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忠诚

萤火虫的微光

1号线沿途有两个一附院，一个中医，一个西医，两个大学医院。人民路站与医院站中间隔了二七广场站与火车站。就在这两个站之间，一个送光的女人，带着孩子，经常往返这个区间。最开始，我并没有发觉，有一次女孩迷路了，我们通过监控视频很快找到女孩。她们手里提着瓶子，里面装满虫子。

她妈妈给我讲述了一个萤火虫的故事。

两个家庭，两个女孩，一个乡下，一个城市，年龄一样大。今年六月，她们因白血病住在同一个病区——儿童肿瘤科。一个住走廊，一个住病房。乡村女孩从火车站下车坐地铁来人民路一附院，城市女孩的家住在城市的西边。

城市女孩的母亲在医院做保洁，父亲是一个货车司机，年前车祸大腿骨折，现在闲在家中休养。乡村女孩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看病才来大城市。她们相识缘于同样的疾病。

一天早晨，城市女孩从医院的病床醒来，不见父母的身影，扭头却见走廊床边的乡村女孩，她微笑着，大大的眼睛，两个马尾辫，长长的睫毛。

“你终于醒了，你妈妈在这里陪了你两天两夜，因为你不吃饭不喝水。你妈妈应该是去为你爸爸做早饭了！”乡村女孩说。

“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事？”城市女孩问。

“我爸爸问你妈妈的，说你爸爸腿骨折了。”乡村女孩答。

“你几岁？”城市女孩问。

“我八岁。”乡村女孩答。

“我也八歲。”城市女孩回答道，“我可以带你乘坐地铁，地铁里特别好玩，像演电影一样的感觉，飞一般的速度，眼睛闭着更有感觉。”

城市女孩递给乡村女孩一盒饼干，两个人亲热地聊了起来，相互探讨学习和分享玩具。乡村女孩干脆爬到城市女孩的床上，和她挤在一起。

“姐姐，我们都会好起来的，我妈妈说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得了这种病，但是都能顽强活着并已经好了！我想我们都会好的。我会给你一些钱，因为你比我还困难，至少我爸爸妈妈还可以在南方的城市打工，身体比较棒，可是你爸爸不能走路。”她童言无忌地说了这些。

城市女孩说：“你给我多少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你家在哪里？我家在南边的大山里。”她说。

“我家就在西郊城旁边，没有见到山啊！”她回答。

“山里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爸爸种水稻，妈妈种菜卖菜。”乡村女孩越发起劲地说，“你见过萤火虫吗？”

“听老师说过，一直没有见到。”她期待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等我们病好了，我带你去捉啊！特别有意思，一个虫子可以发光放亮，一闪一闪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萤火虫是不是晚上发光，它不是星星掉下来变的吧？”她带着疑问笑了起来。

……

后来城市女孩真的带乡村女孩去坐地铁。她带她乘坐地铁在二七广场下了，去了高高的二七纪念塔游玩，她们特别开心，还拍照留念了。城市女孩也在对萤火虫的期待中度过了一个月。在这个白色的世界，两个可爱可怜的生命相依相偎。

一个月后，城市女孩转到医学院一附院了。她哭了，她也哭了，一步三回头。她乘坐地铁送她，说送，其实也没有出站，就想多在一起待一会儿。

一个星期后，乡村女孩回家了，没几天，自告奋勇要求去城市看望她，带来在村里抓的萤火虫，并告诉城市女孩要坚持，一定要来乡下山里看望她，她们一起抓萤火虫。

城市女孩也出院了。她们都相互惦记着，可是再也没有见面了，没有多久，乡下女孩不幸去世了。

城市女孩条件便利坚持化疗，她的病情基本控制。

为了完成女儿的夙愿，乡村女孩的妈妈带着萤火虫来看城市女孩，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妈妈告诉她，一个月前，乡村女孩去世了，她之前抓了很多萤火虫，说如果可以带着萤火虫乘坐地铁该多好啊。城市女孩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不知所措。

“孩子你要加油，努力，坚强地活着，我就像看到我女儿的生命，可是我的女儿她的命那么薄……”乡村妈妈一把抱住城市女孩，从包里掏出一个特别大的矿泉水瓶，“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萤火虫，我答应女儿的，也希望你答应阿姨一定坚强地活着。”乡村妈妈哽咽着泣不成声。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这个故事讲完了，我的眼角也湿润了，如果可以，我特别愿意做两个女孩子的护卫者，让她们永远不迷路，甚至我还想送她们每人一个小橘灯，当然一定不是蜡烛做的，那样乘坐地铁会违反规定。我会在网上淘一个电光的小橘灯，护送她们在飞奔疾驰的地铁中，开往春天的地铁。

