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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嘲到认同:“打工人”表情包的流行现象分析

2021-07-27虞鑫

新媒体研究 2021年5期
关键词:表情包身份认同亚文化

虞鑫

关键词 自我解嘲;身份认同;打工人;表情包;亚文化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05-0040-03

1 研究背景与意义

在过去的数年里,依托互联网技术和社交平台的蓬勃发展,表情包作为一种新兴的话语方式迅速在网络中的青少年群体中普及,成为他们用来幽默恶搞、抒发情绪的话语表达工具。过去关于表情包的研究,基本都集中在对表情包发展历程和特性的分析上。研究者多侧重于对表情包的草根性、解构性、抵抗性、自嘲性等亚文化属性进行解读,将其作为一种独立的亚文化现象进行研究。

然而在今天的新媒体生态中,層出不穷、种类丰富的表情包俨然已经成为使用者用来补充语言文字所不具备的表情达意功能的最佳方式,其应用场景之广、渗透普及力度之强,都显示出表情包作为互联网时代产物的强大生命力。学界对于表情包的研究侧重点逐渐从单独作为一种亚文化现象转向作为一种能够带来群体身份认同的网络社交手段。

《青年文摘》公布的2020年度十大网络热词中[1],“打工人”后来者居上,以极高的热度占得一席。同时出圈的“打工人”表情包,不仅成为青年上班族群体抒发自身压力和焦虑的一种话语手段,更成为一种具有强大渗透力的文化现象席卷网络。本文尝试将网络热点“打工人”表情包的病毒式传播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分析其在传播过程中从作为一种戏谑性、自嘲性的亚文化向加固身份认同的主流文化的转变过程,并探究背后的社会动因。

2 打工人表情包的现象分析

2.1 文本内容:戏谑化的表达

“打工人”及相关表情包,作为一种话语表达,自2020年下半年在以微博为主的社交网络中流行。“打工人”表情包属于网友自制、图文双构的网络热点型表情包,其最初流行于社畜上班族之间,以搭配“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文本的修车猫咪、搭配“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文本的飞翔小狗、搭配“去打工的欢乐背影”文本的汤姆猫背影、写着“不干活就没饭吃”的农村墙体印刷等表情包迅速出圈①。

不难看出,“打工人”表情包的图像意义与文本意义的关联并不大,这从符号学的角度可以用“像似性”来解释。表情包符号是基于“像似性”关系建立的,而在传播过程中不会仅仅停留在图像本身,而是通过相像的办法来唤起另一种解释[2]。表情包的这种特性使它具有极为戏谑化的风格表达,将两个不相容的意义放在同一个表达方式中呈现,在社交网络的传播中形成新的意义。“打工人”表情包的走红离不开这种“反讽”的修辞手法,以图1为例,神情忧郁的猫咪被人工后期加上扳手、香烟、汽车以及鸡血式的文字,图像和文字符号在这个表情包中串联出全新的意义,即虽然对眼前的工作产生了畏难情绪,但是仍旧通过积极的心理暗示给自己加油打劲,这种戏谑化、自我反讽式的表达完全戳中了当代青年社畜的情绪。

2.2 生成语境:转型期的社会

所谓“打工人”,最早是在改革开放初期从香港传入内地的,多指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工作的农村人。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里,中国经济走上飞速发展的快车道,剧烈变革的大环境下思想又尚未整合,城乡文化之间存在着诸多碰撞和裂痕。在过去的很多年,来到城市工作的农村人被称为“打工的”,而城市的小白领通常用公司职员、部门经理等看起来高端的职称掩盖自己同为“打工的”的本质。

然而,随着“打工人”表情包在2020年下半年的流行,互联网中涌动的“打工人”亚文化开始解构原本的小资阶层的职业包装,不管是程序员还是销售经理,不管是在高级写字楼还是在郊区的工厂,只要没有成为老板,你就是打工人。资源和财富的世代累积使得社会贫富差距大到已经无法靠努力奋斗改变,社会阶层的固化让青年群体看不到梦想和前途。“打工人”表情包的出现,以夸张、恶搞、戏谑的方式短暂地遮蔽住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作为青年群体的情绪表达与实际感知呈现出反差[3]。

