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冰（广东工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嵌瓷是潮汕传统民间建筑上的一种装饰物，2008 年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是潮汕民间传统手工技艺和建筑装饰艺术的完美结合，反映了潮汕居民的风土人情、文化特征和价值观念。嵌瓷工艺既保留了中华文化的特色，又兼具了海洋文化的特点，在风吹日晒雨淋之后嵌瓷装饰更加透彻、光彩夺目，建筑家们把嵌瓷艺术描述为“不褪色的风采”，是“永远亮丽的造型艺术”。随着时代的变革和发展，潮汕传统建筑被现代建筑取代，嵌瓷行业受到严重的冲击，嵌瓷工艺面临无人传承的危机。因此，应用当下的设计理念，将嵌瓷技艺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是振兴嵌瓷工艺的必要之举。

一、潮汕嵌瓷工艺

嵌瓷，在潮汕地区被称为“聚饶”或者“扣饶”，是潮汕居民的一种建筑装饰艺术。嵌瓷艺术源自于潮汕闽南地区，在明代开始出现嵌瓷工艺，嵌瓷工艺的产生与发展离不开当时潮州陶瓷行业发展。由于潮汕这地区温热多雨，用涂料对建筑进行装饰容易掉色，因此，民间手工艺人利用这些废弃的彩瓷片，把它们嵌贴成图案来装饰建筑，经过风吹日晒，嵌瓷艺术仍能保持光彩靓丽，其他材料难以取代。到清代嵌瓷技艺达到鼎盛时期，产生了专门生产嵌瓷原料的手工作坊。

嵌瓷艺术自清代以后一直处于低迷状态。一是嵌瓷的工艺创作的精细程度远不及之前老艺人们。自从嵌瓷技艺出现断层后，虽然成立嵌瓷工艺厂，但制作的嵌瓷屏风的工艺远远比不了之前的手工艺人制作的精细；二是潮汕传统的民间瓦片屋顶建筑被现代建筑代替，嵌瓷艺术失去依托的物质载体，嵌瓷行业也受到巨大冲击，从事嵌瓷工艺的年轻人经验不足，收入微薄，很难维持生计，因此转行到别的行业，嵌瓷艺术面临无人传承的危机。

二、潮汕嵌瓷的材料和工艺

（一）嵌瓷的材料

1.瓷片原料

嵌瓷工艺中最重要的原材料是瓷片。在明末清初，最开始嵌瓷工艺的瓷片来源是从瓷窑中烧制后产生的废弃的瓷，质朴的工艺匠人们把碎瓷片收集起来，重新加工后再利用。嵌瓷发展到清末民初，进入鼎盛时期，产生了专门为嵌瓷艺术烧制材料的瓷厂，可以定制烧制不同色彩、不同规格形状的瓷片。

2.糖水灰泥

糖水灰泥是用来打底或者黏合瓷片，是一种具有潮汕文化特色的黏合剂，被广泛应用于潮汕建筑之中。制作灰泥的材料有糖水灰、石灰、贝灰等。糖水灰泥是嵌瓷工艺中重要的媒介，它具有环保耐用、抗腐蚀性强的特点，适应于潮汕地区常年潮湿多雨的气候特点。现在，由于制作的烦琐和费用较高的原因，水泥取代了糖水灰泥被运用到嵌瓷的创作当中。

3.瓦片、铜丝

瓦片和铜丝是用来固定胚体的材料。瓦片是人物及动物主体枝干的材料,铜丝可以任意弯曲，被用于立体造型和预制件的吊挂。嵌瓷作品的制作是先用灰塑做坯，然后再嵌上瓷片。嵌瓷艺术是在灰塑的基础上发展形成的。

（二）嵌瓷工艺制作

嵌瓷的工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平嵌、浮嵌和立体嵌。平嵌是嵌瓷工艺中最简单的手法，即直接在建筑物的表面上嵌上瓷片，形成平面图案。平嵌主要用于瓦当下、额窗框、门墙裙等地方，也用做嵌瓷作品的分界线，而且嵌瓷一般不会单独运用，会结合浮嵌和立体嵌综合应用。浮嵌采用简单灰泥塑性，使整个造型图案具有空间层次感，不同瓷片在不同空间层次上，形成浮雕式、多层次的装饰效果。建筑物照壁、门楼肚、屋脊一般会采用浮嵌的装饰手法，在工艺屏风等家具产品也会采用浮嵌的装饰手法。嵌瓷中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部分是立体嵌，立体嵌是三种技法中难度最大的一种，它一般需要四个步骤绘制草图、塑造底胚、剪嵌瓷片、组合造型才能完成。

