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华 杨蓝蓝

摘 要： 根据维果茨基最近发展区理论，杨红樱笔下有一类“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形象，作家不仅展现了他们的身体和心理机制的现有发展水平，更重要的是呈现了他们在认知、情感、意志、智力等方面的最近發展区，这是一类被研究者们忽略的儿童形象，其成长小说《男生日记》和《女生日记》中的六年级小男生吴缅就是其中的代表。主要从三个方面分析吴缅成为“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的原因，包括儿童自身心理的诉求、与周围人的相互关系和同伴们的共同活动。

关键词：杨红樱 吴缅 儿童形象 走在发展前面

在杨红樱的书房中，“最多的书籍是埃里克森、华生、斯金纳、皮亚杰、维果茨基、谢弗尔森、苏霍姆林斯基、马卡连柯、布朗芬布伦纳等人关于儿童发展心理学和儿童教育学的专著”a。 杨红樱的创作无疑接受了西方儿童教育学和儿童心理学理论知识的影响，塑造的儿童角色也呈现出丰富的教育内涵。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文学界、出版界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对杨红樱的儿童形象研究主要围绕顽童形象、格式化孩子和完美男孩女孩这三种类型，b而从教育学角度开展的研究较少。本文运用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对杨红樱笔下的儿童形象进行关注，以成长小说《男生日记》和《女生日记》中吴缅这一角色作为研究对象，论述吴缅何以成为“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

一、何为“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

维果茨基在《学龄期的教学与智力发展问题》一文中认为，“儿童的智力发展状态，至少要通过弄清楚他的两种水平（现有发展水平与最近发展区）才可能加以确定”。“现有发展水平”指的是“由一定的已经完成的儿童发展系统的结果形成的儿童心理机能的发展水平” 。“在有指导的情况下借成人的帮助所达到的解决问题的水平与在独立活动中所达到的解决问题的水平之间的差异，便确定着儿童的最近发展区”。 这个观点“与旧的观点不同，关于最近发展区的学说使我们能提出一个与之相对立的公式，这个公式宣布：只有那种走在发展前面的教学才是良好的教学”c。 因此，维果茨基认为教学若是和儿童现有发展水平同步就不能促进儿童的发展而只能充当发展的尾巴，教学应当面对儿童发展的明天，而不是面向儿童已经完成的发展过程，只有那种走在发展前面的教学才是良好的教学。

虽然维果茨基是为解决儿童智力发展过程与教学的正确关系而提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但是我们想借鉴该理论来尝试分析杨红樱笔下的处于智力发展与教学关系中的儿童形象。根据儿童的现有发展水平和最近发展区两种水平我们也可以将杨红樱塑造的儿童形象大致分成主要呈现现有发展水平的乖儿童和注重展现最近发展区的走在发展前面的真儿童两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的儿童形象是只接受到学校和家庭中那些司空见惯的符合他们已有发展水平的教学的孩子，我们只能看到这一类儿童形象呈现的现有发展水平，看不到他们潜在的发展水平。例如《淘气包马小跳》系列小说中主角马小跳的同学路曼曼、丁文涛等，《男生日记》《女生日记》里的班长郝佳等，他们成绩优异，循规蹈矩，乖巧听话，对老师的教导言听计从，但这样的孩子已经在学校和家庭的约束与教育中隐藏了自己的潜在发展水平。

第二种类型的儿童形象是“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这里的发展指的是儿童的第一种发展水平，即从这一类孩子身上我们不仅可以看到他们身体和心理机制已完成的发展水平，还能发现他们在认知、情感、意志、智力等方面发展的潜在的可能性。这是我们研究的重点。

成长小说《男生日记》《女生日记》中的主角吴缅，在李建平《论杨红樱的校园小说》中被归为完美男孩这一类形象，但是以完美男孩的标准来分析吴缅的意义还不够准确详尽，因为吴缅的身上不仅有儿童的天性，更重要的是吴缅表现出“ 走在发展前面”的可能性。在六年级毕业的暑假里吴缅经历了一系列的冒险与成长，实现了男童向男子汉的转变，不论是与父亲坐车入藏时的艰险经历，还是面对爱情、婚姻等敏感问题的清醒认识，还是与精豆豆、古龙飞、鲁肥肥等人奇妙的工作经历，都向我们展示了真儿童吴缅在认知、情感、意志等方面在成人的引导下的最近发展区，即男子汉的品质。杨红樱在《男生日记》序言中写道：“《女生日记》中的吴缅，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我想他让所有女生动心的原因，是他身上有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品质：有见解，有个性，有责任心，还有敢作敢为。” d

