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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六子永瑢远赴岱海迎接六世班禅始末

2022-03-16郭美兰

关键词:察哈尔班禅乾隆帝

郭美兰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北京 100031)

岱海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境内。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七月,六世班禅额尔德尼远道赴承德觐见乾隆帝,途经岱海稍事休整,在乾隆帝专门派去迎接的皇六子永瑢、章嘉呼图克图等人的陪同下,会见蒙古各部僧俗人众,举办法会,讲经授戒,使原本寂静多年的岱海熙攘一时。六世班禅入觐的起因、准备、行程及在承德、北京的活动,笔者得益于编译《六世班禅朝觐档案选编》一书,在拙著《六世班禅入觐始末》等文中已有论述,但以六世班禅途经各地的程站为节点的研究,尚未尝试过。如果仔细考察,不难发现,六世班禅东行途中,所经塔尔寺、归化城、岱海三处是清廷重点安排迎接的地方,都曾专门派人迎接、筵宴并赏赐。可以肯定的是,在岱海的接待最为隆重。故本文选择六世班禅东行途中经过并作短暂停留的岱海,根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满文档案及相关文献资料,将皇六子永瑢在岱海迎接六世班禅及其相关活动加以梳理,以便于拓展并充实有关六世班禅研究的内容,也有助于内蒙古地区的区域历史及文化研究。

一、选定岱海为接待六世班禅地点的原因

岱海因地处我国北部地区东西交通之要道,向为清廷所重视,这点从清初五世达赖喇嘛进京入觐,往返途中均以岱海为下榻处并从事多项活动中可以得到充分证明。顺治九年(1652年),五世达赖喇嘛应邀入京觐见顺治帝,清廷为五世达赖喇嘛的到来做了充分准备,除像《蒙古源流》记载的那样“在大都城外依式修建了黄城,在城内修建了奇妙的三世佛寺,并为达赖喇嘛和随行弟子等人建造了美丽的歇息房、住房、仓房等房屋”[1]477,即敕建黄寺作为五世达赖喇嘛的驻锡地外,还在五世达赖喇嘛途经地方修建房屋及庙宇。在岱海修建的房屋,根据五世达赖喇嘛自传《云裳》中描述,是“一处带围墙的汉式行宫,房屋为汉式屋顶”[2]318。即使在五世达赖喇嘛返回西藏之后也安排有喇嘛居住看守,且每年由理藩院支给钱粮。

有意思的是,清廷最初的打算是请五世达赖喇嘛进京,五世达赖喇嘛也曾欣然答应,但五世达赖喇嘛在进京途中行至查干塔拉地方时,在其表文中称:“因内地疾疫甚多,改在归化城或岱海地方觐见”[3]23,并请顺治帝决定。对五世达赖喇嘛的请求,顺治帝先是毫不犹豫地颁给敕书答应在边外相见,之后又谕令满汉大臣等讨论是否应当出边迎接,满洲大臣等认为出迎可使喀尔喀蒙古从之而来,且不失礼,至于是否进京可视情况再定;而众汉臣却认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不便出迎,加之当年西南用兵,南旱北涝,五世达赖喇嘛所带随从有2 000余人之多,也不便邀请入京,派王或大臣前去代迎,“其喇嘛令住边外,遗之金银等物,亦所以敬喇嘛也”[4]卷68,2。最后,大学士洪承畴等人以流星突入紫微宫,天象不合,不可不省戒为由劝阻顺治帝“游幸不若静息为安”[4]卷68,22。顺治帝遂放弃亲自到岱海迎接的计划,告诉五世达赖喇嘛:“前者朕降谕旨,欲亲往迎迓。近以盗贼间发,羽檄时闻,国家重务难以轻置,是以不能亲往,特遣和硕承泽亲王及内大臣代迎。”[5]26五世达赖喇嘛随之改变初衷,将随行之近2 000人留于岱海,仅带300人进京。五世达赖喇嘛于顺治九年(1652年)十二月到北京,次年二月离开北京前往岱海,顺治帝仍派其伯父、和硕承泽亲王硕塞护送到岱海。

