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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人类决策痼结的终极追问
——通过“鲧禹治水”,屈原究竟想问什么?

2022-02-04

社会科学动态 2022年7期
关键词:天问屈原

毛 庆 李 勇

屈骚研究,历来称难,清朝学者姚培谦、张亦枢即有“读庄易,读骚难”之叹①,而吴世尚也有“骚难读于诗,难解于诗”之感②。屈骚中,又以《天问》最难解。其难解不仅在于字句及本事,更在于那“放言无惮”的诸多问题里所潜藏浸润着的屈原的卓越思想和深层心理。前者历来为人所注意,有学者甚至穷其一生殚精竭虑去索解;而对于后者,古代学者却注意不够,有的甚至完全忽略,而这恰恰是《天问》研究中最该重视的。下面,笔者便以“鲧禹治水”为例,对此予以深入的探讨和说明。

鲧和禹的事迹在《天问》中占有相当比重,它们两次出现,一次出现于该诗前部: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弦,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填之?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另一处出现于诗之中部: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塗山女,而通之于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为嗜不同味,而快朝饱?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皆归射蘜,而无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为黄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首先需特别说明,历来有些学者判定这两段文字出现的地方有问题,也就是说,有错简。他们认为,既然都是写鲧、禹的事迹,那就应放在一起。于是,或将后段并入前段,放到前面天地宇宙生成部分;或将前段并入后段,纳入夏朝历史部分③。然而这种做法大多数学者并不赞同,笔者对此也作过专门研究,发现凡是认定《天问》 有错简的学者,均是以叙事文学之结构强《天问》 文字以就范,而《天问》是抒情文学,它有着独特的三维立体的结构方式,而且屈原的宇宙观也是三维立体辩证的,切不可以二维平面线性的思维来看待。并且特别指出,所有(苏雪林一人除外) 认定《天问》有错简的,都忽略了考察其书写形式——一简究竟写多少字?而在不知《天问》书写形式的情况下,便动手对《天问》进行整理,无异于盲人摸象。对这些内容感兴趣的读者,可参看《析史解难:天问错简整理史的反思》 (《湖北大学学报》2001 年第5 期)、《屈骚艺术研究·第六章第二节〈天问结构探索的特殊性〉》 (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 年版)、《从太一生水看屈原天问之宇宙生成观》 (《中国楚辞学》第十八期) 等文。

这里举出的鲧、禹治水两段文字就是典型事例。第一段属于天地和宇宙部分。阅者也许有疑问:一是自然,一是人事,天地、宇宙与鲧、禹治水有何关系?在屈原看来是有关系的,因屈原的宇宙生成观是三维立体的,这其中有一维就是人。天地生成了人,人又反过来对天地起作用,干预天地的生成,这与楚简《太一生水》的观点是一致的。至于第二段,则属于历史——夏朝的历史,历史虽是人类活动的轨迹,而天地于其中亦有作用,故该段有神话出现。因而,两段虽同有鲧、禹出现,然侧重点大不相同。认定这两段错简的学者全不明此道理,强将两段并在一起,岂不大谬!如果再细细探析、体悟一下潜藏于其中的深邃思想和深层心理,便更会知道伟大诗人安排这两段文字的独特匠心。

当然,这里面的内容太多、太丰富,不是一篇小文能够容纳的,以下我们将集中探讨第一段文字里,所闪烁着的思想智慧的光芒——对人类决策痼结的终极追问。

先看这四句: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前两句,王逸注曰:“汩,治也。鸿,大水也。师,众也。尚,举也。言鲧才不任治鸿水,众人何以举之乎?”④洪兴祖补注曰:“《国语》曰:‘禹决汩九州’。汩,通也。 《荀子》 曰:‘禹有功,抑下鸿。’鸿即洪水也。 《尧典》曰:‘汤汤洪水方割,怀山襄陵,下民其咎,有能俾乂?佥曰:於!鲧哉。帝曰: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续用弗成。’异,举也。”⑤王夫之曰:“不任,力不胜任也。尚,推高而举荐之。”⑥后两句,王逸注曰:“佥,众也。课,试也。言众人举鲧治水,尧知其不能,众人曰:‘何忧哉?何不先试之也。’”朱熹注曰:“尧知其不能,而众人以为无忧,尧何不且小试之?而遽行其说也?”⑦王夫之则注曰:“何忧,言可任治水而无患。”

