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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曲牌【园林好】的渊薮与定型

2021-11-16杨高阳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曲牌陶渊明戏曲

杨高阳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6)

【园林好】,曲牌名,“仙吕入双调”之一,常与北双调联套。在中国古代戏曲中,【园林好】这一曲牌的应用范围非常之广。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曲文作品,不仅出现在如南戏、昆曲、传奇等文人戏曲作品中,还出现在如京剧、川剧、常德汉剧等民间曲种中。就【园林好】这一曲牌而言,现存的中国古代戏曲理论著作仅涉及其格律问题,而并未提及其来源问题;另外,学界目前也尚未有研究其渊薮与定型的成果。有鉴于此,本文基于对现存文献的考察与梳理,对这一问题作了尝试性的解答。

【园林好】在中国古代戏曲作品中是一个常见的曲牌名,全曲五句,第四、五句为叠句,两个句段,五个韵位,十九个板位,且常与【忒忒令】【五供养】【玉交枝】【江儿水】等曲调组合,常叠用。[1]其在元代就作为曲牌名,在南戏如《拜月亭》《琵琶记》《杀狗记》等中出现,明代传奇和清代戏曲中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情况则更多。那么,【园林好】这一曲牌名究竟从何而来?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须明确曲牌被命名的普遍状况。关于这一点,清代戏曲理论家王骥德有所论及,其在《曲律•论调名》中说:

(曲牌)其名则自宋之诗余,及金之变宋而为曲,元又变金而一为北曲,一为南曲,皆各立一种名色,视古乐府,不知更几沧桑矣。其义则有取古人诗词句中语而名者,如【满庭芳】则取吴融“满庭芳草易黄昏”,【点绛唇】则取江淹“明珠点绛唇”……有以地而名者,如【梁州序】、【八声甘州】、【伊州令】之类。有以音节而名者,如【步步娇】、【急板令】、【节节高】、【滴溜子】、【双声子】之类。[2]32

从这一曲牌名的字面意思来看,其既无地名的记载,又无明显的“以音节而名”的特征,则极有可能是“取古人诗词句中语而名”。而要追溯其究竟出于哪一古人之作,则必须对“园林好”这一文学语言的源流进行梳理考辨。

“园林好”作为文学语言在文学作品中的最早出现,当在陶渊明诗《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其二》:

自古叹行役,我今始知之。山川一何旷,巽坎难与期。崩浪聒天响,长风无息时。久游恋所生,如何淹在兹。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当年讵有几?纵心复何疑![3]

据逯钦立先生考证,陶渊明时年三十六岁,从都迁荆途中被风阻于规林,留下了“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这千古名句。陶渊明生前诗名不显,离陶渊明时代不远的两部南朝文学批评著作,《文心雕龙》未提其名,《诗品》也仅评其为“中品”,陶诗晦于六朝由此可见一斑。故此在陶渊明以后,唐代以前的文学作品中,几乎不见对陶诗中“园林好”的称引,直到唐代才有人直用“园林好”进行文学创作。

唐代文学作品中称引“园林好”的多在唐诗中。其中引用较早且比较成功的应为唐代诗人祖咏,其诗《清明宴司勋刘郎中别业》云:“霁日园林好,清明烟火新。”[4]1336唐人殷璠《河岳英灵集》对其评价颇高:“咏诗剪刻省净……至如‘霁日园林好,清明烟火新’,亦可称为才子也。”[5]除祖咏此诗外,另有钱起“数亩园林好,人知贤相家”(《题樊川杜相公别业》)[4]2636、司空曙“处处园林好,何人待子猷”(《送吉校书东归》)[4]3316、“雨后园林好,幽行迥野通”(《题鲜于秋林园》)[4]3332、刘禹锡“荀令园林好,山公游赏频”(《酬令狐相公亲仁郭家花下即事见寄》)[4]4041等句。以上诸句皆是对“园林好”的直接文字引用。此外,还有以其化用入诗的,例如白居易“洛下林园好自知,江南景物暗相随”(《池上小宴问程秀才》)[4]5117、齐己“园林凉正好,风雨思相收”(《蝉八韵》)[4]9551等。唐代对“园林好”进行称引的文学作品,即以上数处。

