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莹

〔摘要〕对870名流动青少年进行了父母教养方式、外化问题行为和冲动性的问卷调查，以考察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关系及冲动性的中介作用。结果表明：关怀教养负向预测外化问题行为;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正向预测外化问题行为;冲动性在关怀、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之间有中介作用;冲动性在过度保护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之间有调节作用，过度保护教养对外化问题行为的不良影响在高冲动水平个体上表现显著而在低冲动水平个体上表现不显著。

〔关键词〕父母教养方式;外化问题行为;流动青少年;冲动性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21）17-0014-05

一、引言

随着我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流动人口总量也持续增加。伴随大规模的人口流动，流动青少年的比例也不断攀升。根据2019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统计，义务教育阶段在校生中流动人口子女数量达到1426万。环境的变迁和不稳定使他们的心理发展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研究发现，儿童晚期和青少年时期是问题行为发生率显著增加的重要时期[1]。关于流动儿童青少年问题行为的研究，国内研究结果较一致，即总体来看，流动儿童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总体水平较城市当地儿童青少年更低，问题行为更多[2-3]。其中，指向他人和外部环境的外化问题行为，包括攻击行为和违纪行为，得到研究者广泛关注[4]。这类问题行为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干预，会对儿童青少年的发展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甚至可能导致违法犯罪等反社会行为问题[5]。为了对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进行有效干预，需要探究其风险因素和作用机制。本研究拟考察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关系，并检验冲动性在其中的中介和调解作用。

父母教养方式是导致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重要家庭因素[6]。研究发现，良好的教养方式是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抑制因素，而不良的教养方式是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风险因素[7]。具体而言，家庭教养中的情感温暖理解可以有效减少外化问题行为的发生率，而过度保护、惩罚严厉、拒绝否认、控制和矛盾的教养方式容易导致外化问题行为[6，8]。

然而，现有研究多关注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间的直接关系，较少探讨教养方式起作用的具体机制。基于文献回顾和经验检验，本研究将探讨冲动性在其中的中介和/或调节作用。冲动性是指个体不考虑负面后果，无计划地、迅速地对内部或外部刺激进行反应的人格倾向[9]。青少年时期，生理发育的快速成熟和心理发展的相对迟缓，使得他们常表现出冲动的行为方式。父母教养方式和冲动性如何联合作用于流动青少年的外化问题行为？一种可能性是，冲动性在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具有中介作用。一方面，教養方式与青少年冲动性发展有关，研究发现，冲动行为青少年父母相比正常行为青少年父母，更多采用“惩罚、严厉”“拒绝、否认”，更少采用“情感温暖、理解”的教养方式[10]。另一方面，冲动性亦与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有关。许多研究发现，青少年攻击、违纪行为及违法犯罪与冲动性存在较高相关性，是研究者关注较多的青少年心理病理行为影响因素[11]。

另一种可能性是，冲动性在父母教养方式与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具有调节作用。根据个体与环境交互作用理论，并非所有成长于不良教养环境下的流动青少年都会表现出外化问题行为。换而言之，环境风险因素（教养方式）与发展结果（外化问题行为）之间的关系可能受到个人特质（冲动性）的调节，冲动性可能增强不良教养方式的有害影响，即不良教养方式的负面作用在高冲动水平个体身上表现更加明显。目前，少有实证研究探讨冲动性在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的中介/调节作用。

综上，以往的理论和经验提示我们，冲动性可能同时是中介和调节变量。本研究拟考察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关系，并假设然后检验冲动性在二者间同时起中介和调节作用。

二、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采用整群抽样， 选取江苏省苏州市某所积分入学的初级中学的学生作为调查对象。经学校和学生本人知情同意，共有870名学生完成调查。其中， 男生 500人，女生 370 人， 平均年龄为 14.31岁，标准差为1.02。学生父亲母亲受教育水平在“小学及以下者”分别为10.7%和20.8%;“初中”分别为44.7%和45.6%;“高中”分别为36.2%和27.2%;“大学”分别为7.8%和5.7%;“研究生及以上”分别为0.6%和0.7%。

