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及行为选择

2021-07-25张积家龙潞娇王婷和秀梅

广西民族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白族彝族

张积家 龙潞娇 王婷 和秀梅

[摘 要]通过3个实验考察颜色文化差异对道德概念黑白隐喻表征及行为选择的影响。结果表明,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黑白与道德的隐喻联结:白族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现为“白好黑坏”,彝族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现为“黑好白坏”。有不同黑白文化的民族的黑白概念与道德概念的隐喻联结有特异性。

[关键词]颜色文化;黑白;道德隐喻;彝族;白族

[作 者]张积家,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广西桂林,541001。龙潞娇,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硕士研究生;王婷,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博士后。北京,100872。和秀梅,大理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云南大理,671000。

【中图分类号】C912.6-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1)02-0070-0012

一、引 言

隐喻(metaphor)是用一个认知域的概念去表达另一认知域的概念,存在于各种语言中,是深层认知机制。[1]4隐喻反映人类借助于低层次感知觉经验去发展高层次概念。抽象思维激活身体图式,感知觉经验影响抽象认知。“隐喻一致性效应”(Metaphor Consistency Effects)是指感知经验促进与隐喻映射方向一致的概念加工[2],抽象思维也以一致方式影响知觉判断[3]。

道德是人在共同生活中遵循的准则和行为规范。人类将具体概念映射于道德领域,借助具体概念去理解道德,就是道德隐喻(Moral Metaphor)。概念隐喻理论认为,人类在感知运动经验(如空间、颜色、温度等)的基础上构建关于世界的意向图式,用来理解和表征抽象概念。研究者发现诸多道德隐喻,包括垂直隐喻[4][5]、亮度隐喻[6]、大小隐喻[7]、洁净隐喻[8]、颜色隐喻[9]、温度隐喻[10]、苦甜隐喻[11]、香臭隐喻[12]和轻重隐喻[13]等。吴念阳等认为,不同文化的道德隐喻内涵相似。[14]尹新雅等却认为,隐喻源于身体经验。身体经验只说明什么可能是隐喻,潜在隐喻在文化中能否成为隐喻,要依据文化模式。隐喻的文化性体现在:(1)隐喻理解受文化经验影响;(2)隐喻与文化有整体相合性(coherence);(3)隐喻有文化差异。[15]

颜色是重要的认知域。黑白是最基本的颜色。即使人不能分辨其他色彩,也保持着对黑白的认知。Berlin和Kay发现,一种语言中即使没有其他颜色词,也有黑和白。[16]178儿童在分辨彩色前就能分辨黑白。黑白就成为人类最早出现、最基本的颜色概念。在不同语言中,黑白均是典型意象图式,被赋予更多的文化义和象征义。黑白与善恶有隐喻联系。在体育比赛中,穿黑色队服的运动员被知觉为更野蛮,被罚概率更高[17]。判断词汇颜色时,词汇为白色时,有道德义反应快;词汇为黑色时,有不道德义反应快[9]。回忆不道德事件后,被试倾向将环境判断为更暗[6]。Zarkadi等发现,不论是判断道德困境还是社会问题,被试都以“非黑即白”方式反应[18]。殷融等发现,道德判断受黑白背景影响[19]。宋诗情等发现,黑色背景抑制诚信行为[20]。陈玮等发现,在道德厌恶词启动下,加工黑色中性词比加工白色中性词时间更长,诱发更大波幅的N1和N350的脑电波 1。[21]

不同文化对黑白认知有相似之处。《圣经》称上帝为“世界之光”,称撒旦为“黑暗之王”;印度文化用光明象征真诚,用黑暗象征欺骗;古希腊和古罗马用白代表纯洁、善良,用黑代表罪恶、不公正[22]。语言中存在黑白隐喻。“白”在英语中象征公正、纯洁、诚实,如“white person”(纯洁的人),“黑”象征邪恶、狡诈、自私,如“black man”(恶人)。在汉语中,“黑暗”也意味着不公正,“光明”意味着公正。

不同文化对黑白认知也存在差异。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颜色文化有多元性。在云南,居住着众多少数民族,他们有不同黑白文化。彝族尚黑。“尚”即尊崇、崇尚、推崇。表现在:(1)彝族生活的地方、山或水,多冠以“黑”。雅碧江和金沙江称为“纳彝江”或“诺矣江、诺水”。“纳彝、诺矣、诺”均是“黑”意。(2)认为“黑”有大、旺盛意,族称和人名常冠以“黑”。川滇黔彝族自称“诺苏、糯苏、纳苏、尼苏、湟苏”。“诺、糯、纳、尼、湟”在彝语中都指“黑”,“苏”指“人(族)”。(3)以黑为美,传统服饰以黑为底色[23]。新房建成后先用火烟熏黑,然后居住[24]。(4)以黑色为尊。彝语“黑”有深、高、贵等义,高贵者、深刻道理均用“黑”形容。历史上,彝族階层分黑白,“黑彝”高贵,“白彝”低贱。黑彝认为自己血缘高贵,连骨头都是黑的[24]。唐宋时,彝族先民被称为“乌蛮”。[23](5)以黑为吉祥。彝族婚礼有将迎亲人抹黑脸的习俗,以示吉祥。[23]在尚黑同时,彝族厌白,认为黑贵白贱、黑尊白卑。[25]

