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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陪诊员兴起:老人最需关心,年轻人恐惧疾病

2021-09-07王春晓

华声 2021年8期
关键词:科室职业医院

王春晓

在医院,在疾病面前,他看到了人的脆弱和恐惧,也见证了真实的人情冷暖。

在做了三个月职业陪诊员后,韩立(化名)摸清了西安几家三甲医院的布局和特色科室。挂号、取号怎么最快,抽血、CT在哪做,怎么与患者恰到好处地沟通,他有了一套自己的方法论。

像韩立一样的陪诊员,正成为当下的一种新兴职业。韩立服务过数百位患者,有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不愿麻烦熟人的年轻人,丈夫无法请假陪同的孕妇、以及不识路的异地患者。在医院,在疾病面前,他看到了人的脆弱和恐惧,也见证了真实的人情冷暖。

“老人缺少关心是社会的痛点”

6月15日早上五点半,韩立像往常一样自然醒来,吃过早饭,开车前往30公里外的西安南郊,接上60多岁的康馥(化名)和老伴,送到唐都医院胸外科问诊。

康馥的问诊时间在8点多,他们需要提前至少半小时到医院。这一天,车多堵得厉害,医院停车场车位已满,他花了20分钟停好车。好巧不巧,住院一部的一部电梯临时出了问题,他挤了几分钟也没能进去,吸了一大口气,干脆选择爬楼梯。

3个多小时里,韩立爬了至少6趟楼梯,来来回回跑了6个科室。直到下午老人进入病房,他的小腿酸痛,感觉整个人快要“废了”。

康馥的陪诊服务是老人的儿子下的单。韩立在想,如果子女抽不开身,又没有陪诊员,这些老人该如何处理这些困难?

陪诊员们接触的客户中,老人的需求最多。老人愿意唠嗑,最多的话题是家庭、子女——孩子在外不容易、孩子在大公司上班、孩子请不到假没办法,他们常常会主动聊起,也常常理解子女的难处。

但孤独也会在某一瞬间流露出来。一位榆林农村的老人独自来西安看病,不会说普通话,在医院门口找到了韩立。排队间隙,他操着一口方言告诉韩立,儿子高中毕业就去了沿海城市打工,后来在外面安了家,这些年很少回老家。被查出高血压、糖尿病后,老人沉着脸嘟囔:“结婚生孩还给他掏了钱,老子病了也不管,生了跟没生一样。”

绝望面前更无力。有老人肺癌到了中晚期,被“宣判”后突然瘫在椅子上;也有老人因为治疗方案、费用问题和子女亲戚产生争执,干脆拒绝治疗回了家;还有老人付不起医疗费,一言不发默默走出医院。

除了陪诊,陪护也是老人的一大需求。2014年,华北地区的苗宇(化名)还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母亲突发脑溢血住院,他刚回家照看没两天,老板便催得不耐烦。

术后的母亲几乎成了植物人,卧床在家无法自理,需要定期更换胃管、尿管。苗宇是临床医学毕业,这些对他没什么难度,但互联网工作强度大,他常常是凌晨一两点下班,再驱车赶回200公里外的老家。他帮母亲翻身擦拭,用棉棒清洁口腔、鼻腔,有时候尿管周围会有沉积物,看着煎熬中的母亲,苗宇内心五味陈杂。

即便是每隔三五天一趟奔波,他也渐渐难以应付,“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感觉自己也是个植物人了。”

后来母亲走了,苗宇跳槽做起了职业陪诊,并开发了陪护服务。他们联系医生护士等资深专家,根据患者实际情况给予相应的护理,包括上门换药、更换管道、医院陪护等。“老年人缺少关心照顾,我觉得这是整个社会的痛点。”他说。

年轻人只需要旁边有个人

老人需要陪診,多是亲属不在身边,年轻人则是不愿麻烦人。对他们来说,花费一两百块钱买到的服务,不仅节省时间,也避免了欠人情,更重要的是一份心理安慰。打麻药、做CT,一些检查要求有人陪同,这是年轻人找韩立的原因。还有一些人害怕生病,更不愿独自看医生,也会找他陪诊。

与老人不同,年轻人只需要“旁边有个人就行,服务态度好就行”。这个人不能太近,不需要主动聊天,不需要他了解病情到底如何,更不需要触及隐私。韩立形容这是“被关心的假象”。

在很多人眼里,职业陪诊员和外卖员没什么不同,都是跑腿业务,但韩立觉得,这份工作更需要温情和耐心,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在医院和疾病中,任何善意都可以算作一剂辅药。

纸巾、创可贴、温度计、糖果、大号移动电源,这是韩立包里常备的物品。一些检查要求空腹,等一两个小时结束后,韩立会给患者递过去零食;天气炎热,他也会给患者买瓶水。

耐心是职业陪诊员必备的技能。在韩立的印象中,有时候赶上医院人满为患,常常是取号、登记要排两个来回,等到医生问诊,又要排40分钟,再到检查科室门口,又要等一两个小时。消毒水的味道、各种病况的患者、又或是难以忍受的天气,也会让人吃不消。为了消解这种煎熬,韩立迷上了历史小说,他把《春秋战国》翻了一遍。

一位患者被查出甲状腺结节挂了甲乳外科的专家号,韩立陪他问诊,又按要求做了检查。第二天取报告时,专家请了假,他们要再等3天。患者本想回宾馆休息,家属建议放射介入治疗,随即重新挂了号,要求韩立拿着报告去找放射治疗医生,被告知拒绝,患者又挂了内科,要他再跑一趟。

在接触这位患者前,韩立已经查过一些资料,大概了解了就诊科室和注意事项,也提前跑了一遍环节。他想劝患者等一等,却被质疑拿钱不办事、瞎出主意。

在那个毫不相关的科室门前,韩立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在人潮中挤来挤去,他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暴躁,明知徒劳无功,还要继续等待。那时,背后一位患者突然倒地痛苦呻吟,他回头扶了一把,看着对方表情狰狞,心里的火也被突然浇灭了。

最终,他还是耐着性子做完了当天的陪诊。当然,他们还得回到甲乳外科等那位专家。韩立开始翻一些医学书籍,“如果有点医学基础,患者也会相信我,也能应对一些紧急状况。”

陪诊行业还缺少规范

陪诊员李冬(化名)觉得,让更多人了解这个行业是个好事,但另一方面,乱象丛生也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社交平台、二手市场交易平台上,不少个人或团体打出了职业陪诊员的广告。一个小时50元,一上午200多元,或是家庭主妇,或是家政人员,又或是大学生,陪诊员似乎是没有任何门槛的新行业。但在李冬看来,个人做陪诊,与患者只是口头合作,是不是诈骗、服务能否到位、价格多少合适,这些都没有定数,“更何况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很多陪诊的公司明确规定,高龄、高危疾病、没有自理能力的患者,尽量不接单,除非有家属陪同。他们担心没有更专业的医学技能,无法应对复杂情况。

建立信任也是最大的难题。在医院门口做宣传,李冬常常被认为黄牛、医托。但事实上,很多黄牛也在做陪诊服务。一些陪诊公司甚至会和黄牛、医托合作,获取灰色收入。苗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缺乏行业制度规范、准入标准和平台约束,这是最大的问题。

摘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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