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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进我生命里的那束光

2021-08-11石坚

新晨 2021年4期
关键词:红辣椒学友借书

好书如山,一派尊严,不因地震山洪而损毁根基。

好书似水,一脉智慧,南河北江,西泉东溪,曲曲弯弯奔流到海。

好书是土,厚爱绵绵,土墒物语,春撒籽,夏开花,秋结果。

那束光,暂停在土屋里那一抹昏暗的油灯灯光中。

下乡六年,从当初的全队的九名知青,到我孑然一身,独守陋室,又连续两年因家庭问题遭人诬陷,上大学而名落孙山。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至暗时刻,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像走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看不见出口,看不見光亮,看不见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是书,像火炬引导我走出了黑暗的隧洞。

在黑暗中,我遇到了远处的那束光,它照亮了我的心房。

长夜秉烛读《牛虻》

对我而言,人生最难忘的还是青年时期。那一年,我18岁,赶上了下乡插队的大潮。我下乡的地方是新疆霍城县果子沟牧场。

1969年4月,我和千百万青年一样,告别城市,奔赴农村。

到了乡下,打开行李,才发现提包里多了一本名叫《牛虻》的书。显然,这是父亲在临行前给我悄悄塞进来的。

翻开书的扉页,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吾儿惠存,父赠,1969年4月。”

下面还摘录了《牛虻》里的一首小诗:“不管我活着,还是我死去,我都是一只牛虻,快乐地飞来飞去!”

在四月天微微有些温暖的春风中,父亲的赠言,无疑使我的内心充满了温情。

下乡第一夜,油灯下,我又打开了《牛虻》。时过境迁,我已由一个天真无邪的中学生,变为新时代的农民。此时此地,重读《牛虻》,心境自然大不一样。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从当好“泥腿子“开始。从最简单的锄草、种玉米到牧羊、护青,进而到高强度的打场、盖房……

打场被喻为农活中最重的劳动之一,每年打场,队里都要抽最能吃苦、身体最好的棒劳力。更要命的是,马拉住石碾在前面跑,人要紧紧跟在后面翻场,一刻也不能停。

记得我向队长请战时,队长一脸惊诧地看了看我说:“不可能,你们城里的学生娃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

我二话没说,把行李卷扛到了麦场的窝棚里,日夜吃住在麦场,足足坚持了68天,一天没歇。

我曾在油灯下请教伏尼契,怎样的人才能成为出类拔萃的人?伏尼契在书中暗示我,做人就要做牛虻那样的人。牛虻在书中告诉我,不仅要有高远的志向,还必须要有坚韧不拔的顽强毅力。

劳动关、生活关、思想关,我咬紧牙关,一路上闯了过来,晒黑一身皮肤,锻炼一颗红心。两年后,我被农民选为霍城县、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积极分子。那可是全队的农民集中起来,一票一票投票选举出来的,没有一点水分。

在我的生命历程中,要问我哪本书对我影响最大,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牛虻》。

孤灯苦读五更书

下乡的日子久了,生活愈发显得单调枯燥。

不久,队里来了一群乌鲁木齐市的知青。这些知青与众不同,他们见多识广,谈吐不凡。令人惊奇的是,他们带来了整整一大箱书,约有上百本中外经典名著,什么《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九三年》《约翰·克里斯朵夫》《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红与黑》《静静的顿河》等,什么《儒林外史》《镜花缘》《官场现形记》《东周列国志》《孙子兵法》《万首唐人绝句》《宋词赏析》等。对于我这个生活在边城小市的人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自幼生活在乌鲁木齐,小学五年级时转学到伊宁市,地处偏远。我读过的书极其有限,不过是当时流行的《红岩》《林海雪原》《红旗谱》《播火记》《创业史》《青春之歌》《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外国名著更是少得可怜,不过区区《牛虻》《海底两万里》等几本。

很快,我们就熟悉起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同道中人,我开始借阅他们带来的书。很多时候,我独自在灯下苦读到五更天,也没有睡意。

对我而言,这些书,就像世界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我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寻到了厨房,闻到了美味,扑到一块刚出炉的香馕上,不顾一切地咀嚼起来。

我很感激自己的好运,因为在年轻的时候,有幸遇到了这样一群同龄人。他们的谈吐、行为,尤其是他们带来的书,对后来的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夜送辣椒为借书

1974年9月16日,我领到了新疆大学录取通知书,居然是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当时大学学制均为3年,这还不算,还包括军训一个月、修河滩公路两个月、开门办学半年,真正用到学习上的时间大打折扣。

我有点急了。更要命的是我们上课没有教材,新教材还没有出来,参考书也受限制。听说新疆大学图书馆藏书不少,我暗下决心,要设法打开这个通道。

就在此时,外系一个和我关系要好的学友,到我宿舍来做客。闲谈中,他问我怎样才能提高写作能力。我答:“多读书,多思考,多练笔,首先要博览群书。”他又问:“到哪里去借书呢?”

我反问:“你骑驴找驴呀,眼下学校不就有大图书馆吗?”

我这一点拨,他茅塞顿开。我们俩又密谋了一番,定了一条“夜送辣椒借书”计。

我认识图书馆的一位老师,为人不错。我也时常从他那里偷偷借几本书,可大量藏书被封存,冠为“封资修”黑书。

这位学友家住小县城,当时,市场上买不到红辣椒。但许多新疆人都有秋天晒红辣椒,以备过冬时用的习惯。我请这位学友周末回家,带一麻袋红辣椒来。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特意选择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扛着一麻袋红辣椒,潜入图书馆老师家。我说明了来意,老师急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了我艰难求学的历程。6年的苦难历程打动了老师的心,图书馆老师一咬牙、一跺脚说:“好,就这样吧,一定要保密啊。”

此后一年中,每逢周末,我俩就提个大提包,约好时间,蹑手蹑脚,好像做贼似的,与老师分头潜入图书馆。我们约定每周一次,还旧书,借新书,循环往复。

在这里,我读到了莎士比亚的《四大喜剧》《四大悲剧》;在这里,我读到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中的多部长篇小说;在这里,我读到了俄罗斯文学大师托尔斯泰、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契诃夫等人的作品;在这里,我读到了川端康成先生的《雪国》《古都》《千只鹤》等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

好书如山,一派尊严,不因地震山洪而损毁根基。

好书似水,一脉智慧,南河北江,西泉东溪,曲曲弯弯奔流到海。

好书是土,厚爱绵绵,土墒物语,春撒籽,夏开花,秋结果。

(本文作者石坚,原媒体人,南京某高校教授、副院长,发表新闻作品约500万字,48篇新闻作品先后荣获全国和省级新闻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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