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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猫

2021-09-12长安驹

福建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戒尺王老师丈夫

长安驹

1

真没想到我会因为一只猫而改变人生。对,就是那只猫。我曾经对它恨之入骨,恨得牙根痒痒。好几次都起了歹心,想把它扫地出门,它好像看透了,坚决不给我和它单独相处的机会。我觉得背后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我,不断挑战我的底线。当初真后悔收留这只流浪猫。我冲着丈夫发火,让他赶快把这只猫处理掉。他却一推六二五,你去跟你的宝贝儿子商量吧。

半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吃完饭去河堤上遛弯,回来的时候我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只猫。最初是儿子发现的,他转身向那只猫走过去,嘴里唤着,咪咪来,咪咪来。我和丈夫远远地看着。说来还真奇怪,那只猫不仅没有跑,反而很乖顺地接受儿子的抚摩。我大喊了一声,走了,儿子。儿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妈妈,我想收养这只猫。我一口就回绝了。儿子几乎快哭出来了,他转身看着那只走近了的猫。丈夫搂着儿子说,那只猫说不定是别人家养的呢,咱们把它带回家,它的主人肯定很着急的。兴许是丈夫的话奏效了,儿子没有再坚持,只是不停地回头看那只猫。我挽着儿子大步向前走,丈夫殿后,向那只猫做着走走走的手势。

儿子很早就想养只宠物在家,我一直没同意。原因是他已经步入高中了,应当以学业为重,让他把全部心思放在學习上。他曾几次跟我谈起这件事,说我们对小动物没有同情心,不懂得照顾弱小。我哈哈大笑,你老妈我可是省级教学能手呢,养宠物这件事和同情心没关系。他很不屑。丈夫说,咱家没有条件养宠物,咱三个人天不亮就起床,各自都有各自的事,直到下午才回到家,如果养个猫呀狗的,谁去照顾它们?反倒会饿死它们的。丈夫每次都用这套理论说得儿子哑口无言。

可那天遇上的那只猫太过怪异。我们回家了,猫却跟到了家里,在我们家门口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儿子的心像是被那只该死的猫挠了,跑向门口,要把那只猫放进来。我一把拽住他,不行。儿子吼了起来,放手,放手。他使劲儿一挣扎,我就被摔倒在地,头磕在了沙发上。丈夫大吼着,站住,你无法无天了,敢打你妈了?儿子站在原地,红着脸看着我。还不扶起来?丈夫又吼了一声。儿子扶起了我,嘴噘得老高。那只猫依然在外面喵喵喵地叫个不停。我心乱如麻,冲着丈夫挥了一下手。

丈夫拿起扫把开门驱赶那只猫。儿子哭了起来,跪在了我面前,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丈夫转身看儿子,使劲儿关上了门,大喊了声,该死的猫。丈夫继续吼着,你起来,起来,都高中生呢,还那么没出息。儿子低着头只是哭,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这无声的对抗彻底惹怒了丈夫,他走进卧室拿出了戒尺。

这把戒尺是我们很多年前自驾游去成都玩,在杜甫草堂的一个文化商店里买的。戒尺上刻满了弟子规。当初儿子上小学三年级,他仰着头问爸爸买戒尺干啥。丈夫说,你看看,这上面刻着弟子规,你以后就要按照这上面的话来做,否则我就用戒尺打你的手。他说着就啪的一声打在自己手上,嘿,还真疼呀。儿子灰着脸,现在不允许体罚孩子的,你们打我会犯法。我和丈夫哈哈笑了起来,丈夫说,这小家伙还懂得不少呢。儿子似乎对那把戒尺心有芥蒂,说话做事小心翼翼,致使我们后半段的旅程少了许多欢声笑语。回家后,这把戒尺突然就成了镇宅之宝了。在上辅导班、兴趣班、提高班等众多的课外学习里,这把戒尺立下了赫赫战功。

