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丹阳　邓渤文

【摘要】 “下一次”与“下次”作为大家的日常交际话语，与之相同的结构有“下一回”“下一趟”和“下回”“下趟”等，可以将其归纳为“下×”和“下一×”结构。本文根据具体的使用语境，对其分布范围以及存在的使用差异进行语用分析，探讨此类结构的语言结构意义。

【关键词】 下×;下一×;语用;量词

在日常的语言交际中，“下次”与“下一次”，“下回”与“下一回”和“下任”与“下一任”等结构的使用频率很高。其中“下回”与“下一回”在语义上差异不大;而“下任”与“下一任”相比，“下一任”使用的频率明显大于“下任”，其语义也产生了明显的不同。根据语义的组成，这里的“下”指次序靠后的，限于和数量短语组合[1]，对此可以将“下次”“下回”“下趟”等概括为“下×”结构，而“下一次”“下一回”“下一趟”等概括为“下一×”结构。

根据黄伯荣先生对量词的分类，可将量词分为动量词和名量词[2]，同时两者都有各小类的分类;根据现代汉语黄廖版本对于词与短语结构的论述，“下×”和“下一×”结构中的“下”在结构模式上属于时间顺序在后的名词，而“下×”结构中的“×”在其结构中属于量词[2]，因此“下×”结构在整体结构上属于复合词;而在“下一×”整体结构中的“一×”具有可扩展性，可扩展为“下面的一×”，因此其离散性相比“下×”更强，所以“下一×”在语法意义的表达上属于定中短语。

邵敬敏先生版的《现代汉语通论》中也将量词分为动量词和名量词两类，其中动量词表示动作的次数，包括“下”“回”“次”等[5]。同样根据邵敬敏先生对“下”的分析，在“下×”与“下一×”结构中，“下”的词性包括名词、动词、量词，而“×”代表量词，因此“下×”结构在整体上依旧属于复合词;同时根据邵敬敏先生通过扩展法对词和短语进行区分的方法，在“下一×”整体结构中的“一×”也具有可扩展性，与上同。因此“下×”和“下一×”存在结构差异。

除此之外，目前语言学界以上有关的探讨还存在不足，因此对于“下×”与“下一×”的讨论和辨析存在学术研究价值。

一、“下×”结构和“下一×”结构的分布情况

（一）“下一×”结构与“下×”结构同时不能使用

量词的借用和专用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从语言的历时发展来看，大多数专用的量词都是通过借用名词或动词逐渐定型而形成的[3]，因此在具体的量词搭配中还需要多加分辨。比如，借用动量词在语言结构中不能直接放在“下×”和“下一×”的结构中，例如，“看一看”的“看”，“想一想”的“想”这类的借用动量词在“下×”和“下一×”的结构中不能成立，在语言的运用中也没有*“下看”或*“下一看”，*“下想”和*“下一想”的语言结构。

（二）只能用“下一×”结构，不能用“下×”结构

1.度量衡量词

绝大部分度量衡量词不能直接使用在“下×”结构中，只能使用在“下一×”的结构中，如“公里”“米”“吨”等不能直接放进“下×”结构中，因为这样的用法并不符合汉语的使用习惯。但是由于汉语的句法功能灵活性，极少数情况下，一些带有精确性的度量衡量词也不可以进入“下一×”的结构，如*“下一丝”、*“下一厘米”、*“下一斤”等情况。

2.借用名量词

借用名量词不能直接使用在“下×”结构中，而能够在“下一×”结构中使用，如在汉语习惯中可以直接使用“下一碗”“下一桶”“下一車”等，而不常使用*“下碗”、*“下桶”、*“下车”。

除此之外，在日常语言交际中，“下×”结构的使用频率更高，“下一×”结构的使用范围更广，根据BCC语料库的查证，在多领域的范围内，“下一次”使用频率为5506次，“下次”的使用频率为55245次;“下一回”使用频率为251次，“下回”的使用频率为5238次等，因此综合来看，“下×”结构的使用频率普遍高于“下一×”结构的使用频率。

