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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世情小说主仆关系的嬗变

2021-09-10赵静静

今古文创 2021年26期
关键词:理想化利益现实

赵静静

【摘要】 清代世情小说以其宏大的社会图景展示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摹写人情世态,尽其情伪,在清代小说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本文以清代前中期先后成书的世情小说《醒世姻缘传》《林兰香》《红楼梦》为例,着重探讨在封建大家庭中主仆关系的状态和改变。

【关键词】 现实;利益;理想化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6-0030-02

一、《醒世姻缘传》 ——现实的利益关系

《醒世姻缘传》以果报轮回为线索贯穿两世姻缘,作者通过写“恶”来达到“醒世”的目的,对书中主仆关系的刻画更加贴近现实。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家庭仆妇的强烈的利己主义。家庭仆妇由于年纪稍长,善于处理家庭成员的各种矛盾问题,很受主人的赏识和信任。在表面上,她们用各种手段帮主人清除障碍,使主人赢得家庭地位和经济大权,以此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如珍哥的心腹仆人晁住媳妇,她知道身为妾室的珍哥最大的目的就是取代正妻计氏的位置,就将计氏的一举一动秘密告知珍哥,寻找时机打垮正妻计氏。正妻死后,珍哥掌握大权,晁住媳妇也得到了好处。但是在下人面前却仗着自己是主人的心腹趾高气扬,背后说珍哥是八百两买回来的,没有丝毫尊敬。再如晁书娘子劝晁夫人不要分田给族亲,并不是真的为主人考虑,而是想让晁夫人将土地分给自己等。

在《醒世姻缘传》中,封建大家庭内主仆关系特别是女主人与仆妇的关系,更多是以利己主义为原则的主仆关系,一旦涉及到利益纠纷和转移,仆妇表面上的“忠”就会瞬间瓦解,利益才是最大的驱动关系亲疏的导向。

其次是封建家庭内丫环的受剥削地位。与仆妇们相比,丫环在家庭中往往充当体力劳动者,给主人端茶送水、照顾起居等,她们地位低下,不仅被主人责骂,还要被仆妇们管束。她们的处境好坏跟主人的性格有着莫大的关系,小玉兰的主人素姐脾气暴躁,稍有不如意就对她打骂,同为丫环的珍珠的命运更是悲惨,她是童奶奶为寄姐买来的丫环,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年轻貌美就更加惹得寄姐醋意横生心生不满,后来因怀疑珍珠与男主人有私情,就把珍珠监禁在空房中,不给饭食,逼得她上吊自杀。

总体来说,丫环在封建大家庭中面临的风险更多,她们的命运掌握在主人的手中,要么配给家奴做媳妇,要么被男主人看上纳为妾室,更有甚者被主人欺凌致死。由于她们为自己谋得利益和自由的能力有限,她们与主人的关系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在封建家庭中承受着极大的身体和精神压力,难以逃脱苦难的牢笼。

最后是奴仆挑战主人权威的身份错位。晁源的小厮晁住利用掌管财务的职位便利,从中谋取利润积累财富,从穿衣打扮上开始摆脱平民的样子,而且还在主人晁源不在家的时候,占有主人姬妾挑战主人的权威。同时,这些奴仆若是受到不公正待遇,还会运用自己的伎俩报复。

如相家小厮相旺,去狄希陈家送东西时赶上调羹做羊肉盒子,心想肯定会分他一些,结果童奶奶收下东西就让他回去了,他颇为记恨,后来趁机将狄希陈在外娶妾的事告诉素姐,致使素姐上京大闹一场,诸如此类的行为等等。但是无论这些奴仆们积攒的金钱多少,还是从报复主人在心理上获得自我价值的提升,在封建社会特别强调纲常伦理的社会环境下,这些行为无疑是对于自己身份认知的错位。他们与主人的关系在一点点地跨域阶层的界限,在表面上维护着正常的社会主仆伦理秩序,但是在主仆的实质关系中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马斯洛曾说“生理的需要是人们最原始的、最基本的需要,如吃饭、穿衣、住宅、医疗等,它是最强烈的、不可避免的、最底层的需要,也是推动人们行为的最大动力”,在《醒世姻缘传》中除了处于剥削地位的丫环,无论是家庭仆妇、还是小厮,他们就是在追求这最为基本的生理需要,他们的一切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主子是主子,而奴才不一定是奴才,奴仆们更多的是见风使舵和利己主义,主仆关系是更为现实的利益关系。

二、《林兰香》 ——梦幻的理想关系

《林兰香》小说开篇便发出了“天地逆旅,光阴过客,后之视今,今之视昔,不过一梨园,一弹词,一梦幻而已”的感慨,由此基本奠定了整部小说的梦幻般不真实感,在此基调上的小说中主仆关系的刻画,也突出了理想化和精神延续的倾向。