白族尚白。表现在:(1)以“白”为民族标志,自称“白、白子、白尼、白伙、白人”。毗邻民族也以“白”称呼白族,如“白尼、白衣、白特、那白、白水蛮”。汉代称白族部落为“白国、大白子国”,称白族首领为“白王”。(2)认为白色象征纯洁、忠贞,兼有吉祥、孝顺、善良意蕴。白虎、白鹿、白蛇、白鼠、白鹤、白蝴蝶、喜鹊均为吉祥物。说某人“心白”,是夸其助人为乐、大方热情、善良高尚。[26](3)以白为美,视白色为苍山雪,最圣洁,白族传统服饰喜用白色。白族民居色彩“崇白”。自然界中无纯白色,白族民居的白色接近纯白[27]。

黑白道德隐喻研究多来自西方文化和汉文化。文化和语言对隐喻塑造非常重要。一个民族或族群在文化和语言中形成的隐喻方式诱发具体概念向抽象概念的映射方式。隐喻方式重复使用是形成图式映射、导致特定知觉运动系统与抽象认知关联的重要因素。[28]身体运动经验为概念隐喻映射提供基础,文化和语言介入强化或弱化部分的隐喻联结。[29]因此,本研究拟考察彝族和白族的颜色文化差异是否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及行为选择。

语言普遍论主张,颜色认知以视觉系统和颜色物理特性为基础,独立于文化和语言;语言相对论却认为,文化和语言差异将引起颜色认知差异。彝族和白族的颜色表征存在差异。张启睿等发现,彝族将11个基本颜色词分为暗色(黑、灰、棕)、冷色(蓝、绿、紫)、暖色(红、黄、橙、粉红)和白色,“黑”“白”被分成不同类。白族将11个基本颜色词分为暗色(黑、灰、棕)、暖色(红、黄、橙)、冷色(蓝、绿)和民族偏爱色(白、紫、粉红)。[30]谢书书等发现,彝族对不同亮度黑色区分和再认比对白色快,错误率低;白族对不同亮度白色区分和再认比对黑色快,错误率低。[31]张积家等提出,在颜色认知中既有生理因素作用,也受文化和语言影响。[32]文化和语言对颜色认知的影响是直接效應(影响记忆)和间接效应(影响知觉)并存。[31][33]彝族和白族的颜色文化差异是否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黑白与善恶在两民族心中是否有不同隐喻连结?

就现有文献看,白族有“道德为白”隐喻似无争议。对白族而言,白象征纯洁、忠贞、孝顺、善良和高尚。[26]彝族是否存在“道德为黑”隐喻?现有语言学和行为证据是正反两方面的。支持彝族有“道德为黑”隐喻的直接证据有:彝族用黑色指讲义气、办事果断,彝语叫“俄诺”,被称为“俄诺”的人高大、耿直。[25]但彝族直接将黑与善、白与恶联系的语言学证据少,多是间接证据:(1)彝族以“黑”为族称,以“黑”命名生活地区的山、水、地方,由于人都有自我肯定倾向,“黑”在彝族心中自然有道德(善)义;(2)彝族以黑为美,若黑有不道德义,彝族就不会以黑为传统服饰底色,毕摩也不会身着黑衣;(3)彝族以黑为贵,若黑有不道德义,彝族贵族不会自称“黑彝”;(4)彝族以黑为尊,彝族办丧事时用黑头巾、黑毡衣等送葬,牺牲用黑羊,祭器漆黑色,用来表示对死者尊重;(5)彝族以黑为祥,不善何以祥?(6)彝族有黑虎、黑鹰崇拜,自认为是黑虎后代,若黑象征恶,从情理上说不通;(7)彝族以黑为大、为重、为旺盛,这些词在多数语境下是褒义或中性。反对彝族存在“道德为黑,不道德为白”隐喻的证据主要是语言学的:(1)在日常生活中,“额黑”是生气,“感冒黑”是重感冒,“路白”是“正路”,“好白”即“好心”;(2)在宗教义中,“黑死”是“凶死”,“黑路”是“魔鬼走的路”,“白死”即“善终”,“白路”即“归祖吉祥之路”;(3)在法制义中,“黑”有“当事人、重罪”义,“人黑”即主谋,“黑罪”是“重罪”;“白”有“清白、轻罪”义,“罪白”是“轻罪”,“人白”即“旁观者”。[25]