这几家的解释,只有一点小小的差异(如究竟是任鲧治水无忧还是无患),总的来说是一致的。其意为:尧知道鲧不能胜任治理洪水之责,而众人却为何推举他,大家都说不必忧虑,何不让鲧治水试试。 详观历来研究屈骚者,绝大多数都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这四句之注释上,只有少数几人——如黄文焕,注意到屈原问这几句的深层心理与特定意义:

尧之任鲧,此千古君臣之恨端;禹不能救鲧,此千古父子之恨端也。故叙次天地日月之后,而亟继以禹、鲧之事也。信任上官,怀之不聪,原所深叹。而知人为艰帝犹尔尔。曰“何以尚之”“何不课而行之”,盖曰误信之嗟自帝世而已然矣,独今哉!⑧

应该特别说明,对文本字句的训诂与注释,绝对是必要的,它是作家作品研究之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很多研究就无法进行下去。但另一方面,我们的研究又不能只停留在这个基础上,就像盖大楼,不能只打基础而不盖主体,汉以后一千多年的《天问》研究,便颇有点与之类似。此状况到明代才开始有了改变,黄文焕就是一典型事例。他开始探索屈原写这四句诗的动机,认为它们表达了君臣遇合之艰难,以及君王识贤臣之不易。君臣相识是一个千古难题,作为专制帝制时代的学者⑨,由尧、鲧的历史传说和屈原的政治活动联想到这一难题,是很自然的。不过黄文焕的这一研究毕竟处于起步阶段,他对此处屈原思想与心理的探析还处于政治层面,并且多少还有点牵强。

如果仔细分析认真思考,就会发现屈原这里叩问苍天的,是长期郁结于胸的基本无解的难题——人类在决策认知上之痼结。

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 开篇即曰:“(屈原) 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⑩司马迁用这几句高度凝练的话,说明屈原知识渊博、明于治国,且语言能力超群,更重要的是他实际参与了最高层的决策,还经常代表国家进行外交活动,以实际能力和成绩得到楚王的高度信任。对于处理国事和决策中的艰难,他必深有体悟。至于他体悟到什么?我们自然无法全面了解,不过倒是可以通过《天问》的一些诗句,作点部分的了解。比如以上四句,就说明屈原已体会到人类在决策问题上的一个痼结——一个也许是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

这四句里出现了两类人物——尧和众人。尧是传说中的帝,按历史学家的说法是氏族首领;而“师”,按王逸等的注释是众人。尧知道鲧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治水,可众人一致举荐他,还说让鲧试一下没关系。尧只能服从众人的意见——要知道他虽被后人尊为帝,却不是后来历史上的帝王,他只是部落长,不能完全置众人意见于不顾,这当是尧无可奈何的选择。这就体现出人类在决策问题上的一种无奈:客观地说,个体与群体的意见都会有对有错,在这点上也不能以出现概率的多寡来肯定某一方——关键一刻之重要性往往胜过多少年。俗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只能是俗话而已,当时没有治国用兵才能的一千个臭皮匠,也顶不了一个诸葛亮的。这道理其实谁都懂,我们常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在关键问题上,往往又是少数服从多数,因为民主总归比专制好——尽管许多时候正确决策在少数人手里。因此,这一痼结人类今天仍然未能解决。如果用今天的习惯性语言来表述,鲧是在群众意见与个人意见对立的背景下被推到前台的,他服从了群众意见,为部落利益勇敢地承担了风险,由此也种下了祸根。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头两句之解释,众说纷纭。王逸曰:“言鲧治水,绩用不成,尧乃放杀之羽山。飞鸟水虫,曳衔而食之,鲧何能复不听乎?”这是说鲧治水不成,被尧流放羽山,后死于此处⑪。鸟和虫子食其尸体,首尾相衔,鲧能再不听吗?意为鲧治水未听尧的话,被杀后只能听凭鸟与虫子食其身体。王逸之注没有证据,凭空想象太多。洪兴祖大约觉得不妥,便补注曰:“鸱,一名鸢也。曳,牵也,引也。听,从也。此言鲧违帝命而不听,何为听鸱龟之曳衔也?”洪注将“鸱龟曳衔”解释为一种行动,将“鲧何听焉”解释为鲧听从了鸱龟以行动显示的建议,这就比王注要合理一些。不过是何种行动?洪注仍未注明。至于与王逸一样说鲧未听尧的话,《天问》 里看不出这点,或恐是按儒家经典所言,亦或恐是将《山海经》的神话传说坐实。大概是看到王说和洪说的缺陷,朱熹作了另外的注释:“鸱龟事,无所见。旧说谓鲧死为鸱龟所食,鲧何以听而不争乎?特以意言之耳。详其文势,与下文应龙相类,似谓鲧听鸱龟曳衔之计而败其事。”朱熹指出,王逸说为“以意言之耳”,按文意应是鲧听了“鸱龟曳衔”之计而失败。

