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航 张子如

【摘要】 日源外来词传入中国可分为两个重要时期，一个是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即中日甲午战争时期至五四运动时期，另一个是1978年之后，即改革开放至今。中日间语言的相互影响是两国经济、政治、文化相互交流的一种体现，本文着眼于日源外来词流入的第二个高潮时期，从词性、分布领域、构词类型以及借入类型四个方面对日源词新词的语言特点进行探讨分析。

【关键词】 日源外来词;改革开放;新时期;特点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5-0111-03

一、引言

中国从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以来，距今已走过了40多年的风风雨雨，其间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激发了各行各业的活力，而信息全球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使得中国与世界经济、政治、教育、科技、文化之间的交流日益加深。国门打开，来自国外的新事物也不断涌现，与此同时，作为表达这些新事物的语言符号，外来词也流行开来，其中有不少来自日语，国内学术界称之为日源外来词。本文着眼于新时期即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传入中国大陆的日源词汇，从四个方面对其体现出的语言特点进行考察分析。

二、日源外来词

（一）日源外来词的概念界定

谈及日源外来词，首先要对“外来词”这一概念进行界定。学术界内经常将“外来词”与“借词”两种说法进行比较。其中高名凯、刘正琰（1958）认为：“外来词是外语来源的本语言的词;而借词则是借用外语的词，词还是外语的，只是借来用用而已。” ①换言之，外来词是来源于外国并且已经进入本国语言体系的词汇，而借词则指来源于外国但是没有进入本国语言体系的词汇，其本质上还是外国词汇。相反，对于此史有为（2000）则指出“‘外来词’，也叫‘外来语’，在某种意义上可同‘借词’相当。” ②《大辞海》（2013）中也指出“外来词，亦称‘借词’‘外来语’。‘外借词’‘固有词’的对称。一种语言从别种语言里吸纳来的词语。” ③也就是说，两者只是名称上的差异，并没有实质性不同。本文由于考虑到“借词”这一说法语音上的不便以及在《新华外来词词典》（2019）、《大辞海·语言学卷（修订版）》（2013）中均以“外来词”为正条，“借词”为参见条，因此在本文中将这类词称为“外来词”。

关于“日源外来词”，在之前的研究中，也有“汉语日来词”“日源语”“日语借词”“日语外来语”“日语外来词”等说法，相比较而言，前两者均未体现词语的本质，词语的归属不甚清晰;而后三者则都缺少明确的词语流向方向，容易将源语与目的语的概念相混淆。因此本文使用“日源外来词”这一说法，表示来自日语，传入汉语且在汉语中使用的词汇。

（二）日源外来词传入的两次高潮

1.第一次：中日甲午战争到五四运动时期

明代以来，西方各种新思想、新知识以各种渠道传入中国。在甲午战争之后，这种向西方学习的思潮与爱国主义思想交融在一起，许多中国的有识之士都主张“睁眼看世界”。而当时的日本在经历明治维新后一跃成为东亚强国，渴望改变衰落国运的中国人把目光投向了日本。大批青年学生东渡日本留学，其中包括文学家严复、鲁迅、郭沫若，革命家李大钊等。维新变法运动失败后，康有为和梁启超流亡日本，在日期间进行了大量的创作与翻译，推进了日源词流入中国。甲午战争前30年间，中国翻译的日文书籍仅有8种，且全部属于自然科学类书籍;而甲午战争后仅五年内，翻译日文书籍已达958种，包括社会科学及自然科学④。

2.第二次：改革开放至今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实行，中日两国各方面的交往不断深入，汉语与日语的交流也日渐频繁。在时隔近半个世纪后，日语再一次走入中国人生活中，汉语也迎来了继晚清民国之后第二个日源詞汇入的高潮时期。当然，随着现代汉语的不断发展健全，日语对汉语的影响难以再出现第一个高潮时期的壮观场面。然而，中国与日本之间不断密切的经济往来、中日文化学术交流的广泛与深入、日本娱乐文化对中国青少年的影响等因素，日源词仍应是外来词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新时期日源外来词的语言特点

