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凡

在开往印度米尔扎布尔的公共汽车上，妈妈一边翻阅手中的资料，一边给姐弟俩讲起了关于颜料“印度黄”的传说：“那是在一百多年前，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的主管委托印度加尔各答的穆吉克调查印度黄颜料的来源。穆吉克经过一番走访，回信说他在比哈尔邦目睹了印度黄的制作过程——印度黄，是用喂了芒果树叶的母牛的尿为原料提取而成的。那些母牛看上去很不健康，长期食用芒果树叶会减损它们的寿命。然而到目前还没人能证明穆吉克说法的真实性……”

“难道吃芒果树叶会导致母牛营养不良吗？”叶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可能是伤害了母牛的消化系统吧！听说有位南非的小提琴家曾经尝试制作印度黄。一位兽医推荐他每天给母牛吃一两顿芒果树叶，然后收集好母牛的尿液。他架起锅煮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能达到理想中的成色！那味道，连想都不敢想呀……”妈妈说着忍本住捏住了鼻子。

“妈妈，别说了！我好像都能闻见味儿了！”叶青扑上来捂住了妈妈的嘴。

“米尔扎布尔！”汽车司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指了指窗外，示意一家三口赶紧下车。

“就是这里吗？”妈妈往车窗外望去，路边连一个指示牌也没有，映入眼帘的只有金黄色的稻田。

“米尔扎布尔！米尔扎布尔！”司机看都不看妈妈一眼，回答得相当敷衍。

“妈妈，我们还是赶紧下车吧！这位司机叔叔开车像开飞机一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叶丹被摇摇晃晃的汽车折腾得够呛，可下了车，炙热的太阳一点儿也没有同情他们的意思……

叶丹被晒得直打蔫儿，汗水大滴大滴地从她额头上掉下来，叶青却在麦田里撒起欢儿了，并且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快看！那边有一头‘哞哞哞！”顺着叶青手指的方向，妈妈和叶丹看到了一头雪白的母牛，它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放牛的男孩。

“需要幫忙吗？你们是来找谁的？”两个男孩用蹩脚的英语热情地询问三位风尘仆仆的陌生人。

“找母牛，找芒果树，找印度黄！”叶丹艰难地从嘴里迸出了几个关键词，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于得快裂开了……

两个男孩一脸茫然：母牛和芒果树有什么关系？芒果树和印度黄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好主动推荐起自家的母牛来：“看！纯正的印度母牛，性格温驯，价格不贵！”

“小牛小牛，你会说中文吗？我妈妈和姐姐要找一种颜料，你能给我们带路吗？”叶青趴在母牛的耳朵上说起悄悄话，母牛当然也没有理会他。

随后，不知所措的男孩们决定先带他们参观当地的村落。也许是少有外人来访，他们一路走一路跟上来一百多名好奇的村民。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村民们把叶丹一家人团团围住，妈妈一字一顿地给大家解释来访的目的，小助手叶丹指了指她刚才在村子里发现的一面黄色的墙壁——那颜色同维米尔画中的印度黄颇有几分相像。叶青突然灵机一动，立马蹲下身子，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把围观的村民逗得哈哈大笑。

一个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的青年男子最先听懂了叶丹妈妈的话：“我建议你们先去芒果园碰碰运气！”

“那可以麻烦你们带我们去芒果园吗？”妈妈终于遇见了她的“大救星”。

“没问题！跟我们走吧！”青年男子的脸上也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去芒果园！”“去芒果园！”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孩儿嬉闹着、簇拥着为他们带路。穿过充满希望的金色稻田，绕过一堵坍塌的土墙，一片郁郁葱葱的芒果树闯入了叶丹的视线。

现在还没到芒果成熟的季节，树上青涩的果实引不起孩子们的兴趣，他们带着贪玩的叶青寻找着当地的罗旦梅，那酸酸甜甜的梅子让叶青胃口大开。

妈妈和叶丹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芒果园的尽头，园子里优哉游哉的牛群惹得叶丹心烦意乱：芒果树见到了，母牛也见到了，为什么当地人完全不知道曾经的印度黄呢？妈妈的脸上也写满了失望，难道资料里写的真的只是传说吗？只有叶青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嚼着可口的梅子……

夕阳渐渐升起，一无所获的一家人决定和所有帮助过他们的村民在芒果树下合影，留作纪念。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叶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听见脚下“啪”的一声闷响。叶丹低头一看，她的右脚从鞋跟到鞋尖，完完全全陷入了一团黏糊糊、黄澄澄、臭烘烘的牛粪中，而左脚踏进了一摊尚有余温的牛尿中！在场的孩子们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笑着、尖叫着四散而逃。

妈妈赶忙走过去，弯下腰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喊了起来，那正是此刻她心里最美好的颜色！叶丹看向妈妈，又看向地上新鲜的印度黄“原料”，瞬间愣住了——她偶然地见证了历史的真相，可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去收集、制作这种奇异的颜料了。为了赢得这场关于“一切都可以成为艺术”的辩论赛，她付出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