几度夕阳红

雨一直在下，地铁里人多了起来，平时很难见到老人，今天是特例。

老阿姨六十岁左右，脖子上围了淡黄色的纱巾，淡淡的口红，细细的眉毛。老叔叔应该有七十多岁吧，鸭舌帽子，上身麻灰色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衣，显得整齐帅气。老叔叔身体健壮，下身牛仔裤依然可以穿出紧绷的效果。

“孩子们怎么说呢？”老阿姨开口说话了，露出探问的目光。

“唉，儿子没说什么，儿媳妇倒是强烈阻拦。”老叔叔的眼角显然有点泛泪，“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是儿子意见要强烈些，女儿没有说什么。”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一起。

他们很简单，一路上就这两句话。

他们一路都是深情地紧握双手，是外出旅游吗？还是去公园唱歌？

紫荆山到了，他们相互搀扶起来，一前一后下车，默契和谐。透过玻璃，我真想偷拍一下背影。可惜，车一开动，他们就在视野中消失了。

他们已经迈进老年的关口，对他们而言，爱情早就不是年轻人的心灵悸动，或者怦然心动的浪漫，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场搏击——财产分割，子女关系，儿媳妇的阻力，邻里的闲言碎语，世俗的观念，等等。他们对爱情望而却步，被真真隐蔽起来，好像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能在儿女亲人面前有任何的纰漏，可是他们内心的孤独无人可懂。

还记得上次，一个老爷子的儿媳妇追到地铁里发狠话说：“爸，你要是和那老妖婆结婚了，我死给你看，和你儿子离婚！”弄得整个车厢突然鸦雀无声，同时聚焦他们身上，老爷子孤苦无助地被儿媳妇带走了。

“儿子说了，我不能再和你联系，否则我将被赶出家门。”我见过一位老阿姨送别一位叔叔，都已经明显说明，他们不能再爱。

出站口有公园的地方，为数不少的老人都在谈恋爱。他们不能公开自己的爱，只能以去公园锻炼身体为由向孩子们请示。

这些故事不仅关乎年龄、性别和世俗眼光，更是老年人情感处境的典型——夕阳的爱与性，孤独与死亡，无法逃避的现实和始料未及的勇气。他们究竟该如何解决一个人的夕阳期？是孤独至死，还是携手同行？官方有没有可能出面帮助老人，顺应老人爱的心愿，我不得而知。

老年爱情，很沉重的话题，导致我一大早坐过站了，匆匆写下只言片语。

抱娃娃

地铁1号线、5号线，被我命名为医院路线，在这样的线路中，有很多关于病人的故事。

秋天了，她依然蓬头垢面，怀里抱着一个一米高的布娃娃，很脏，娃娃脸上沾染了很多污垢，两个麻花辫上用红色皮筋绑着。她紧紧抱着娃娃，嘴里念念有词，娃娃的肩膀上是小孩子用的书包和水壶。

“乖妞，来坐下，和妈妈一起坐地铁回家。”说着把一米高的布娃娃放在车厢的凳子上。

“来，多喝水！”

“妞妞快生日了，想让妈妈送什么礼物呢？”

我写这位妈妈，是有点于心不忍的。她穿的好像还是去年的棉拖鞋，本来毛茸茸的红色面料已经变得干瘪，没有穿袜子，身上依然是去年的一套粉色的连衣裙，已经很脏很脏了，还散发出一种气味。记得去年冬天，有好心人送她羽绒服，好像见她穿过一次，又扔掉了。头发有一股汗馊味，头顶一撮一撮白发露出来，披头散发的，实际年龄并不大。她嘴里总是叨唠着什么，好像在和孩子说话。

在安检区，她主动跟安检人员说，布娃娃是她女儿，不能进入机器进行安检，她是人。这个站的安检人员了解情况后，也经常搀扶她一把。

人一旦失去精神支柱，就会崩溃，患上精神疾病。它不同于人们常说的“神经病”“有病”。去年九月，报纸已经报道过这个三十多岁的妈妈失去女儿的故事。女儿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不幸得了白血病，而且很快恶化，妈妈措手不及，在医院门口乞讨救命。可是，游走在医院门口的都是病人，给她三元五元也是杯水车薪。她几乎疯掉了，看到人家车门没有上锁，就去车里拿走钱包，被送进看守所。等到事情解决出来后，女儿已经去了天堂。经过媒体报道后，还引发网友讨论。事实不完全是网友道听途说的那样，我作为一个知晓一二的在场人，想澄清我所知道的一二：这件事上警察是温情满满的，当得知母亲因为孩子生病去盗窃，立即采取安抚措施，积极探望孩子，发动捐款。當事人也表态撤诉。整件事是有人文关怀在里头的。

