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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偶像驯化中的主体迷思

2022-04-08孙欣

西部学刊 2022年5期

摘要:粉丝与虚拟偶像的交互活动具有驯化特征,这种交互的复杂机制会导致粉丝在交互中产生主体性迷失。依据西尔弗斯通的驯化理论,对洛天依等虚拟偶像及其粉丝进行网络民族志分析,研究发现:在占有阶段,当虚拟偶像开始进入粉丝生活,本体安全与信任出现危机;在物化阶段,虚拟偶像嵌入粉丝日常生活和实践之中,虚拟偶像成为转换客体;在融入阶段,文化和技术的融入使虚拟偶像带有着不同粉丝的独特痕迹,粉丝在高度的参与感中获得快感与满足;在转化阶段,经过双重连接使带有不同痕迹的虚拟偶像重新转回公共领域,粉丝的个人痕迹向公共领域发展。

关键词:虚拟偶像;驯化;主体迷思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2)05-0132-04

中国人气最高的虚拟歌手洛天依携手中国著名琵琶演奏家方锦龙在2019年bilibili跨年晚会‘最美的夜’上,倾情演绎世界经典民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1]虚拟偶像和国乐大师的同台让人们产生了“破圈”之叹,同时预示着虚拟偶像正成为一种流行趋势风靡在网友之中。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新媒体研究中心发表的《2020—2021年元宇宙发展研究报告》提到,虚拟偶像作为元宇宙生态中的一部分,是数字媒体技术快速发展的成果外现,也是元宇宙满足人们娱乐需求的存在。

虚拟偶像区别于真实客观存在的人物实体,是一种利用数字复制技术和互联网思维建构的偶像形象[2],它是数字虚拟技术与交互技术的产物,具有空间性、虚拟性、沉浸性和交互性。在元宇宙背景下有关虚拟偶像的网络活动中,虚拟偶像与粉丝二者之间的互动呈现出多元的互动关系。在技术的支撑下,粉丝可以参与虚拟偶像的生产制作过程,虚拟偶像更能按照粉丝的想象,进行“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互动,二者之间相互影响,呈现出一种复杂性关系,粉丝在接触虚拟偶像的同时,标志着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的驯化关系正式成立。

英国传播学者罗杰·西尔弗斯通试图用“驯化”这个概念表达社会主体以日常生活“规训”传媒技术及其使用形态的过程[3],并将驯化细分为占有、物化、融入和转化四个阶段。这一理论通常被用来研究媒介中的技术哲学问题。本文采用驯化理论,从技术哲学的视角,以虚拟偶像及其粉丝作为研究对象进行虚拟民族志研究,探讨虚拟偶像怎样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实践之中,怎样巩固自己的位置,如何融入以及怎样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一、占有:虚拟偶像进入粉丝生活

“占有”是指媒介技术进入大众生活,受众根据自身所处的环境对该技术进行个性化的占有和使用的过程。当粉丝开始接受虚拟偶像时,虚拟偶像作为一种媒介技术占有人们的日常生活,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就建立起一种驯化关系,而当媒介技术被占有时才具有意义。

(一)本体安全

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认为本体安全是一种自信,这种自信体现在大多数人自我确认的连续性中,以及人们在社会与物质环境行动的可靠性中,本体安全的基本感受体现为对人和物的依赖感。虚拟偶像在虚拟现实技术等快速发展的时代展现出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但是虚拟偶像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间远早于此,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虚拟人物MAX HEADROOM通过拍摄电影与广告成为第一任虚拟偶像。2007年日本推出由音乐软件而制作合成的虚拟偶像“初音未来”,使得虚拟偶像为人们所周知,从而掀起了一股追星热潮。2012年我国本土打造的虚拟偶像“洛天依”横空出世,进一步提升了虚拟偶像在我国的知名度。“洛天依”作为虚拟偶像的代表之一,是以雅马哈公司的音乐软件为基础制作的全世界第一款VOCALOID中文声库和虚拟形象,粉丝在软件中将创作好的词曲输入就可以得到洛天依演唱的歌曲。创作型粉丝对虚拟偶像的塑造本质上是展示自我,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到词曲制作中,基于此粉丝对于虚拟偶像的信任感其实是产生于对自己的信任。有位粉丝说:“比起歌手虚拟歌姬的听众更看重编曲和词作这些在一般明星群体中容易被忽略的重要部分,虚拟歌姬的粉丝几乎是看着她一点点走向成功的,参与感很强。创作过程人人可以参与,年龄上和粉丝有共鸣”。粉丝通过参与虚拟偶像的成长过程,也是建立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信任的过程。