就现存宋代典籍而言,宋时“园林好”的称引并未见于敦煌歌辞、宋词词牌及诸宫调的调名中,而是如同前代,散落于文人的诗作、词作之中,亦分为直用与化用两种。直接引用的如柳永词“遥望水边幽径,山崦孤村,是处园林好”(《诉衷情近•之二•景阑昼永》)[6]30、赵善括词“从今去,园林好在,休学岘山碑”(《满庭芳•蝶粉蜂黄》)[6]3453、陈德武词“三分春色,十分官事,令人孤负芳菲。歌燕簧莺,语花舞柳,园林好处谁知”(《望海潮•三分春色》)[6]1989、寥省之诗“奋锸自随天地阔,园林好在岁时新”(《和游归来园韵•其一》)[7]29182、张耒诗“惟应园林好,新霁千花吐”(《三更》)[7]13342、彭汝砺诗“白雪园林好,红尘道路长”(《途中作•穷冬尚羁旅》)[7]10611、陆游诗“都城处处园林好,不许放翁醉放癫”(《初到行在》)[7]24712、释契嵩诗“爱此园林好,重来花木滋”(《书毛有章园亭》)[8]。化用的则如文同诗“太守安闲民讼息,锦城无限好园林”(《春雪呈知府龙图》)[7]5363、吴儆诗“雪后园林无限好,松间风月有馀清”(《题刘氏幽香亭》)[7]12766、晁补之诗“园林日夕好,花繁时鸟飞”(《饮酒二十首同苏翰林先生次韵追和陶渊明•其四》)[7]24072、裘万顷诗“雪后园林应更好,却输和靖在钱塘”(《再用韵三首•其三》)[7]32303、韩淲诗“今日园林应自好,当年冠盖定谁同”(《赠叶监元密》)[7]32628、洪适词“雪后园林更好,琼作佩、香满横枝”(《满庭芳•和叶宪韵》)[6]1387、王诜词“似此园林无限好。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蝶恋花•小雨初晴回晚照》)[6]275等。可以看到,以上诗词不乏如柳永、司空曙、张耒、晁补之、陆游等名家之作,甚至还有直接点明为和陶之作的,如晁补之《饮酒二十首同苏翰林先生次韵追和陶渊明》等。

从以上称引“园林好”的大量宋代诗词中可以看到两点:其一,宋时文人的园林书写相当繁荣;其二,宋时文人对陶诗的空前接受。这两点是不难解释的:第一,宋代是我国园林艺术的成熟期,两宋各地造园活动的兴盛状况,见于诸文献记载的不胜枚举。根据《东京梦华录》《东京志略》《宋书•地理志》《汴京遗迹志》等书统计,仅北宋东京的各式园林名就达到一百五十个。两宋园林无论是园林数量、造园艺术都达到了中国古典园林史上登峰造极的境地。[9]园林书写的繁荣是建立在当时园林繁荣的基础上的,两宋极度繁荣的造园活动极有力地带动了园林文学创作。第二,陶渊明诗歌在宋代流行甚广。连大文豪苏东坡也对陶渊明推崇备至,他在《东坡题跋•书渊明羲农去我久诗》中写道:“每体中不佳,辄取读(陶集),不过一篇,唯恐读尽后,无以自遣耳。”[10]甚至认为历代大诗人如李白、杜甫等都难以企及陶渊明:“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11]钱锺书在《谈艺录•陶渊明诗显晦》中说:“渊明文名,至宋而极。永叔推《归去来辞》为晋文独一,东坡和陶,称为曹、刘、鲍、谢、李、杜所不及。自是厥后,说诗者几于万口同声,翕然无间。”[12]陶诗晦于六朝,稍显于唐,至宋而达到极盛。陶渊明诗在宋代的流行,表现在和陶诗之众、品评陶诗之多、评价陶潜之高、刊行陶集之盛等各个方面。关于陶诗的显晦问题,早已是学界的共识,此处不再赘述。