2.3 传播逻辑:病毒式的扩散

表情包进入人们的沟通系统首先起源于人们在网络交际中的表情达意需求,随之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文化并具有了定义特定的社会情绪的功能[4]。在话语意义形成的初期,“打工人”一词就是以一种自我嘲讽的方式,给予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不堪重负努力前行的平凡上班族心理安慰,同时也是该群体以主动示弱的方式来向现实生活中的土豪、富二代、老板等发起挑战的试探。随着越来越多的社畜以饱满的自嘲精神加入“打工人”队伍,以摸鱼为自豪、薅资本羊毛的丧青年热情抖擞地创造着诙谐、苦涩又清醒的打工人语录,“打工人”逐渐成为符号化的标签。社交平台的传播网络将“打工人”表情包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以青年上班族为主的网络群体,具有相同感受的人迅速聚合,使网络中一个个为生活奔波、对自身现状无奈和不甘的青年产生一种抱团取暖之感,进而通过在“集体无意识”的斗图接力中实现对现实压力的代偿[5]。

同时,表情包在网络上的流行可以被认为是一种互联网模因,某类表情包一旦突破小众群体走向大众,便会成为广大网友集体参与设计和传播的表情狂欢,“打工人”系列表情包不仅经历了层出不穷的更新和病毒式扩散,还在传播的过程中发生了话语意义的引申,“干饭人”“追星人”等表情包随之出现,在不同的群体中通过传播产生情感的共鸣和价值的认同[6]。

3 自我解嘲与群体认同:打工人表情包的社会动因

3.1 “打工都是人上人!”——自尊期待下的自嘲

表情包作为一种特定社会情绪的视觉化表达,是特定群体对社会现实的“仪式抵抗”,但这种抵抗话语大多不是直接的言论对抗,而是通过恶搞、反讽、自嘲这类戏谑化的修辞间接表达[7]。“打工人”表情包是青年上班族群体情绪表达与实际感知的反差化呈现,是一种社会符号式的隐喻,而非凭空的杜撰。

“打工人”表情包,在流行初期有一种自嘲的话语抵抗成分在[8]。但令人难以注意到的是,其中还发生了一个从“打工的”向“打工人”的转变,看似不起眼的变化实则差别很大。在过去的自嘲话语中,人们通过各种“非人”的动物来将自我贬低、矮化,例如“程序猿”“单身狗”“咸鱼”“社畜”等[9]。但在“打工人”的自嘲中,“人”字出现了,说明工薪阶层在自我解嘲的同时,内心还是保有一种关于自尊的期待。他们虽然是为老板赚钱的打工者,但打工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自尊。但是正如艺术家陈佩斯老师说过的那样,喜剧都有一个悲剧内核。当“打工人”们乐此不疲地玩“梗”时,并不是意味着他们对“打工人”这个身份或状态的满意与自喜,而是通过戏谑狂欢的话语方式来掩盖内心真正的不甘和无奈。

3.2 “早安,打工人!”——内卷矛盾下的妥协

《咬文嚼字》编辑部评选出的2020年度十大流行语中,“内卷”与“打工人”共同在列[10]。内卷本是社会学术语,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更高级模式的现象。当“996是福报”的风气席卷整个社会,“内卷”的概念似乎也可以被契合到各行各业内部的非理性竞争中,网约车司机收入因平台的过度竞争而下降,银行职员为完成指标任务走亲访友,程序员“自愿”延长工作时间来体现工作业绩……“打工人”在各自的岗位上被迫卷入竞争,日复一日地被动参与无意义的消耗和恶性竞争。

“内卷”与“打工人”都是在追求物质化和生活优质化的社会思潮下愈演愈烈的社会现象,那些自嘲着“内卷,都给我卷!”的人恰恰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大喊一声:“早安,打工人!”一个人充满痛苦地追求自己所求的东西是“打工人”,而一群人充满痛苦地追求自己所求的东西是“内卷”,无论内卷人还是打工人,他们都对自己生活的现状和希望拥有的东西有着清醒的认知。正如李雪琴在《脱口秀大会》中提到自己放弃留在北京回到家乡的选择时说“宇宙都有尽头,北京地铁没有”。以“打工人”表情包来回应当前“内卷”的现状,是当代青年群体对待时代氛围下不理性竞争的短暂妥协,也是通过融入群体解嘲来短暂释放被焦虑“内耗”的心[11]。