五世达赖喇嘛返藏途中再次在岱海停留,使一时沉寂下来的岱海又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所有原本打算入京拜见达赖喇嘛但未获准的蒙古王公、呼图克图等人,纷纷来到岱海拜见达赖喇嘛。喀尔喀蒙古的土谢图汗、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等亦派人到岱海向达赖喇嘛进献礼品。五世达赖喇嘛在岱海停留月余,赐福摩顶,讲经授法。其间,清廷派礼部尚书郎球等将顺治帝颁给五世达赖喇嘛的金册金印送至岱海,封五世达赖喇嘛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4]卷74,12。正是有此历史渊源,并且岱海离北京及蒙古各部都比较近便,天气也凉爽宜人,因而成了清帝派皇子迎接六世班禅地点之首选。

二、清廷决定派皇六子永瑢前往岱海迎接六世班禅

康熙年间由于征讨准噶尔部噶尔丹,为安定蒙古民心,巩固蒙古和西藏民众的内向力,清廷十分希望五世班禅能够取道蒙古进京,但因种种原因不曾成行。到了乾隆中期,尽管西南西北尽入版图,但乾隆帝很清楚,要巩固对蒙古、藏区的统治,不能单纯依靠武力,必须借助于宗教力量。当时,八世达赖喇嘛年纪尚轻,而身为八世达赖喇嘛师傅的六世班禅,拥有很高的威望,因此邀请六世班禅来京,无疑是乾隆帝的最佳选择。六世班禅入觐之事,是章嘉呼图克图和六世班禅通过信件往来商定的。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底,章嘉呼图克图将商量结果奏报,乾隆帝当即颁降谕旨,要求安排大臣一路护送,还派呼图克图、王、大臣等人在中途迎接。可以说,六世班禅朝觐一事确定以后,清廷就开始了周密的接待安排。在诸多的准备工作中,涉及岱海的就是确定了六世班禅的行程,即六世班禅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六月十七日从扎什伦布寺起程,行至塔尔寺过冬,次年春再从塔尔寺起程,先行经西宁、三眼井、阿拉善、鄂尔多斯,渡过黄河,再由归化城至岱海,然后经多伦诺尔、克什克腾、翁牛特、喀喇沁至中关,于七月到达避暑山庄。其中,塔尔寺、归化城、岱海三处是清廷重点安排迎接的地方,都曾派人迎接、筵宴并赏赐。

六世班禅入觐的路线确定后,路经各地即开始作相应准备,包括准备住处、食物及交通所用马驼。岱海作为东行途中最重要的迎接地点,其接待安排由宫廷和岱海本地共同完成。宫廷的准备,最初设想是由筹办接待事宜的军机大臣福隆安提出的:“及至班禅额尔德尼抵达岱海,离京城已近,相应遵旨派章嘉呼图克图、王、大臣等往迎。彼等此去,仍以存问礼,赏班禅额尔德尼敕书,交章嘉呼图克图及王、大臣等赍往,并以颁敕礼,赏嵌珠帽一顶、嵌珠袈裟一件、念珠一串、一等雕鞍一副、一等白走马一匹、五十两银镀金茶桶一个、茶酒壶一个、盅一只、各色绸缎五十匹、大小哈达各二十条。呼图克图、王、大臣等至彼,筵宴一次。”[6]8对于派人迎接的事,开始时乾隆帝只是讲要派呼图克图、王、大臣等人往迎,但并未说派哪位呼图克图前去,也未讲到何处迎接,而福隆安的这段话,至少明确了两件事,即一是要派章嘉呼图克图前去迎接,二是迎接的地点定在岱海,不过派哪位王则不明确,但这一问题很快有了答案。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二月初八日,福隆安奏称:“明年六阿哥前往岱海地方迎接班禅额尔德尼,随往大臣、侍卫、官员、兵丁人数,理合预先定议。”[7]27从这句话不难看出,紧随六世班禅入觐一事的确定,时为多罗质郡王兼内务府总管大臣的皇六子永瑢前往岱海迎接六世班禅的事也定了下来,并已开始筹备相关事宜。