为确立两民族是否存在不同黑白隐喻,笔者做过调查。对象是32名彝族大学生和35名白族大学生。内容包括:(1)你认为“黑”代表:①道德、善;②在多数情境下代表道德、善;③不一定,要看情境;④在多数情境下代表不道德、恶;⑤不道德、恶。(2)你认为“白”代表:①道德、善;②在多数情境下代表道德、善;③不一定,要看情境;④在多数情境下代表不道德、恶;⑤不道德、恶。要求被试在选择后面括号内打√号。记分方法为:选择①记1分,②记2分,③记3分,④记4分,⑤记5分。分析表明,彝族和白族对黑和白的道德义评定存在显著差异,彝族(M=2.72)比白族(M=3.47)更倾向认为黑代表道德,t=3.54,p=0.001,d=0.86;白族(M=2.34)比彝族(M=3.10)更倾向认为白代表道德,t=-3.10,p=0.003,d=0.76。由于题目存在“不一定”(3分)的选项,被试选择有趋中倾向。一周后回访,要求迫选。被试是32名彝族大学生和32名白族大学生。问题为:(1)你认为“黑”代表:①道德、善;②不道德、恶。(2)你认为“白”代表:①道德、善;②不道德、恶。两民族学生对黑白的道德义选择比例差异非常显著,χ2(1)=5.32,p=0.021,φ=0.29。彝族认为黑代表道德比例(56.25%)显著高于白族(21.88%),白族认为白代表道德比例(87.5%)显著高于彝族(43.75%)。这表明,在外显的意识层面,彝族比白族对黑给予更道德的评价。

外显的意识评价容易受时代精神影响。内隐的潜意识倾向又如何?与外显的意识评价比,内隐的潜意识倾向更能真实地反映人的态度。笔者预期:在彝族心中,黑与道德、白与不道德之间存在隐喻联结;在白族心中,白与道德、黑与不道德之间存在隐喻联结。这些隐喻联结能够在内隐实验中显现出来。研究假设是:颜色文化差异影响彝族和白族的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征及行为选择,有不同黑白文化民族的黑白范畴与道德范畴的隐喻联结有特异性。

二、实验1 颜色文化差异对词性判断中道德概念与

黑白概念隐喻联结的影响

实验1采用Stroop范式的变式——道德词性判断任务来考察彝族和白族的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如果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不同民族应呈现出不同的色词Stroop效应:当词汇以与民族的黑白隐喻一致的颜色呈现时反应快,以与民族的黑白隐喻不一致的颜色呈现时反应慢。两民族被试会呈现出相反的黑白隐喻模式。

(一)被试

60名被试,彝族和白族各30名,每一民族男女各半,来自云南民族大学彝族/白族文化发展协会。彝族来自楚雄地区,白族来自大理地区,两民族被试居住地毗邻,生产方式类似,教育背景接近,母语为民族语言,能熟练运用汉语交流、阅读和写作。年龄为20.18±2.78岁,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色觉正常。

(二)设计

2(民族:彝族/白族)×2(词汇类型:道德词/不道德词)×2(词汇颜色:白色/黑色)混合设计。民族为被试间变量,词汇类型和词汇颜色为被试内变量。因变量为词性判断的反应时和错误率。

(三)材料

道德词、不道德词和中性词(用于实验2)各20个,均为双字词。根据《现代汉语频率词典》,均为高频词。道德词、不道德词和中性词词频差异不显著,F(2,57)=0.83,p>0.05。32名不参加实验的大学生采用9点量表评定词汇,1代表非常不道德,9代表非常道德。道德词得分(7.86±0.59)显著大于5,t=26.87,p<0.001;不道德词得分(2.57±0.48)显著小于5,t=-26.74,p<0.001;中性词得分(5.19±0.78)与5差异不显著,t=0.87,p>0.05。道德词、不道德词及中性词均符合中文词的道德范畴词性认知。材料信息见表1。

将材料处理成像素一致的图片。目标词呈现在正中,字体为微软雅黑,大小为80号,颜色为:黑色[HSL颜色模式(D)(下同),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0];白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255]。图片背景颜色为灰色H[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128]。20个不道德词与20个道德词以黑白颜色各出现一次,共80试次。

(四)程序

采用E-Prime 2.0软件编程。被试端坐在计算机前,双眼距屏幕60cm,两手食指分别放在 F键和J键上,要求对词汇道德效价尽快尽量准确地做出按键反应:道德词按F键,不道德词按J键。按键方式在被试间平衡。实验前练习5次。首先,在屏幕中央呈现注视点“+”500ms,随后呈现一个中文词,被试按键判断后,中文词消失,进入500ms缓冲界面,接着进入下一试次。如果在2000ms内未反应,中文词自动消失,程序将这次判断计为错误。80试次按随机顺序呈现。计算机自动记录反应时及按键选择。结果用SPSS 22.0软件分析。

(五)结果与分析

反应时分析删去错误率超过20%的被试和小于300ms或大于1000m的数据。彝族和白族分别剔除2名被试。结果见图1。错误率极低,不足1%,故不分析。

方差分析表明,词汇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54)=9.82,p<0.05,ηp2=0.18。道德词反应时(M=679ms,95%CI[669,693])显著快于不道德词(M=726ms,95%CI[703,750]);民族、词汇类型和词汇颜色三因素交互作用显著,F(1,54)=26.26,p<0.05,ηp2=0.37。其他的主效应和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0.05。为了比较彝族和白族的反应模式,将两民族数据分别进行方差分析。