《新华外来词词典》是史有为先生主编，于2019年由商务印书馆新出版的词典，该词典收录汉语外来词共20000余条，其中日源外来词共3000余条，是笔者目前所见范围内出版年份最新且收录词条比较完备的词典，因此本文以该词典为语料来源，以1978年为时间节点，共收集到了40余年来传入中国大陆的76个词汇和4个词缀，分别是：

安乐死、芭拉芭拉舞、暴走、暴走族、爆买、爆笑、必杀技、便当、草食男、纯生、达人弹幕、道场、点检、店长、对决、放送、腐女、干物女、干物男、干物族、古着、过劳死、汉方、回转寿司、绘本、火星文、精算、精算师、就学生、卡拉OK、卡哇伊、萝莉控、妈妈桑、美白、民宿、纳豆、年金、配送、人脉、人气、三次元、少子化、声优、胜负手、视觉系、手帐、手足口病、瘦身、熟女、数独、听觉系、投手、完败、完胜、舞踏、物流、习得、小确幸、新登场、新干线、新人类、新新人类、修学旅行、玄关、悬念、压胜、业态、夜店、语用学、御宅族、援助交际、宅男、宅女、治愈系、中古、……控、……桑、……屋、……族

（一）语法特点

词的语法意义是指词表示语法作用的意义，即词在语言结构中表现出来的类别，也就是常说的词性。每一个日源词新词都从属于某种语法关系的类聚和概括之中，所以它们中的每一个词也都具有一定的语法意义⑤。如“纳豆”的语法意义是“名词，可以作主语、定语、宾语”等;“配送”的语法意义是“动词，可以作谓语、定语”等。以词典中标注的词性为准，对新时期日源外来词的词性做了统计，结果如下：

由上表可以看出，新时期引入中国的日源外来词中的名词占绝对多数，单纯名词共54个，双重词性的名词共7个，两者相加共61词，约占日源外来词新词的80.3%，之后为动词和形容词。

由此得知，新时期引入的日源外来词均为实词，其中名词占绝大多数，动词、形容词等其他实词在日源外来词新词中整体比例较小，并且没有虚词的出现，词性分布呈现单一化倾向。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倾向，是因为虚词在汉语中担负着更为繁重的语法任务，起着更为重要的语法作用，而由于外来词汇的流入引起的汉语词汇的发展变化很难对汉语的语法规则产生影响，加之现代汉语中虚词的数量和类型已经十分丰富，无须再从外来词中进行补充和完善。

（二）语义特点

沿用崔崟、丁文博（2013）中关于日源外来词语义分类类别的设置，将收集到的76个词汇重新做了整理归类，结果如下表：

从表2可以看出，新时期日源外来词的语义分布较为广泛，其中，日常生活领域的词语最多，占总数的一半之多，其次为文体教育领域，占总数的25%，之后依次为社会生产、医疗卫生、经济商贸、以及军事法律，另外，宗教信仰、科学技术两大领域均无新词。

这与1978年之前日源外来词几近半数集中在政治社会、军事法律、思想哲学领域这一情况不同，出现这种倾向是由当时的社会背景所决定的。而新时期日源外来词的语义分布之所以变为以日常生活为主是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和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的政治制度逐渐完善，综合国力日益强盛，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的缘故。如今中国从日本吸收的更多的是生活方面的需求，而中日间的词汇交流也从单向逐渐变为双向，双方趋于平等化。