两宋造园活动的兴盛与园林书写的繁荣,宋代文人对陶渊明诗的众多唱和与称引,陶渊明诗集的大量刊发与流行,为时人得窥、接受“园林好”这一文学语言创造了社会环境和文学本体的双重条件。文人作家或民间说唱艺人外出则尽赏“园林好”之实例,内坐则群观大量“园林好”的作品,“园林好”这一文学语言开始真正地流行化与经典化,这正为其从陶诗中“取古人诗词句中语”而尝试进行曲牌命名奠定了基础、创造了条件。再者,陶诗浅近通白,“园林好”为贴近民间俗语,相当符合民间艺人与底层人民的认知水平和审美特征,就这一意义而言,“园林好”被创调成为曲牌也是可以理解的。另外,在《新编南词定律》中,【园林好】曲牌下附有“一名金谷园”之语[13]。金谷园乃西晋石崇园林,极为奢华,然终于逃不过园毁人亡之命运。唐宋文人对金谷遗迹多有咏叹,借而抒发伤古之情。例如唐代诗人杜牧经过金谷园遗址而兴吊古情思,就曾作诗数首,其《金谷怀古》有云:“凄凉遗迹洛川东,浮世荣枯万古同。桃李香消金谷在,绮罗魂断玉楼空。”[14]宋代词人邓有功也有词作《过秦楼•燕蹴飞红》云:“谢家池馆,金谷园林,还又把春虚掷,年时恨雨愁云,物换星移,有谁曾忆。”[6]2978皆含怀古伤今之慨。以【金谷园】与【园林好】同名,应当还蕴含着宋末遗民眼看家国不保,繁华落尽,感慨时过境迁与物是人非的黍离之悲。

遗憾的是,由于戏曲的民间传唱性质,其曲牌的命名具有很大程度的偶然性和随意性。关于这一问题,王骥德在《曲律•论调名第三》中亦有所论:

(曲牌名)其它无所取义,或以时序,或以人物,或以花鸟,或以寄托,或偶触所见而名者,纷错不可胜纪。[2]32-33

【园林好】作为戏曲曲牌之一,同样地也具有相当的偶然性,因此要完全确定其命名的具体原因是不容易的。然而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大胆地推想,【园林好】曲牌的命名极有可能存在以下几个原因:1.“取古人诗词句中语而名”。取陶渊明诗《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其二》中的“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语;2.“偶触所见而名”。当为时人见当时园林盛况有感而创;3.“以寄托”而名。园林虽好,终有荒芜,宋末遗民感慨国破家亡,创此调以寄托哀思。

曲牌【园林好】创调之后,元代对“园林好”有所称引的文学作品数量大减,仅丘处机《登寿乐山》诗中有“虽多坏宫阙,尚有好园林”[15]58句,黄庚诗《春日西园晚步》中有“为爱园林好,筇枝伴独行”[15]32句。黄庚为宋末元初人,丘处机为金末元初人,可知这些称引“园林好”的作品集中在元初。至于元代其他“园林好”的文学语言,则几乎全部成为了戏曲中的曲牌名。

经过文献整理,【园林好】曲牌及其曲文形式与内容,有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元代杂剧中没有出现【园林好】这一曲牌名,而是出现在南戏中。南戏是我国最早成熟的戏种之一,且兴起于南方地区。上文提到,【园林好】这一曲牌大抵是宋末遗民感慨国破家亡而创调的,而这一曲牌只出现在南戏而不在杂剧之中,又恰好是证据之一。在现存元代的南戏中,【园林好】曲牌出现的频率较高。元代施惠所作的《拜月亭记》(即《幽闺记》)与相传为元末明初时徐■所作的《杀狗记》中皆有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曲文。例如《拜月亭记》第四出及第二十五出:

【园林好】朝廷上尊严去处,岂容你谈论是非,全不识君臣之体。凭河死悔时迟,凭河死悔时迟。[16]9

【园林好】才说起迁都汴梁,闹炒炒哀声四方,不忍诉凄凉情况。家所有,尽撇漾。家使奴,尽逃亡。[16]73

《杀狗记》第二十三出中:

【园林好】听老夫从头拜覆,这画儿略堪驻目,非是一棵桑树。休看作采樵图,错认了采樵夫。

【前腔】是田真兄弟和媳妇,这妇女刁唆他丈夫,要兄弟分开两处。夫见说便推阻,花树死便分居。[17]

另一部南戏《蔡伯喈琵琶记》第五出中的【园林好】曲文则如下:

【园林好】儿今去爹妈休要得要意悬,儿今去今年便还,但愿得双亲康健。须有日拜堂前,须有日拜堂前。

【前腔】我孩儿不须挂牵,爹只望孩儿贵显。若得你名登高选,须早把信音传,须早把信音传。[18]

在以上三部较早的南戏中,曲牌【园林好】出现了两次。就《杀狗记》和《拜月亭记》中【园林好】的曲文来看,还并非如《琵琶记》那样,两个曲文都是整齐而统一的,曲文的后两句,也尚未如后世曲文常见的完全重复,这也证明了其曲牌创调不久,还未经过较为严格地规范与定调。就两部戏中曲牌【园林好】的曲文形式的变化而论,也可以作为王骥德所言“《拜月》之作,稍先《琵琶》”[2]的旁证之一。

第二,在我国一些古老戏种中仍然保留了相当数量的【园林好】曲调。仅就《八仙庆寿》剧目中所存的曲牌统计如下[19]:

1.川剧有《王母寿》,又名《八仙庆寿》。现存有【园林好】【山花子】【太和佛】【红绣鞋】、【尾声】五支曲牌;

2.常德汉剧中存曲牌目录五支,但有唱词和唱腔者,只有【园林好】【山花子】【太和佛】三支;

3.巴陵戏中有【园林好】【山花子】【太和佛】【红绣鞋】【尾声】五支曲牌;

4.辰河戏中留存【园林好】【山花子】二支;

5.祁剧早先多有演出,后逐渐消失于舞台,今尚存【园林好】【山花子】二支;

6.衡阳湘剧现存有【园林好】【山花子】【太和佛】【红绣鞋】【尾声】五支;

7.长沙湘剧现存有【园林好】【山花子】【太和佛】【红绣鞋】【尾声】五支。

可以看到,在这些古老戏曲中,【园林好】已经出现,并且传播范围相当之广。这一曲牌之所以能在这些民间戏曲中传唱流行,是因为其通俗易作,无论曲文或曲调都符合民间的审美特性。这正好说明【园林好】创调不久,还带有民间创调作词的质朴印记。

第三,【园林好】曲牌易填、曲文顺口,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它的民间原创性。以上例子中【园林好】曲文如“才说起迁都汴梁,闹炒炒哀声四方”“我孩儿不须挂牵,爹只望孩儿贵显”等,都是相当通俗易懂,甚至接近口语的。清代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寄》在提到【园林好】这一曲牌时也说:

词名之最易填者,如【皂罗袍】、【醉扶归】、【解三酲】、【步步娇】、【园林好】、【江儿水】等曲。韵脚虽多,字句虽有长短,然读者顺口,作者自能随笔,即有一二句宜作拗体,亦如诗内之古风,无才者处此,亦能勉力见才。[20]41-42

李渔认为,像【园林好】这样的词牌是“最易填”的,而且又“如诗内之古风”,说明即使到他那个时代,这个曲牌还仍然保留着创调之初的、口语般的朴素与“顺口”,与创调早期较为随意的民间作曲状况保持着一致。这是【园林好】曲调创就颇早的另一证据 。然而正如《曲律》所论:

知创调之始,当不止如今谱中所载者,特时代久远,多致湮没,即其存者,而又腔调多不可考,惜哉![2]36

这说明在王骥德那个时代就已经很难考察很多词牌的“创调之始”,如今只能就现有文献和以上论述做出一个推测和总结,即【园林好】这一曲牌,应当是戏曲原创曲调,而且由于其“读者顺口,作者自能随笔,即有一二句宜作拗体,亦如诗内之古风,无才者处此,亦能勉力见才”[20]41-42的原因,在各种戏曲中应用颇多,并且这一曲牌的曲文形式,在元、明戏曲中存在着一个缓慢的却可见的完善过程。