至于“鸱龟曳衔”是何计?大多研究者认为是筑堤堵水,这点应可以肯定。然而鸱龟如何“曳衔”,说法则各种各样。有说是鸱龟首尾相接的;有说是鸱衔龟尾的;也有说鸱龟本为龟之一种,“曳衔”即“曳尾涂中”之意;还有说是鸱衔土,龟曳木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然将不同说法归纳其共同点,则都肯定是暗示鲧筑堤堵水。此共同点并不影响下面的论析,故这里不必就那些细微分歧作一一考辨。

在这六句诗里,屈原问道:鲧为何要听从鸱龟的建议呢?若按鲧的方案坚持执行,最终应能获得成功,尧为何不让他继续下去呢?反而把他关到羽山三年后杀死?这里,人类在决策问题上的第二个痼结出现了——取得成功客观所需时间与人们主观要求难以统一,即是说,人们要求他完成任务的时间与客观上需要的时间往往有相当差距。这一痼结今天人类同样没有解决。鲧用阻与堵的办法治水,自有他的道理,可能还与众人商量过,也许现实中就有小规模成功的例子。有些人说的鲧用错了方法,应该疏导而不应堵,未免失之武断。眼前就有实例,黄河大堤不是堵吗?长江大堤不也是堵吗?史料证明,人类在中华大地繁衍前,黄河、长江就是通向大海的,人类在它们两岸筑堤怎能说不是办法呢?不过鲧的堵的办法,所需时间长,客观事实证明九年是不够的,也许需要十几年、二十几年。这里又有一个矛盾:办任何事情总得有一个时间期限,不能无限期拖下去。如果有以前类似的事务倒还好办,难的是开创性的工作很难有参照系的,只能有一个估计,可谁都不能保证估计给予的时间能满足客观所需的时间——历史上无数杰出人物往往就牺牲在这个矛盾中!鲧就是其中之一。

下面再看第三小节: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这一小节转问大禹治水之事。前两句,王逸注曰:“禹,鲧子也。言鲧愚狠,愎而生禹,禹小见其所为,何以能变化而有圣德也?”洪兴祖曰:“愎,戾也。诗云:‘出入腹我。’腹,怀抱也。”朱熹则干脆把“愎”改为“腹”——“伯禹腹鲧”,并注曰:“禹,鲧子也。腹,怀抱也。诗曰:‘出入腹我’”,其后又注曰:“若禹之圣德,则其所禀于天者清明纯粹,岂习于不善所能变乎?”两句的关键字是“愎”,然而要正确解释“愎”,不是简单的训诂能解决的,这里需略作辨析多说几句。儒家经典记载中,鲧是个恶臣,是尧时的四凶之一。就在前面“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两句后,洪兴祖补注所引《尚书·尧典》 几句下,孔安国传曰:“鲧性很(通‘狠’) 戾。”⑫后来儒生们即按此传授,王逸注也本着这一思想注“言鲧愚很(狠)”,洪兴祖可能感觉王注有问题,但又不能彻底否定儒家的结论,于是来了一个两相矛盾的注释——一边注“愎,戾也。”另一边又引《诗经·小雅·蓼莪》诗句,委婉地注“愎”为“腹”,是“怀抱”之义。至于两解哪种为确,洪兴祖只字不提。看朱熹注的开头几句,似乎是抛弃王注而就洪注。然而在后面的注释中,又以赞扬禹为天生圣德的方式,侧面说明鲧之“不善”——终究不敢直接否定儒家权威的经典。