3.3 “累就对了!”——话语狂欢下的认同

网络表情包作为一种亚文化诞生于互联网时代,其特征之一即表现为群体身份认同的诉求。“打工人”表情包持续增长的热度使得“打工人”成为一种身份称呼,一种标签、定义和认同。当人们自称“打工人”的时候,其实内心表达的另一层意思是“我也是打工人”,或者“谁还不是打工人呢?”。如果一个标签能让一个群体主动被定义,那么非常重要的前提是有相通的意义空间、真实的情感共鸣和一致的群体认同作为支撑,比如低收入与高房价的焦虑、职场工作的无奈等。“打工人”表情包的走红,是人们在一种话语狂欢下以抱团取暖的形式,宣泄心中的共鸣,从集体解嘲中获得群体认同的结果[12]。

同时,“打工人”最初虽然以一种亚文化的形式呈现,但它并不是被主流文化排斥的消极文化。《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多家主流媒体在其新媒体平台上解读“打工人”在网络热传的现象,并向忙碌在不同岗位的打工人致以问候。通过这一有效实践,传统主流媒体增强了用户黏性,建立了与青年群体的情感认同,这也是它们与网络亚文化背后的青年群体之间构建桥梁、相互理解的过程[13]。

4 结语

本文对新近流行的“打工人”表情包现象展开分析。“打工人”表情包不仅是使用者在网络世界中调侃、戏谑、自嘲的一种话语方式,更是在虚拟世界中宣泄现实社会积郁的压力和焦虑的一个出口,在话语狂欢中满足了个体寻求群体身份认同、情感共鸣需求的一种手段。由此,“打工人”表情包呈现出由自我解嘲走向社会认同的文化生产与传播逻辑。

同时,表情包作为一种能够定义特定的社会情绪的亚文化,当青年群体开始集体传播“打工人”表情包自嘲的时候,这个社会理当有所警惕,除了一味地高喊“加油打工人”“致敬打工人”的口号之外,“打工人”真正的声音也理应得到倾听与回应。

注释

①四则“打工人”表情包来源于网络,流传甚广,作者不详,感谢创作。

参考文献

[1]语言服务.《青年文摘》发布2020年度十大网络热词[EB/ OL].(2020-11-19)[2021-01-31].https://m.sohu. com/a/432854294_614563.

[2]屈济荣,李异平.作为“图像行为”的表情包:符号、修辞与话语[J].编辑之友,2018(10):45-50.

[3]赵呈晨,郑欣.共享式传播:青年同辈群体中网络语言流动研究[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1(4):72-80.

[4]赵呈晨.空间的嵌入:技术变迁中的网络语言日常化运用[J].中国网络传播研究,2016(2):3-20.

[5]趙呈晨.嵌入式传播:网络语言在日常生活中的实践与再生产[J].新闻大学,2020(8):16-30,126-127.

[6]陈长松.“时间完胜空间”?:对“用时间消灭空间”信条的新闻传播学再思[J].编辑之友,2020(10):67-73.

[7]施雨洁,王钟迎.我国青年亚文化网络内容的历史生成探讨[J].戏剧之家,2019(30):217-218,230.

[8]张可菲.浅谈近年来网络用语的产生基础与语言影响[J].汉字文化,2019(18):57-58.

[9]陈亚威.底层表演与审丑狂欢:土味文化的青年亚文化透视[J].东南传播,2019(4):75-77.

[10]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0十大流行语”[EB/OL].(2020-12-07)[2021-01-31].https://www.sohu. com/a/436890393_391459.

[11]殷文,张杰.水平集体主义与参与式文化:网络化时代青年个人价值观新变化研究[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2):120-129.

[12]殷文,张杰.参与式文化遮蔽了什么?:群内冲突视角下迷群的网络社会认同过程研究[J].新闻界,2019(10):72-80.

[13]赵呈晨.传播社会学视角下的网络语言流动与再生产研究[J].东南传播,2020(1):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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