丈夫拿着戒尺——它上面的字已被磨平了。我数三声,你起不起来?儿子依然低着头不语。丈夫三个字刚喊完就狠狠地在儿子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儿子无动于衷。丈夫气急败坏,一顿猛抽。那阵势我看得胆战心惊,我正要起身阻挡丈夫。儿子突然站了起来,哭喊着走到丈夫身边,伸着脖子,斜着眼睛,来来来,打死我吧,打死我吧。一双拳头攥了起来,像洋葱那么大。丈夫束手无策了。

我一把抱住儿子说,那是你爸,那是你爸呀。我搂着儿子进了卧室,让他早点睡。儿子不理我,砰的一声关了门。丈夫气得跳了起来,啥东西,越大越不是个东西了。

2

那天夜里,丈夫抱怨我,说我枉为人师,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我争辩着说,谁规定的,老师就一定能教好自己的孩子?我们教务主任,你知道的,论学识人品都是教育界里数一数二的人,结果他的儿子进了监狱。丈夫被我的话噎住了。

半夜里,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猫叫,莫名地恐惧起来。丈夫可能也听到了,他翻了个身,骂了句,真烦呀,这该死的猫。他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鼾声四起。

突然间,我想起两周前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家孩子这段时间不太对劲儿,学习可是退步了,让我们从侧面问问。

我竟然把这事情给忘了。

我再也无法入眠,望着窗外,外面巨大的黑洞令我不安。

我仿佛看见了那只猫张着巨大的嘴巴,满嘴的尖牙利齿要把我吞没了。我大喊了起来。丈夫摇着我问,又做噩梦了?我紧紧地抱着他。

我开了床头灯,坐了起来。丈夫也坐起身,问,咋了?我对他说起儿子班主任打电话的事。他一头雾水,看着挺正常的呀,没发现什么不对呀。我跟丈夫分析寻找儿子学习退步的蛛丝马迹。早恋了?不可能。儿子他小舅上次回来还跟他开玩笑问他,在高中谈恋爱了吗?儿子当时的反应是满脸通红,说他小舅乱说。受欺负了?也不大可能。我和丈夫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丈夫说,兴许是他们班主任太过神经质了,孩子学习有进有退很正常的。

早上起来,我仔细观察孩子,没发现什么问题。丈夫也是左看右看的。儿子很不耐烦地说,你们这是干啥呀,一大早的看来看去,我脸上有花吗?我们不约而同地说,没什么。儿子吃完早点,骑着山地车去了学校。丈夫是政府工作人员,单位离家比较远,中午都是在机关食堂吃,不回来。我是小学老师,小学离家不远,我吃不惯学校的集体伙食,中午回家随便对付一口,午休半个小时。

我想着今天必须要去找儿子的班主任谈谈,了解一下孩子在学校的情况。我约了儿子的班主任王老师,他说四点后有空。放下电话,我如释重负,窗外操场上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奔跑着,蓝天白云,宽阔的操场,真好。

中午回到家里,我草草吃了口面条,躺上床准备午休一会儿,早上连上了三节语文课,真心有点累。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儿子班主任打来的,赶忙接听。王老师让我火速到学校一趟,我问啥事,他说,来了再说,电话里面说不清楚。我的心扑通直跳,似乎马上就要冲破我的胸口。

我赶到学校,几个老师和保安把儿子围在办公室里,儿子的双手被绳子捆着。儿子颤着身子,微微摇着头,一双眼睛生硬孤冷。我扑到儿子身边,大喊着,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有什么权力捆我儿子?他又不是犯人!我哭了起来。儿子皱着眉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一惊。我哭着要解开儿子手上的绳子。班主任拉住了我,将我带到隔壁办公室,倒了一杯水递给我,说孩子今早来学校就有点不太对劲,跟谁也不说话,也不理老师。科任老师反映说孩子每节课都趴在桌子上,也不听讲,拿着一把小刀子在课桌上划着。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制止了他划课桌的行为,还没收了那把铅笔刀,他一下就火了,跳了起来骂老师,说老师是魔鬼是黑白无常,想索他的命。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他啥话都没说,也不说自己对与不对。我当时想给你打电话说,但考虑到下午咱们要见面的,也就没打给你。可是吃完午饭,孩子们在宿舍午休时,几个孩子连喊带跑地找到我说,李子轩用刀片割自己的手,血流了一地。我喊了保安和值班老师火速去了宿舍,李子轩根本不听我们的劝说,还威胁我们再朝前走一步,他就割断手腕上的动脉。幸亏那两个保安,趁李子轩不注意,这才制服了他。你看,就是这把小刀子。

