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

在我们塞北农村老家，人们管父亲叫“大大”，这个叫法是有点儿土气的。

那年高考后的暑假，我一个人去大同打工，说好一个月后就回来，但是一直等到秋天，家里迟迟不见我的影子。母亲急了，说把我丢了，她问父亲：“孩子没事吧？”父亲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你就放心吧，准是包工头还没给他算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虽然这么说，但父亲整晚失眠。白天，他没事就到坡顶上望一望，看大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突然出现。

我回来后，母亲抱着我哭了好一阵。父亲在一旁看着我，只是傻傻地笑，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好像生怕我突然之间消失。那天，很少做饭的他破天荒地对我说：“儿啊，你想吃什么，大大给你做！”仿佛是第一次做父亲似的，他把“大大”两个字拉得长长的，洋溢着说不清的骄傲、自豪，还有幸福。然后，他捋起袖子，和面，做饭，进进出出，把锅碗碰撞得叮当作响。

父亲最后的那一年，从医院回来，在家等待死亡。那时候，家里穷得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而我还在上學，父亲选择把更多的可能和希望留给我。于是，直到离开我们，自始至终，尽管疼得不断呻吟，他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临终，父亲看着守在身边的我和姐姐，说：“大大也算是有儿有女的命，这一辈子，知足了。”说完，他苦笑了一下，眼角淌出两滴豌豆大的泪来。那一刻，我的泪水喷涌而出。

现在，我的儿子管我叫“爸爸”。当然，还有好多孩子并不把父亲叫“爸爸”。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抚养你长大的男人，他的人生背后有着说不完的酸甜苦辣。

无论是“大大”“爸爸”，还是其他称谓，他们都属于一个尊贵的名字：父亲。

（摘自《小读者·爱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