那么屈原的观点呢?屈原对鲧也是如此看法吗?非也。从前两节诗句看,屈原对鲧应是高度同情的;从前面引录的另一处鲧禹治水的诗句看,也是如此。我们再看屈原的其它作品,《离骚》中,屈原也写到了鲧:“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殀乎羽之野。”“婞直”为刚直之意⑬,这就是说鲧是因刚直敢言而亡。《九章·惜诵》中,屈原也写到了鲧:“行婞直而不豫兮,鲧功用而不就”——鲧坚持刚直敢言而不变,以致功败垂成。三篇作品中,屈原对鲧的明确肯定和高度同情是一致的,与儒家经典记载和儒生们传授的观点截然不同,那么形成屈原观点的材料来源于何处呢?很可能的是,来源于传说: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⑭。

这简直就是中国版的普罗米修斯!而很可能是以神话方式记录的鲧禹治水之历史。于今许多学者认为,《山海经》是楚人的著作,记录的不仅是神话,还有实在的地理状况和族群历史。屈原是高度热爱本民族文化与神话的,《山海经》中之神话他肯定熟悉,而且其范围也肯定不限于《山海经》一书⑮。了解了这一点,对“伯禹愎鲧”的“愎”字之训释,我们心中就有底了。

儒家的鲧“狠戾”之说,屈原肯定是不取的。而“愎”通“腹”⑯,但解“腹”为在怀抱中,亦属牵强。至于将“腹”通“復”,解为“后”,或通“复”依《说文》解为“行故道也”,终嫌迂曲。这里“腹”的训释,应与《鲧禹治水》是一致的,就是“腹中所生”之意,屈原在《天问》 的这一段里,用的就是神话。那么这一小节的意思即是:大禹从鲧之腹中出来,是如何变化的?他承继了其父治水的规模与经验,终于获得巨大成功。为何当初继承父亲遗业,而其谋划方法不同?

由此,结合这第三小节诗文,联系屈原对鲧悲惨遭遇的高度同情及为其鸣不平,他心中淤积着的人类决策上的第三个痼结就显现出来了。

禹接替鲧治水,改变了他的方案,以疏导法历经13 年而取得成功。于是后人多肯定禹而否定鲧,禹作为成功者被人们无数次歌颂,鲧作为失败者而被无数次斥责。然而在这点上屈原是极少数的清醒者之一,他在《天问》明确指出,禹是继承鲧的事业在鲧的基础上取得的成功。他在该小节诗句的后面还问道:“鲧何所营?禹何所成?”——鲧治水究竟做了些什么?禹的成就具体又在何处?其潜台词是,人们对于这二者其实是并不清楚的。这就导出了第三个痼结——失败与成功的两极反向放大。其实人们很清楚,在现实中,失败与成功往往只是一步之遥。成功者往往是踩着失败者的肩膀向上攀登的,失败者往往比成功者付出更多的精力与血汗。可是一旦成功者登上那最后一步,人们便纷纷把花环抛向他,把垢诋甩向失败者。成功者占有了全部荣誉,失败者承担了全部责任。虽然历史上有夏、商、周三代祭祀鲧之记载(《左传·昭公七年》),然那是将其作为“化为黄熊”之神来祭祀。有人说历史与现实最终是公平的,其实远非如此,在有些问题上,历史与现实永远是不公平的!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陷于了沉思。对这三个决策痼结,人类有了解决办法吗?没有,一个也没有!尽管与公元前时代相比,人类的科学技术不知进步了多少!现在人类已能潜入深海,飞上月球,并将飞船送入太空,却在决策这样极重要的问题上面对三个痼结束手无策。自西方古希腊与中国先秦时代以来,关于思想理念、政治策略、决策方法、谋略手段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可没有那一本著作解决了这三个问题,甚至连发现、提到这类问题的人都极少。然而在2200 多年前,屈原能通过自己的治国理政活动,以自己渊博的知识和哲思睿智,深刻理解了这三个痼结,且借由历史传说和神话故事,以深邃的目光叩问苍穹、叩问历史,发出了对宇宙、人类历史与未来的终极之问!那么,将来会有答案吗?没有,解决这些问题恐怕遥遥无期——屈原这是明知故问。