三、宫中筹办皇六子永瑢前往岱海迎接六世班禅事宜

皇子出京,在宫廷来讲虽属常事,但皇六子永瑢的此次出行,是专为迎接远道而来的六世班禅,因此备受重视。首先,在随行人数上,军机大臣福隆安拟派领侍卫内大臣、散秩大臣、内总管大臣、护军统领及向导、护军等近250人,乾隆帝认为人数过多,命令侍卫、护军为120人,拨给所派人等官马、差银,还“钦命尚书永贵为总谙达,充作领侍卫内大臣随行,凡管束所派官兵及阿哥在沿途之各项事务,均交永贵统管办理”[7]27。其次,在路线安排方面,永瑢的出行路线是由京城出杀虎口至岱海,返回时再由岱海经察哈尔游牧而行,自多伦诺尔行经克什克腾、翁牛特游牧,从中关至避暑山庄,即接到六世班禅后再同路到避暑山庄。此一路,永瑢获准将皇子出行时所用蓝布城改为黄布城使用,只是其规制有一定限制,乾隆帝对此曾讲道:“阿哥每日下榻之处,亦不可与朕驻跸大营相比,酌量搭城,其长宽各约六丈,稍加拾掇即可,切不可过于铺张靡费。”[8]29其黄布城,由工部、护军统领处负责准备并运往搭支。

接下来,军机大臣等讨论岱海的接待礼仪,主要围绕两个问题进行,其一是会见礼,其二是筵宴礼。初次见面时,皇六子永瑢要先期到达岱海,但不必迎候,而是等六世班禅入住岱海寺之后,“率扈从大臣等恭赍御赐班禅额尔德尼之敕书、赏物,进寺之中门,班禅额尔德尼跪请圣安,恭接敕书、赏物时,六阿哥即遵照适降谕旨,立即扶起,勿令班禅额尔德尼跪拜。六阿哥见班禅额尔德尼,要立地握手问好,扈从大臣等亦立地问好毕,请班禅额尔德尼进屋入座。坐次为班禅额尔德尼居中,六阿哥在左,章嘉呼图克图在右,扈从大臣等继阿哥坐于地铺”[9]99。至于筵宴,则在“筵宴之日,令班禅额尔德尼坐中铺,六阿哥坐东铺,章嘉呼图克图在阿哥之次;六阿哥之扈从大臣、班禅额尔德尼之护行大臣,均继章嘉呼图克图于地铺按序入座;班禅额尔德尼随行徒众内,令仲巴呼图克图在西侧面对章嘉呼图克图就座外,余皆于仲巴呼图克图之次打地铺依次就座。递茶时,从阿哥扈从侍卫内派一名职衔较高者,给班禅额尔德尼递茶,所有阿哥、章嘉呼图克图、大臣、喇嘛等,亦均由侍卫等递茶。至班禅额尔德尼之随行僧俗人等,在院内就餐即可。宴毕,六阿哥送班禅额尔德尼礼物。此宴,六阿哥及随宴大臣等,均着蟒袍补褂,遵旨免备烧酒、奶酒等”[9]99。这一宴会是乾隆帝专门赏赐,饬令山西巡抚雅德负责备办的。

四、察哈尔都统常清筹办迎送六世班禅事宜并修缮岱海寺

时任察哈尔都统的常清,通过理藩院咨文获悉六世班禅下榻岱海的消息,即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二月初十日专程前去岱海寺察看。察哈尔八旗总管、官兵等也纷纷呈文表示极其愿意承担岱海寺的修缮任务。常清通过调查得知:“岱海寺内现成有都罡楼,原先修建均属牢固。据喇嘛等称,先前达赖喇嘛来时,即曾下榻此楼。等语。观此楼内尚属舒适,且于都罡内筵宴尽可容纳,虽稍陈旧,尚不必大修。”①可见五世达赖经过岱海时之住所,虽经128年的风蚀雨浸,仍保持着原貌并且坚固。因此常清将应稍加修补之处一一指明,饬令察哈尔镶蓝旗总管乌林泰等从速无误,务必事先妥加修缮,使之见新且美观。对岱海寺的关注,不止于此,这一年六月,乾隆帝又派德保驰驿前往张家口,会同常清察看位于岱海的庙宇,嘱令如有应行修理之处,彼等二人共同酌定具奏。