(二)本体安全与信任

本体安全与信任之间有着必然的交叉,这种交叉体现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上,信任自己之前要学会信任他者,二者之间的相互影响是社会构建的基础。同样,这种交叉也体现在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的关系。有粉丝在洛天依的微博评论下说道:“虚拟歌手不受世俗的影响,出淤泥而不染,并且他们永远不会辜负粉丝,可以成为你的精神慰藉。”虚拟偶像作为一种媒介介质,粉丝将自己依赖感依托在这种媒介介质中,基于此本体安全与其说是一种认知,不如说是一种存在于人的无意识中的情感。洛天依的很多作品都是出自粉丝之手,由此她唱出的大多为粉丝的心声,因而不断地有粉丝为洛天依加油助威。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使得虚拟偶像与粉丝之间可以产生一种虚拟互动,粉丝可以想象出与虚拟偶像在真实场景中的互动,虚拟偶像和现实偶像的区别在于,虚拟偶像更加能够迎合粉丝的情感需求,使粉丝对虚拟偶像的依赖感加深。这种互动具有清晰的时空感,可以让人们无视地域的阻挡,在面对社会生活焦虑时可以有所依赖。这与传统的信任有所不同,它不再过分依赖亲属关系,却越来越依赖网络,长久下去,这种媒介技术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削弱,并且有可能受到来自社会的威胁。

二、物化:粉丝对虚拟偶像的情感转移

“物化”是指该技术在进入大众后被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实践之中,并对其进行实际处理的过程。不同的人对技术或者媒介的处理是不同的,其展示出来的方式为使用者以及所处的社会提供了个人身份地位的确认和自我认同的基础,在使用场景中会因个体的不同对媒介技术进行不同程度的中介以及调控。

(一)转换客体

英国精神分析专家温尼克特通过对童年的研究,提出个人与自我的理论基础,他认为个体是一個人在童年生活中由环境促成的产物,个体发展依赖的是婴儿与母亲之间的联系,个体成功出现的关键在于孩子与母亲分离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前提是外在的环境是可信赖、可依靠的。粉丝喜欢虚拟偶像有一部分原因是虚拟偶像不会有绯闻和黑幕等负面消息,可以专注于它们的作品而不是虚拟偶像本人,还有一部分粉丝把虚拟偶像视为信仰和榜样。正是因为虚拟偶像这种外部环境让粉丝感觉到可信赖,所以粉丝可以把目光从其他地方移开,转移到虚拟偶像身上,这时虚拟偶像可以称作“转换客体”,它承载了大量来自于原客体的情感,粉丝进行客体转换的场所是一个潜在的空间。数字虚拟技术的发展,为虚拟偶像创造了更适合与粉丝交互的环境,虚拟偶像等新型媒介逐渐取代人们对于互联网等新媒体的依赖,粉丝与虚拟偶像的交流愈加巩固信任感。在粉丝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粉丝利用交互技术将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进行连接,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空间实现虚拟偶像与现实粉丝之间的交流,这为粉丝提供了一种新的精神寄托。

(二)潜在空间

随着互动的深入,虚拟偶像占据了粉丝与其他客体的交往时间,粉丝对虚拟偶像也愈发信任,在二者的互动中产生了一个专属于彼此的交互空間,这个空间是一个中间区域,它允许人们进行适当的想象以及创造,粉丝可以在其中完成对自我的想象与认同,也可以将在中间区域获得的经验运用在日常生活中去进行一些创造性活动,而对于虚拟文化的经验也在粉丝互动与社会环境之间的潜在空间中累积。潜在空间与转换客体之间的重点是潜在与转换,二者是辩证关系,依赖于自由、信任与安全。潜在的和表现出来的,都是粉丝在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可以呈现出来的一种问题。在潜在空间中,粉丝观察到的虚拟文化也与个体在童年中的经历有着某种妥协,在转换客体、个体出现与文化之间的关系中,粉丝在不同的能力与程度中共同参与着虚拟文化。