屈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诗人,也是世界历史上的伟大诗人,这已毫无疑问;而他同时又具有独特杰出的思想,那么他同时又是伟大的思想家吗?今天仍有不同看法。不过,“借一斑而窥全豹”,《天问》中屈原通过“鲧禹治水”对人类决策痼结的终极追问,也许会给我们一些重要启示。另外,思想不等于哲学,思想也不等于政治。联想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一些杰出或伟大的思想家并非哲学家,而是诗人、作家、政治家、宗教改革家,如但丁、薄伽丘、马丁·路德、马基雅维利等;而既为杰出哲学家又是伟大思想家的,如培根、斯宾塞、伏尔泰等,都不是纯粹哲学家等既定事实,屈原是否为伟大思想家?实际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注释:

①姚培谦:《楚辞节注·张亦枢序》,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 刻本。按:此虽为张亦枢所言,而姚培谦亦有相似看法。

②吴世尚《楚辞疏·自序》,清雍正五年(1727) 尚有堂刊本;清代学者贺亦孙亦有同感,可见《骚筏·前言》,康熙庚子(1720) 《西河文集》本。

③参见郭沫若:《屈原赋今译·天问解题》,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 年版;苏雪林:《天问正简》,台湾文津出版社1992 年版;台静农《楚辞天问新笺》,台北《东吴学报》1977 年第二号。

④王逸:《楚辞章句·天问》,清同治十一年(1872)金陵书局校勘汲古阁本。

⑤参见洪兴祖《楚辞补注·天问》 (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89 页。

⑥王夫之《楚辞通释·天问》,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49 页。

⑦⑪朱熹: 《楚辞集注·天问》,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年版,第54、55 页。按,鲧在羽山究竟后来是自然死亡还是被尧杀死,也有两说。儒家学者多主张自然死亡,认为圣人宽厚仁慈,四凶都是流放自然死亡。朱熹即持此观点,可见《天问》该句之注。传说则是被尧杀死,可见《山海经·海内经》。

⑧参见黄文焕:《楚辞听直·天问》,清顺治十四年(1657) 补刻本。

⑨笔者认为,我国只有西周时期才是封建社会,而从秦至清两千余年社会的性质,决非封建的,而是东方特有的一种社会制度,我且称之为“中央集权帝制”。可参阅拙著《六十年读书一得·误会的历史》,四川大学出版社2020 年版,第150—152 页。

⑩司马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481 页。

⑫参见《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尧典》,中华书局影印清阮元刻本1980 年版,第122 页。按此孔安国传有些学者认为是“旧传”,可见王力《古代汉语》 第二册第563 页注释①。

⑬王逸等注“婞”为“狠”,不确。

⑭袁珂:《山海经全译·海内经》,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年版,第336—337 页。

⑮关于这点,笔者曾于拙著《屈原与中华文化和民族精神》 (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 年版) 第一章第五节《言为心声——屈原文化心理试探》中,作过详细探讨。

⑯亦有一些学者判断“愎”是“腹”之传抄或版本之误,如俞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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