孩子的父亲好像一直没有出现，只见过有一个和母亲年龄相近的大姐，曾经在往返的地铁中陪伴过她一段时间，听说是她妹妹。

人多的时候，有人给她们让位，也有时候，她们给其他人让位。

“来，妞妞，给爷爷让个位，妈妈抱。”或许是因为精神上的折磨，让她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人，对面几个大妈七嘴八舌议论着。

“她在百货大楼上班，以前是女士服饰的营业员，三十多岁吧。”

“好可怜啊！”

“他们单位也很关心她，就是老公离婚了，孩子走了，她就这样一个人了。”

“孩子走得太快了，这样的打击是人都受不了。”

“单亲妈妈不易啊！这样何时是一个头啊！”

“5号线开通后，她经常换乘去省人民医院游荡。可怜的人啊！”

医学院站到了，她抱着娃娃出站，嘴里念叨着：“马上到家，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我们去北京看病哈！”

往年的秋雨来得稍微晚点，好像在国庆节后，今年天冷得很快，一场秋雨一场凉，大街小巷的梧桐树开始落叶纷纷。外面依然不停地下着雨，这个秋天已经驱走了所有的燥热。这位母亲如此衣衫单薄，不知道她在这个秋天该如何度过，还有马上扑面而来的严冬。毕竟她还如此年轻，路还很长。

看着她抱娃娃蹒跚的步伐，希望秋天掠过冬天早点过去。

在地铁里醉酒的外卖小哥

天刚黑透，城市的夜就已经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大街两边的玻璃橱窗里，各种姿势的模特穿着时髦的服饰，散播着流行的时尚元素，诱惑着行人的眼球;大小的餐馆早已是宾客满座，喝茶喝酒聊天的比比皆是，路上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城市夜生活已经开始了。

工作到深夜，直到紫荆山站最后一班车。一名快餐配送员因给客户送饭晚点，导致被投诉而郁闷醉酒，在站台上难受得呕吐不止，不能上车。他介绍自己才刚干没几天，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可谈，很注重外表的他还穿着白衬衣戴着红领带，即便再忙，他也总是把自己的皮鞋擦亮，争取给客户一个好印象，从而获得好评，顺利开展工作。可是一连多日被投诉，连饭都吃不上。今日外卖小哥老婆工作的饭店有包场很难抽身，嘱咐外卖小哥去幼儿园接孩子，谁知外卖小哥因郁闷去酒馆喝酒，一喝就刹不住，半斤到肚子里了。起身时晃晃荡荡，身不由己，手机也没有电了。

一提起外卖小哥，很多人会体谅起来，估计会责备投诉的人不该如此刻薄。有一次，一名女警同事在中午11点的时候点了外卖，是附近的一家沙拉店。那时候她很忙，户籍警察中午不下班，吃饭时间就一个小时，好像说中午单位提供的是米饭，因怀孕了不想吃米，也几乎没有时间去吃别的，如果外卖超过12点15分送到，她就一口都吃不上了。所以她每次都会提前下单、各种提醒备注。结果那天，外卖小哥一开始打电话说“马上，马上，要到了要到了，先给你送达”，说完就失联了，13点15分都没有送到。她打电话过去问，外卖小哥说：“旁边还有几栋楼，送完到你。”她说不要了，退单。外卖小哥说：“不行，都快到了，你体谅一下。”她气愤地说：“体谅什么？都要饿得胃痛了，而且沙拉晒了那么久还能吃吗？”外卖小哥说：“你这人太不友好了，我们送餐容易吗？”她说：“我工作就容易了？”之后就被外卖小哥挂了电话。因为实在郁闷，她在微博上吐槽了这件事，结果被一群网友狂撕：“随便投诉别人，害别人罚款扣钱，你说你是不是贱？”“送餐不容易，宽容点好，你这么狭隘小心日后婚姻生活。”“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家人！”对于那些触犯我们底线的行为，我们当然有权利生气、维权。然而中国式“好人”，却总是奉劝别人要宽容、要善良，要以和为贵。

外卖小哥醉酒倒在地铁里，呕吐不止，皮鞋上都是呕吐物，满身酒气。看见此景，我们赶紧给他手机充电联系家人来，毕竟最后一班车了。就在打电话的一转眼工夫，外卖小哥突然大小便失禁，很多乘客都绕道而走。

“真他妈没有本事，回老家卖红薯。”外卖小哥在其妻子赶来后流下眼泪，“老婆咱回老家吧，种种地卖卖红薯，我真没用。”