元代以后,明代戏曲作品中【园林好】为曲牌的则更是数不胜数。以《六十种曲》为例,其中有【园林好】曲牌的剧作,就有《金雀记》《红拂记》《西楼记》《香囊记》《青衫记》等四十余部。可以看到,明代大多数以【园林好】为曲牌的作品,虽然还有如《绣襦记》中“白马篇唱得不低,二万钱使我顿输,可怪你是来历不明之子。结扭去吿官司,结扭去吿官司”[21]等颇为通俗浅白的曲文,但亦有了《青衫记》中“怯长途征尘染衣,惜韶春飞花满裾,遥望见红楼十里。何处是帝王居,何处是帝王居”[22]这种书卷气息浓厚、整体格调较高的作品。就明代戏曲作品而言,其中【园林好】的曲文形式已经不像创调之初般质朴随意,而是相当整齐统一,曲文语言也变得较为雅丽,较少有接近口语的俚俗之词。至如在《连环记》第六出中两次出现的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曲文,其形式都已经相当整饬了。表1是几部代表戏曲中【园林好】的曲文统计表格。

表1 《六十种曲》【园林好】曲文选录

【园林好】治天下太师主张,代幼主令行四方,孰不钦遵敬仰。胜周旦相成王,胜周旦相成王。

【前腔】谁能举朝廷大纲,全仗我匡扶庙廊,我定国易如反掌,胜周旦相成王,胜周旦相成王。[23]

尤可注意的是,【园林好】这一曲牌除了在明代戏曲作品中出现外,还出现在文人专门的单独曲作中,如明代大才子唐寅就有以【园林好】为曲牌的作品:

想玉人花容柳眉,不由人不如呆似痴,无奈云山遮蔽。生隔断路东西,生隔断路东西。[24]

从唐寅的创作来看,由文人创作的曲词明显有了典雅含蓄、韵律和谐的案头文学气质,与早期的曲文风格已大不一样。到了清代,戏曲中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曲文作品则数量更多,语言风格更具文人气度,曲文形式也更规整严谨。例如李玉《清忠谱》中的【园林好】曲文:

【园林好】盼长空,待呼天悲痛,睹层峦,似填胸块磊,望不见东来紫气。幽人室、白云西;衡门隐、碧梧栖。[25]

可以看到,从元至明清的以【园林好】为曲牌的曲作,终究摆脱了早期的朴素俗白,迎来了其最终之定型,也即成为“全曲五句:7,7,6,6,6,首二句对,叶平韵,第二句偶可叶上。第三句属上属下均可,末二句须对,可用叠句”[26]的正格形式。此外,历代戏曲作品中还有以曲牌【园林好】为主的,名如【园林沉醉】【园林见姐姐】【园林醉海棠】【园林带侥侥】等集曲留存。

综上可知,【园林好】曲牌自宋末元初创调以后,又经元代南戏及地方各戏曲的规范完善,终于在明代传奇中迎来了它的定型,逐步变成了在古典传奇剧本中的正格句式。【园林好】这一曲牌,自陶渊明诗句脱胎化用而来,创调之后经过南戏、传奇等创作实践的规范完善,终于又在文人手中彻底完成了其定型过程。我国古代的歌诗从“诗三百”到元曲,音乐对文学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而其中尤以宋词和元曲最为明显。若以曲体原创曲调【园林好】为管而窥,则可以看到曲牌这种由文人诗句演变,到民间化用创调,再从民间流传到被文人完善定型的发展过程,是与戏曲由前代旧文学至民间新艺术,再从民间艺术到文人继续创作使其最终成熟的发展过程保持基本一致的。遗憾的是,由于现有文献材料的缺乏,加之曲牌命名的特殊性等原因,以上推论只是以现存典籍为基础,对【园林好】这一曲牌的渊薮与定型作出的尝试性解答,而这一问题的彻底解决还有待于文献材料的新发现和后来学人的再深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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