我拿起小刀,真切地感受到小刀子划破手臂的疼痛。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哽咽著问王老师,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王老师说,我上次就感觉孩子不太对劲儿,以前他很外向,跟同学们说说笑笑,相处得很融洽,突然间就沉默了起来。就连他之前玩得最好的几个同学,他也有意排斥他们。你们在家里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我摇了摇头。王老师说,这孩子太要强了,上次月考,成绩不理想,后面上课也不认真了,有时连课后作业都不做了。

我这才想起来,上次丈夫看了月考成绩,在家里大发雷霆,骂儿子不争气,是个没用的人。我把这事给王老师说了一遍。王老师说,咱们当老师的都学过心理学的,我觉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许孩子他爸骂他那次是个导火索。

王老师建议我们带孩子去省城看看心理医生。我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儿子身边,我发现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冷硬了。我解开绳子,示意其他人出去。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我捧着孩子的手臂,看上面细细密密地划了很多道,旧伤暗暗地隐藏在新伤下面。我想起王老师的说法,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摸着儿子的头问,还痛吗?儿子摇摇头说,不痛了,心里也舒服多了。我搂着他哭了起来。儿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安慰我说,以后不这样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回想起他刚才那陌生冷硬的脸庞,眼泪就停不住。

我带着儿子回家,向单位请了半天假。儿子兴许是那一番闹腾,身心早就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拉开孩子的书桌抽屉,想要寻找诸如日记本之类的东西,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儿子睡的是架子床,因为当时房价高,我们就买了一个两居室,架子床多一个铺位,爸妈来了也将就能睡。这个架子床是儿子自己挑选的,现在这颜色与他目前的身高看着不太协调了。我蹲下身子,看了看床下,发现了白乎乎的几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用扫把扫了出来,是几团卫生纸,血呼啦次,我明白了。其中有一团像是昨晚扔的。我想想感到后怕。昨天晚上孩子因为一只猫跟我们闹,他爸爸还打了他,他肯定伤心极了,所以躲在卧室里又用刀片划伤自己。

天呐,我该咋办?

我给丈夫打电话。拨了几次,他没接。我心里空空的,像是被人掏空了灵魂,成了一具尸体。我瘫靠在沙发里,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吊顶发呆。

电话铃响起,我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丈夫的来电,我拿起电话就哭,丈夫焦急地在那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哭着让他回来一趟。他说他马上要跟领导一块儿去省城布置招商的事。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恨恨地说,没什么事,你忙去吧。挂了电话,他又打过来,我没有接。我恨死他了,要不是他整天对儿子动武,儿子会有今天吗?手机不停地响着,我索性关机。我靠在沙发里,盘算着如何给儿子治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敲门。我起身开门,是丈夫单位的小刘。小刘提着一袋水果走进门问,嫂子,李主任让我来看看家里有什么事。我说没事,就是孩子病了。他又问,子轩感冒了?严重吗?我说,没事,就是有点发烧,已经睡了。小刘笑着说,李主任已经跟几个县领导出发去省城了。嫂子,你有啥事就联系我,随叫随到。

送走小刘,我开了机,拨通了省城弟弟的电话。我把儿子的事长话短说了一遍,弟弟很着急,立即就表示去联系专家,让我明天带儿子去省城。我又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这事瞒是瞒不住,我只好实话实说,先请一周的假,并叮嘱校长替我保密。

3

儿子睡醒了,脸上有了血色。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随便。我就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吃饭的时候,我试探着问他,明天妈妈带你去省城小舅家玩玩,可以吗?儿子反问,那我还要上学呢,怎么办?我笑着说,请几天假嘛,你小舅最疼你,他马上就过生日了,咱们去祝他生日快乐。儿子高兴地答应了,他让我给王老师请个假,我点点头。

