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

出生地

在秋天，我们需要回到出生地

就像生日，我们应该回到母亲的身体

用一些啼叫和泪水

歌颂苦难或诞生

你一落脚，身后有河水跟来

那是从你出生就存在的河

水漫上河岸，直到

长着苔藓的青砖和台阶

那条回家的路

有你熟悉的所有事物

青草、黄土，以及河流、山坡

起风了

你一夜未眠，只为了听听风

如何敲打一夜窗子

并想象它吹落了一朵牵牛花

那花瓣是紫色的，而非别的

正如你白天所见

天亮你起身，推开门

数株植物用叶片簇拥着你

如果在春天

它们将以绽放的姿势

在秋天，你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父亲回到他的出生地

母亲站在高高的山冈上，采摘最后的

果实和花朵

山川静美，大地辽阔

阿拉伯黄背草

阿拉伯黄背草，当我说出这个名字

并不意味着，我要追问

它从哪里来

一棵草，当然也不会像一个人那样形而上

它只是此时长在此处，而非彼处

也不意味着，我拿出镰刀准备割它

或者母亲，或者父亲，准备割它

外婆打算建一座茅草屋

在那个冬天来临之前，要割完整个山坡

而母亲，却弄丢了它们

她因此哭泣

眼前的这棵黄背草，绝不是当年那棵

也可能是同一棵

在同一块黄土上长出来，它还可能

只是一个隐喻

想告诉我一个关于漂泊的故事

一棵草当然跟一片草不同

它不懂集体主义，要冒着

更容易被割下的危险

我猜测

它只是想飞，在一阵秋风吹起的时候

想让自己的舞蹈被看见

秋风

秋风刮起来的时候

我猜想，风应该是在山上

那些风，我并不能看见

却知道它在吹

将一些树，长在山冈上的树

删繁就简

或者把我们裸露的黄皮肤，吹得生疼

可以肯定的是

秋风是黄色的

它一吹，山上的马缨丹便黄了

还有一些风

撞上了另一些風，它们产生旋涡

让一些树枝，不知道该往

哪个方向摇摆

那些漩涡，也让一些树叶互相撞击

发出哗哗的声音

有时大，有时小

那是风走过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也可能是雨

借助一阵狂风从天空砸了下来

敲打在一些鸟儿的翅膀上

它们来不及躲藏

只好一边乱飞，一边乱叫

惊慌失措

玉米

一粒黄玉米，如果放进黄土地

就会在春天怀孕

然后在秋天，生下一群黄孩子

她的孩子，会被一些粗糙的手领走

并被另一些粗糙的手剥下

就着一轮昏黄的大月亮，成为

另一粒黄玉米

那些手，因为触碰玉米

也变得黄了起来

玉米一生下孩子

就瘦成了枯黄的玉米秆

低眉顺眼，站在荒凉的土地上

秋风中瑟瑟发抖

这块地，和那块地里的玉米秆

没有什么不同

中原大地上所有的玉米秆

都没有什么不同

它们只是一起站在高高的山冈上

等待着在冬天来临之前

被一把磨快了的镰刀，砍下

责任编辑惠靖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