在安排修缮岱海寺的同时,其他准备工作也在进行中,察哈尔旗所承担的头一晚住宿地是距归化城约160里的查干布拉克地方,自查干布拉克东行至图古里克,察哈尔旗共需备办15个打尖处、15个住宿地,自卓克多尔住宿地起,则由克什克腾旗备办。从查干布拉克至岱海寺,60里设一住宿处,其间30里处设一打尖处,约行120里至岱海寺,宴毕住宿数日,自岱海寺启程前往避暑山庄时,则因人数众多,选择水草丰美之处,按70里或80里安设打尖及住宿处。所有住宿处,均需备蒙古包、凉棚、帐房、家用被褥器皿、柴薪木炭、马匹牛羊、茶叶酥油、米面等②。

除了准备迎送六世班禅过境以外,常清通过军机处得知皇六子永瑢将到岱海迎接六世班禅,因此也做了相关准备。镶黄等察哈尔八旗总管巴里玛特等人呈文常清称:“遵饬我等共同议得,六阿哥出杀虎口,于山西省延平道所属宁远通判所管交界名榆树林之乌孙图鲁地方住一宿,由彼行三十里于赫哷地方打尖一次,自赫哷行三十五里至岱海寺。”③从岱海寺回返,永瑢与六世班禅同行,故沿六世班禅东行之路线,于每个打尖、住宿处,专为永瑢清理出搭支黄布城的地方,共要准备15个打尖处、14个住宿地。

五、皇六子永瑢等人先后启程前往岱海迎候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在皇六子永瑢启程前往岱海之前,章嘉呼图克图先于三月十三日从京城出发前往多伦诺尔,其目的是抵达多伦诺尔后,要筹备进献班禅额尔德尼的物件,并且待永瑢将抵岱海时,由多伦诺尔启行前往岱海,偕同永瑢迎候班禅额尔德尼。至于永瑢离京前去岱海迎接六世班禅,则较章嘉呼图克图整整晚了一个月。永瑢启程前具疏奏称:“臣永瑢于四月十三日自京城启程前往岱海迎接班禅额尔德尼,路途诸务,均遵皇父训谕而行。”④与永瑢同行的是乾隆帝特意指定的吏部尚书永贵。有关永贵随行之事,早在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正月二十二日,乾隆帝就曾有谕旨:“明年七月间,班禅额尔德尼来避暑山庄谒觐。届期朕欲遣皇六子迎接,例应有一领侍卫内大臣随往,尤须得一老成练达者方妥。永贵熟悉外藩事务,且伊原系总谙达,朕欲即令伊为领侍卫内大臣、总谙达,随皇六子前往。”[10]卷1075,13乾隆帝为此特赏永贵穿黄马褂,足见其重视之程度。

皇六子永瑢一行在路上走了近半个月,于四月二十七日出杀虎口,二十八日到达岱海,当即向察哈尔都统常清询问六世班禅到达岱海的日期,常清告诉永瑢尚未得到确切消息。永瑢在岱海等候六世班禅期间,抓紧学习藏语,甚至为练习藏文,仔细研读随身带来的准备颁给六世班禅的满、蒙古、藏文三种文字的敕书,竟然发现其中有数处错误,其一是将赏给六世班禅之素珠,在敕书的三种文字中均写为“东珠”,而从广储司支领带来的却是紫珠;其二是藏文敕书中将乾隆帝当年之七十寿辰写成“来年”七十寿辰;其三是将六世班禅去年冬季住塔尔寺写成“当年”冬季;其四是将大小哈达写成大“稍”哈达。发现这些错误后,永瑢立刻请求饬令相关部门修改敕书,并因之前未发现错误而自请处罚⑤。

