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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溢出的部分

2022-02-25

都市 2022年2期
关键词:伊琳娜马丁石头

文 指 尖

只有海水能冲刷我们的污脏

2019 年,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半自传体长篇小说《马丁·伊登》被搬上银幕。改编后,电影中对其中一个情节进行了扩充:水手马丁被邀去伊琳娜家,惶恐加兴奋,手足无措,有点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面对珍肴美酒,园林山水,怡红院的穿衣镜,以及画中走出来般的小姐丫鬟,生出遁入仙界的错觉。饭后,他饶有兴味地参观主人的房子,被画架上的一幅画吸引,画中,是他熟悉的大海、天空、沙滩和帆船,他仔细端详着它,仿佛在琢磨,画笔以怎样细微而执着的走势,留下它潇洒而意味深长的线条。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一小块污渍上,那是一团毫不起眼的暗色,可能是画者无意间的擦蹭,也可能是水渍咖啡渍这些不小心溅上去的液体,总之,在光线的作用下,是能够被掩盖并忽略不计的。

年轻的马丁,生活贫困,借住在姐姐家窄小的屋子里,每天看着姐姐丈夫的脸色阴晴过日子,喝廉价的酒水,跟同样穿着破旧、出口粗俗的水手出海,约会对象只能是风尘女孩,但他从未对眼前这个世界失去向往,他喜欢大海的深邃,喜欢天空的广阔,喜欢人影匆忙的城市街道,他喜欢纯粹的,干净的,公正而友爱的一切存在,乃至幻想长到一定年龄,生活将成为美好的样子。因此,他不忍如此完美的一幅画,留下一丁点不完美。况且,他随后知道作画人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出身高贵,长相美丽,举止优雅,冰清玉洁,这点污渍,不能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女孩的作品上。可惜,马丁并没有能力去擦拭那一小片若隐若无的污渍,他只能略带羞涩,面对着光芒四射的伊琳娜,目光躲闪,低声嗫嚅:那里有片污渍。并试图伸出手,但又觉不妥,乃至内心的畏惧让他不自觉退后了两步。二十一岁的马丁·伊登,自知出身低贱,让他连挺起胸膛直起腰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即便如此,即便他衣着破旧,却目光清澈,牙齿洁白,整个人散发着青春干净的气息。这股气息,是一种本能的洁净,正是这种洁净,吸引着贵族小姐伊琳娜,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伊琳娜就像火柴盒上的磷片,擦亮了马丁对美好和成功的向往与追求,这团旺盛的火焰,照见了马丁内在的自我,一个不服输、不言败,为得到尊严,坚持不懈、百折不挠、不惜夜以继日努力写作的马丁。他以为,自己会带给世界一团明亮,并终将跟伊琳娜一样,成为耀眼的光团。

镜头语言经过艺术化的加工和渲染,具备了特别的表达功能,有时会超越文字带给读者的撼动。如果说同类型影片《被涂污的鸟》《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小男孩和松子,是洁净的,散发着皮革崭新味道的棒球,偶然被带入一个满是淤泥和粪便的比赛场,不停遭受击打,在外力的推动下被动完成从干净到污脏的转变,那么马丁天生就有那样的能力——知道、惊觉、懂得、且正视自己的缺陷,并自觉努力摆脱着缺陷挟裹下的自卑。这种感觉,有点像我们小时玩泥巴时,会不小心让泥巴黏附在身上。我们很清楚泥巴的出处,只是清洗它比我们想象中要难一些,有时一盆水也洗不掉,无奈之下,母亲会带孩子去河边清洗。再大一些,我们开始上学,三年级,拥有第一支钢笔。钢笔就像一种身份,它标志着我们脱离了小娃娃的行列,长大了,有能力分辨对错。但同时,钢笔也成为一触即发的炸弹,随时会将墨汁“炸”到我们的衣服上面。那是世界上最难以清除的痕迹,即便洗多少次,衣服上那块蓝色的印迹都无法消除干净,直到我们忽略它的存在,抬起头,假装自己的衣服上,从未有过那样一小片污渍。墨汁只是让心爱之物沾染上了污迹,随着衣服破损,它会被换掉。

我上初中时,班里有个脸上长着一块青色胎记的同学,我们每个人都不敢去直视她,而在她听不见的地方,却忍不住暗自取笑她,甚至用“世界地图”的诨号替代了她的名字。马丁发现画上污渍的那刻,他已敏感地感觉到,在伊琳娜的世界里,他就是那片污渍,一个在骨头上刻有青色胎记的人,即便她对他有好感,后来又与他恋爱,他依旧是她世界中溢出的部分,一块明暗交织的暧昧光斑,一种异样的不同声音,也或者是可以随时被剔除和清洗掉的身外之物。