彝族被试:词汇颜色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1.08,p>0.05;词汇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27)=12.11,p=0.002,ηp2=0.31。道德词反应时(M=689ms,95%CI[678,700])显著短于不道德词(M=733ms,95%CI[722,744]);词汇类型与词汇颜色的交互作用显著,F(1,27)=69.5,p<0.001,ηp2=0.72。简单效应分析表明,黑色道德词反应时(M=674ms,95%CI[665,683])显著短于白色道德词(M=703ms,95%CI[691,715]),p<0.001;白色不道德词反应时(M=710ms,95%CI[697,723])显著短于黑色不道德词(M=758ms,95%CI[742,774]),p<0.001。

白族被试:词汇颜色的主效应不显著,F(1,27)=1.57,p>0.05;词汇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 (1,27)=11.99,p<0.01,ηp2=0.31。道德词反应时(M=668ms,95%CI[655,681])显著短于不道德词(M=719ms,95%CI[700,738]);词汇类型与词汇颜色的交互作用显著,F(1,27)=94.2,p<0.001,ηp2=0.78。简单效应分析表明,黑色道德词反应时(M=695ms,95%CI[678,712])显著长于白色道德词(M=640ms,95%CI[626,654]),p<0.001;黑色不道德词反应时(M=677ms,95%CI[661,693])显著短于白色不道德词(M=747ms,95%CI[725,769]),p<0.001。

(六)讨论

判断道德词显著快于判断不道德词,符合极性差异研究的趋势:预测维度正极性端点比预测维度负极性端点快。词汇翻译选择的研究证明,对积极词反应比对消极词快[19,34]。在加工词汇时,负性维度要消耗更多的认知资源,反应时更长。

实验1显示,对两民族被试而言,黑白颜色和词汇类型的交互作用均显著,彝族对黑色道德词和白色不道德词反应快,白族对白色道德词和黑色不道德词反应快。正因为两民族被试对黑白有相反的认知,所以呈现出相反的结果。这说明,文化和语言对颜色认知具有间接效应。被试任务是判断道德词的词性,词的颜色却产生影响,这种影响是知觉性的。因此,不同颜色文化塑造了不同的颜色知觉空间,颜色文化差异影响着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

三、实验2 颜色文化差异对翻译匹配任务中道德概念与

黑白概念隐喻联结的影响

参考Lakens等[35]、殷融等[19]考察权利垂直空间隐喻和道德黑白隐喻的词汇翻译匹配范式。研究假设是:在翻译匹配中,彝族倾向于将中文不道德词与白色俄文备选词匹配,将中文道德词与黑色俄文备选词匹配;白族倾向于将中文不道德词与黑色俄文备选词匹配,将中文道德词与白色俄文备选词匹配。

(一)被试

60名被试,彝族和白族各30名,每一民族男女各半,被试背景与实验1的被试类似,年龄为20.09±2.60岁,未接触或学习过俄语。未参加实验1。

(二)设计

2(民族:彝族/白族)×3(中文词类型:道德词/不道德词/中性词)混合设计。民族为被试间变量,中文词类型为被试内变量。因变量是在翻译匹配中对3种类型中文词选择黑色俄文词或白色俄文词作为正确翻译词的比例。

(三)材料

实验1评定过的词,不道德词、道德词和中性词各20个,共60个。120个俄文词,每个实验序列呈现的两个黑白俄文词字母数量一致,随机排列呈现顺序。俄文词是由一位第二外语为俄语的大学生随机挑选出的有意义词汇。

(四)程序

采用E-Prime 2.0软件编程。被试端坐在计算机前,双眼距屏幕约60cm,两手食指分别放在 F键和J键上,黑白俄文词和黄色中文词按照中文词在中上部、俄文词在下部两侧放置在同一张图片上。两个俄文词左右对称,一个为黑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0];一个为白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255]。图片背景为灰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128]。每张图片上两个俄文词字形不同,字母个数相同。在两个俄文词的正中上方呈现一个中文词,颜色為黄色[色调(U)42,饱和度(S)255,亮度(L)128](图2)。实验包括120试次,60个中文词(道德词、不道德词和中性词各20个)与黑、白颜色各搭配一次,黑色俄文词与白色俄文词在屏幕左右呈现顺序平衡。被试用非实验词进行10次练习后开始实验。

实验程序为:首先在屏幕中央呈现注视点“+”300ms,随后显现图片,要求被试首先看图片上方的中文词,然后凭直觉尽快按键选出认为对应的俄文词,选左边俄文词按F键,选右边俄文词按J键。按键方式在被试间平衡。按键反应后,自动进入下一试次。120组材料随机呈现,计算机自动记录反应选择。实验结束后,询问被试中文词颜色是否影响了翻译选择任务执行。

(五)结果与分析

以下情况的数据不纳入分析:(1)10%的反应时小于300ms或大于1000ms;(2)实验结束后报告中文词颜色干扰了反应。按以上标准,剔除了3名彝族被试、2名白族被试。被试选择黑、白俄文备选词作为正确翻译词的比例见图3。