三、融入:带来独特痕迹

“融入”指媒介使用者通过使用,将媒介技术融入日常生活时空结构中,并对生活产生影响,即媒介使用者尝试使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将媒介技术融入日常生活的并影响着自己的文化系统。

(一)文化融入

帕里和布洛赫通过对金钱的意义与交换性进行研究,讨论了二者间的内在关系及其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交叉性,探讨了货币交换所包含的文化意义。金钱通过不停地交换宿主而获得与改变意义,这些宿主有着不同的价值观和认知能力,虚拟偶像也是如此。同一虚拟偶像的不同粉丝主体各不相同,虚拟偶像的参与度不同,所呈现出来的文化融入程度也不相同。创作型粉丝主要是通过VOCALOID程序进行歌曲的创作,通过这种方式赋予虚拟偶像灵魂;同人创作型粉丝是通过对虚拟偶像进行同人创作以及二次创作,其风格多样的作品在开放的网络中传播,为虚拟偶像的流行贡献了一份力量;还有一种就是普通粉丝,他们虽没有产出,但也是非常重要的群体,虚拟偶像及其产出是在他们的热爱中才得以拥有存在的价值。但是从另一层面上来讲这正是虚拟偶像吸引人的地方,虚拟偶像因其虚拟性与交互性使得与粉丝之间的互动可以“以假乱真”,粉丝在这种参与式的追星文化中获得快感与满足,使得虚拟偶像成为虚拟时代大众文化的一种新产物。粉丝内部的群组互动促进了彼此的身份认同,构建了他们作为粉丝存在的意义,激起新一轮的情感共鸣。在粉丝持续地产出与消费行为中,随着虚拟偶像面向受众范围的扩大,影响力也随之增长,2021年洛天依登上了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这意味着虚拟偶像逐渐与主流文化接合。目前,虚拟偶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全新的事物,洛天依通过央视春晚这个渠道展现自身的魅力,可以提高大众的接受程度,也为社会文化的多元化提供了一份可能。

(二)技术融入

虚拟偶像不是独立于其他媒介和信息的存在,所以不能够只考虑它的自身而忽略其技术层面。虚拟偶像是因技术而产生的,同时也作为一种媒介存在,它在被社会和文化赋予意义的同时,也为社会赋予了自己的意义。洛天依的一位粉丝表示:“VOCALOID是日本的软件,创造出的初音未来早洛天依五年出现,在中国也有大批的粉丝因为初音未来认识了VOCALOID。而‘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可以唱中文的VOCALOID歌手’的愿望直到洛天依的出现才得以实现。”在这里洛天依作为首位中文虚拟偶像对其粉丝存在着特殊的意义,媒介技术的跨国发展为虚拟偶像与粉丝的连接提供了机会。技术不是单独到来的,它携带着许多实物和符号,在不同人的眼里也有不同的侧重点。如VOCALOID程序作为虚拟偶像技术空间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一部分粉丝在意的是VOCALOID的精神层面影响和文化内涵,但是VOCALOID的存在还引起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让观众看到了幕后的音乐创作者。创作者的行为使得软件的运行拥有内容,技术的融入让虚拟偶像从当初的音乐软件到如今可以使用全息投影技术让虚拟人物出现在粉丝的眼前,虚拟偶像逐渐成为“虚拟时代”的一部分。在“虚拟时代”,技术的融合不止体现在技术内部的相互关联里,也体现在社会以及它所生存的话语环境中,使之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环境并赋予虚拟偶像在日常生活中的意义。这些技术或多或少地对社会和文化中的各种关系产生影响,使得虚拟偶像在保留现有文化的同时,也在社会和文化中留下自己独特的痕迹。