至于六世班禅到岱海的日期,直到五月初九日,永瑢才从钦差护送六世班禅的西安将军伍弥泰处得到消息,称六世班禅可于五月二十三四日到达,并据察哈尔都统常清告诉永瑢称:“章嘉呼图克图已于五月初四日由多伦诺尔地方启程来此,计其日程,可于本月十五日左右抵达。”[11]171章嘉呼图克图抵达岱海是在五月十六日,永瑢随即与章嘉呼图克图会商迎接六世班禅并宴赏等事项,令察哈尔都统常清及山西巡抚雅德妥善办理应办事宜。可以说,永瑢在岱海等待六世班禅近一个月,始终在从容有序地办理接待事宜。

六、皇六子永瑢与章嘉呼图克图在岱海接待六世班禅

乾清门侍卫佛尔卿额是乾隆帝专门派到归化城迎接六世班禅的大臣,根据其奏折中所讲,六世班禅是在五月二十二日离开归化城的⑥。二十六日,六世班禅抵达岱海寺,当时的情景,永瑢在奏折中讲得非常清楚:

先是,班禅额尔德尼入寺,上台阶下轿进殿。谙达永贵恭赍臣永瑢请至之敕书在前行,臣永瑢随其后,进殿立于班禅额尔德尼东侧,班禅额尔德尼跪请皇父安,当即扶起。臣永瑢面南而立,宣读唐古特文敕谕,赏皇父所赐哈达一条,班禅额尔德尼亦献哈达一条。而后臣永瑢与章嘉呼图克图一同献哈达,彼此握手问好,在场诸大臣亦皆献哈达问安毕,将皇父所赏帽子、鞍马等物,令班禅额尔德尼一一过目,并将皇父赏给臣永瑢献班禅额尔德尼之伯勒克,亦按序赠送,班禅额尔德尼欣然接受。而后,请班禅额尔德尼在大殿中央坐定,臣永瑢与章嘉呼图克图坐于两侧,奉茶水。臣永瑢与章嘉呼图克图对班禅额尔德尼称,喇嘛不远万里来朝,委实世所罕见。皇父早已洞察喇嘛之至诚,甚是欣喜,特降谕旨,派我等赍赏物来迎。喇嘛自西藏来此,路途遥远,经久劳顿,数易寒暑,顺利到达,实属大喜之事。等语。班禅额尔德尼称,小僧自孩提时起即承蒙圣主隆恩,不胜尽数,早欲入觐圣明,未有机会,内心甚是焦虑。去年谨遵慈旨从扎什伦布启程,一路平安,为早日入觐,时时在三宝佛前诵经祈祷。今逢吉日抵达岱海,与阿哥、章嘉呼图克图相见,祗领御赐敕书、物件,如同谒见金颜,由衷欣感。此皆仰仗前辈修行所致,只盼不久将前往避暑山庄觐见圣明。等语。臣永瑢对班禅额尔德尼称,皇父为振兴黄教,安抚众生,洞察喇嘛之宿愿,请喇嘛东行以来,诸事顺成,世人无不称奇。等语。章嘉呼图克图靠前以唐古特语稍加帮助作答,观之,班禅额尔德尼尚能明白臣永瑢所言,其朝觐皇父之心亦诚,承蒙颁赐赏物,并派臣永瑢、章嘉呼图克图远迎,不胜感激[12]182。

六世班禅在岱海寺与永瑢会面的情形,从当时在场的章嘉呼图克图的描述看,似乎更生动些。章嘉呼图克图在其奏折中称:“班禅额尔德尼抵达岱海寺后,六阿哥以唐古特语颁宣敕谕,班禅额尔德尼虔心合掌,欣聆谕旨,笑容可掬,称赞阿哥,于殿内叙谈、行营会见,班禅额尔德尼与阿哥皆彼此款待,用唐古特语问候作答,班禅额尔德尼感慨圣主恩重,听毕阿哥诵念唐古特经,经过试问,盛赞诚于黄教大有裨益。”⑦

