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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感:打开《我的叔叔于勒》的新钥匙

2021-12-08赵同生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1年10期
关键词:婚事牡蛎于勒

赵同生

《我的叔叔于勒》作为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的经典小说,赏析文章汗牛充栋。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引导学生“常读常新”,找到新的阅读方法,开辟新的阅读路径,形成新的阅读体验,理应成为教学的头等大事。如果罔顾其经典特征,只带着学生在“环境、情节、人物”的陈述性知识中低效循环,那么学生的文学鉴赏力是无法提升的。

家境——安全感来自于于勒境况

1.生活拮据——缺乏安全感

从于勒哥嫂家的经济状况来说,一方面于勒不仅花光了自己应得的部分,还占用了哥哥嫂嫂的一部分钱财。这是他被驱逐出家庭的重要原因。哥嫂家是“拮据”的,不敢参与别人的请客应酬;女儿的衣着得买廉价布料自己加工;丈夫每天要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所以一家人每到周末都到海边,盼望来信说发了财的于勒回家,渴望一笔意外之财改善家庭条件。从二女儿的婚事来说,那个年代26岁已经是大龄女青年,还有个28岁的女儿婚事没有着落,这在哪个家庭都是让父母头痛的事,关键点在于金钱支配了人们的生活,门当户对也罢,基本生活也罢,幸福婚姻也罢,还得靠一定的经济来源。从这两点来看于勒哥嫂家是缺少安全感的,所以他们需要钱,需要发财,是无可厚非的。

2.于勒来信——保证安全感

于勒有两封来信。第一封信,说他赚了点钱,并且希望能够赔偿“我”父亲的损失。而且有一位船长又告诉我们说于勒已经租了一所大店铺,做着一桩很大的买卖。第二封信成了我们家的“福音书”。有机会就拿出来念,见人就拿出来给他看。因为第二封信里于勒明确表示身体也好,买卖也好,准备去做长期旅行。发了财就回勒阿弗尔“一起快活的过日子”,他的来信是发财的昭告,是我们家通往美好生活的通行证,极大地保证了我们的安全感。一方面第二份福音书是于勒道德的标杆,从“流氓,无赖,恐怖”,转变成了“正直的,有良心的,好心的,有办法的人”,另一方面第二份福音书也直接促成了“我”二姐的婚事,因為有这份发财的证明,那个公务员不再迟疑而下决心求婚,也促成了我们家能够找到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国外哲尔赛岛旅行。毫无疑问于勒的来信保证了我们的安全感。不管是日常的生活开销还是奢侈的购置别墅,“我”家支配财富的方式变得多样了,而且在人际交往方面我们也有了炫耀的资本,总之日常生活的那种安全感似乎围绕在我们全家人身边。

3.海边守望——构筑安全感

因为有了于勒的来信,全家人的安全感有了保障,有的方面终于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可是父母还要想办法抓紧构筑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来得越快越好,越厚实越好,于是有了这样的一幕:

每星期日,我们都要衣冠整齐地到海边栈桥上去散步。那时候只要一看见从远方回来的大海船开进港口来,父亲总要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

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

父亲带领全家在构筑安全感,衣冠整齐,说明一家人对于迎接发财于勒的回归是极其庄重的,是颇具仪式感的。“只要……总要”表明了父亲对富翁弟弟的望穿秋水、望眼欲穿,每一艘回来的大海船都承载着全家人的梦想。“永不变更”强调了于勒的出现就是惊喜,这个有办法的弟弟回来后,日子就彻底踏实了,生活就彻底安稳了,所以说海边的守望,是父亲带着全家人在构筑安全感,尽管它是那样的虚无缥缈滑稽可笑。正如有研究者认为:“他们在现实中虽然贫苦、辛酸、劳碌、卑微,但心中却渴望有一天能够改变这一现实,过上幸福的生活”。[1]

婚事——安全感来自于书信魅力

小说写到:我大姐那时28岁,二姐26岁。老找不着对象,这是全家都十分发愁的事。

一方面,在莫泊桑所处的时代,法国资产阶级日益往外扩张,婚姻更加讲究门当户对。她们“老找不着对象”,说明她们“老在找”,但“老找不到”。家里父母包括她们自己都在为自己的婚姻努力,但没有下文。原因很简单:家中贫困。没钱,你连嫁都嫁不出去,何况都是大龄女青年,这是很现实而又无奈的境况。

好在于勒的书信带来了转机,二姐的婚事有了着落。对于勒叔叔的来信,“我”的家人“见人就拿来给他看”,见人就炫耀,见人就广而告之,因而那个“诚实可靠、没有什么钱”的公务员下决心求婚。二姐的婚事,其“破冰利器”还在于勒叔叔的福音书,二姐结束单身的转机,关键还是在于书信的魅力。