三、潮汕嵌瓷的艺术特征

（一）富丽明艳的民间色彩

嵌瓷艺术所呈现的色彩是瓷片釉彩的颜色，色彩鲜艳饱满。嵌瓷的富丽明艳的色彩主要受潮人的审美习惯、风俗和心理行为的影响，潮人认为红红绿绿、大红大紫、这些艳丽的颜色才能表达大富大贵、敬畏神灵、福寿安康。潮汕居民对于高饱和度、高对比度和高纯度的色彩情有独钟，用这些鲜艳的色彩来表达对富贵吉祥、幸福生活的追求。嵌瓷艺术也会根据不同的题材内容施加不同的表现色彩，嵌瓷的色彩也并非所有都是大红大绿，在近代重新修建的韩愈的韩文公祠的纪念祠屋脊上采用的是白色装饰纹样的嵌瓷，之所以用白瓷而不用色彩艳丽的彩瓷来装饰是为了彰显文人韩愈的地位和身份，素雅高洁、朴素大方的这种白色象征与这座韩文公纪念祠修建的目的、意义相呼应。

嵌瓷的色彩的应用在韩文公祠的修建得到升华，为嵌瓷艺术提供更广泛的创作空间。

（二）写实风格的嵌瓷造型

潮汕嵌瓷艺术偏向写实的风格，其建筑的装饰特点具有较强写实性。嵌瓷艺人将写实的形象表现得惟妙惟肖。为了“图个好兆头”，潮汕建筑的屋脊一般会采用富贵吉祥的题材“双凤朝牡丹”“百鸟朝凤”。“百鸟朝凤”中鸟的数量是根据建筑屋脊的规模大小以及资金财力来制作的。潮汕建筑的正屋脊两端有弯弯翘起的地方，潮汕居民称之为“杏花”或者“亭角”。“双龙戏珠”是潮汕地区大型屋脊最典型的嵌瓷装饰题材，“双龙戏珠”采用的是对称的构图方法，双龙面向中间一颗大宝珠的下身有云团，龙神以绿色为主，从龙腹到龙背有五层鳞片，颜色从浅黄色到深绿色渐变，整体气魄雄伟，生动形象，见图1。在寺庙中还有人物嵌瓷，称为“圆神人仔”。“圆神人仔”有武将也有文将，武生朝外，手持兵器抵御外敌和保护族人的安全；文生对内，教导族人子孙读书上进，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在当地被称为“屋檐有人”，合力御敌。每个人物的造型都十分传神，艺人们需要对每一片瓷片的弧度、大小、颜色、走势等做出与造型相对应的精准的判断，这样人物会更加写实，更能表达出每个人物的特点。

图1 “双龙戏珠”嵌瓷艺术 (图片来源：笔者拍摄）

（三）惩恶扬善、吉祥美好寓意的嵌瓷题材

嵌瓷题材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历史演义人物的嵌瓷题材，主要表达惩恶扬善思想感情，另一类是动物、植物的嵌瓷题材，表达吉祥美好寓意。

历史演义人物的嵌瓷题材中最受欢迎的是明清两朝的章回体小说，《三国演义》 《水浒传》 《精忠说岳》 《杨家府演义》的历史题材是民间“讲古”的艺人喜爱的讲古话题，《西游记》 《封神演义》 《济公传》等长篇小说在当时也十分盛行。这些深受潮汕居民喜爱的小说题材也是嵌瓷艺术创作的主题由来。嵌瓷艺术装饰在宗祠和神庙建筑的天际线位置，占据了核心的视觉区域，是一个最具有公共影响力的地方，在这些位置的创作要选择具有公共教育意义的题材，能引发村民大众的共鸣，这些明清章回体小说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厝头角演大戏”说的就是运用这些历史故事题材作为嵌瓷艺术的题材选择。潮汕宗祠、神庙的屋檐最常用的历史题材主要有穆桂英挂帅、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三顾茅庐等。“梁山伯与祝英台”象征坚贞不渝的爱情，“桃园三结义”则蕴含着刘备、关羽、张飞崇尚忠义、义薄云天的思想感情。