二、 吴缅何以成为“走在发展前面”的真儿童

教学的最重要的特征便是教学创造着最近发展区这一事实，也就是教学引起与推动儿童一系列内部的发展过程。这些内部的发展过程，现在对儿童来说只有在与周围人的相互关系以及与同伴们的共同活动的范围内才是可能的，但是只有经过了内部发展进程后才成为儿童自身的内部财富。e

（一）吴缅自身期待成长的心理诉求——具备已形成的心理机能

维果茨基认为要通过确定儿童的现有发展水平和最近发展区才能确定儿童的智力发展状态，其中现有发展水平指的是“由一定的已经完成的儿童发展系统的结果形成的儿童心理机能的发展水平”f。在《男生日记》和《女生日记》里，之所以吴缅是老师、家长、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最喜欢的男生，一个最表面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吴缅有着超过他年龄的智慧和男子汉的品质，这一特点来源于吴缅自身期待成长的心里诉求。吴缅是一个即将步入初中生活的男生，正处于学龄期向青春期过渡的时期，是儿童自我意识发展的第二个飞跃期，这种心理机能促使他开始期望能得到真正独立并渴望展现自己逐渐强大的能力。在《男生日记》中吴缅已经小学毕业，面对爸爸提出的两种入藏路线时，吴缅的选择表现出强烈的成长与独立的意识：

“你爸给你讲过这一路十分危险吗？”

“讲过。”我说，“老爸给了我两个方案让我选择，也可以乘坐飞机。跟军车走川藏线是我的选择。” g

吴缅在爸妈都告知了坐军车入藏的危险性后，依然选择困难重重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的路线入藏。正是因为此时吴缅在心理机制发展中自我意识的成熟，期待在身体和精神上通过一些磨难和艰险摆脱幼稚与软弱并得到身心各项能力的发展与进步，养成男子汉的优秀品质。

（二）成人角色的引导帮助——与周围人的相互关系

“最近发展区”理论强调儿童在成人的帮助和引导下所达到的解决问题的水平是儿童的第二种发展水平，在这个概念中，若要儿童向第二种水平发展，成人的介入是必不可少的。杨红櫻在塑造吴缅这样一个能走在发展前面并且不断向最近发展区靠近的儿童形象时，也同样为他的成长创造了一个个能陪伴与帮助他的成人角色：爸妈、老师、亲友等，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爸爸和罗老师。

父亲吴维不仅是一位有童心、幽默感、想象力、创造力的优秀自由摄影师，更是一位能理解陪伴吴缅的理想化的父亲形象。在《男生日记》中，吴缅已经知道父母离异的事实，还是希望父母能够为了他而复合，开始无法理解母亲为何会有新男朋友傅教授，甚至在妈妈谈论起傅教授时故意在言语中讥讽这位男士。吴缅希望能从父亲这儿得到安慰与支持，但父亲鼓励吴缅接受傅教授，尊重母亲的选择，并解释了自己与妈妈不适合在一起：

我和你妈妈的性格太相似了，又都是那种要按自己的想法一做到底的人，不知进退，所以我和你妈妈经常针锋相对，从来都不谦让对方……我看傅教授很沉稳、很细心，你妈妈能找到这样一个人，我真的是为她高兴。h

在婚恋方面父亲引导吴缅正确看待父母的感情状态并放下心中对傅教授的敌意，帮助吴缅完成家庭与婚姻问题方面的认知水平的发展。

（三）儿童的主动与独立——与同伴的共同活动

维果茨基认为：“这种在成人帮助下儿童所做的事，明天他就会独立地去完成。”i虽然最近发展区可以帮我们预判孩子未来发展水平，但是对儿童来说，儿童必须在与同伴的共同活动中，主动独立进行内部构建，完成内部发展进程，才能将潜在的可能状态转变现实状态，使之成为“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

吴缅 “走在发展前面”认知水平的提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不断地在同伴活动中发展起来的。同样父母感情破裂的莫欣儿因为父母把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害怕伤害的“儿童”而常常“伪装”恩爱，所以莫欣儿在婚恋方面的认知就只停留在痛苦、沮丧、茫然等第一水平上，后来在吴缅这个同伴的帮助下才得以发展，向爸爸妈妈说出心里话，让他们别装成为真实的自己，吴缅在帮助莫欣儿跨过婚恋认知困难的同时，也在提升自己对于父母离异问题的认识。在与“小大人”丁冬知道父母已经离婚却装着不知道的谈话中，吴缅则将这方面的发展更提高了一步：