当晚,六世班禅并未住在岱海寺,原因是永瑢等考虑岱海寺的房屋院落比较狭小闷热,而且六世班禅的随行人众,来叩拜六世班禅的蒙古王公官员等将接踵而至,如果将乾隆帝所赏的蒙古包、黄布城搭在空旷的地方,会更加凉爽舒适,而且六世班禅从归化城到岱海,一路都是如此住宿,六世班禅也喜欢。因此,在寺庙附近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搭了蒙古包和黄布城,永瑢和章嘉呼图克图陪伴六世班禅离开岱海寺到其住处后才各自散去。第二天,举行乾隆帝赏赐六世班禅、由山西巡抚雅德承办的宴会,“将班禅额尔德尼请至所搭凉棚内筵宴,令班禅额尔德尼坐中间,六阿哥、章嘉呼图克图坐左侧,大臣及喇嘛等、班禅额尔德尼之徒众及来迎之呼图克图等、蒙古王公、扎萨克等,皆按序就坐。”⑧宴会的内容非常丰富,除了丰盛的食物和茶饮外,还请六世班禅观赏戏曲、马术、射击、舞蹈。宴毕,六世班禅称:“今蒙圣主赐宴,所备物品均属上乘,难得一见,戏曲杂耍,值得欣赏,似此隆恩,小僧及随行人众均感激不尽。”[12]182并为此向乾隆帝和皇六子永瑢各献一条哈达表示谢意。第三天,察哈尔都统常清等人亦盛宴款待六世班禅,岱海寺僧众及赶来的各部蒙古人众纷纷向六世班禅献礼。

如果说永瑢与六世班禅的会见是一种礼仪,那么章嘉呼图克图则担负着实际的沟通协调任务。六世班禅在岱海期间,章嘉呼图克图曾与六世班禅单独会谈,商定了几件很重要的事情。六世班禅向章嘉呼图克图表示自己非常期盼尽快见到乾隆帝,章嘉呼图克图问六世班禅是否愿意进京,六世班禅讲京城佛寺无数,万里远行,若不瞻拜而归,必然后悔,愿意托皇帝鸿福进京拜谒。章嘉呼图克图还问要否编一部吉祥经令众人念,六世班禅告称在路上已编好,且已译成满、蒙古、汉文。章嘉呼图克图还告诉六世班禅到避暑山庄后举办大法会,在宫内念秘密经,六世班禅均表示愿意。当章嘉呼图克图告诉六世班禅热河新修须弥福寿之庙补放达喇嘛,需要从六世班禅随行之喇嘛内拣放,而且以后该达喇嘛出缺,例于六世班禅之沙比内补放时,六世班禅说其随行喇嘛内有可以补放的人选,到避暑山庄之后即可提名奏闻⑨。

七、皇六子永瑢用藏语与六世班禅交谈表示极度尊重

考察皇六子永瑢与六世班禅接触的过程,无论是宣读敕谕,还是互相交谈或互赠礼物,永瑢所使用的全都是藏语,即便偶有不通之处,借助章嘉呼图克图或其他人的帮助,其交流也没有太多障碍。