（二）研究工具

1. 父母教养方式问卷

采用帕克（Parker）[12]编制的教养方式问卷测量父母教养方式。该问卷分为父亲和母亲两个部分，各包含 25 个项目，可测量四类教养方式，包括关怀、自主、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其中，关怀6 题，包括温和友好、疼爱、关心和了解等方面，如“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可以让我心情好起来”;自主6题，包括给予自由和鼓励自主等方面，如“让我决定自己的事情”; 过度保护7 题，包括控制和娇惯等方面，如“觉得没有他在身边，我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冷漠拒绝6题，包括冷淡和疏离等方面，如“让我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采用四点计分，从“非常不一致”到“非常一致”分别计 0～3 分。以往研究表明， 该问卷分数具有良好的心理测量学特性[13]。本研究中，各维度的 Cronbach's α系数在0.63～0.85之间。

2.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测量

采用阿肯巴克（Achenbach）[4]的青少年自评量表中违纪行为与攻击行为项目，共30项，例如“我逃学或旷课”“我对别人的身体进行攻击”。采用三点计分，从“没有此现象”到“经常或明显有此现象”分别计0～2分，青少年报告最近半年内这些行为的频率，分数越高表示外化问题行为越严重。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7。

3.冲动性问卷

采用谢东杰、王利刚、陶婷等[14]修订的自我控制双系统量表中的冲动系统分量表，共12个项目。采用五点计分，从“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分别计1～5分。本研究中，冲动系统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 0.87。

三、研究结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控制与检验

为了避免共同方法偏差，本研究在施测时强调保密原则。Harman 单因素法检验结果发现，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 17.33%，表明本研究共同方法偏差不明显。

（二）描述性分析

表 1 列出了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和相关系数。结果表明，关怀和自主教养分别与外化问题行为呈显著负相关;过度保护、冷漠拒绝教养和冲动性分别与外化问题行为呈显著正相关。此外，关怀和自主教养分别与冲动性呈负相关，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分别与冲动性呈正相关。

（三）冲动性的中介效应检验

根据温忠麟和叶宝娟[15]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检验冲动性的中介效应，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 Bootstrap 方法对中介效应量的置信区间进行估计。第一步，检验四种教养方式对外化问题行为的直接预测作用。路径分析表明，自主教养对外化问题行为无显著预测作用，关怀、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对外化问题行为的路径系数分别为-0.19、0.23和0.15，均在 0.001 水平上显著。第二步，建立四种教养方式通过冲动性与外化问题行为产生间接联系的路径模型（见图 1）。该模型为饱和模型，完全拟合。

结果表明，关怀教养（β=-0.22，p<0.001）能负向预测冲动性，过度保护（β=0.24，p<0.001）和冷漠拒绝教养（β=0.14，p<0.01）均能显著正向预测冲动性，而自主教养（β=0.07，p>0.05）对冲动性的预测作用不显著。冲动性能显著正向预测外化问题行为（β=0.38，p<0.001）。当教养方式和冲动性同时预测外化问题行为时，关怀教养对外化问题行为的负向预测不显著（β=-0.07，p>0.05），过度保护（β=0.23，p<0.001）和冷漠拒绝教养（β=0.15，p<0.001）能显著正向预测外化问题行为。关怀教养作用于外化问题行为的中介效应量为-0.08，95% 置信区间为 [-0.16，-0.03]。过度保护教养作用于外化问题行为的中介效应量为 0.09，95% 置信区间为 [0.05，0.17]。冷漠拒绝教养作用于外化问题行为的中介效应量为 0.05，95% 置信区间为 [0.00，0.12]。冲动性在关怀、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之间具有中介作用。

（四）冲动性的调节效应检验

建立四种教养方式与冲动性交互作用于外化问题行为的路径模型（见图2），该模型为饱和模型，完全拟合。结果表明，冲动性只显著调节过度保护教养与外化問题行为之间的关系（β= 0.15，p<0.001）。

用PROCESS插件进一步考察交互效应模式，并根据冲动性和过度保护教养方式正负一个标准差时的值绘制简单效应模式图（见图3）。结果显示，当冲动性水平较高时，过度保护对外化问题行为正向预测显著（β=0.29，p<0.001）;当冲动性水平较低时，过度保护对外化问题行为预测不显著（β=-0.00，p>0.05）。

