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超

在我的生命里，读书是一种习惯，哪怕时间再紧张工作再忙，每天也坚持要读书，即便是随手翻阅一段文章，或者一首小诗，也能让人忘却疲累。在我的阅读书单上，有一些文学经典涤荡着我的心灵，给现实生活照进理想和智慧的光芒，那些文学作品，像是历经海浪冲刷的珠贝，散落在时间的沙滩上熠熠生辉，虽历时久远，也总是带给人启迪和感动。无论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虽时空各异，但是其中蕴含的人性真善美是相通的，梭罗的《瓦尔登湖》即是如此。

第一次阅读《瓦尔登湖》，大约是在十年前，当时先是被书的封面画深深吸引，淡蓝色的湖畔搁浅着一截树干，画面当中一个孤独的身影，手拿木桨似要跳上旁边的小船，画面充满了隐喻。事后想来，画中的那个人，那个孤独的背影就是梭罗本人吧。在众人都享受着19世纪工业文明带来的成果的时候，他却驾着小舟驶向瓦尔登湖深处，不想为过度的物质所束缚，而是遵从内心的指引，去追寻接近自然的梦想。

当时读这本书的真切心情记不清了，只模糊地记得面对通篇略显晦涩的文字，只是硬着头皮，完成任务似的一字一句地啃下来，最后还是有点不知所云。一个离群索居的梭罗，在瓦尔登湖畔过着类似鲁滨逊一般的蛮荒生活，所不同的是，鲁滨逊是被迫流落，而梭罗是主动拥抱了这种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而且十分简陋的生活，就连遭逢暴风雪也是快乐的。在湖畔隐居的两年多时间里，作者把自己融入自然，细致观察和记录着自然界的一切，并且自己动手建造木屋，种豆收获，以一种接近科学实验的态度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样一本自然主义的书籍，对于年轻的我，确实缺少某些共情，从中能感受到的仅是自然的蠻荒和美丽，大自然就像一头金钱豹，虽然表面有着美丽的皮毛，却充满着野蛮和危险。

十年倏忽，再一次从书架上拿起《瓦尔登湖》，已近不惑之年，一直经历着俗世的熏染，越发觉得自然的可贵。有时候在博物馆里欣赏宋元以来寄情江海的文人画，会产生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向往，虽然感觉作者的某些观点已时过境迁，但他对自然的挚爱依然深深打动着我。我想，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梭罗必定是有着赤子之心，而此时的我，拿着这样的一本书，也不再像完成任务似的急于读完，而是兴之所至，或是在饭后翻两三段，或是在睡前读一二章，果然是心澄静下来，才能读懂梭罗的《瓦尔登湖》。梭罗细致入微地描述了瓦尔登湖不同时间、不同光线下湖水的颜色，不同地点湖水的深度，冬天湖面上冰的厚度，在他看来，瓦尔登湖是大地的眼睛，是巨大的水晶，他以极其细腻的笔端在触摸内心的世界。可以说，在两年多的隐居生活里，梭罗是作为生命个体在对自然大道进行追寻，对人生意义进行探索，他并不惧怕孤独，而是愉快地享受孤独，为此他简直是甘之如饴，他已融入成了自然的一部分，他是瓦尔登湖畔一棵静静生长的油松，是湖面上掠过的一只燕子，或者，他就是瓦尔登湖本身。

要说《瓦尔登湖》给我的影响，是对自然的亲近和热爱，是对环境的珍视和尊重，是对生命意义的体悟和追寻。在物质极度发达的今天，生活节奏也在不断加快，那种“车，马，邮件都慢”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远。就拿手机来说，每天海量的资讯充斥着我们的头脑，随时响起的铃声让人感到焦虑，就算远离尘嚣，也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我们看似拥有了选择，实际上却没有选择。一有闲暇，我总是愿意抽离日常，走进自然的怀抱，不管是高山大海，还是长河大漠，那些自然风景总能让我着迷，在自然面前人会单纯得像个孩子。当然，我也有喜欢的湖泊，无论是下雪的纳木错、纯净的泸沽湖，还是油菜花盛开的青海湖、油画般的喀纳斯湖，都让我久久徘徊，生命中的那些湖泊，或者温柔沉静，或者热烈灿烂，总让我觉得可亲可爱。湖泊不至于让人产生面对大海时深不可测的恐惧，也没有仰视绝顶高山时带来的压迫，湖泊是纯洁的、安静的、舒缓的，是能够让人放松身心的，湖泊的浪花儿是轻柔的手，是母亲的絮语，当人面对湖泊时，就好像是面对着母亲。

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如此发达，地球的每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人类的足迹，每每走到荒凉的绝美之境，也还是有游客的身影。有一次去梅里雪山脚下的雨崩村，看到那些穿着五颜六色的冲锋衣、拄着登山杖的徒步者，在欣赏纯净的雪山和海子的同时，也给当地留下了成堆的包装袋、塑料瓶。即使是在完善成熟的景区，也往往有人大煞风景，在银链坠潭瀑布，漫流的白浪冲进石潭，看起来惊心动魄，在漩涡当中赫然漂着一个矿泉水瓶，激流都不足以把它冲出潭去，像是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又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大自然慷慨地向我们提供一切，可是我们却很少爱惜它，如果梭罗看到现代的污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人们在侮辱大地。在面对自然时，确实应该保持一些谦逊，感到一些敬畏才是。在城市生活的我，平常也只是从生活着手，尽量不用塑料包装，少浪费有限资源，在街头遇到破坏环境的小事也会发出弱小的呼喊，但有时又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所做的是那么有限，面对如此之多而又几乎是不可逆的污染，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

当我再一次拿起《瓦尔登湖》，静下心来阅读，内心还是会充满静谧的情感，瓦尔登湖一定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美丽湖泊的特质：纯净、宁静，甚至还有一点神秘，能让人心情平静，回归自然。梭罗的瓦尔登湖，是1845年到1847年的瓦尔登湖，为梭罗提供了人生的栖身之所和精神家园，为他的思想注入了一抹深邃而通透的湖色。作为现代人的我们，是否也还有勇气和眼光去寻找自己心中的那片湖泊？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瓦尔登湖。

责任编辑 张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