读完小说读者都能感受到,没钱的婚姻是虚假的,是没有灵魂的,只剩下空壳。因为没钱,岳丈、岳母在女婿面前发脾气、骂人、失态的资格都没有。简言之,没有钱,婚姻就没有保障,没有安全感,还随时充满危机,这是莫泊桑给予克拉丽丝夫妇一点心酸的同情。

相遇——安全感幻灭于于勒窘态

小说最高潮的地方,是写在船上一家人的相遇。在故事的发展和高潮中,克拉丽丝充分借鉴了中国传统故事司马光砸缸的做法:远离危险,寻找安全。

1.问询船长——社会交往的缩影

当母亲回来也证实了卖牡蛎的老人就是叔叔于勒、但夫妻俩还是不死心时,母亲让父亲去跟船长打听。父亲赶紧走去,跟船长东拉西扯问询情况,旁敲侧击,终于得到证实:这个卖牡蛎的老人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于勒。父亲和船长的交往又何尝不是当时人际社会交往的一面镜子呢,你贫困不堪,那当然是直不起腰杆,当然是低声下气的,当然是惹人“不耐烦的”。换言之,因为贫困,我们一家在人际交往上缺乏安全感。这似乎也和小说选文开头的“不敢答应别人请客,怕回请”相照应。

2.称呼评价——十分遥远的“那人”

当于勒贫困时,连他的道德上都有污点,变成了“流氓、无赖”。在亲人的称呼上,可以从心理距离看出瞬间亲情的消逝。因为要想办法远离于勒,不能让他认出来,要想办法让全家人撤离到“安全区”,因此在人称上,母亲说于勒是“那人”,“那”是远指,已彻底地拉开了空间距离,也彻底拉大了心理距离。一个“那”字,把对人物的厌恶感、隔阂感、距离感一下子和盘托出。母亲当时最急迫的任务也是想方设法“注意别叫那人挨近我们”,一定要保持距离感,一定要想办法脱离这种“危险距离”。孙绍振先生认为:“这两个人物势利到在未来的女婿面前,连起码的虚伪,莫泊桑都没有赋予他们。”[2]

3.谁去买单——从未谋面的侄子

母亲的安排是:“把孩子们领开”“咱们到那头去”“找若瑟夫把他们找回来”“现在把钱交给若瑟夫,叫他去把牡蛎钱付清”。丈夫或自己去付钱,很容易被于勒认出来。不管风雨如何改变他们的容颜,不管生活给了他们多少磨难,卖牡蛎的于勒很快就能认出哥嫂。因此,夫妻俩随便一个去付钱都是不合时宜的,都是不安全的。这不符合当时必须远离危险、获取安全的克拉丽丝心理法则。大女儿去付钱,也许能彼此认出来。相隔十二年之久,也就是说于勒从家里出走时,大侄女已经16岁,已经是懂事的年龄,对于勒叔叔的样貌应该是有记忆的。于勒对于大侄女的样貌也应该是有所记忆的,因此说派大女儿去付牡蛎钱,也是不安全的。至于当时于勒为什么没有马上认出哥嫂和大侄女,主要是因为他正忙于手中的活,他要卖牡蛎,撬牡蛎,收钱,另一方面人也不少,都“挤”在他身边。再者他也绝没有想到亲人会到这艘船上来。素未谋面的侄子去付钱,绝对安全。因此,克拉丽丝把这样的责任交给了“我”。“我”把牡蛎钱給到“我”的亲叔叔,他满脸皱纹,衣衫褴褛,在这极短时间内,“我”在母亲设置好的安全距离之中,在内心深处呼唤着眼前的亲人,“我”的亲叔叔于勒。

4.拉开距离——砸缸效应的重现

在克拉丽丝眼中,既然无法让于勒远离自己一家人,就得让自己一家人远离他,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安全感。就如同司马光砸缸,既然无法让人离开缸里的水,就得想办法让缸里的水离开人。因此她立刻布置,要儿子把女儿、女婿叫过来,避开于勒视线,同时夫妻俩到大船的另一头去,再叫儿子去买单。这样就保证了一家人暂时能到达“安全区”,离开“危险区”。

5.暗使眼色——无钱婚姻的脆弱

小说有两处写到:最要担心的是别叫咱们女婿起疑心。她没再往下说,因为父亲指着女婿对她使了个眼色。这里充满辛酸,也充满讽刺。因为订婚之前,双方似乎都没有说真话,似乎都隐藏了某些真相。二女婿说不定并非真心实意的爱上对方,一方面是福音书的力量大于二姐本身的魅力;另一方面,二姐是大龄女青年,嫁出去就了却家长一番心事。最重要的是:“我”家是贫困的,对方也“没什么钱”,贫困的婚约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的。再者如果二女婿真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毁约?这场婚姻的把握还有多大胜算?克拉丽丝主要从“安全感”来拉开人物距离,真是心酸而又无奈。