四、讨论

（一）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关系

本研究考察了父母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关系，发现关怀教养和自主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呈显著负相关，过度保护教养和冷漠拒绝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呈显著正相关。这支持了以往研究的发现[7，16-17]。此外，虽然自主教养与外化问题行为呈显著负相关，但前者对后者独特的负向预测作用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自主教养在包含理解尊重的同时，也伴随着一定程度的放任自由，这可能会削弱其对外化问题行为的负向预测作用。另外，关于教养方式的检验表明，温暖关怀教养有利于孩子发展，而过度保护/冷漠拒绝教养不利于孩子发展。综合而言，关怀教养优于过度保护及冷漠拒绝教养。

（二）冲动性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冲动性在关怀、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教养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有中介作用。也就是说，教养方式对外化问题行为的部分作用是间接的：高关怀教养能减少流动青少年的冲动性进而减少外化问题行为;高过度保护及高冷漠拒绝教养能导致流动青少年冲动性增加，进而促使其外化问题行为增多。因此，冲动性是教养方式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的重要解释机制。该发现支持了以往的理论，证明家庭教养方式对青少年冲动性人格特质具有塑造作用，进而影响其发展结果[10]。

第一，高关怀有助于流动青少年冲动性的减少，而高过度保护及高冷漠拒绝教养导致其冲动性增加。这一发现支持了以往的理论观点和实证研究，即不良教养方式是造成冲动行为的原因之一[10]。冲动青少年的父母对待子女更缺乏理解关怀，并且过多给予拒绝否定、保护控制。研究者发现，父母常采用呵斥、控制或冷漠、忽视等方式，给子女的冲动行为以回应，然而这样的教养并不能有效矫正青少年的冲动行为，反而加重了他们冲动行为的发生[18]。第二，高冲动性将导致外化问题行为。该结果与以往研究的发现一致，品行障碍青少年在人格上常表现为低友善性和高冲动性[10，19]。高冲动个体更可能采取鲁莽的或无计划性的应对方式来解决问题，从而产生更多的外化问题行为[9]。

（三）冲动性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发现，冲动性在过度保护教养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有调节作用，对于高冲动水平的流动青少年，过度保护的教养方式与外化问题行为存在显著关联;对于低冲动水平的流动青少年，过度保护的教养方式与外化问题行为的关联不显著。这表明，个体冲动性是过度保护教养方式导致外化问题行为的重要因素。高冲动水平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随着父母过度保护的水平增加而不断增加。这提示我们，冲动性对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具有重要的负面作用，预防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既要从不良的教养方式着手，还要重视对其冲动人格特质的干预。尤其注意对高冲动特质的流动青少年，不应采用过度保护的教养方式，例如试图控制每一件事、侵犯隐私、娇惯溺爱等方式[13]。

另外，许多研究表明，一个变量可同时起中介和调节作用[20-21]。本研究进一步验证了此观点，发现了冲动性在父母教养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的双重作用。这表明冲动性是一个复杂的二元概念。某种程度上，它是环境因素的产物，此时冲动性在环境因素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此外，冲动性作为一种重要的人格特质，亦能作为调节变量与环境因素交互作用于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这两种路径常同时起作用。

该研究结果有助于解释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形成的复杂过程和机制，有利于开展科学的预防和干预工作。首先，教养方式作为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且具有改善的可能性，应当建议父母多理解流动青少年的心理需求和特点，多采用关怀的教养方式，减少过度保护和冷漠拒绝的教养方式。一方面，可以减少流动青少年的外化问题行为;另一方面，可以减少流动青少年的冲动性水平，进而减少外化问题行为。其次，应重视冲动性对流动青少年外化问题行为的负面效应。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由于生理和心理的发展，冲动性水平显著提高，应对这部分流动青少年给予及时的关注，因为青少年冲动特质既受生理因素的影响，也受环境的影响，具有可塑性。最后，可以通过改善家庭或学校环境，或习得调节自身冲动性的有效方式，如正念、认知行为方法，引导其减少冲动行为，从而减少外化问题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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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江苏省苏州市相城区蠡口第二中学，苏州，215131）

编辑/张国宪 终校/刘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