（三）构词特点

按构词法将所收集的76个日源外来词新词分为单纯词、复合词、派生词以及词组四大类，结果如下：

词都是由一个或几个语素构成的，由一个语素构成的词叫做单纯词，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构成的词叫做合成词。合成词分为复合词和派生词，复合词由两个词根构成，派生词由一个词根和一个词缀构成。由表3可以看出，新时期引入的日源外来词中复合词占多数，达到总数的一半，其次为派生词，占总数的17.1%，之后为词组和单纯词。其中单纯词包括音译词1个“卡哇伊”，即其所使用的汉字只是作为日语语音的符号，与字义无关，剩下7个均为借形词，且词义与日语原词义基本相同，如“玄关”“便当”等。复合词包括并列式、偏正式、动宾式和主谓式四种。并列式复合词指两个近义词根或两个反义词根联合形成的词语，如“美白”“放送”等。偏正式复合词指前一词根对后一词根起修饰限制作用的词语，如“暴走”“达人”等。动宾式复合词的前一词根表示动作、行为，后一词根表示动作行为所支配的对象，主谓式复合词是指前后词根是被陈述和陈述的关系的词语，这两种类型分别只有1词，为“瘦身”和“物流”。派生词的构成比较简单，包括“前缀+词根”和“词根+后缀”，这一类型的词语也较多，例如：“干物女”“萝莉控”等。词组则是指由两次以上的合成关系构成的语言单位，例如：“精算师”“修学旅行”等。

以上可看出，新时期日源外来词的构词类型以复合词为主，并有多种的构成方式，其中以偏正式与并列式居多。派生词数量居第二位也充分体现出了词缀具有较强的造词能力。

（四）借入类型

参考史有为（2000）对日源外来词的分类方法，按照汉字的三要素音形义的特点将收集到的76个日源词新词分为借音词和借形词，如下表所示：

借音词即一般的汉语音译词，是中国模仿日语读音自行用汉字书写的词，数量极少，只有5词，为“芭拉芭拉舞”“卡哇伊”“萝莉控”“妈妈桑”“卡拉OK”，这类词在日语中一般用假名或假名加汉字标记，剩下的71词皆为借形词。

由此可见，新时期传入国内的日源外来词以借形词为主，借音词只占了很少一部分，表明日本人虽然在汉字的基础上发明了假名，但汉字词仍然在日语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加之将汉字词作为外来词更易被中国人所接受和使用。

四、结语

本文对改革开放后传入国内的日源外来词的语言特点从其语法、语义、构词类型、借入类型四方面进行了考察。语法上，由于现代汉语语法体系已经发展的比較完善，外来词的流入很难对其语法规则产生影响，故新时期引入的日源词均为实词，词性分布呈现单一化倾向;语义上，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行，汉语从日语中吸收更多的是关于日常生活而非社会、自然科学方面的词汇，中日两国词汇交流从单向的日本输入到中国逐渐变为双向，两国文化交流趋向平等化。构词类型上，新时期的日源外来词以复合词为主，并有多种构成方式，派生词数量之多可以体现词缀具有较强的造词能力;借入类型上，借形词占主导表明汉字词在日语中的地位不可撼动，其作为外来词更易被中国人所接受。对其语言特点的考察，对于研究改革开放之后日源外来词的发展以及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都具有重要意义。另外，由于近年来中国各行各业在日本的不断发展，现代日语里也出现了很多来自中国的词汇，如“銀聯（ギンレン）”“青椒肉絲（チンジャオロウスー）”“一帯一路（いったいいちろ）”等。

注释：

①高名凯，刘正琰：《现代汉语外来词研究》，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13页。

②史有为：《汉语外来词》，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4页。

③许宝华，杨剑桥：《大辞海·语言学卷》（修订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

④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659页。

⑤崔崟，丁文博：《日源外来词探源》，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90页。

参考文献：

[1]崔崟，丁文博.日源外来词探源[M].广州：世界图书出版广东有限公司，2013.

[2]高名凯，刘正琰.现代汉语外来词研究[M].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

[3]吕叔湘.现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4]史有为.汉语外来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5]史有为.新华外来词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

[6]许宝华，杨剑桥.大辞海·语言学卷（修订版）[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

[7]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