图2 《异嵌瓷》艺术作品

吉祥美好寓意通常是具有吉祥寓意的纹样组合在一起的图案，潮汕居民对于吉祥的表达一般有四个含义：“富、贵、寿、喜”：富表示富有、财产众多；贵象征地位尊贵，拥有权力、功名；寿代表长命百岁，喜则是婚姻、友情、多子多孙等。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龙凤是祥瑞之物，龙凤题材装饰被大量运用到宗祠和庙宇的建筑中，以“双龙戏珠”“双凤朝牡丹”这样气势磅礴的题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潮人对子女的希望。在嵌瓷艺术中最常用的是动植物的题材。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许多的动植物题材组合在一起，取其谐音或同音，比如松、竹、梅合称“岁寒三友”“富贵长春”的牡丹、“松龄鹤寿”的松柏和仙鹤、“喜上眉梢”的凤鸟上梅枝等。这些吉祥的题材深受潮汕居民的喜爱。

四、嵌瓷工艺的创新性应用

（一）嵌瓷工艺在文创产品设计中的应用

嵌瓷作为潮汕地区的民间艺术之一，具有较高艺术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潮州是潮汕地区的历史古都，具有浓厚的文化韵味，粤东地区一体化的发展近年来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潮汕机场建立和潮汕地区高铁的开通，将会带动潮汕的文化旅游行业。将嵌瓷工艺融入文创产品，在小饰品和家居小产品上作一些实践性的创新，在时尚配饰、家具用品等方面。运用现代主义设计的几何结构单体组合的方法，保留嵌瓷技艺、材质不变，在生活创意产品的局部设计融入嵌瓷技艺的设计元素，使其具有浓厚的潮汕地区的文化特色。嵌瓷工艺的创新和转型，使得嵌瓷艺术真正融入现代人的生活之中，也有利于城市文明现象的塑造。如果嵌瓷工艺在文创产品的设计开发取得了成功，这将有利于为中国东方手工艺的发展开拓出一条可借鉴的道路。

（二）嵌瓷工艺在室内装饰中的运用

室内空间根据不同人群的使用可以划分为民用空间、商业空间、工业空间。嵌瓷传统技艺的运用可以从建筑屋脊转移到室内装饰上来。嵌瓷艺术作为一种装饰艺术而存在，所以更适合用于民用空间环境和商用空间环境的装饰。将嵌瓷艺术运用到墙面作为装饰壁画将会带来一种全新的视觉效果。一是嵌瓷艺术的材质特殊，将其运用到墙面作为装饰，呈现出非同一般的质感。二是嵌瓷艺术不仅可以在平面上创作，也可以在墙面上制作出三维、立体浮雕的效果，其创作空间灵活性较强。三是嵌瓷艺术可抽象也可具体，瓷片的颜色，大小、形态都是多样，在装饰墙上可以用嵌瓷创作出抽象装饰画或者具性装饰画，其创作的艺术空间是不可量的。

（三）嵌瓷工艺在公共空间中的运用

嵌瓷艺术本身的优势就是在风吹日晒雨淋之后还能保持其颜色艳丽透彻，嵌瓷工艺在室外露天的公共艺术领域将有更好的发展空间。比如，现代公共环境雕塑，可以运用嵌瓷工艺混凝土，在雕塑上嵌贴瓷片，相对于石雕价格更加低廉，而且也可以达到较高的艺术价值和视觉效果。在村、社区的户外活动场所的设计中融入嵌瓷工艺，结合现代设计，也是别有一番韵味。陈旭南创作的公共艺术作品《异嵌瓷》，见图4，在保持工艺、材料不变的基础上，将传统潮汕嵌瓷的形式语言进行打散重构，嵌瓷呈现出新的视觉感受，这是嵌瓷技艺在室外、公共空间的一次可行性实践。

五、结语

嵌瓷艺术独特的表现形式和浓厚的地方文化特色，在潮汕建筑装饰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设计师有责任通过现代设计的方法和策略来传承和发展嵌瓷工艺，从嵌瓷传统技艺出发，应用当下的设计理念，在符合当今社会的审美需求与功能作用的前提下，找到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创新点。笔者对嵌瓷艺术的传承和创新性发展提出了系统性的建议，为其他地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创新性实践提供了一定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