永瑢最初学习藏语究竟始于何时,本文暂不作考察,但他肯定学过藏语,并有一定基础,这点从临近启程前往岱海时永瑢的一份奏折中可以找到答案。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底,永瑢奏称:“臣永瑢明年往迎班禅额尔德尼,一路无事,得有闲暇学习蒙古、唐古特语。查得,妙应寺达喇嘛格桑格隆,平素跟随臣永瑢说蒙古、唐古特语,人尚可靠,此次既然派遣喇嘛等,请皇上加恩,准带达喇嘛格桑格隆随行,以备沿途学习唐古特语。”[13]126毋庸置疑,其藏语水平虽难界定,但永瑢会藏语,且平常也跟寺庙的喇嘛用藏语交流,临到要去迎接六世班禅时,永瑢希望进一步提高其藏语水平,因此提出了带妙应寺达喇嘛随行的要求,也获得了乾隆帝允准。永瑢学习藏语,非常见实效,这一点在永瑢到达岱海后校对藏文敕书并能够发现其中的多处错误一事上得到过验证。细究起来,乾隆帝非常重视永瑢学习藏语,并且用藏语与六世班禅交流,以及六世班禅对永瑢使用藏语所持的态度。六世班禅到岱海当天,随六世班禅来的仲巴呼图克图因途中染患天花,未能跟随六世班禅同时到岱海,也未能参加乾隆帝所赐的宴会。随后乾隆帝谕令赏六世班禅及仲巴呼图克图钟表等物,及至护送大臣伍弥泰等转赏,六世班禅及仲巴呼图克图请永瑢转表其谢意。永瑢将此事奏报乾隆帝后,乾隆帝批道:“知道了。尔与班禅额尔德尼交谈时,均可以唐古特语交谈乎,喇嘛待尔如何,尔观喇嘛较章嘉呼图克图如何。”⑩永瑢接到乾隆帝批示的时候,已经离开岱海在前往多伦诺尔的路上了,对于跟六世班禅用藏语交谈的问题,永瑢奏称:“臣永瑢于岱海地方迎见班禅额尔德尼以来,遵旨每日在路途跟随,或前或后而行,早晚时晤面座谈,臣永瑢皆就己所学,勉力讲唐古特语,班禅额尔德尼尚能领会臣之意。彼此久坐,班禅额尔德尼话长且连续讲话,因语速快臣永瑢听不清楚时,均由班禅额尔德尼之随行绥绷堪布、臣之随行达喇嘛噶勒藏格隆等译成蒙古语。班禅额尔德尼待臣,感激皇父之恩,念臣永瑢系皇子,且又如此远行来迎,待臣极为尊重且亲切。再,班禅额尔德尼生性谦和,相貌魁伟,平素章嘉呼图克图即已甚好,然今彼此相见,观章嘉呼图克图尽为徒之道、班禅额尔德尼款待章嘉呼图克图,则班禅额尔德尼益加伟岸,人皆称赞。”

时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的质郡王永瑢,为了前去迎接六世班禅,孜孜不倦学习藏语,且在短时间内便有了长足进步,另外乾隆帝也非常重视永瑢使用藏语之事,仔细询问其对话情况,由此分析,清廷在六世班禅朝觐途中,派永瑢远赴岱海迎接应是一个重点环节,而身份高贵的皇子永瑢直接用藏语宣读皇帝的敕书并交谈,更是体现了对六世班禅的高度重视和极度尊重。

八、皇六子永瑢陪伴六世班禅离开岱海前往承德

六世班禅对乾隆帝派其第六子永瑢及章嘉呼图克图到岱海迎接十分感激,为此备“洁白哈达、至尊弥勒佛响铜佛像、无量光佛和救度佛母吉祥响铜佛像各一尊、四臂观音和恰那多吉之吉祥响铜佛像各一尊、释迦摩尼和弥勒佛像各一尊,以及各佛像之佛衣等,恭呈御览。祝愿尽早仰觐天颜,享受无比幸运之欢乐”[14]201。在岱海期间,六世班禅除为永瑢及章嘉呼图克图等人摩顶外,更多的是为来自四面八方的蒙古王公、扎萨克人众讲授佛法、摩顶、授戒,受众多达千余人。六世班禅所讲授的佛经有“《兜率上师瑜伽论》《圣道三要论》及《无量寿佛修念随许法》《马头金刚修念随许法》《长寿经》等”[15]449。

当岱海的活动圆满结束之后,章嘉呼图克图先于永瑢和六世班禅等人离开岱海去多伦诺尔备办再次迎接的事宜。多伦诺尔在康熙年间修有汇宗寺、雍正年间修有善因寺,随着章嘉呼图克图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进驻,乾隆时期的多伦诺尔已成为漠南漠北蒙古地区的宗教中心,因此六世班禅路过多伦诺尔必定前去瞻拜,清廷也必隆重接待。