妻子抱着孩子，不顾丈夫身上的污秽，紧紧相拥而泣。她尽量把脸贴在老公脸上。

外卖小哥老婆委屈地告诉我们他们这几年的打拼经历，几度泪崩。他们最开始都在一个大饭店打工，为了孩子上学，于是他就离开饭店专门跑外卖，生活很不容易。为了他们的小家，丈夫工作十分努力，跑摩的带客，摆地摊卖袜子等都干过，心里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她理解丈夫的不易，也希望做好丈夫的后盾。此时的外卖小哥，哭得像个孩子，一直跟妻子诚意道歉。在向我们鞠躬表示感激后，外卖小哥的妻子搀扶着他离开，一路跌跌撞撞，孩子也牵着他的手，慢慢上了扶梯。

出了地铁口，路边有个吉他弹唱的长发男很应景地唱着：“……开始觉得呼吸有一点难为，开始慢慢卸下防卫，慢慢后悔慢慢流泪，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声音沧桑有力，一种秋天落叶的悲凉感迎面袭来。外卖小哥的妻子吃力地骑着超大的电摩，丈夫趴在她背上，孩子也依偎在她怀里。开始加速，奔向回家的路。三人摩的闯过歌声，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

相爱容易，相处不易，只要心心相印，心有所向;生存容易，生活不易，唯愿在城市街头怀揣梦想的人，拥有酒一样香的梦想并开花。

发广告传单的奶奶

一大早急匆匆赶到地铁口，还没有乘扶梯下去，我被两个发广告传单的奶奶拦住。大老远就看见她们一人手里掂着一个环保袋，里面都是超长超宽的广告单子。

“小伙子，来接张宣传单子，我们可以发20元钱的奖金。帮个忙呗。”两个奶奶一个张着嘴巴盯着我，另一个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开始用手机对着我，要拍照，说注意微笑，手接单子。

这一大早，刮的什么风，奶奶们玩的什么花招？拍微电影吗？还是搞什么活动？毕竟她们穿戴时尚，不像一般发广告的，再说，一般发广告的也没有要求拍照吧。我就这么一个情商，理解能力刻板。

“不好意思！我穿警服不便！”

“穿警服才好看啊！效果好！别走了！别走了！奶奶告诉你怎么拍就是！”

我一个箭步下了扶梯。毕竟有急事要传达。回头时，看见两个老奶奶还在出口望着我喊：“等着你哈小伙子！警服效果好！还有20元奖金啊！”

以往，在街上看见派发传单的，有如见了瘟神，远远避开，免遭其烦。派发传单的人会经常受人白眼，脸皮要厚才行，是一种受苦受累受人气的苦差事。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对人的锻炼，尤其是对年轻人，但奶奶们到底想做什么？

会议上通报一早一群奶奶在地铁车厢里发广告并留影，遭来很多乘客的投诉。会务完毕，大家各自上岗开展工作。我换下警服，顺着扶梯上了地面。

“来来！怎么把衣服脱了？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大好人。”发传单的奶奶说着笑着。拍照的奶奶说：“来配合一下。”说着就开始用手机对着我，让我手持广告，一看才知道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在做销售。奶奶们发这个还真是第一次见。一个奶奶穿戴时尚，头发染得乌黑油亮，耳朵脖子都戴着饰品;另一个奶奶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小黑裙，里面套着一条灰色的紧身裤袜，脖子用围巾裹得严实，脚穿三条纹的时尚运动鞋。她们应该不缺钱吧？

地铁口发放广告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容易引起堵塞甚至踩踏事件。遇到这样的奶奶，我该怎么办？

“不要紧，我们拍了很多，你看！我们不是骗子，再说你是警察，怎么能骗你上当？”一个奶奶滔滔不绝。

“我们拍照，通过手机传给主管一张，可以收到20元红包。我们都是两个人配合，然后平均分配，一人十元。我今天收入快上百了。”另一位奶奶有条不紊地补充道。

“最开始我们也嫌麻烦，准备把广告传单卖了，但是废纸不值钱，一大捆也卖不了几个钱，还重得很。还不如这样干，可以兑现很多红包。”

奶奶们像培训师一样，左边一嘴，右边一嘴，开始轮番对我轰炸。好吧，我们三人合影。奶奶们一激动，真的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我夹在中间。我没有拿广告单，是路人帮助拍的照。

好不容易打发了如此被洗脑的两位奶奶，突然心里特别沉重，不知老人的儿女们知不知道老人在街头如此这般。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很多时候我觉得不一定，奶奶们应该是太孤独寂寞了吧？老人也是我们社会结构中的一部分，我们年轻人很多时候忽视深度的陪伴，没有时间跟他们沟通，强调个人工作的无限忙碌。如果老人因为失去儿女的关怀，被人利用，甚至做一些违反法规的事情，我觉得儿女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包括我在内。

最近一段时间，经常碰到兼职发卖房广告单的阿姨，一直没怎么在意这个事情。今天又碰到这两位奶奶恳求拍照。这些开发商的大腕们真会营销，奶奶级别的人都充分利用上了。经济固然重要，可精神的缺失同样会带来问题。希望奶奶们能去做跳舞奶奶、唱歌奶奶、绘画奶奶、模特奶奶，而非被开发商利用的奶奶。

