身缺失本真性的想象式填补之上的。但是归根到底,儿童美术教育的主体和核心在于儿童本身,当孩子要求学习新的方法和技能去成长和进步,希望通过努力不断理解未知世界并达到新的高度时,成人不应当以“本真性”为理由,强制儿童成为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孩子的本真性不应该被事先人为界定,而是需要教育工作者不断摸索,并因地制宜地运用合适的方法加以开发和挖掘,帮助他们获得成长和提升。归根到底,人的成长就是一个自我主体确立的过程,认识世界的过程亦是其中的重要步骤。而“本真性”的本质,就是一种原始的对于未知世界充满好奇并不断探索、征服的能力。因此,兒童画中的“本真性”也不应是一种预设的范式,某种程度上它更应意味着对这一范式的挑战和克服。

参考文献

[1]?陈旷地.?美术博物馆与艺术本真性的丧失[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11.

[2][英]赫伯特·里德.现代艺术哲学[M].朱伯雄,等,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

[3]?侯莉敏.浅论儿童早期绘画及其对教育的影响[J].?学前教育研究,2006(01):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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