整整一下午,儿子待在卧室里玩手机游戏,时不时发出笑声,听上去有点瘆人。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暗暗观察他。儿子特别喜欢玩游戏,为此我们曾经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我们妥协了。丈夫说我没有一点教育工作者的威严,对孩子心太软了,让孩子拿捏住了。那一次,丈夫摔碎了自己的手机,可结果还是没办法,只是儿子不再玩他爸的手机了而已。

我在客厅抱着笔记本上网查儿子这种情况。像他这种情况,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我越看越害怕,越看心里越没底。不知不觉天黑了,我催促孩子睡觉,他满嘴答应却不见行动。我心里很沉重,强装笑脸说明天早上还要去省城呢,早睡早起呀。儿子不高兴地把手机扔给了我,爬上了床。见他不高兴,我没敢说让他洗漱的话。轻轻地带上门,屋里静得可怕。

我刚躺上床就接到丈夫的电话,他似乎喝醉了,说话都说不清楚。我让他多喝点水,早点睡。他问孩子的情况,烧退了吗?我说,退了。他在那头嘿嘿嘿地笑,说今天展台布置得很漂亮,明天会有几个过亿的项目签约……我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就把电话扔在一旁,任他自说自话。想起他我就来气。这么多年了,他总是忙,常常出差,不是去招商,就是在去招商的路上,孩子的事从来都不关心。偶尔看见孩子做得不对,不是骂就是打,这个家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旅店而已。孩子一旦出了问题,全都怪我没教育好,就像上次孩子月考成绩下降,他愣说我惯着孩子,把手机给孩子玩。可如今的孩子,哪个又能逃脱手机的残害呢?

电话再次响起,是弟弟打来的,他说已经联系了省里医院的专家,明天直接来看。弟弟问孩子咋样了,我说睡了,我仿佛听见电话那头弟弟那颗心落了下去。弟弟让我晚上睡警醒些,多去看看孩子。他的话提醒了我,我起身去了孩子房间,刚推开门,儿子就说,妈,你咋还不睡?你明天可要开车呢,不休息好不安全。我说,我就是看看你睡了没有,给你盖盖被子,你睡觉老蹬被子。儿子抬起头说,快去睡吧,我不会有事的,老师教过我们如何控制情绪的。

半夜,我猛地听见了几声猫叫,心里一惊。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幻听了,于是睁大了眼睛,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半天没动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突然间,我又听到儿子开门的声音和拖鞋发出的吧嗒声。我翻身下床,走出卧室,客厅没开灯,可沙发上明明坐着一个人。

我喊了一声,儿子。

他说,嘘嘘嘘,别说话。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只猫,那只猫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我打开了灯,那只猫就那样舒服地卧在儿子的怀里。儿子一副稀罕的样子,满眼柔和地看着怀里的猫。

我跟儿子一起动手给那只猫洗了澡,又吹干了它的毛。这只猫看上去不再那么讨厌了。给猫咪洗澡的时候,儿子说他前几天老是有幻觉,能看见一个穿着白披风的女孩子向他招手,仔细看过去,那女孩子长着一张猫这样的脸。我听得浑身发毛,拍了拍儿子的背,让他别胡说。他争辩着说,是真的呢。

儿子睡了,猫就卧在他的脚下。我老想着那个穿着白披风的女孩,我觉得儿子病得不轻,思索着该如何来照顾他。

4

从省城回来,顾不上一身疲惫,我先去了儿子学校给他办了休学,又去了自己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王老师的惊讶和校长的为难,让我心里爬满了虫子。

儿子被医生诊断为重度抑郁症。医生说,孩子的自残是自杀的前兆,你们要寸步不离,要给孩子一个和谐开心的环境,尽量顺着孩子的心。看着医生,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回来几天了,儿子总是围着猫,似乎忘记了手机,我有了点欣慰。我总觉得儿子的抑郁多半是手机害的,如今儿子有了那只猫的陪伴,我的心也不会那么累。可偏偏这时候丈夫回来了,毫无征兆。

丈夫一进门就问,儿子的感冒彻底好了吧?他冲进儿子的房间,看见儿子正在逗猫。他大吼一声,谁让你养猫的?不是说不准养吗?学习任務那么重,还有心思养它?