在短短两个小时的电影当中,马丁就像一道棱形光柱——朝气蓬勃,充满热情的马丁;对爱情抱有幻想,瘦骨嶙峋,却越挫越勇的马丁;失去精神导师和爱情的迷茫的马丁;最终功成名就,人来人往,却无比孤独的马丁……无数个马丁五彩争胜,流漫陆离,重叠,游移,分离,游移,再重叠。扮演者赋予马丁多张面孔,每张都呈现出不同色彩、气质、情绪和意义,随着马丁的成功,衣着开始光鲜整洁,高大的身躯却渐渐歪斜乃至佝偻起来,他目光之中的纯粹和坚毅渐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独、冷酷和绝望,而曾经干净洁白的唇齿,袭上了暗淡的青色——骨头上的胎记,被时间泡发、洇染,渐渐侵袭了马丁的身心。“我曾活得如此炙热,但现在的我却心如死灰。”伊琳娜的重回,成为一个导火索,直接撕破了他的幻想,七零八落中,他最终看清了自己和他人——一块块存活着的,永远无法清除掉的污脏。

大海之上,波涛汹涌,每一个浪头之中,都携带着狰狞而有力的冲刷工具。恍惚中,马丁似乎看见在海水中央,有那么一个赤裸裸的自己,目光清澈,骨肉洁净。震耳欲聋的浪头挟裹着欧里庇得斯那句“大海能冲刷人类的污垢”的谶语,最终点醒了迷茫而纠结的马丁,他毫无犹疑,大步流星,走进一望无际的海水之中。

石头上的时间书

就像当日女娲补天遗落下来的那块顽石,被弃置青埂峰下,经过几千几万年日月精华之浸淫,有一日,终生出进入嚣嚣红尘的欲念一样,文学、绘画、电影、音乐等这些人类智慧结晶凝结的艺术形式之存在,拓展和掘进了人类想象的疆域边界,一块小小的青白石头,也被时间演绎出无与伦比的故事。在中国文学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是花果山上仙石所生的石猴,吴承恩赋予他金刚之躯,火眼金睛,七十二变的神通,更是让他拥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的胆量。

记忆里某段时间,我也曾心血来潮,跟女伴一起到河滩,专捡那种刚好能握在手心里的圆润白石头,回来以后,用颜料在上面画上几笔,兰草,一朵花,或者一张脸谱,但因为总也画不好,最终只得作罢。心里又实在喜欢,转身便去市场上买来带包装的戏剧脸谱石头,摆放在书架玻璃格后面。石头上的戏剧脸谱,最好看的是红脸灵官和黑面玄坛,线条和色彩相对丰富,似乎也是画者最用心的一幅画。许多年后,我收到文友省梅寄来的两块石头,上面是她的笔墨,其中一块青石头上,松香绿、墨绿、淡绿点染下的莲叶中,穿出三根长短不一的茎,擎着莲花和莲蓬,石头背面写了两个小篆:寂光。是她读了我的随笔《寂光》之后的碰撞之作。缘分便是这样一种关系,而石头成为一种媒介,一种表达,也是她和我心领神会的喜悦,明亮,安静,清洁,寂寞而慈悲的寂光。