以彝族选择黑色俄文词的比例为因变量,以中文词类型为自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表明,中文词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26)=48.4,p<0.001,ηp2=0.65。t检验表明,当中文词为道德词时,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60.4%)显著高于随机选择比例(50%),t(26)=5.32,p<0.001,d=2.09。由于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比例与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比例之和为100%,因此,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39.6%)显著低于随机选择比例,p<0.05。当中文词为不道德词时,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40.8%)显著低于随机选择比例,t(26)=4.58,p<0.001,d=1.80。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59.2%)显著高于随机选择比例。当中文词为中性词时,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作为正确翻译词比例(50.4%)与随机选择比例无显著差异,相应地,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作为正确翻译词比例(49.6%)与随机选择比例也无显著差异,p>0.05。

以白族选择白色俄文词比例为因变量,以中文词类型为自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表明,中文词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27)=63.7,p<0.001,ηp2=0.66。t检验显示,当中文词为道德词时,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63.1%)显著高于随机选择比例(50%),t(27)=9.08,p<0.001,d=3.49。由于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比例与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比例之和为100%,因此,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36.9%)亦显著低于随机选择比例,p<0.05。当中文词为不道德词时,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40.0%)显著低于随机选择比例,t(27)=6.63,p<0.001,d=2.55,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60.0%)亦显著高于随机选择比例,p<0.05。当中文词为中性词时,选择白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49.3%)与随机选择比例无显著差异,p>0.05,相应地,选择黑色俄文备选词为正确翻译词比例(50.7%)与随机选择比例也无显著差异,p>0.05。

(六)讨论

在实验2中,备选词颜色与任务不相关。98%的被试报告选择中未受词汇颜色影响。结果表明,彝族倾向于将白色俄文词与不道德概念、黑色俄文词与道德概念联结,白族倾向于将黑色俄文词与不道德概念、白色俄文词与道德概念联结,呈现相反的模式。彝族无意识地展现出“黑好白坏”认知,白族无意识地展现出“白好黑坏”认知。这表明,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征。在彝族心中,黑与道德词的心理表征一致,白与不道德词的心理表征一致;在白族心中,白与道德词的心理表征一致,黑与不道德词的心理表征一致。

实验1和实验2探讨颜色文化差异是否在词汇加工层面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发现不同颜色文化使黑白与道德词产生方向不一致的隐喻联结。那么,在道德行为层面,颜色文化差异是否影响两民族被试对黑白具有的道德含义选择?

四、实验3 颜色文化差异影响行为选择中道德与黑白的隐喻联结

借鉴Banerjee等的心境诱发范式[22],假设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道德的黑白隐喻表征,在道德事件纸条投放中,彝族倾向于将写有不道德事件的纸条投到白色箱中,将写有道德事件的纸条投到黑色箱中;白族倾向于将写有不道德事件的纸条投到黑色箱中,将写有道德事件的纸条投到白色箱中。

(一)被试

248名大学生。彝族和白族各124名,每一民族男女各半,来云南民族大学彝族/白族文化发展协会。背景与实验1中被试类似,年龄为20.14±2.68岁。未参加实验1和实验2。

(二)设计

2(民族:彝族/白族)×2(道德回忆事件类型:道德事件回忆/不道德事件回忆)被试间设计。因变量是将写有道德事件或不道德事件的纸条投放到黑色箱或白色箱的人数比例。

(三)材料

通过线上平台,在工艺品店定制黑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0]和白色[色调(U)170,饱和度(S)0,亮度(L)255]两色投放箱(20×20×20cm正方体,材料厚度为3mm,材质为有机玻璃)各一个。正方体上面有直径为10cm圆形投放口。0.5cm黑色写字笔248支及白色A4纸248张。

(四)程序

将被试随机分为两组,每组124人,每组均为彝族和白族各半。第一组被试先进入一个有座椅的教室,分发给纸和笔,要求回忆做过的一件不道德事件,匿名写在白色A4纸上,要求用三句以上的话书写。然后,把纸条折起,进入另一教室,桌上放有黑、白两箱(平衡黑、白箱左右摆放位置),告诉被试任意选择箱子投放写有不道德事件的纸条。然后,第二组被试进入有座椅的教室,分发给纸和笔,要求回忆做过的一件道德事件,匿名寫在白色A4纸上,要求用三句及以上的话书写。然后,把纸条折起进入另一教室,桌上放置有黑、白两箱(平衡黑、白箱左右摆放位置),告知被试任意选择箱子投放书写道德事件的纸条。实验结束时,询问被试在操作时是否意识到箱子颜色。

(五)结果与分析

道德事件回忆组写出的事件有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捡到失物归还等;不道德事件回忆组写出的事件有偷东西、借钱不还等。选择黑、白箱投放人数比例见图4。实验后询问表明,被试看到不同颜色的箱子,却未意识到含义,属于自然投放。

以彝族的道德事件纸条和不道德事件纸条投放人数比例为因变量,χ2检验显示,回忆道德事件组和回忆不道德事件组投放黑、白箱的人数比例差异边缘显著,χ2(1)=3.23,p=0.072,φ=0.16;回忆不道德事件组投放白色箱人数比例(58%)显著高于投放黑色箱人数比例(42%);回忆道德事件组投放黑色箱人数比例(58%)显著高于投放白色箱人数比例(42%)。