父女情

地铁开到紫荆山站，上来了一对父女。父亲的穿着是很標准的农民工样子，衣服洗得都泛白了，褶皱很多的老式中山装，一只运动鞋头还有一个补丁。女儿估计是在上大学或者工作一段时间，说的是标准普通话，衣着朴素大方，宽松的毛衫配牛仔裤，款式比较入时。看样子，是父亲从老家来看望在城里工作或求学的女儿。仔细一看，这个父亲我认得，就是前一天在这个站报警丢钱包的人。

父亲提着一个乡村化肥编织袋的大包，女儿手里拿着两张地铁车票。车上人很多，他们挤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父亲大声喊：“往里靠靠！”一边喊，一边把人推开。然后把大包“咣当”一声放在车厢靠近栏杆的地方，挡住了很多人的路，然后大大咧咧地站在车厢当中，也不扶，伸手掏出一个屏幕已经磨损的老手机。女儿说：“你扶着点栏杆嘛。”他大声地说：“没事！没事！你自己站好！不要管我！”车一开，他一个趔趄，撞到别人身上。女儿很担心地说：“注意点，人多。”父亲不是很情愿被人说，但看得出，他很紧张，也许没怎么乘坐过地铁。他很希望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女儿觉得有安全感。这或许是一种本能的、努力维护自尊的方式，维持一个父亲在女儿面前的强大，但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尴尬情形。他不合规范的行为，多少让我有些担心，我担心他和其他人磕磕碰碰产生口角甚至打架。那时候他将会结结实实地丢掉自尊，在女儿面前，那对他将是多大的打击啊，想必这比皮肉之苦更会让他痛苦得多。

看得出女儿很理解他的意图，但又一时难以向他解释他的行为不对，只是不断地小声安慰他：“你扶着点。”“我没事，我有地方站了。你不用操心我。”……但她阻止不住他的不安，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紧张地把脚挪来挪去，同时努力做出很强硬、见人无数的样子。

已到天黑的时分。女儿无意中说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父亲好像有点忘记似的，脸上写满了无限歉意，变得柔软起来。

“下车吧。”说着就掂起袋子要下车，女儿也没有办法，跟着下车了。我跟在他们后面。在地面出口旁边有家西餐厅，父亲固执地要请女儿一回。但是女儿也比较顽固，手拽着地铁口的扶梯无论如何不肯放手。一直僵持着，父亲都快要发火了。

女儿说：“西餐不吃了，你买个蛋糕我带回去。”

父亲摇头不决，但还是理解女儿的用意，于是一起穿过马路去对面一个蛋糕店。不久后，女儿开心地提着满满一袋子蛋糕，和父亲返回地铁继续乘车。

在地铁站台，开往西大学城的列车来了，而且里面很空，几乎没有人，显得空间异常宽大，父亲让女儿先回去，就不送了。

“快点，快点，往高铁方向的列车马上也到了，你先回去！注意安全，拿好手机哈！”女儿一个箭步上了车。瞬间列车又启动了。女儿还没有来得及和父亲招手说再见，就消失了。

父亲的眼光一直跟着离开的列车，好像在想什么事一样，掂着袋子在站台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耳朵上挂着一支香烟，并没有乘坐往高铁方向的列车，而是一步一步艰难地返回出口。在出站口，他吸完一支烟，径直去附近一个正在盖高楼的工地了。我跟了过去，大门已经关闭。门口白纸黑字贴着一张广告：包吃包住，一天300元，按天结算。

天彻底黑了，我也在赶路回家。路过一间咖啡屋，一阵阵咖啡香气溢满路边，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唱得让人心痛。

爱相随

昨晚，在1号线2号线换乘站，接到一处报警。

她是护士，他是医生。他俩，我认识。去年的圣诞节之前，女护士在紫荆山站给男医生做过人工呼吸，后来我还收到过他们的平安果。一年过去，他们却没有在祝福声中得到幸福。这样的故事讲起来有点吃力。

他在燕庄站附近住，她在紫荆山公园附近住，他们上班尽量都调好时间，在地铁一号车厢准时见面，但护士很多夜班，能约好遇见就是一种奢侈，他们格外珍惜。她给他带早餐，她亲手做的菜饼，他给她带酸牛奶，品质最好的。