“下×”和“下一×”结构在语义上并没有非常显著的区别，但是在某些语境下只能使用前者，不能使用后者，反之亦然。这又是根据什么语言规则来执行的呢？以下是作者的观点：

二、“下×”结构和“下一×”结构的语用使用差异

黄廖版的《现代汉语》将量词划分为名量词和动量词两类，具体的分类如下表[2]：

（量词分类系统表）

根据黄廖版对于量词的划分，会发现大多数的量词都能同时出现在“下×”和“下一×”的结构中。且“下一×”这个结构和量词的搭配程度更高，这是因为量词和数词有很高的黏合性，目前没有不能放入“下一×”结构的量词;而在口语中人们更倾向于用简洁的形式传递信息，这也符合语用规律中的经济原则。通过语境，说话人和受话人就能实现对简洁的语言形式的交流和理解，不用过于在意该对话结构是否适用，因此“下×”结构和量词的搭配程度更低;但在书面语中就必须对“下×”结构和“下一×”结构进行区分使用，这是因为在口语当中还有身势语、物理语境等的直观语境，对于语法规则的规范化要求没有书面语的高，而书面语中的语境如果出现词类的搭配错误，就可能造成语法错误和歧义。

至于借用动量词为什么不能同时在“下一×”结构与“下×”结构中使用，是因为借用动量词的量词身份是“×一×”这个结构本身赋予的，因而脱离了这个结构的“看”与“想”还原了动词的词性，不再具有量词的词性，故借用动量词不能运用在“下×”和“下一×”的结构中。除此之外，以下语用使用差异也导致了“下一×”结构与“下×”结构的使用差异。

（一）次序性

在日常生活中，数词一般表示次序。“下一×”结构中的“一”在重读的时候属于序数词，因此具有很强烈的次序性，而“下次”结构将序数的概念模糊化了，因此它的次序性相较于带有序数词“一”的“下一×”结构来说并不突出[4]。例如在医院的叫号中经常直接使用“下一个”或是“下一位”，但不会单独使用“下个”或“下位”，这也不符合数词加量词构成数量短语的语法规则。由此可得“下一×”结构比“下×”结构具有更大的独立性。示例如下：

比如“下笔”这个词语一般被看作是一个动词性词语，表示用笔写或者绘画，特指开始写或者绘画;它还可以是一个名词性词语，表示接下来的一笔，所以“下×”结构存在着一种歧义。因此说话人在能够同时使用“下一×”结构和“下×”结构的情况下时，会优先选择使用“下一×”结构，虽然增加了一个词素，看似不够快捷，但能直接避免歧义，提高对话的效率，从而起到了节省对话时间的作用。与之相同的是借用名量词在“下×”结构和“下一×”结构中的用法，比如在汉语中有“勺”“桶”“碗”等借用名量词，它们本身属于名词词性，因此在“下×”结构中不符合本文讨论的“‘下’+量词”的结构模式，如果直接使用还有可能造成歧义，比如，如果想表达“下一辆车”的意思，用“下车”的话，只能理解为动宾结构的“从车内走到车外”。而借用名量词在“下一×”结构中能够使用，是因为借用名量词“桶”和“碗”等词是在“一桶水”“一碗饭”等结构中才具有了量词词性，因此在使用过程中的“下一桶”“下一碗”实际上是省略了名词“水”与“碗”，其完整结构应该是“下一桶水”“下一碗饭”。至于名词省略，是因为对话双方能够在实际语境中通过对话或上下文推断出所省略的名词，不必再赘述名词，实现语用的经济原则。因此名词在“下一×”結构的使用过程中通常能够省略，比如“下一场（戏/电影）”“下一车（人）”等，而“下一×”结构中不存在歧义。其他几例可以根据同样语言结构原理进行推论，便不对其进行赘述。