以白族的道德事件纸条和不道德事件纸条投放人数比例为因变量,χ2检验显示,回忆道德事件组和回忆不道德事件组投放黑白箱人数比例差异显著,χ2(1)=27.19,p<0.001,φ=0.47;回忆不道德事件组投放黑色箱人数比例(76%)显著高于投放白色箱人数比例(24%);回忆道德事件组将纸条投放白色箱人数比例(71%)显著高于投放黑色箱人数比例(29%)。

实验3让被试先书写与自身相关的道德事件与非道德事件,然后投放,相当于道德事件启动与非道德事件启动。以民族为自变量,以选择黑色箱人数比例为因变量,χ2检验显示,彝族和白族的道德启动组和不道德启动组对黑色箱选择的人数比例差异非常显著,χ2(1)=11.98,p<0.001,φ=0.32。彝族道德启动组选择黑色箱人数比例显著高于白族道德启动组,彝族不道德启动组选择黑色箱人数比例显著低于白族不道德启动组。以选择白色箱人数比例为因变量,χ2检验表明,彝族和白族的道德感启动组和不道德感启动组对白色箱选择的人数比例差异非常显著,χ2(1)=13.21,p<0.001,φ=0.33。彝族道德启动组选择白色箱人数比例显著低于白族道德啟动组,彝族不道德启动组选择白色箱人数比例显著高于白族不道德启动组。

(六)讨论

对彝族而言,在道德事件启动下倾向于将道德事件与黑联结,在不道德事件启动下倾向于将不道德事件与白联结。对白族而言,在道德事件启动下倾向于把道德事件与白联结,在不道德事件启动下倾向于将不道德事件与黑联结。黑白与道德的映射出现特定方向。实验3从行为层面证实:颜色文化差异的确影响黑白概念与道德概念的隐喻联结。

五、综合讨论

(一)关于彝族和白族的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征

颜色认知是生物、语言、文化因素的综合作用。无论是从人类进化角度看,还是从个体发生角度看,黑白都是最早出现、最基本的颜色概念。黑白作为基本认知范畴,被赋予更多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影响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就包括道德。

本研究表明,在彝族和白族的黑白概念与道德概念之间存在隐喻关联。这种关联不仅体现在认知层面(实验1和实验2),也体现在行为层面(实验3)。实验1、2的结果与Sherman[9]、殷融等[19]的结果一致,说明彝族和白族在认知层面存在道德与黑白的联结。实验3的结果同Zarkadi等[18]、陈玮等[21]的结果一致,说明彝族和白族在行为层面也存在道德与黑白的联结。这表明,虽然颜色文化与语言有多样性,但在个体民族中,黑白与道德均存在稳固的隐喻联结。

(二)关于颜色文化差异影响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征

彝族和白族的黑白概念与道德概念的隐喻映射有不同方向。彝族倾向于将黑与道德联系,将白与不道德联系,与彝族的“尚黑厌白”文化相符;白族表现出相反的模式,将白与道德联系,将黑与不道德联系,与白族的“尚白厌黑”文化相符。同一颜色词被彝族和白族赋予不同的象征义,同一颜色对两个民族就有了不同的文化义。因此,本研究雄辩地证明了颜色文化差异对黑白颜色隐喻的影响。

颜色词的相同隐喻与各民族在视觉刺激下的生理反应有关,不同隐喻与不同民族的生态环境、生产生活方式、语言和宗教信仰有关。绝大部分道德黑白隐喻研究都建立在“白好黑坏”的文化基石上。[19][20]而根据语言相对论,文化和语言差异必引起颜色认知差异。在不同文化和语言中,同一颜色有不同象征,在人心中引起不同联想。颜色象征是颜色文化的重要内容。不同语言的颜色词反映讲话者对色彩的认知及情感。由于不同民族的社会生活经验不同,对色彩的认知与体验就存在差异,不同语言的颜色词及涵义也存在差异。

根据概念隐喻理论,隐喻形成植根于人类的感知和运动体验。彝族的“黑好白坏”隐喻和白族的“白好黑坏”隐喻都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黑好白坏”隐喻反映彝族的“尚黑厌白”文化,“白好黑坏”隐喻反映白族的“尚白厌黑”文化。民族学研究表明,影响两民族颜色文化图式形成的因素主要有:

(1)生态环境。彝族生活在高山大川之间,空间狭小封闭,自然景色幽深,高山、江水、山洞、森林、草丛都以黑为主导色的暗色调为主。彝族地区高寒,黑色有利于保暖[23]。白族先民生活在洱海沿岸,那里光照充足,蓝天、白云、碧水、白雪,颜色对比明显,容易形成对白色偏爱。

(2)生产和生活方式。在历史上,彝语支各民族生活在高海拔地区,放牧黑色的牦牛和绵羊,以黑色作为居室色彩[23]。受传统游牧生活影响,山区或半山区的彝族人喜爱饲养山羊。彝族服饰以黑为主、为贵、为美。《蛮书》:“乌蛮妇人以黑缯为衣,其长曳地。”史家称彝族为“乌蛮”或“黑爨”[36]。彝族男女喜穿黑羊皮领袿。黑衣饰耐脏,在山区很实用。白族住在苍山下、洱海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白族喜洁净,服饰以白为美、为贵,男子穿白色对襟衣,女子包“风花雪月”头饰,腰系白绣花围腰,脚穿绣花“白节鞋”[27]。白族民居色彩接近纯白[27][37]。