他们的缘分始于去年冬天他在紫荆山站不幸晕倒，车厢里的她主动为他做了人工呼吸。当时车厢里的人都报警拨打110、120。在她给他做好了人工呼吸后，我带领他们在警务室休息了好几个小时，提供了热水毛巾等，护士一直陪在他身边。那是他们的相识。后来她扶起他去公园，或许他们开始有好感，开始谈感情。接下来的平安夜，我收到他们精心准备的平安果，正式知道他们开始恋爱。他们经常来紫荆山公园约会，看电影等。听他们说过，医生是博士，30岁了，护士是本科，24岁左右。好像医生的妈妈还有点不太情愿，但碍于护士救过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经常约定上下班一起乘坐地铁。在人民路站，医生先下，目送列车离开。他在呼吸内科工作。她在医学院下的骨科病房工作，里面的病号基本上都是骨折的人。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因骨折腿上打了钢板，一直不能下地，为了鼓励小姑娘下地走路，她把手机交给她上网，学习一下技巧。有时间，还可以接一下家人打来的电话，不至于放在柜子里听不到。很多次，小姑娘看到过医生发过来的关心信息，总是第一时间告诉护士。就这样，他们同是医护人员，了解彼此的工作，让双方的距离感消失。

他们还邀请双方家长见面，一起聊起他们的爱情奇缘。她说要去北京进修了，他送她去高铁站。可是她又悄悄折回了，因为她必须这样做，她希望自己可以坚强起来。那一次单位体检，癌症让她开始不敢面对生活，甚至爱情，只好采取美丽的谎言。返回后，她依然每天戴着口罩上下班，但失魂落魄，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她还是把手机交给那个小姑娘，让小姑娘代替自己回复信息，谎称自己去北京进修了。

那天正好是七夕情人节，他们约定当天订婚。可是她失约了，他再也没有见过护士，只好发微信联系，嘘寒问暖。接下来几天，他拨打她的电话，发现已经停机。白天，医生在繁忙的工作岗位上，一到下班回家，不知如何安排被抛弃的时间，无心找地方吃饭。来来回回的地铁列车，紫荆山站，人民路站，燕庄，医学院站……他们在车厢里留下的欢笑记忆，在那段日子里，成为与她分离的替代。

直到昨晚，医生才知道是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孩子在代替护士回复信息，护士已经在九月一日夜晚因肾衰竭突然离世。

如此打击，医生像疯了一样，飞快地坐地铁去医学院求证。在事实面前，他泪如雨下。他在夜晚10点多走进地铁口。一个与他有缘长达一年有余的出口，是那样熟悉。如果人与无生命的东西真能够产生感情，那么，他和它必定情深。钻进地铁，通过闸机、等候电梯、在站台候车。当大家都在有序排队的时候，他漫无目的。他再也见不到护士了，如同一件被抛弃的废旧物品。但从此他的生活再与她无关。我不敢再往更远处想，可以想象他此时身心疲累，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看准膨胀螺丝吊挂下来的液晶显示器上显示的列车到站时间，向箭头指示的位置走去，排在第一个，鞋和玻璃门有两步间距。不久他站的那一排队列已排得很长，人们低着头，眼睛沉溺于手机。他突然双手使劲想翻越栏杆，想跃进漆黑的通道……听到列车哐当哐当的声响驶过来，人群在尖叫，有人死死拽住他，有人拨打110……

“别想你，忍不住我提醒自己，伤了心，有些事也要过去，心很痛……一生情，只为这一次与你相遇，情难了，难再续难再醒，人分飞，爱相随……”

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

手机汉子是一个在工地干活的中年人，写他，是因为他是一位真正的凡人英雄。我在想，他有多憨厚樸素，就有多正义担当。

车厢里拥挤，职业病一样的我喜欢看看人头，观察一下人群中的异样。高峰期时段的地铁人满为患，我一般选择尽量靠近同性，彼此可以相互理解，或者最好直接去车厢中间靠角落，这样安放自己是最安全的，一来避免异性误会，二来自己也厌恶衣服挨着衣服的摩擦。手机汉子好像和我一样，也自告奋勇挤到车厢中间，挨着角落。乘客们都各自玩手机，完全融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站在我身边的手机汉子，大老远就可以看见脖子上挂着一个宽屏幕的大手机，绳子好像是前一阵子某运动会安保的胸卡带子，绳子上清晰打着某民运会安保字样，下面坠了一个宽屏幕手机。我有点纳闷，这么大的人，还这样把手机挂在脖子上。我也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他看了我一眼也低头看手机。一种公鸡打鸣的音乐瞬间响起，他小心翼翼用袖筒擦了一下手机屏幕，音乐还在外放着。哎，也不戴耳机！我想提醒他一下，突然音乐停止了。他打起了游戏。

