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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说话
——评凌岚《王姛与馥生》

2022-02-25钟小骏

都市 2022年2期
关键词:写作者文字

○钟小骏

《花城》2021 年第6 期上的《王姛与馥生》是一部中篇小说,小说的主要背景被放在了那些即使一直生活在国内的朋友也耳熟能详的地方:纽约,波士顿,新罕布什尔,俄亥俄,多年来的美剧“熏陶”也让不少人对其中提及的生活毫无障碍:大都市圈的中产,商业投资的成功与失败,大学终身教职,讲席教授,夫妻龃龉,大洋两岸,以及,多少有些罕见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

从结构上看,这部小说有着严谨的构架:依托着“故事核”全景式地展示了“生活”中的“人”的挣扎。而鲜明的线索,那本后来被奉为“女性生存必读”的《两只老女》从各种意义上都完成了对作品的指引和黏合,以至于被故意打乱的叙事段落甚至不需要“细节”加以串联也可以被读者自行“归位”而形成完整的链条。“吉根”式的结尾保证了故事完成的同时又给出了更高的“感觉”。这一切,在能够被读者深切感受到的“无论你曾处在什么高度,选择什么路径,生活总是这样糟糕,但我们还是要奋力地挣扎,让我们感到高兴的是,我们不孤独”的“叙述目的”的存在下,完美地融合成了一幅画卷。

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叙事语言”。

作者凌岚出生于南京,1991 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97 年毕业于纽约市立大学商学院。现居美国东海岸,小说作品有《离岸流》《司徒的鬼魂》《老卵》等,随笔集《美国不再伟大?》,译作有《普拉斯书信集》《伊平特的一扇门》等诗选。按照“环境决定论”的说法,我们先验地会想到她的文字应该很类似“林达”和“刘瑜”,或者说——即使做不到——排除掉文字中不可避免的“思想”的成分,文字本身的气息,应该显然地与我们惯常的中文叙事有区别。

当然,这句话本身是不那么严谨的,甚至是悖论,林达和刘瑜本身就是很成功的中文书写者,他们的风格难道不是中文叙事的风格?但同时,我想大家能够体会其中的意思:一个写作者,一个成功的写作者,必然是会让自己的文字带上自己的风格的。它当然是作者本身审美趣味的体现,也必然会带着作者自身经历、阅读历史和思考体系的烙印,非如此,解释不了鲁迅和梁实秋的争执,也不明白老舍与钱锺书的区别,但同样还是那句话,假设能够真的去掉“思想”,单纯的文字本身运用,还是能够被“文化”“阶层”“地域”这样的“过滤器”筛选的。也就是说,呈现在读者脑海中的,除了你作品当中的“人物”,还有一个你作为“作者”的“形象”。

这一点,是写作者可以进行“选择”和“操作”的。进行选择的依据,是作者的愿望,归根结底回到了作者的文学趣味上来,而负责操作的,是漫长训练所获得的“技巧”。于是最终,作者按照自己的意愿呈现给读者一个“他”想被别人看到的样子,部分依托于真实的自己,部分进行了主观的变形。

那么,一个出身于国内一线城市,在最富人文气息的大学里受教,然后去了“美国”,在曾经的“世界中心”求学之后就职的女子,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或者说,我们会期待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她”呢?

反正不是《王姛与馥生》中的凌岚的样子。

根据《康熙字典》,王姛的姛在《集韵》中:吐孔切,音侗。在《说文》中:直项貌。又徒弄切,音洞。项端也,是“颈项僵直的样子”的意思。以上这段话假如不借助网络,我是不清楚的,凌岚贴心地在文中解释了:“原来‘姛’这个字是广东话里的古字,念‘洞’,指女子笔直窈窕的后背和优美修长的颈项。这个字,跟王姛的身形很搭,她年轻时练过多年的芭蕾,永远是腰背笔直,修长苗条”。作为一个“移民三代”,王姛有一个这样的名字似乎也无可厚非,而“馥生”这样一个出身于南京知识阶层家庭的女孩子,取一个“香氛氤氲,幽香暗生”的名字也不难想象,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文章或者作者,会给自己的主角起这样的名字呢?我换个问题:给自己的主角起这样的名字,作者想要给自己的读者营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氛围呢?

我再次强调,凌岚的写作技巧没有问题,我个人对这篇作品的完成度给高分。只是,看看文章开头:

搭飞机去东岸的前一晚,俄亥俄州开始下雪。馥生睡在床上迷迷糊糊,眼前出现极北地带,在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春天,熊熊的篝火边,浓烟上升,驱走空中飞舞的密密麻麻的蚊子。两个年迈的女人,坐在火边,正在低头缝制手里的兔皮,做成手套和背心,红色的火光映着她们的脸……

然后河边草地变成茫茫雪原,雪地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还是两个女人,身影重叠,最后变成一个人……

手机响了,馥生也醒了,是丈夫老赵从首都机场打来电话:“老婆啊,我现在回不来啦,被‘边控’了。”馥生问什么是“边控”,老赵说:“就是边境控制,我现在机场呢,海关不让我出去。”他这么一说,馥生想起来,这个词以前丈夫的确解释过。老赵说的事,她习惯了一只耳朵听进去,一只耳朵出来。

临睡前,她把床头那本小书《两只老女》放进了行李箱。《两只老女》封面的纸都有点变脆了,摸在手上糙糙的。二十年了,馥生被这个时间跨度惊到,她听到窗外猫头鹰叫。

或者,换成国内任何中等城市,“东岸”换成“朔州”,俄亥俄换成“太原”,“首都机场”换成“武宿机场”,“边控”换成“航班取消”。这段话,有什么不成立的地方吗?

这难道不是国内任何一个成熟的写作者在进行叙述吗?

这肯定是凌岚的选择,她选择给大家一个这样的叙述背景,她选择给大家造成一个这样的阅读感受,她选择了这样的叙述语言。这是她的选择,不存在对错。

你可以期待,期待得不到满足,你不能说这样就不好。

但首先应该明确的是,大家都是有选择的。

从个人的阅读经验出发,“异质化”是作家风格建立的显著特点,凌岚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有她独有的考虑?我说这些,也许只是因为我个人的阅读期待没有得到满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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