(3)民族肤色。肤黑是彝族的体质特征[23]。《酉阳杂俎·境异篇》说:“木耳彝,人黑如漆。”《桂海虞衡志·志蛮》记载:乌蛮,“其人多深目,长身,黑面,白牙。”据考证,彝族先民羌戎就具有黑色体质。大小凉山及乌蒙山区彝族大多皮肤黝黑。凉山彝族女子外貌审美亦崇尚黑色[24]。与中国大多数民族一样,白族属蒙古人种,肤色呈黄色,外貌审美以肤白为美。

(4)图腾崇拜和宗教。彝族以黑虎为图腾,认为黑虎是祖先化身,自己是黑虎后代。黑虎保佑彝族逢凶化吉,人死后灵魂又变为黑虎。彝族男性自称“罗罗颇(公虎)”,女人自称“罗罗摩”(母虎)。彝族自称“罗罗”(虎族)。《山海经·海外北经》:“有青兽焉,状如虎,名曰罗罗”。明《骄雅》说:“青虎谓之罗罗”。因此,“罗罗”既是自称,又是虎图腾。黑鹰也是彝族的图腾。彝族崇拜火。物体焚烧后出现黑色炭灰。火烧、烟熏后的黑灰称为“锅烟”,彝族赋予它很高礼遇。毕摩经书插图以锅烟为主色,漆器以锅烟打底,孩子出生或结婚时新娘和宾朋有以锅烟抹面的习俗[25]。黑虎图腾源自于尚黑习俗,又强化尚黑习俗[23]。白族将白马视为苍山山神,白龙是白族村寨的本主神。兰坪及维西的白族认为,白石是祖先的骨头。怒江白族祭祀时用白鸡[38]。白族的文化和宗教与藏族相似。白是藏族的图腾色,有纯洁、善良、吉祥、喜庆寓意[39]。白族受佛教影响。佛教认为,白象征光明、洁净、无欲、善良、美好[40]。受佛教影响的民族大多尚白,如白傣将白象、白牛、白马、白塔视为吉祥物[41],普米族崇拜白虎[42],蒙古族视白色为圣洁、吉祥、长寿和善良的象征[43]。

综上,彝族和白族的道德的黑白隐喻差异与两民族的黑白文化差异匹配。这种匹配关系证明颜色文化影响道德的隐喻认知。不同颜色文化塑造出不同颜色文化图式,在不同颜色文化图式作用下,形成了两个民族的道德隐喻认知差异。

(三)关于语言在彝族和白族的道德概念黑白隐喻表征形成中的作用

彝族的生活环境(青山、河流、绿树、青草、羊群,羊皮服饰及肤黑)提供了丰富黑色源。服饰文化和民居文化加强这种黑色源。生活在“黑色”环境中,“黑色”在彝族人头脑中出现频率自然高。反映在彝语中,就有以“黑”冠地名、山名、水名、人名和族名的做法,有以“黑”为“大、深刻、吉祥、美、貴、尊”的文化内涵和象征义[23][24]。研究表明,语言影响记忆、知觉和思维[44]。语言影响道德黑白隐喻表征主要通过语言标记、范畴与原型、隐喻来进行。“黑”“白”标记使两民族在道德概念与黑白概念之间建立联结。由于常用“黑”描述自己和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事物,“黑”就与彝族人的自我建立联结;常用“黑”描述美的事物,“黑”就与美的事物建立联结;常用“黑”做社会分类,“黑”就与阶级建立联结;“黑”还用于隐喻大的事物、深刻道理和图腾,就与“大”“深刻”“尊崇”建立联结。伴随着以黑白命名和以黑白划分等级的现象出现,彝族的尚黑传统得到加强,逐渐形成以黑为贵的文化认同[45]。“黑”对彝族既有自我象征功能,又有审美功能,既有社会地位属性,又有宗教信仰因素,就与道德概念建立联结。在尚黑同时,彝族厌白。彝族有“三色文化”,崇尚黑、红、黄,白不在其列。在历史上,白彝(平民)与黑彝(贵族)对称,因此有黑尊白卑义[46],“白”就与不道德建立联结。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白族。白族尚白,以白为美,崇拜白色,“白”广泛用于自称、他称和图腾名称,以白为吉祥、善良、纯洁、干净,因而便有道德义。白族民居照壁常隽写“清白传家”箴言。白既象征光明和纯洁,也是对做人正直、善良的期许[47]。由此,“白”在白语中出现频率自然高,并与白族人的自我、美丽、道德建立联结。被试是熟练的民族语言-汉语双语者,虽采用汉语词,但两民族被试也能直接、快速地通达语义表征,进而影响道德概念的语义加工和黑、白箱选择。由于母语对认知的影响比二语大,文化的核心概念由母语决定,彝族和白族的黑白概念与道德概念的隐喻表征就更多地受母语影响。