他说着就去抓猫。猫瞬间就钻到了床下,儿子恨恨地看着他,缩在墙角发抖。我冲进来,一把将丈夫拉出来,他一甩手,你怎么能允许儿子养猫?你疯了吗?我还没回答他,儿子就冲进了卫生间,我不断地敲打着门,儿子,儿子,你快开门,快开门呀。

丈夫问我咋了,我说儿子患了严重的抑郁症,你赶快把门撞开,他有可能在做傻事呢!啥时候的事?丈夫问。我催他快点弄开门,以后再说。

儿子这次来真的,并不是只割手臂,他割腕了,幸亏送得及时,在医院抢救过来了。可这件事却成了这个小城里众所周知的事了。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把儿子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丈夫听,他埋怨我不早点告诉他。我吼着说,别说那些没用的,目前这种情况你说咋办?丈夫蹲在墙角,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些亲朋好友要来家里看孩子,我们阻止了。儿子说他不想见任何人。我和丈夫轮换着上班,轮着照顾儿子。儿子除了不爱出门,整日就陪着那只猫。他叫那只猫为小白。他像哄孩子睡觉一样,拿着童话书给小白讲故事。那只猫很配合,似乎是露着微笑,倾听着。

丈夫变得沉默不语,那次后没见他笑过一次。我劝他要振作起来,他直摇头,逼急了就说一些丧气的话。看着他一天天消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次,我说,导致儿子现在这种情况是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动不动就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他低头不语。我继续叨叨着说,你动不动就是那套棍棒之下出孝子,现在呢?他忽然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我,一耳光扇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儿子卧室的门,没什么动静。我指着他说,都这样了你还打我?他蹲下身去,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怀疑他也抑郁了。

我让弟弟带丈夫去省城医院检查,结果是有点轻度抑郁。开了一大堆药拿回来,丈夫一直说他没病,拒绝吃药。我已经没有眼泪了,跪着求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也要快点治好自己。

儿子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活在他和猫的世界里,只要一会儿没看见猫,就会怒气冲冲。那只猫说来也怪,只要儿子一生气,它立马就跳了出来。

5

丈夫的病似乎好了,可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他打电话跟我说这日子无法继续了,想要跟我离婚。我平淡地问他那儿子咋办?他说他以后每个月多给点钱。我摔了电话。儿子惊恐地看着我,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办完离婚,我们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公园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曾经的温馨已随风而逝,初吻已寡淡无味。他让我原谅,说他要全身心备战晋升副处,将来会补偿我和儿子。听着他这极具侮辱性的话语,我没有发作,极力克制着自己。

他临走前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我。他说,听人说你父亲年轻时也得过神经病,看来这是遗传呀。

他的话像一个闷雷打得我猝不及防。我跳起来,抓他。他走的时候,脸上,脖子上,伤痕累累。

临近过年,我的心越发的空。母亲打电话让回老家过年,说给儿子换个环境,我答应了。

腊月二十五,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儿子抱着那只猫,刚踏出门,那猫喵的一声,哧溜一下从儿子怀里跳进了房内。儿子轻声呼唤着,咪咪来,咪咪来,咱们回农村老家了,乖,快出来。那只猫从沙发下露出了半个头看着我们,可不论儿子如何喊,它都是那样看着他,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我又试着喊,那只猫缩进了沙发里。儿子看了看我,我发现他的脸色很差,觉得他的病马上就会复发了。我拽了拽他的手说,儿子,要不然咱们过年就在这里,陪着猫。

那只猫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忽地一下就钻了出来,它先是躲在冰箱旁边,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孩子的目光。我唤了一声小白,向它张开双臂。它像一只老虎一样立起身,摇动着尾巴,扑进了我怀里。

儿子站在一旁拍起了手,高喊:好样的小白,小白好样的。

大年三十,我简单地做了几个菜,儿子吃得很开心。他突然问起了爸爸,我无法回答,只好说他有事出差了。儿子说他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爸爸这只猫是一只好猫,并不妨碍他的学习。

我看着儿子,顺着他说,它确实是一只好猫。

责任编辑杨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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