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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诫子书”思想内容浅析

2022-03-18

绥化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子书训诫子弟

张 柳

(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 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诫子书”作为我国古代文学宝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以长辈对子侄后辈的训诫为主题的文本,有着多种文本形态。从广义上来看,既包括针对具体行为的庭训等日常口头教诫,又包括辞意恳切的家书、示儿书等伦理教诲,也包括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诫子诗歌、诫子格言等,还包括具有约束力的家训、家诫、家规等文本规条,是一种长辈训诫子弟的教育形式。如此多的文本样式,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思想。

一、修身养德

(一)立志。中华“诫子书”虽绵延数千载,历经不同时代,但在立志目标上却有共同的追求,即志存高远。认为只有从小树立高远之志,才能使品德崇高。朱熹曾以“但恐志趣卑凡,不能克己从善,则益者不期疏而日远,损者不期近而日亲。”[1](P4790)告诫儿子严格要求自己,树立高尚的志向;王夫之在《示侄孙生藩》中亦云:“传家一卷书,惟在尔立志。凤飞九千仞,燕雀独相视。不饮酸臭浆,閒看傍人醉。识字识得真,俗气自远避。人字两撇捺,原与禽字异。潇洒不沾泥,便与天无二。”[2](P400)勉励侄孙立志作九天翱翔的凤凰,努力成为品格高尚的人。有了志向后,在付诸行动的过程中还教诲子弟守志不移,不论境遇如何都要努力做到不坠青云之志。

(二)勉学。对于为学的作用,汉王朝的开国皇帝刘邦早年对读书学习嗤之以鼻,认为国家是“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3](P2699)但到了晚年,却谆谆告诫太子刘盈好好读书:“吾遭乱世,当秦绝学,自喜谓读书无益。洎践祚以来,时方省书,乃使人知之者作之。追思昔所行,多不是。”如此天差地别的思想转变,体现了刘邦对读书学习重要性的深刻认识;欧阳修在《诲学说》中告诫儿子:“‘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人之性,因物而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4](P162)除了加强子弟对为学重要性的认识,在治学态度上,家族中的长辈对子弟们也提出了要求。一些有识之士,没有盲目地向子弟说教“学而优则仕”,相反却诚挚地告诫子弟要淡泊名利,指出读书学习是为了陶冶性情,进而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典型如清代学者朱伯庐曾告诫子弟:“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5](P5)。在治学方法上,族中长辈更是言传身教,将个人治学经验传授给子弟们,左宗棠在《与子书》也提到了读书之法,即“目到、口到、心到”[6](P9),要子弟做到循序渐进,博观约取。除此之外,诫子书中还有很多对具体学习内容上的指导,如习字、作文、写诗等方面,这些治学方法对现在仍然具有借鉴意义。

(三)自省。自省是修身中的重要一环,通过自我反省使个人的道德品质日趋完善。许多长辈在“诫子书”中会不失时机地告诫子弟们要及时自省。如王阳明在《寄诸弟书》中以古时圣贤为例,教导弟弟时时自省:“古之圣贤,时时自见己过而改之,是以能无过,非其心果与人异也。‘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者,时时自见己过之功。”[7](P172)宋代袁采在《袁氏世范》中亦强调了自省的重要性:“能常悔往事之非,常悔前言之失,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识,其贤德之进,所谓长日加益,而人不自知也。”[8](P79)

除了以上的提到的立志、勉学、自省之法外,还有很多,如正心、洁行、慎独等,家族长辈们在谆谆教诲中将自己的修身经验、社会道德准则的期许通过“诫子”的形式传授给子弟,希望内化为子弟个人的道德信念,进而形成一种内在自觉,积极实践,更好地立德立身。

二、睦亲齐家

(一)和睦亲属。基于宗法制的社会背景,古代家族中人口众多,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自己的个性特点、价值取向,在日常生活中难免会产生矛盾或不和,因此,家族中的长辈在对子弟的训诫将如何协调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诸如夫妇关系、父子关系与兄弟关系作为训诫的重中之重。颜之推在教育子弟时说:“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9](P23)历代“诫子书”中,关于协调父子关系的论述大多要求父子各尽其道,即所谓的“父慈子孝”,袁采在《袁氏世范》中论述了这种父子关系,他认为:“为人父者能以他人之不肖子喻己子,为人子者能以他人之不贤父喻己父,则父慈而子愈孝,子孝而父益慈。”[8](P8)从这个角度来看,历代“诫子书”要求为人父者要以“慈”为核心,在教子时要关心爱护子女,为人子者要以“孝”为核心,在侍奉父亲时,要恪尽孝道。

兄弟关系是仅次于父子的一种关系,无法割离的血缘关系,决定了兄弟之间必须要相互照顾,只有兄弟和睦,家族才会兴旺昌盛。颜之推曾教导子弟:“兄弟不睦,则于侄于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如此,则行路皆躍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9](P27)因此,历代家长多为兄弟双方定下各自应遵守的准则,即为兄长者要爱护弟弟,为人弟者要以恭顺的态度对到兄长,恰如孝孺所言:“兄须爱其弟,弟必恭其兄,勿以纤毫利,伤此骨肉情。”[10](P920)