手机汉子弓着腰杆背着被子，胡子也没有很好地修剪，长短不一，头发更不用说，应该很久没有洗了，自然卷的样子，仿佛有一股味道，他一定是从工地出来的民工。他仔细打量着车厢里的一切，摸摸自己的手机。好像电话铃响了，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宝贝，爸爸下午就到家了啊！给你买糖葫芦了……”他怯生生的样子，挂了电话看看周围人的眼光，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款老式手机：“老婆，下午回，下午回，给你带好东西了。挂了哈，在地铁里，信号不好！”他赶紧把小手机放进裤兜，生怕被周围一圈人发现，然后又摆弄着脖子上的手机。

“车里有贼！抓小偷！”突然，一名年轻女子尖叫起来。

“大家不要乱动，我是警察！”

人群混乱，尖叫、撕扯扭成一团。我很难在如此混乱的人群里发现谁是真正的窃贼。一名年轻女子抓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狠狠扇他一耳光：“你他妈的，偷老娘的手机，想死！”这一站刚启动，人群里的小秩序被打乱，我抓住小偷的胳膊，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彪形大汉朝我裆部踹了一脚，顿时我双手失控倒在人群中。窃贼团伙乘机想逃跑，只见旁边的手机汉子一个押胳膊肘过背摔，把彪形大汉控制了。人群涌动，很多人拍照叫好，我快速起身联合制服。谁知，二十出头的小贼手持筷子长的刀片划破手机汉子的一双胳膊，鲜血瞬间顺着胳膊淋红了手机，车厢里顿时弥漫了拥挤、惊恐、尖叫和血腥。这时，手机汉子强忍着疼痛迅速站起来：“住手！”声音洪亮，那两个贼吓了一跳……

鲜血一直流淌着，车上的其他乘客被激怒了，纷纷出手相助。这当中，有人再次拨打了110，还有人拨打了120。二七广场站到了，同事们已经在车门外布控好了，两个窃贼无处可逃。手机汉子因刀片划破动脉静脉失血过多，送进医院抢救。车上热心乘客都跟随到了医院。我和同事从他的脖子上取出带血的宽屏手机，发现是一个儿童玩具手机，又立即从他裤兜里找到另外一个老式手机，才联系上他家人。

从此，地铁里便多了很多志愿者，也有更多便衣警察组混在人群里，经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现行，保护乘客安全。我由衷感谢并敬佩那位手机汉子，他曾和我并肩作战，守护着开往春天的地铁。

一次与陌生人的交谈

地铁开到紫荆山站，上来了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运动服打扮，很有底气的样子。他看了我一下，想说什么，但没好意思开口，我们彼此都扫了一眼对方。面熟的感觉，好像曾经见过面似的。人民路站到了，也到晚饭时间了，就去某烩面馆要一份烩面。正准备吃的时候，桌子对面的男的也要了一份烩面，这人真眼熟。

“我们刚在地铁见过。”

“你好！”

“喝酒吗？我们要一瓶啤酒吧？”

“不喝，真不喝！”这人是不是督查？专门在试探我？

“要不来支烟吧！”

“真不会抽！抱歉。”

“吃菜吧。”他要了两个菜，一个凉菜一个热菜。凉的是黄瓜蘸酱，热的是牛肉丸子。

“谢谢！”

“你是这边的医生吧？请教你，瘾君子可以有救吗？听说美沙酮可以挽救？”

“应该有点效果吧？是你吗？”我有点吃惊，第一次和陌生人坐在一起，聊起如此私密又棘手的事，觉得怪怪的。

“不是我，不是我！坚决和这种人划清界限。就是问问美沙酮的效果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但是职业习惯让我坚信他一定遇到困难了。

他突然一杯啤酒下肚，说：“兄弟，别害怕，我是好人，前妻染上毒瘾了，经常在地铁厕所里吸烟，很多次我劝她去美沙酮门诊戒掉，或者去戒毒所，她总是嘴巴上说好，行动上逃跑。我们都是外地来打工的，通过勤奋承包了酒店，挣了点钱，可她却在河边打湿了鞋。”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有故事的男人很惨，女人吸毒，即将家破人亡。

“我就是想咨询一下你们医生，美沙酮的效果。”

“美沙酮是一种麻醉类特殊药物，用于缓解毒瘾发作的痛苦。如果违反国家法律法规使用，那它就是毒品，是违法犯罪行为，将受到法律制裁。”

“我们也离婚了，可一想到孩子想妈妈，一想到我们最开始从家鄉来城市打拼就想哭，就不想放弃她……”

“她经常在哪里？”

“地铁的厕所里。我也不想让公安把她抓走，想让她在我的监督下服用美沙酮，换一个城市去生活，离开瘾君子的朋友圈，帮助她戒掉毒瘾。”

“有效果吗？”

“没有，她不能自拔，但是心里清楚。”他干脆把一瓶酒往嘴里倒。

他电话响了，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你在哪里老公？给我送点钱。我在地铁站A口。”