“想听哥哥一句话吗？”我从床上坐起来，“主动去告诉你妈妈，你已经知道她和爸爸离婚了。你妈除了这块心病，心情轻松了，人就会年轻起来。”j

吴缅和同学们为同学宋立春筹集学费在吴磊家的别墅里进行演出排练时，各位同学的表现能够很生动、形象，又很真实、深刻地呈现出同伴活动在儿童发展中的重要性。这样的大型筹集活动所涉及的一系列内容可能很多大人都不一定能搞定，但是这群孩子却能够干得风生水起，并且最后在罗老师、胡博士和酒吧经理等成人的帮助下得到完满的实现，虽然有小说的夸张，但是事实上却体现了杨红樱在小说中所体现的“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形象的独特意义。

三、“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的普遍意义

约翰·杜威说：以昨日之法教育我们今天的孩子将使他们失去明天。旅居美国纽约的国际财经记者陈一佳编导的系列纪录片《你好，未来人类》的初衷是：因为科技社会瞬息万变而教育却长期一成不变，我们正在用19世纪的体制20世纪的知识来教育21世纪的人才。在其美国篇中，科技行业投资人王煜全作为陈一佳教育探索的伙伴谈到女儿未来的教育时这样说道：“我要给她的东西，不是现在的东西，而是她在未来世界里，就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她真正需要的东西……”k说明“走在发展前面”这个理念正在成为大家的共识，而杨红樱则通过形象生动的小说语言塑造了吴缅这一儿童形象，展现了“最近发展区”理论对儿童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和重要性。

杨红樱对自己女儿的教育也体现了“走在发展前面”的理念，在序言中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女儿六年级的寒假期间，在别的家长都忙着替自己的孩子找补习班的时候，带着女儿去人迹罕至的雪山草原做长途旅行，寒假的苦难经历成为女儿一生的宝贵财富，并且成为并没有抱希望的七个重点中学的保送生之一，最后女儿还放弃了名额，选择了另一所学校。虽然有很多评论家认为冉冬阳的形象才是以杨红樱自己的女儿为原型的，但是在小说中可以看得出杨红樱对吴缅的形象更为偏爱，很多真实的生活情节与思考也被部分地移植到吴缅的形象上。

其实，这样的形象也应该不是杨红樱的独创，在刘心武的《班主任》中也塑造了谢惠敏和石红两种不同类型的形象，谢惠敏接近第一种类型，石红接近于第二种类型。当然，杨红樱的儿童小说塑造了很多“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形象，如《女生日记》《男生日记》里的冉冬阳、南柯梦、莫欣儿、小魔女等女孩，以及精豆豆、古龙飞、鲁肥肥等男孩，杨红樱都给予他们较为鲜明的个性，表现了他们一定程度的“不听话”“淘气”甚至是“坏”，但又塑造了他们在成人的指导下或者是自己独立解决问题时所能达到的最好水平。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其实应该算是介于第一种呈现现有发展水平“乖儿童”到第二种凸显最近发展区的“真儿童”之间的儿童形象，或者我们可以认为这些形象就是从现有水平到最近发展区的区间中的一个个点，而吴缅则代表了“走在发展前面”的较高的那个点。

四、结语

杨红樱潜心耕耘于儿童文学近四十年，坚持在创作中持续关注儿童教育问题，吴缅一类“走在发展前面”的儿童形象便是她将教育理念浇注于儿童文学创作的结晶之一。吴缅具备期待自身成长的心理诉求，能在与周围人互动中获得成人角色的引导和帮助，还能在同伴的共同活动中实现主动的内部构建，这是促使吴缅“走在发展前面”的原因，也是杨红樱对儿童全面发展理念的体现。利用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对杨红樱的儿童形象进行关注，能从教育角度为杨红樱的研究提供一个新思路，在今后的研究中继续展现杨红樱儿童文学作品的艺术和教育魅力。

a 李红叶、崔昕平、王家勇主编：《 王泉根与中国儿童文学 王泉根教授从教30周年纪念师生论文集》，大连出版社 2016年版，第319页。

b 李建华：《论杨红樱的校园成长小说》，《西北大学2013年硕士论文集》。

ce fi〔苏〕列·谢·维果茨基：《维果茨基全集（第6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401—404页，第405页，第401页，第402页。

dghj杨红樱：《 男生日记 （新版）》作家出版社 2009年版，第2页，第8页，第186—187页，第260—261页。

k 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35070852/

参考文献：

[1] 李红叶，崔昕平，王家勇主编.王泉根与中国儿童文学王泉根教授从教30周年纪念师生论文集[M].大连：大连出版社， 2016.

[2] 列·谢·维果茨基. 维果茨基全集（第6卷）[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2016.

[3] 杨红樱. 男生日记（新版）[M]. 北京：作家出版社， 2009.

[4]李建华.论杨红樱的校园成长小说[D].西北大学，2013.

[5] 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35070852/

作 者： 李晓华，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写作学、王国维研究；杨蓝蓝，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语言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