在诸多家庭关系中,夫妇关系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种关系,夫妇不和睦,家族难得安宁。因此,历代“诫子书”大多主张夫妻之间要遵循“夫义妇顺”的准则,诸如班昭曾语:“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11](P2788)丈夫不贤明,就无法管束妻子;妻子不贤淑,就无法敬奉丈夫;丈夫无法管束妻子,威仪就废失了;妻子不能敬奉丈夫,道义就废失了,以此强调夫妇之间要各尽其道,才能夫妇和谐。具体而言,作为丈夫要守义,即要求丈夫重视夫妻之间的情谊,爱护妻子,不抛弃妻子,否则“夫不义,则妇不顺。”[9](P41)作为妻子要贤德,做到“妇顺”。

历代“诫子书”中除了对上述这几种关系进行教诫外,对处理其他的家庭关系也有所教诫,如姑妇关系、妯娌关系、姑嫂关系、叔侄关系等,其中不乏精辟的见解,对如今仍有积极的教育意义。

(二)齐家之道。

一是谨守礼法。要求子弟以礼治家,用礼的规范要求自己。司马光告诫族中子弟“夫治家莫如礼。男女之别,礼之大节也,故治家者必以为先。”[12](P9)朱元璋云:“齐家治国,其理无二。使一家之间长幼内外,各尽其分,事事循理,则一家治矣。”[12](P16)强调了规章法度对于家庭的重要性。

二是节俭持家。家族中的长辈更多以节俭教育子弟,从衣、食、住、行乃至丧葬都要求子弟俭省、有节制。以丧葬为例,历代“诫子书”中,许多家族长辈在嘱托自己后事的时候,都诫嘱子辈一切从简,反对厚葬。如曹操在《遗令》中告诫子弟:“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时,勿遗……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13](P28)更有许多家族中的长辈将节俭作为家风告诫子弟,如宋代宰相王旦以节俭著称,在临死前遗诫子弟:“我家盛名清德,当务俭素,保守门风,不得事于泰侈,勿为厚葬以金宝置柩中。”[14](P12305)嘱咐儿子在自己死后不厚葬,不把金银放在棺材之中儿子,要保持廉洁、朴素的门风。节俭兴家,骄奢败家,节俭不仅不仅是良好道德的基点,更关系到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

三是勤劳勿逸。《无逸》作为先秦时期最早的具有训诫意义的文献,对后世影响深远,颜之推在《颜氏家训·涉务》中也以“稼穑之艰难”教导子弟:“古人欲知稼穑之艰难,斯盖贵谷务本之道也。”[9](P324)除了一般性训诫子弟不要贪图安逸之外,还有一些训诫以更具体的日常准则教导子弟如何养成勤劳的好习惯,典型如朱柏庐在《劝言》中具体阐述了“勤之为道”,认为“第一要深思远计”“第二要晏眠早起”“第三要耐烦吃苦”[15](P258-259),凡事亲力亲为,必然能够成就自己。朱柏庐对勤之道的总结,既是他人生经验的凝练,又是他对家族子弟的殷殷期待。

三、处世交友

(一)诚信。《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中记载的“曾参杀猪”、《列女传》中记载的“孟轲母教子不欺”,都是以诚信教子的典型。康熙皇帝在《庭训格言》中云:“吾人凡事惟当以诚,而无务虚名……朕所行事,一出于真诚,无纤毫虚饰。”封建时代作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也以诚信诫子,充分彰显了诚信在处世交往中的重要。曾国藩在写给九弟沅甫的信中写到:“凡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16](P367)所谓“真意”就是真诚、有诚心,以此嘱咐弟弟在外与人办事时,应该真诚待人。

(二)礼让。历代“诫子书”的训诫对象基本上都是家族中的年少子弟,他们年轻气盛,在与人交往中,难免会因为志趣与性格的不同而产生不和或者矛盾,如果因此起了冲突,以至动武,不仅可能酿成悲剧,甚至还会为家族带来灾难。因此,家族中的长辈们将谦和礼让作为对子弟处世教导的重要一部分,从不同层面教导子弟礼让。唐代朱仁轨教导子弟说:“终身让路,不枉百步;终身让畔,不失一段。”[17](P4221)还要忍让,清代的吴汝纶认为,忍让是增加学识的过程,他在《谕儿书》中曰:“忍让为居家美德……人生在世,安得与我同心者相与共处乎?凡遇不易处之境,皆能掌学问识见。”[18](P397)以此告诉儿子人生在世,遇到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不仅不是烦恼,反而能增加学识、培养性情。

