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

在关于何时以及如何结束或逆转量化宽松的所有对话中，有一个问题几乎从未讨论过：自2009年以来，央行在欧洲和美国大量购买债券，为什么一般价格水平受影响如此之小？

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英国央行又购买了价值4500亿英镑的英国政府债券，使总额达到8750亿英镑，占当前GDP的40%。第二轮量化宽松对通胀和产出的影响尚未显现，但资产价格再次显著上涨。

一个合理的概括是，通过量化宽松增加货币数量，可以暂时大幅提振住房和金融证券的价格，从而使这些资产的持有者受益匪浅。这些增加的财富中，有一小部分流入实体经济，但大部分只是在金融体系内流通。

源自凯恩斯《通论》的标准凯恩斯主义论点是，经济崩溃，无论其原因如何，都会导致大量囤积现金。资金流入储备，储蓄增加，而支出减少。这就是为什么凯恩斯认为崩溃后的经济刺激应该通过财政政策而不是货币政策来实施。政府必须是“最后支出者”，以确保将新资金用于生产而不是囤积。

但在他的《货币论》中，凯恩斯基于“货币的投机需求”，提供了一个更现实的描述。他认为，在经济急剧下滑期间，货币不一定被囤积，而是从“工业”循环流向“金融”循环。工业循环中的货币，支持正常的产生产出的过程，但在金融循环中，资金用于“持有和交换现有财富所有权的业务，包括证券交易所和货币市场交易”。萧条的标志是，货币从工业循环流入金融循环—从投资流向投机。

那么，量化宽松之所以对物价总水平几乎没有影响，可能是因为新货币的很大一部分助长了资产投机，从而产生了金融泡沫，而物价和产出整体保持稳定。

这其中的一个含义是，量化宽松会产生自己的繁荣与萧条周期。正统凯恩斯主义者认为，危机由某种外部冲击引起。与此不同，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认为，经济体系可以通过其自身的内部动态产生冲击。

明斯基指出，银行贷款经历三个退化阶段，他称之为对冲、投机和庞氏骗局。一开始，借款人的收入必须足以偿还贷款的本金和利息。然后，它只需要高到足以支付利息。在最后一个阶段，金融只是一场赌博，赌资产价格将上涨到足以覆盖贷款的程度。当不可避免的资产价格逆转导致崩盘时，纸面富贵变成一场空，还拖累实体经济。

因此，明斯基会把量化宽松视为国家造成金融不稳定的一个例子。今天，已经有明显迹象表明按揭市场已经过剩。在截至2021年3月的一年中，英国房价上涨了10.2%，为2007年8月以来的最高增长率，而美国房地产市场高估指数则“红灯闪烁”。孟买德赛经济学院的桑迪亚·克里什南的一项计量经济学研究（尚未发表）表明，2000—2016年，英国和美国的资产价格与商品价格之间没有关系。

“从商业角度来看，”最好的疾病类型，疯狂科学家克拉克解释说，“是那些久治不愈的疾病……患者要么好起來，要么在钱眼看就要花完时死去。真是如意算盘。”通过量化宽松，我们发明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它可以“治愈”它所引起的宏观经济疾病。这就是为什么退出的时机问题便是这个“如意算盘”。

但解药近在眼前。首先，政府必须摒弃中央银行独立于政府创造货币的幻想。其次，他们必须亲自花掉按照他们的意愿创造的钱。例如，政府不应囤积随着经济活动好转而将被撤回的休眠资金，而应将其用于创造公共部门的就业机会。

这样做将带来复苏，而不会造成金融动荡。这是让我们摆脱长达十年的量化宽松成瘾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