（二）数量性

在日常言语交际中，“下一×”结构突出了数量的范围，指当且仅当“这一×”之后紧跟的“那一×”，并且这个“×”在当时语境中的数量是有定的，具有很强的目的指向性。还是拿医院排队叫号来举例，护士在通知排号的病人时只会用到“下一个”或者“下一位”，这是由于虽然一天当中来排号的病人也许数量很大，但归根结底这个数量都是能够用具体量化的数字来表达的，比如“今天排号的病人一共有387位。”但是使用“下×”结构的时候，其所指范围就发生了变化，比如在生活中经常能发生这样的对话：“好久不见，下回我们一起吃个饭吧。”“那当然好啊！下回联系啊！”这里的“下×”结构就没办法包含在一个有定的范围中，这个“下×”结构也许有，但是时间地点无法确定，而更大的可能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下×”结构，它只是起到了语言中的人际互动功能，表示礼貌和客套，符合语用学中的礼貌原则。

（三）可控性

同时，“下×”结构的模糊性高于“下一×”结构，更符合语用原则中的礼貌原则。而礼貌原则在汉语的使用过程中很常用，例如汉语经常用“下次一定来”或者是“下次再约”等。在这里，“下×”结构和“下一×”结构都有较强的模糊性，但是“下一×”结构可以搭配度量衡量词，就是由于它本身具有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而度量衡量词能对“下一×”结构进行限制，增加它的可控性，如：“下一公里”，“下一米”的“公里”和“米”。但相比之下，“下一×”结构的明确性更高，“下×”结构通常表示一个很笼统的范围，而且就像在数量性中谈到的一样，是否真的具有下一次是未知的，在一定语境下，“下×”结构可能表达为没有后续的内容。在话语交际过程中，说话人为了遵守会话礼貌原则，使用“下×”结构会让语气更委婉，留下更多可以变通的空间。而“下一×”结构就明确强调还有后续的发展，具有明显的可控性。

而这种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度量衡量词，大部分度量衡量词只能用“下一×”结构，不能用“下×”结构不是因为两个结构本身的问题，而是度量衡量词的语义范围上存在差别的缘故。“下一×”结构在语言的使用过程中突出表现为模糊性，如果选用的是精确度量衡量词，就不符合“下一×”结构的使用规律。至于绝大部分度量衡量词不能直接与名词“下”搭配（“下”+度量衡量词），是因为在汉语使用习惯中，度量衡量词需要与数词“一”“几”等进行搭配组成数量短语使用，而“下一×”结构已经包含了“一”这样一个数词，因此绝大部分度量衡量词能够直接使用在“下一×”这个结构中。

三、总结

综上所述，“下一×”结构和“下×”结构中“×”只能作为量词进行搭配，同时，借用名量词不能在“下×”结构中使用，并且“下×”结构与“下一×”结构的分布情况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使用频率和使用范围上。

首先，使用频率包括口语和书面语中“下一×”结构和“下×”的结构使用，其中“下×”结构的使用频率高于“下一×”结构，部分的量词因为汉语的使用习惯在“下×”结构和“下一×”结构的使用上存在差异，如借用动量词在两个结构中都不能运用，借用名量词则不能直接使用在“下×”结构中，但能够在“下一×”结构中使用。但是，就直接使用频率而言，依旧是“下×”结构大于“下一×”结构。

其次，使用范围侧重于语法、语义、语用方面的组合搭配，在度量衡量词中，只要与实际生活需要联系紧密的、前面已经出现过同类事物而表示下一同类事物时，都可以使用“下一×”结构，且主要应用语境仍然是口语。其他的量词情况中，由于“下一×”结构中“一”和“×”组成标准的数量短语结构，因此“下一×”结构的使用范围更广。除此之外，二者在使用情况中还存在表达的情感差异，语义的次序差异，以及语用的强调差异。

最后，“下一×”结构和“下×”结构的分布情况差异除了使用频率和使用范围以外，还受到语用规则中经济原则的影响。当说话人通过“下×”结构能够向受话人准确、清晰地表达语义时，会直接使用“下×”结构。当说话人使用“下×”结构会增加受话人思考和理解的时间、不能向受话人准确清晰地表达语义时，说话人通常会使用“下一×”结构向受话人表达自己的意思。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六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

[3]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第五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4]张斌.新编现代汉语[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5]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三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