(三)谦虚。谦虚与骄傲相对,因此长辈教子谦虚时常以“勿骄”为则,古人忌“盛满”,曾国藩曾写信告诫赴长沙考试的次子曾纪鸿:“尔在外以谦谨二字为主,世家子弟,门第过盛,万目所属。”[17](P1154);有的教子“贵而不骄”,西凉政权的建立者李暠在《诫子书》中诫令诸子曰:“吾自立身……富贵而不骄者至难也,念此贯心,勿忘须臾。”[19](P2358)语重心长地告诫子弟富贵后不可恃贵而骄,要时刻谨记;还有的教子“高而不骄”,唐太宗在《帝范》中教导儿子:“夫王者高居深视,亏听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20](P239)认为帝王在上位、居宫中,与外界断绝联系,常常为自己有过错却不知而担忧,为自己有缺点却不得改正而害怕,并以历史上的事例告诫儿子要以谦虚之心听言纳谏。

(四)慎交。颜之推曾教导子弟曰:“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9](P127-128)在他看来,朋友间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从思想到行为甚至到学业技能等各个方面都会互相熏染,因此,以“芝兰之室”与“鲍鱼之肆”为例,在形象生动的比较中,告诫子弟“君子必慎交游焉。”除了告诫子弟要谨慎交友,家族的长辈们还将如何择友的方法细细告知,希望子弟能够在交友时仔细甄别,宋代理学家朱熹在写给长子的信中说:“交游之间,尤当审慎……大凡敦厚忠信,能攻吾过者,益友也;其谄媚轻薄,傲慢亵狎,导人为恶者,损友也。”[1](P4790)告诫儿子“益友”大多秉承敦厚忠信的准则,能指出自己的错误,而“损友”一向阿谀奉承、言行轻佻,傲慢无礼并教唆别人从恶,要儿子在择友时加以区分。

四、仕宦之道

(一)忠君爱国 敢于进谏。忠君爱国是古代为官者应有的品德,也是对入仕者的基本要求。欧阳修曾在国家动荡之际告诫做官的侄子要报效国家,他在写给侄子的家书中说:“偶此多事,如有差使,尽心向前,不得避事。至于临难死节,亦是汝荣事;但存心尽公,神明亦自佑汝。慎不可思避事也!”[21]古代家族中的长辈在教导子弟为臣之道时,除了劝诫他们要在国家危难之际坚守忠君爱国之志,还鼓励他们要刚正不阿,敢进直言。明代沈炼因儿子只知繁文缛节而不以国家安危为己任,于是通过家书训诫儿子:“汝等不能出一言,道一策,以为朝廷国家,只知寻章摘句,雍容于礼度之间……则汝等平生之所学者,更亦何益!”[22](P117)

(二)勤政爱民 体恤民情。历代家族中的长辈无不期望子弟能够成为一个贤明之官,因此,“以民为本”是他们教导子弟仕宦之道的重要内容。北宋贾昌朝在《戒子孙》中将自己的为政经验教导给子弟,他认为为官要“临下慈爱”,自云年少时见一子弟只因被传唤作证人,家中父母妻儿便担忧得痛哭不止,以此为例告诫子弟“听讼务在详审,用法必求宽恕,追呼决讯,不可不慎。”[23](P70)意在告诫子弟审判要慎重,办案要宽恕体谅,以一颗慈爱之心对待百姓。

(三)严于律己 清正廉洁。严于律己、为官清廉是我国古代为政者倡导的政治主张,也是古代家族长辈要求子弟终身恪守的为官准则。要求后辈为官,必须首先端正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严于律己。宋代袁采在《袁氏世范》中告诫儿子:“忠、信、笃、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后望其在人。如在己者未尽,而以责人,人亦以此责我矣。”[11](P75)西汉欧阳地余在临终前将清廉作为家风训示儿子:“我死,官属即送汝财物,慎毋受。汝九卿儒者子孙,以廉洁著,可以自成。”[24](P3603)告诫儿子不可接受他人的财物,要子弟保持清廉的家风。廉与贪相对,长辈们一方面教导子弟为官清廉,一方面训诫子弟勿贪。南宋诗人陆游在《送子龙赴吉州掾》中教育即将前往吉州的儿子不可贪求:“汝为吉州吏,但饮吉州水;一钱亦分明,谁能肆谗毁?”[25](P2980)宋代名臣包拯为官公正,以廉洁著称,在家训中明确告诫子孙不得贪赃枉法:“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26](P256)明令如若有犯赃的子弟,死后不可葬在家族的大茔之中,可以说是以严厉的训诫教导子弟勿贪。

行己、事上、养民和使民这四方面既是君子之德,又是仕宦为官应遵循的准则,在长辈们看来,作为臣子上承君父天恩,对上要做到忠君爱国、善于进谏;作为官员,对下则要做到勤政爱民、体恤民情;同时为官者,于己还要做到严于律己、清正廉洁。无论是对上、待民还是于己的要求,都是古代家族长辈们人生感悟与仕宦经验的浓缩,充满了为政的智慧。

综上可见,中华历代“诫子书”的内容十分丰富,从教子修身养德、睦亲齐家到为官处世再到女子教育,无论是言辞激烈的训诫,还是语气温和的教导,又或是言辞恳切的说理,无不是家长对晚辈的殷切期望。作为家庭教育的一种特殊渠道和载体,“诫子书”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和丰富的思想意义,在我国传统教育史、传统文化史、传统家庭生活史上均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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