日本漫画家大今良时的《致不灭的你》讲述了一个关于生命的成长故事。它本身是无形的,天生有模仿任何物体变化自身形态的绝技。它被造物主丢进了人世,托生之物就是一块不规则的青石,时间中,它沉默静候,沐浴阳光和风,感受雨水和雾的靠近,天气转暖,又模仿长出绿茸茸的青苔。寒冷的冬日,大雪弥漫,一只狼伤痕累累,饥寒交迫,在雪原趔趄,最终力竭而亡。狼躺倒的地方,厚厚积雪下面,石头感应到了生命的迹象,于是,它的灵魂融进狼的躯壳,并复制了狼所有的外在和内里、气息和温度,包括流血的伤口以及由伤口带来的疼痛。唯一不同是,它没有掌握狼熟练的奔跑技巧。它在雪地上蹒跚学步,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孩,当然,只需很短的时间,它就使伤口痊愈,并自如地穿梭在雪原之上。这样一来,它首次品尝到了寒冷和孤独,四顾茫然,只能朝前。在一个被遗弃的村庄里,它遇见那个把它错认为“乔安”的男孩,男孩是这片荒芜土地上的最后一个人,他把它带进温暖的屋子里。它的视野里,出现许多陌生的东西:玩具熊、燃烧的炉火、床、被子、食物,还有经由火的温度而产生的舒适感,那一刻,它生出想永远留在这里的想法。在这里,它掌握了如何咀嚼吞咽食物,如何卧下身体睡觉。男孩幻想带着“乔安”走出雪原,与族人团聚,多次尝试均告失败,有一天,男孩在伤痛中死去。它第一次感到悲伤的潮水漫来,仿佛生命中的某样东西永远消失,再也不见。它把自己靠近那具僵硬的尸体,于是它又变成了他,跌跌撞撞学着使用两条腿迈步,带着他的梦想,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出了雪原,看见了丛林和河流,并邂逅了一个叫玛琪的小姑娘,小姑娘为他赐名“不死”。其后,“不死”遇到了更多的人,好人成为朋友,恶魔被他打败,显然,他可以变成任何他所见到的那些物种的形象,但他一直不愿从初遇男孩的身体中走出来,他日渐强大,经历着生老病死,爱恨离别,他的身体就是记忆的样子,藏着少女玛琪的敏捷,面具少年咕咕的喷射火焰能力,皮欧兰的慈爱和善良,当然也有凶猛恶魔鬼熊的力量……生命就是这样从一块石头渐渐幻化成一个人形,又不断变成他物的过程,时间中,所有的经历组成生命的每一部分,好的,坏的,爱的,恨的,无人能选择,也无人能拒绝,“你”是由无数“你们”组成的生命形体,一个坚强的形象,一个名为“不死”的怪物。我后来想,每个人都有一段变成石头的经历,懵懂,茫然,只会等待,就像幸福的童年时光。而只要走出童年,生命在被动和主动接收色彩和温度的同时,也会一直被苦难和艰辛的影子纠缠,一生一世。

有意思的是,生活最终会变成一块巨石,在这块巨石面前,人的形状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因得罪诸神,被罚将巨石推到山顶,但每次当西西弗将巨石推近山顶,巨石就像疯魔了般从他手中滑落,滚回山底。于是,西西弗只能重新走下去,再次将巨石奋力推到山顶。日复一日,西西弗陷入永无止境的苦役之中。法国作家加缪写下了《西西弗神话》,他觉得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因为他在接受苦难的同时,永远对生活充满激情。“这一张饱经磨难近似石头般坚硬的面孔已经自己化成了石头!我看到这个人以沉重而均匀的脚步走向那无尽的苦难。这个时刻就像一次呼吸那样短促,它的到来与西西弗的不幸一样是确定无疑的,这个时刻就是意识的时刻。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中,他离开山顶并且逐渐地深入到诸神的巢穴中去,他超出了他自己的命运。他比他搬动的巨石还要坚硬。”

西西弗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此,我们生存的快乐也类同于此,一边怀念,一边老去,一边崩溃,一边自愈,在血红的黎明中,携剑上路,俨然征战的英雄。

文字蒸馏术

有人叩响门板,那是一种空洞而虚无的声音,它无法呈现一个具象的人体形状,它只能是一只手,因为没有目光交涉而散发出来的陌生感。无论是熟悉的邻居,陌生的访客,还是风经过时不小心带起的声响,对于门内的人来说,都有相似而多义的可能。如果“我”不起身,依旧坐在沙发上,翻掀报纸,偶尔抿一口渐渐凉下来的咖啡,那么“我”的世界就是有限的,有形的,安全且安静的,即便铜制门环跟木头门板碰撞出声响,都无法搅乱封闭空间固有的气旋,除非,“我”放下咖啡杯和报纸,站起身,穿过幽暗的走廊,将门开启,允许外在的锋利刺穿“我世界”的软毡。大部分时候,我们选择接纳,随顺,无论愿意与否,似乎这个动作是一种教养,礼貌,或者习惯。光晕画出一个人形的雕塑,门被打开的那刻,也激活了雕塑的机关。