四、转化:重新回到公共领域

“转化”是指驯化好的媒介技术重新回到社会领域内,此时的媒介技术具有驯化了的色彩并带有不同使用者的痕迹,转化过程是个人意义向社会领域发展的方式之一。西尔弗斯通在阐述转化阶段时重点使用“双重连接”来讲述媒介技术作为物体和作为技术时的双重影响,并且强调媒介技术促进了转化并成为被转化的对象。

西尔弗斯通借用语言学的理念提出“双重连接”的概念,这一连接过程主要分为两个方面:首先,虚拟偶像作为一个物体,它具有审美的功能,同时作为跨国传播过程中可沟通的部分供粉丝欣赏;作为一种媒介,虚拟偶像通过宣传与粉丝之间的互动在网络空间进行广泛的传播,为虚拟文化的打造提供了原材料。通过“双重连接”,虚拟偶像成为信息,在不同时期的社会语境中发挥作用,它既是被生产的一方也是被接受的一方,经过生产、营销等消费活动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观察洛天依的官方账号,可以发现官方会在节日中发布一些洛天依的衍生周边、手办等供粉丝购买,也会通过发粉丝的作品以及海报等方式鼓励粉丝进行创作,为粉丝提供开放创作的平台,它既被粉丝生产也被粉丝接受。这种消费活动是粉丝主动参与的过程,通过这种行为粉丝将自我表达与社会活动相勾连。虚拟偶像要在粉丝的日常生活中得到一个位置,那么它必须被“驯化”,经历过不同的阶段虚拟偶像逐渐被接受,虚拟偶像的历史一部分也是它被驯化的历史。粉丝对虚拟偶像的这种消费,证明他们的生活以及所付出的劳动可以使自己获得财富。虚拟偶像作为日常生活的另一面,在技术方面与经济手段上均有着不稳定性。

五、结语

西尔弗斯通在电视作为新媒体的时代提出驯化理论,他预测了未来媒介技术与社会体系的变化,声称书中所讨论的关于电视的议题可能很快就会变成历史遗物,未来的传播体系应是个人化的、破碎化的、尽可能疏离的,并像一枚炸弹一样冲击着整个社会。如今看来,西尔弗斯通所预测的未来与现在的传播体系相差无几,我们目前正生活在信息碎片化的时代,元宇宙的到来使得社会互动之间的疏离感更甚,为虚拟偶像的流行提供了社会背景与技术条件。通过西尔弗斯通的驯化理论对虚拟偶像的驯化过程进行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虚拟偶像的驯化过程从生产开始到消费结束,途中经历了情感、技术以及文化等方面的驯化,但有一点需要注意,驯化的四个阶段并不是按部就班地发生,而是互相影响的。虚拟偶像从外界进入人们的生活又转化为可供公共领域讨论的话题,粉丝在对虚拟偶像情感投入的同时又使得他们需要面对来自社会的威胁。西尔弗斯通认为,当今社会来自杂乱无章的威胁以及人们对抗威胁的能力,都随着技术的发展而增强了。虚拟偶像作为一种新的媒介技术来到人们的生活中,它既是一个打扰者也是一个抚慰者,粉丝在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倾注了大量精力与情感,使人们面对新兴技术在恐慌的同时可以建构并维持自己的个性,在不同的时空中处理自己的社会关系,尽量避免新兴技术给生活带来影响所引起的恐惧。现实社会给虚拟偶像提供了生存空间,短视频平台与直播平台都能看到它们的影子,近几年更是活跃在各大晚会上并向主流文化靠拢。虚拟偶像不再是孤立的媒介技术,而是迅速地嵌入到技术与媒介正在汇合的文化之中。

参考文献:

[1]凤凰网.“2019最美的夜”bilibili晚会洛天依携手方锦龙  演绎四季变化万物生长[EB/OL].http://yue.ifeng.com/c/7suXUl06hE0.

[2]战泓玮.网络虚拟偶像及粉丝群体认同建构[J].青年记者,2019(11).

[3]潘忠党.“玩转我的iPhone,搞掂我的世界!”——探讨新传媒技术应用中的“中介化”和“驯化”[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4).

作者简介:孙欣(1998—),女,汉族,黑龙江双鸭山人,单位为吉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方向为新闻与传播。

(责任编辑: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