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祥

母亲在灶台上默默准备着年夜饭，父亲一大早去江北卖蒜还未回来，晓洁把整个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正在掸尘，而阿弟的任务，是照看好一条鲢鱼。

可阿弟当时的心思全放在玩鞭炮上，不知不觉就将母亲的吩咐抛诸脑后，从河堤上回来，他发现那条鲢鱼已被隔壁家的大黄猫吃得仅剩光秃秃的脑袋。母亲得知后，脸色陡然大变，连忙从厨房走到门外，随之将手中的锅铲高高扬起。阿弟双手捂住脑袋，本能地闭起双眼，心想一顿打骂在所难免，谁知母亲手中的锅铲迟迟没有落下。末了，母亲无奈地叹口气将扬起的手垂下，又朝正心安理得地伏在菜园里的那只大黄猫气愤地嚷道：“你这个馋鬼！”

阿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因为从记事开始他就知道，鱼是过年时最为重要的一道菜，即使再穷，每年也会出现在各家各户除夕夜的餐桌上，并且唯独这道菜，必须等到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动筷。它不仅昭示着年年有余的吉祥，而且饱含着一个家庭对未来日子的无限期盼。然而，这么重要的一道菜，被他一下子弄没了。想到这些，阿弟心里一阵难受，恨不得母亲手中那把锅铲当时能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阿弟如同受罚一般，木然地站在门外。这时，母亲和晓洁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你去镇上一趟，看能不能再买一条鱼回来。”

“都快吃年夜饭了，哪里还能再买到鱼？”晓洁一脸惊讶地问。

母亲催促道：“快去快回，只要是鲢鱼，哪怕再小也没关系。”

听母亲这么一说，晓洁很快从堂屋走了出来。经过阿弟身边时，她朝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阿弟扮了个鬼脸，说：“老实罚站吧！最好一直站到我从镇上回来。”说完，她疾步朝前走去。

“要是鲢鱼真的买不到，那可怎么办？”没想到这个问题一冒出，顿时主宰了他的整个思维。阿弟苦思冥想找不出答案，显得愈加着急。后来，他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拿起几节竹竿和挂在墙上的一条丝网，穿过后门，爬上河堤，飞快地来到屋后的一条小河边。

阿弟用竹竿将丝网緩缓送往河中央，很快将竹竿收回，开始在岸边耐心等待。他相信，这条狭长的小河里一定有许多鱼，夏天的时候，他和伙伴们在河里玩水时，随时都会摸上一条。无奈眼下是冬天，鱼儿会不会进入冬眠状态？如果它们都不游动，那就不可能撞到网上。远处，一阵密集的鞭炮声清晰地传来，那些声音似乎一下子提醒了他，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又摸出一只鞭炮。第一只被点燃的鞭炮扔入水中发出一阵有点沉闷的短促爆炸，于是，他接连朝水中扔了三次鞭炮。随后他将两节竹竿接上，缓缓地朝河中央伸去，试图检验一下收获，可当他用竹竿将丝网轻轻挑起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不远处，又一阵鞭炮的爆炸声清晰地传来，想必有的人家已开始吃年夜饭了。阿弟这回真的着急起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张贴门联，燃放鞭炮……可此刻，因为一条鱼的丢失被蒙上了阴影。想到这些，阿弟忽然弓着身子从不远处的一道土坡上跳近河边，举起竹竿朝水面不断拍打，希望通过这样的动作，能够将附近水下的鱼儿尽快赶到网边。

阿弟一时被这样的念头深深鼓舞，他举起竹竿拍打水面的动作坚定有力，神情更是异常专注。他的一双小手已冻得通红，脑袋和睫毛上不时有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更糟糕的是，每朝前挪动一步，他的双脚都有可能陷入河边松软的泥土里。阿弟对此全然不顾，依然高举竹竿一次又一次地拍打河面。在他不断的拍击声中，一条受惊的鱼儿居然跃出水面，随即又重重落下。那是一条雪白的鲢鱼，比母亲让他照看的那条大许多。

阿弟将竹竿迅速收回，开始将丝网小心翼翼地往回收。刚收回一半，便见那条鲢鱼拍打着水花露出雪白的肚皮。当他用网将鱼团团裹住时，没想到网的另一端，居然还有一条白花花的鲢鱼正浮出水面。阿弟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当阿弟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鲢鱼走进家门时，母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阿弟下半身衣服已弄得不成样子：从膝盖到裤管全湿了不算，鞋子上还沾满了烂泥。

“妈，这回咱家又年年有鱼啦！”

“嗯，年年有鱼，算你有功劳。”母亲一边笑着说，一边打来热水让他泡脚。

“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青蒜不大好卖，看来他只能乘最后一班渡船了。”

阿弟刚坐在板凳上准备泡脚，听母亲这么一说，顿时改变了主意。

“你要去哪儿？”母亲问这话时，阿弟已经冲出了门外。

“我去渡口接爸爸。”

“快回来，那样会着凉的。”母亲在身后急得大声喊。

阿弟这回没有应答，当爬上高高的河堤，他觉得全身热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冷，更不会着凉。

醉熏摘自《少年文艺》

1723501705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