6.完全失态——安全感觉的消失

当得知于勒就是卖牡蛎的老人时,克拉丽丝终于失态,说“我就知道这个贼是没出息的,早晚又回来吃咱们”;当“我”把十个铜板的小费给了叔叔于勒时,她骂“我”疯了!不难理解,克拉丽丝所追求的发财梦、金钱梦,其实是一种表象,她所追求的其实是一种从生活到心理、从个人到家庭、从自己到子女必须拥有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的实现最重要的是必须拥有金钱财富。当金钱梦破灭后,那种既渴望又担忧的“安全感”也就荡然无存了,生活的难堪和命运的玩笑让她彻底失态。有研究者认为:“最普通的人也有向往的大梦想,面对梦想的破灭,不分阶级,不分地域,任何人都会陷入深深的恐慌。”[3]

躲避——安全感动荡于社会病态

小说结尾写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改乘圣玛洛船,以免再遇见他。

1.为何六亲不认——不安全感急剧增加

对于克拉丽丝的六亲不认,有读者认为是出自她的自私冷酷,这有一定道理的,但似乎不完全是,可能还在于于勒的现状让一家人的不安全感急剧增强。

生活重回原形。于勒如此落魄不堪,直接宣判了全家人发财梦的彻底破灭。因此全家人的生活必须重新被打回原形:依然对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依然样样都要节省,依然不敢答应别人的请客,依然常常要买减价的日用品拍卖的底货,如此等等。

好日子变泡影。原本接到福音书之后,全家人生活似乎有了财神的庇护,有了无数的念想和期待,有了无数周日在海边的苦苦守候,有了无数赞美于勒的词句。现在发财梦彻底破灭,一切像肥皂泡那样幻灭。这似乎告诉全家人,他们期待的安全感从来没有过,也似乎永远不会出现。

婚事成了心事。从头至尾二女儿的婚事似乎像纸片一样不堪一击。二女婿下定决心求婚,是因为看了福音书。以为找到了潜力股,攀上了金枝玉叶,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刚开始就发现于勒就在船上卖牡蛎时,夫妻俩不敢怎么发作,因为怕女婿起疑心,这些地方的描述可以看出来父母俩对二女儿的婚姻不放心,这样的婚姻安全感何在?而这样的蒙蔽总有一天会被二女婿揭穿的。

于勒是否回来。叔叔于勒在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亲情的,否则他的信不会洋溢那样的温情,他不会提出“还债”“一起快活的过日子”。而且他也透露给别人,他在勒阿弗尔是有亲戚的,只是因为他欠了钱才不愿意回到他们身边。暂时不愿回来并非意味着他永远不会回来。这又是另外一层不安全感,另外一份沉重的恐怖感。还有其他的家庭顾虑,比如大女儿的婚事现在遥遥无期。年龄一天天增长,日子一天天贫困,老找不着对象将成为一种常态。而且几乎是不可能有什么改观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他要上学、要开销。夫妻俩渐渐衰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克拉丽丝一家那种不安全感,让他们只能选择远远躲避于勒。从这一层面来说,他们其实也是可怜的人。正如王富仁教授说的:“我们对他们的经济处境和在这种经济处境中所形成的生活习俗、思维习惯,没有理由采取嘲笑的态度,没有理由把他们身上的弱点仅仅视为他们道德上的弱点。”[4]

2.船的象征意义——命运之船停靠何处

莫泊桑所处的正是法国社会资本扩张的时代,这样的社会大背景,注定了法国社会底层百姓生活的艰难,他们个人的命运和家庭命运,就像克拉丽丝一家人旅游后期的心情那样:“平静得好似绿色大理石桌面”的生活极可能随时就会出现“一片紫色的阴影”,这恰恰是个人难以预料和无法把握的现实。任何一个政权或国家,当其处于资本扩张时期,当社会财富积累在少数财阀和个人手中,社会贫富悬殊加大时,作为个人的底层百姓,他们的生活是极不安全的,他们的心里一定也是没有安全感可言的,这恐怕也是克拉丽丝一家缺乏安全感的深层的社会原因,正因为如此,小说的批判意义,才超越了一般的“金钱观”之下的道德审视。

所以从安全感的视角来欣赏《我的叔叔于勒》,可能是准确理解、全面把握文本的另一把钥匙。安全感,可以更好地串起个人和社会,连通个人的心理隐秘和社会问题,使读者更趋向小说的价值批判和小说中人物的心灵解码。

参考文献:

[1]陈治勇,郑慧玲.冷峻的笔墨 悲悯的情怀[J].语文教学通讯(初中刊),2016(10).

[2][4]钱理群,孙绍振,王富仁.解读语文[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419、409.

[3]陈敬学,黄爱芳.细读《我的叔叔于勒》中的“小”与“大”[J].中学语文教学,20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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