博尔赫斯笔下,“我”面对的是一个推销《圣经》的陌生人。似乎每件事的开始都是平静而顺理成章的,就像生活中的某一天,我们提前安排好要做的事情,上班,去银行,跟朋友约会……每一天,都有每一天需要做好的事,我们在路上会跟无数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而门外这个人,就是无数陌生面孔中的一张,很容易被忽略不计。“我”并不缺少《圣经》,乃至拥有多个版本。陌生人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可以给你看看另一本圣书”。这本书异乎寻常的重量让“我”吃惊,“我”信手翻开,里面没有一个能够认识的文字,但书页磨损得厉害,页码排列很奇怪,逢双的一页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却是999,翻过那一页,背面的页码数有八位数,像字典一样。一幅插画在掀开的那页:钢笔绘制的一个铁锚,笔法拙劣,像小孩的涂鸦。陌生人说,看仔细些,以后就看不到了。于是,“我”用心牢记页码数,以及它大约的位置,合上书,随即再打开。尽管一页一页地翻阅,铁锚图案却再也找不到了,甚至“我”记下的页码也不存在了。“我”又试着找寻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结果依然失败,封面和手指之间,总是有好多页,仿佛书里随时都可能冒出许多的页码。也就是说,这本书的页码是无穷尽的,独一无二,充满神奇,“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这本书磁铁般吸引了“我”,“我”最终用领到的退休金和家传的《圣经》换来了这本书。

不用等一个星期,只要到明天,“我”就会醒悟。那个人的出现,是那么突兀而不可避免,他就像神派来的一样,在带给“我”一本世无第二的《沙之书》同时,也掠取了“我”的平静,打破并更改了“我”长久以来维持的生活节奏。随着占有它的幸福感而来的是怕它被偷掉,最终“我”成为那本书的俘虏,“我”在记事簿上临摹书里的插画,一个本子用完也没有一张重复的,晚上,“我”多半失眠,偶尔入睡就梦见那本书。那个陌生人渐渐演变成日子的硌脚石,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极其尖锐地待在“我”生命顶端——众多时间过滤出来的一个令人心惊、胆怯、慌张、害怕的时刻。小说的结尾,“我”终于把书偷偷放在图书馆一个阴暗的搁架上,它处在存放报纸和地图的地下室,“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离门口多远。但所有读者都明白,那些被这本书标记过的日子,就像中国古代的“黥刑”一样,随着时间推移,墨料完全浸入人的皮肤,永远无法消除。

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中,塑造了一个自身没有任何气味的人——格雷诺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特征,他就像是被上帝随便扔到巴黎最臭的市区内一个臭鱼摊的宰鱼台下垃圾堆的生命。某种意义上,他并不存于世间。在育婴所,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多次置他于死地,但每次他都得以幸免。一个在生死簿上从未留下姓名的人,或许就该是无色无味、无悲无喜的怪人。所以后来他得过炭疽病、梅毒性疤疮变异症、晚期化脓性麻疹,每次奄奄一息,却都能奇迹般活下来。这样一个人,却迷恋香水,一生执着追求掌握研究生产香水的技艺,像造物主予他的一个极大讽刺。他唯一异于常人的是,拥有一双灵敏的鼻子,能嗅到世上最隐秘的味道,一截枯树干深藏的味道,一块沉陷在水里很久的石头的味道,一只猫皮毛下的味道,一个美丽少女身体的味道……为得到这些味道,他不惜将它们毁掉,并一口气杀掉二十多个姑娘。这二十多个姑娘,在格雷诺耶面前,根本不必用刺青的方法来标记,他自有他的途径和方法,在人海茫茫中将她们分辨出来。格雷诺耶仅有过一次短暂的怀疑,是在荒山穴居时,荒山的岩洞没有光,没有气味,也没有生命,当一个正常人从岩洞里出来,会感觉喘不过气来,不是阳光带来的,也不是色彩带来的,而是气味给予的冲击——自身生长和腐烂的气味。拥有灵敏鼻子的格雷诺耶,能嗅到万物的独特细密之味,唯有自己,是不能嗅到的。

文学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故事、情节、人物,其实更像是被采集的大量玫瑰花,通过蒸馏技术,而最终制作出来的东西,一种类似于精油的物质,它的存在,是人类精神的依托和指引,也是历史和过去的记录和提纯。格雷诺耶最终研制出最极品的香水,这世上最高级的香水成为他的面具,助他登上“全能芳香上帝”的宝座。遗憾的是,在这张面具之下,他依然没有面孔,没有气味,他依然是这个纷乱而残酷世界的缺席者,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谁。理想身份的幻灭,导致不可挽回的绝望,他最终选择回到出生地,通过那瓶神奇香水,吸引了一群流氓、盗贼、杀人犯、妓女、逃兵狂热地分食自己。格雷诺耶曾幻想自己是一束光芒,明亮,闪光,令人爱慕,而消失的那刻,他终于明白,就算自己做得再好,再强大,也永远无法知道自己是谁。就像海水通过蒸馏变成饮用水,酒醅通过蒸馏变成醇酒一样,作家通过蒸馏术,将文字表达中最精彩、最纷纭、最有力的部分,毫不隐瞒、毫不畏惧、毫不收敛地呈现,璀璨而短暂,令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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