六世班禅离开岱海前,曾通过章嘉呼图克图告诉察哈尔都统常清,来岱海前,所经各地,均曾备宴献礼,所以他也相应回赠过礼品。抵达察哈尔旗后,六世班禅见各旗官兵更加整齐,凡事办理妥帖,且皆备宴献礼,觉得应当回礼,因此拿出“银一万六千两”请常清散发。常清以察哈尔官兵都食有俸饷,为六世班禅备宴献礼均出自其本愿之由,屡经推辞,六世班禅坚持要赠送,不得已常清将此事告诉了永瑢,永瑢觉得不好力辞,故经与永贵、伍弥泰等人商量,将银两暂令常清保管,永瑢则奏报乾隆皇帝。乾隆帝随后批道:“着即平分与众。按其礼叩拜喇嘛,乃常事哉。”据嘉木央·久麦旺波所著《六世班禅洛桑巴丹益希传》记载,六世班禅将这项银两给了察哈尔尼满豁苏寺,虽与永瑢所讲有不同,但受众终归是察哈尔蒙古。

六世班禅离开岱海时,其随从人等并未全部随之而行。理藩院起先即决定: “班禅额尔德尼自岱海启程时,仍照昔日达赖喇嘛来之例,仅令随行大喇嘛、绥绷、卓尼尔等近侍喇嘛等及管事第巴、戴绷等要人随之前往多伦诺尔,其余人众及行包物品,于岱海寺附近寻觅水草之地居住留候,仍饬察哈尔都统常清,由察哈尔右翼总管内遣派二员率带官兵严防盗贼,班禅额尔德尼返回时再明白交付。”因此临到六世班禅从岱海启程,护送大臣伍弥泰等问六世班禅要留多少人,六世班禅获悉带走所有随行人员有困难,也很体谅,经与仲巴呼图克图商议后,留下了“僧俗五十六人,以及杂物一百二十包、马二百五十匹”。

六世班禅共在岱海住了六天,六月初四日,六世班禅离开岱海启程继续东行,路途有永瑢等前后随行,钦差大臣伍弥泰、察哈尔都统常清、山西巡抚雅德等率官兵护送,于当月二十一日抵达多伦诺尔,受到了乾隆皇帝所派其外孙丰绅济伦、章嘉呼图克图等人的隆重接待。之后六世班禅复从多伦诺尔启程,仍在永瑢等人的一路相伴下前行,于七月二十一日到达避暑山庄,当日即觐见乾隆皇帝,并入驻在承德专为六世班禅建造的驻锡地须弥福寿之庙。皇六子永瑢远赴岱海出迎六世班禅之行至此完满结束。

清乾隆年间六世班禅额尔德尼赴承德给乾隆帝祝寿,是有清一代西藏高僧的第二次入觐。作为乾隆朝的一大盛事,其反响非凡,意义深远。除清统治者高度重视外,还受到青海、漠南和漠北地区蒙古各界的欢迎,沿途六世班禅额尔德尼举行各种佛事活动,进一步增进了满、蒙古、藏各民族的相互交流。乾隆帝特派皇六子永瑢和章嘉呼图克图等人先期到漠南的岱海等待迎接,而后陪同至承德进行祝寿。纵观岱海的迎接活动,从其筹备之精细、安排之周密、言语之诚恳、场面之隆重,足见清廷对西藏地宗教领袖六世班禅额尔德尼的极度尊重,更体现了清廷对六世班禅入觐一事的高度重视。漠南蒙古地区第三大内陆湖——古称天池的岱海,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秀美的山水、宜人的气候为清廷所青睐,被选作六世班禅额尔德尼进京途中的驻锡地,一场盛会由此呈献,诠释了满、蒙古、藏等各民族共同向往美好未来的心愿。

注 释:

①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常清奏折,档案号03-2781-014。

②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四年三月二十二日常清咨呈,档案号03-2781-017。

③ 同②。

④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永瑢奏折,档案号03-2822-01。

⑤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五月初九日永瑢奏折,档案号03-2826-30。

⑥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五月二十二日佛尔卿额奏折,档案号03-2829-05。

⑦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六月初二日章嘉呼图克图奏折,档案号03-2831-16。

⑧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六月初二日永贵等奏折,档案号03-2831-19。

⑨ 同⑦。

⑩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军机处满文录副奏折》,乾隆四十五年六月初五日永瑢奏折,档案号03-28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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