整部小说中最突出的主仆关系是女主人公与其丫环田春畹。女主角燕梦卿死后,田春畹被作者隆重推出,成为小说后二十八回的中心人物,她的人生轨迹和她的主人燕梦卿一路下降路线相反,她先由婢女“继居侧室”,后来“小妾叨恩成大妇”,身受朝廷封诰,享尽荣华富贵。但是作为燕梦卿的婢女,尽管一生幸运,却一生都对主人忠心耿耿。梦卿未出嫁时,她操心主人的婚事,梦卿出嫁后与耿朗不合,她又忧心忡忡,梦卿去世后,她一心抚养主人的血脉,尽恩尽义。对于任香儿指使的针对自己的巫蛊之术,春畹宽容忍让,而一旦针对的是梦卿,春畹便异常激烈:“将木匣摔碎,恨道:‘童氏可恨如此!不过因两个侄儿便敢作此不法。使老婢若在,我必生食其肉!’”,这是春畹在书中唯一一次表现得如此激奋,足见其事主之忠心。田春畹的忠仆形象其实是中国传统的忠仆的典型,她与燕梦卿忠仆义主的主仆关系存在相对真实性。

但是,在忠仆义主关系刻画之外,小说对这种主仆关系也做了理想化的延续。燕梦卿去世之后,田春畹成了主人的“后身”,受到主人燕梦卿影响,田春畹也以宽厚待人。按照燕梦卿的嘱咐,田春畹對待“存心行事”的任香儿、平彩云不与计较。任香儿怕春畹夺宠几次三番设计毒害春畹,春畹只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大约还是我为人不好,才有此报应!”。待到做了大妇之后,春畹也没有想要报复任香儿,仍旧待之以宽。

通过以上可以看出,作者极力把田春畹刻画成一个“完人”的形象,但是作为丫环的田春畹被作者描述成具备了一个富贵主子的容貌和品格,依照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层受教育的权利和资本有限,容貌或许生的出挑,但是性情和品格可以达到完全的重合甚至超越吗?不得不猜想作者对田春畹的是不是暗含了理想化的想象和愿望。

三、《红楼梦》 ——现实与理想的交织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世情小说的集大成者,它体现的主仆关系更加复杂和多样,显示出现实和理想相互交织的状态。

首先,《红楼梦》中也存在以利益为导向的主仆关系群体。但是与《醒世姻缘传》中不同的是,《红楼梦》中虽然也有敢于挑战主子的权威的,但是他们挑战的对象却不是自己的正经主子,他们本质上还是维护自己主人的利益的。王善保家的因自己直系主子邢夫人不受宠爱,导致自己在家中失势,心理失衡,借绣春囊事件向各类管事婆子尤其是看不顺眼的丫环们发难,在抄检大观园之际,仗势欺压探春。王善保家的虽然对邢夫人受冷落的地位不满,却没有直接去对自己的主人发威,而是绞尽脑汁的抓住机会摆脱这种状态,她最终还是维护自己主人邢夫人的利益的。

其次,《红楼梦》中也存在理想化的主仆情谊,但是相比于《林蘭香》更为平等,自然和真实。袭人是《红楼梦》中典型的忠仆形象,当袭人挨了主子宝玉的窝心脚,“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面对宝玉的询问,她只是安慰道没有踢着。自己吐了血,没有发作一声,还要忍着痛,反过来找理由劝宝玉,生怕宝玉心里难受,足见她对待主人的忠心。但在对待宝玉的感情问题时,袭人就展示出自己自私的一面,当她知晓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时,想到自己准姨娘的身份,考虑到宝钗行为豁达较好合作,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不但不帮助宝玉完成自己的爱情夙愿,依然褒钗抑黛,到关键时刻,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了主人的幸福。

对比《醒世姻缘传》《林兰香》,《红楼梦》整个对于奴仆队伍的书写是比较真实的,他们的形象立体个性鲜明,主仆关系也更加的生动可感。原因除了《红楼梦》成书比前两本更晚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红楼梦》刻画了两个不同的生活场景“贾府”和“大观园”,按照余英时先生在《红楼梦中的两个世界》中的看法,“对宝玉和他周围的一群女孩子来说大观园外面的世界是等于不存在的,或者即使偶然存在也只有负面的意义,因为大观园以外的世界只代表肮脏和堕落。曹雪芹虽创造了一个理想中的净土,但他深刻的意识到这片净土其实并不能真正和肮脏的现实世界脱离关系,不但不能脱离关系,这两个世界并且是永远密切的纠缠在一起的。”因此,生活在现实和梦幻两端不断的拉扯中的人,展现出既现实又理想化的复杂状态。

综上所述,清代世情小说中的主仆关系是朝着更加复杂真实的方向发展的。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就可以看出,一方面,封建家庭伦理道德面临崩溃,父不慈,子不孝,夫不贤,妻不顺。在这样的大环境的影响下,仆人对主子的忠诚度明显降低。另一方面,明中后期思想家皆重视人的自我价值,黄宗羲更是指出封建君主是“以天下之利尽归于人”“以我之私为天下之公”,促使个人主义滋生,影响到主仆关系中,就显示出主不义,仆不忠,利己主义滋生的复杂局面,是时代的进步,也是传统道德的衰落。

参考文献:

[1](美)马斯洛.马斯洛人本哲学[M].唐译编译.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

[2]胡文彬,周雷编.海外红学论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3]随缘下士著,于植元校点.林兰香[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1985.

[4](清)西周生辑著.醒世姻缘传[M].长沙:岳麓书社,2004.

[5](清)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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