“她总是找我要钱，我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

他急忙放下碗筷要赶往紫荆山。我也拿起电台毫不犹豫：“警务1号2号3号，请在A口布控警力，我马上到位！”

箭步下了人民路站，快速来到紫荆山，大老远见他们相拥而泣，6岁多的孩子，泪眼婆娑地哭喊着妈妈。她风韵犹存，披肩散发，皮裙羊毛衫，脸上似打了腻子，眉毛像焊在皮肤上一样……我远远看着他们，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他们或许不知，法律制裁就在眼前。

处理完这样的事情，也该下班了。走出地铁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刻，霓虹闪烁的街灯预示着城市夜生活的开始，公园里一群群健身的人群，放着高分贝的音乐，他们踏着节奏竞走着，很幸福也很养眼的一幕，我这样想着，身轻如燕。男人带着孩子穿过健身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往回去的路赶着。

马路对面，几个同事吆喝着说去吃烩面，除此外，喊什么，吆喝什么，一句也没能听清楚。

刑警老祝的爱妻秘诀

周末，值班。说来很巧，竟然在地铁里跟一起入警的刑警老祝碰面了，他还骄傲地向我“炫耀”他的“护妻妙法”。其实，爱护嫂子的事情我亲眼看见了。

那天在1号线换乘站，正值高峰期。嫂子怀孕了，不是很明显，忙碌挤地铁的人都会误认为她是身材魁梧或者丰满。她戴着口罩，是某医院护士。

城市人多如蚁，尤其扎堆在地铁中，尤其是高峰期的换乘站，人流如潮，飞奔肆流，即使挨着站，大家都表情严肃，相互瞟一眼。如果时间巧合，习惯巧合，同车久了，乍一见面，脸孔感觉有点熟悉，那倒是真的。

嫂子下班后匆匆到地铁站台时，地铁门刚好打开，在地铁门即将合拢时她挤了进去。当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铁中的下班族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可她的前面好像开了绿色通道一般，后面也好像有护卫一般，所经之处没有别人的拥挤，大家都争先恐后瞟了她一眼，露出理解的表情。我跟在后面，啊！原來如此，我为她的丈夫老祝点赞，很有办法。我在执勤中，不便过去打招呼。

站在地铁门口附近的嫂子，连个扶手都抓不到，可她周围相对一片宽松，两排人还不约而同地让位起来。她轻轻拂了一下刘海，似乎觉得一丝欣慰，她应该真的感觉很幸福。

很快，她要下车了，两边有人静悄悄地用手机拍照。她第一个慢慢出门，没有受到任何拥挤。同行的一个女生，要帮助她提手中的包，被委婉拒绝。

对她来说，往日高峰可能仿佛巨浪冲刷——被踩掉的鞋子、来不及捡的雨伞、被挤掉的破碎眼镜，还有没入口就撒了一地的早餐，共同诉说着当时的慌乱。她现在应该都释怀了，没有了拥挤，还有很多热心人在周围为她搭建一个安全屏障。

记得有一篇小说《浪漫的路》，写一个刑警与怀孕妻子的爱情生活。我一直想写篇警察和家人的好小说，都没有成功。刑警真的是顾不了家，小说中的刑警不能陪怀孕的妻子去医院检查，就给妻子的背后悄悄贴了一张纸条，让别人一路上照顾她，等她回到家里才发现那张纸条。今天没有想到，真的发生在生活中。我有理由相信，在困顿的空间里她确实需要帮助。或许你会问，喂，你拍照片了吗？我没有拍，没有顾上，因为我也是看到纸条后相互传达信息的人，严格说来，是纸条的执行者，没有闲情去拍照片。

老祝说那段时间他上了专案组，时间都给了工作，留给家人的少之又少。怀孕的嫂子需要去医院做孕检，希望老祝可以陪她一起去。嫂子说：“你就不能陪我去一次吗？每次去孕检，人家身后都站着自己的老公，只有我，总是一个人。”老祝很为难。那天，在嫂子出门前，他给了嫂子一个深深的拥抱，并且这样说：“我这个拥抱是有神奇力量的，今天你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帮助。”嫂子很疑惑，无奈地独自出门了。一路上嫂子上公共汽车、下地铁，车上人很多，她都神奇地收获很多人默默的帮助，心情特别愉悦。原来，当老祝拥抱嫂子的那一刻，就偷偷把一张纸条贴到了嫂子的背上，上面写着：“我是一名警察，她是我的护士妻子，我在上一个保密的专案组案件，如果遇见她，你能帮我给她行点方便吗？敬礼！”

现在老祝骄傲地向我“炫耀”他的“护妻妙法”，眼神里大有说学着点的神情气势。大老远，挺着大肚子的嫂子向他走来。他一溜烟地跑过去了，头都不回。

责任编辑 黄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