颜色隐喻的深层含义是民族的文化意义系统[48]。彝族黑白隐喻的文化意义系统表现在:其一,黑色偏好是家支等级观念的体现;其二,黑色偏好承载了彝族的神话、传说及发展历史;其三,黑色偏好源于原始宗教的影响;其四,黑色偏好是对生态环境的适应。类似逻辑同样适用于白族。

(四)本研究的局限和未来研究方向

本研究也有局限性。在彝语中,“黑”与“白”存在歧义。如在宗教文化中,人死时有黑、黄、白三条路,黄路给鬼走,黑路给死者走,白路给生者走。于是,有学者认为彝语将“黑”与罪恶、邪恶联系。鲍永丽认为,“黑”在彝语词中与不道德词联系应只限于表示“重、深、密集”等程度义,非有“罪恶”义。[25]但毕竟存在这种语言现象,应做进一步探究。笔者调查亦显示,彝族对黑与白的道德义评定存在复杂情况。彝族与白族在外显意识层面对黑白与道德的联结差异只是程度性的,不是处于维度的两极。

针对彝族道德概念黑白隐喻的复杂情况,可从文化的情境性进一步分析。张积家等将情境分为宏观情境(宏观文化)和微观情境(微观文化)。宏观情境是微观情境的高度概括,包含微观情境的本质、核心特征,舍弃微观情境的非本质、特异特征。宏观情境与微观情境存在个别与一般、具体与抽象的关系。在认知时,如不涉及微观情境,被试就在宏观情境下工作,所整合的来自长时记忆的知识就是宏观文化知识,这种知识体现文化的本质特征;如涉及微观情境,被试就在微观情境下工作,所整合的来自长时记忆的知识就是微观文化知识,这种知识虽包含民族文化的本质特征,也包含一些特殊的情境需要和目的。微观情境和宏观情境就有一致性大小的差异。[49]本研究在宏观情境下进行。未来研究可考察具体文化情境对两民族道德概念黑白隐喻表征的影响。另外,本研究结果反映传统黑白文化对道德隐喻的影响。随着时代发展,少数民族也受传统文化和现代化双重影响。访谈发现,现代彝族青年对女性的审美观在变化,开始以肤白为美。揭示这种变化及对道德黑白隐喻的影响,也是今后的研究应致力的方向。

参考文献

[1] Lakoff,G.,&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 和秀梅,张夏妮,张积家,等.文化图式影响亲属词语义加工中的空间隐喻——来自汉族人和摩梭人的证据[J].心理学报,2015(5).

[3] Jostmann.N. B.,Lakens,D,Schubert,T. W. Weight as an embodiment of importance[J].Psychological Science,2009(9).

[4] Hill,P. L.,&Lapsley,D. K. (2009). The ups and downs of the moral personality:Why it's not so black and white[J]. Journal of Research in Personality,43(3).

[5] 王锃,鲁忠义.道德概念的垂直空间隐喻及其对认知的影响[J].心理学报,2013(5).

[6] Banerjee,P.,Chatterjee,P.,&Sinha,J.Is it light or dark? Recalling moral behavior changes perception of brightness[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12(4).

[7] 鲁忠义,郭少鹏,蒋泽亮.道德概念大小隐喻的心理现实性及映射关系[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2).

[8] 丁凤琴,王喜梅,刘钊.道德概念净脏隐喻及其对道德判断的影响[J].心理发展与教育,2017(6).

[9] Sherman.G. D., Clore,G. L. The color of sin:White and black are perceptual symbols of moral purity and pollution[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09(8).

[10] Williams,L. E.,&Bargh,J. A. Experiencing physical warmth promotes interpersonal warmth[J]. Science,2008(5901).

[11] Eskine,K. J.,Kacinik,N. A.,&Prinz,J. J.A bad taste in the mouth:Gustatory disgust influences moral judgment[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11(3).

[12] Liljenquist,K.,Zhong,C.,&Galinsky,A. D. The smell of virtue:Clean scents promote reciprocity and charity[J]. Psychological Science,2010(3).

[13] 解晴男,任维陪,王汉林.善与恶的重量意象:道德概念的重量隐喻研究[J].心理研究,2019(3).

[14] 吴念阳,郝静.以道德为本体的概念隐喻[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基础教育版),2006(3).

[15] 尹新雅,鲁忠义.隐喻的具身性与文化性[J].心理科学,2015(5).

[16] Berlin,B.,&Kay,P.Basic color terms:Their universality and evolution[M].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9.

[17] Frank,M. G.,&Gilovich,T.The dark side of self- and social perception:Black uniforms and aggression in professional sport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1988(1).

[18] Zarkadi,T.,&Schnall,S.“Black and White” thinking:Visual contrast polarizes moral judgment[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2013(3).

[19] 殷融,葉浩生.道德概念的黑白隐喻表征及其对道德认知的影响[J].心理学报,2014(9).

[20] 宋诗情,周灵力,陈红.黑白背景颜色对诚信行为的影响[J].心理科学,2018(2).

[21] 陈玮,蒲明慧,冯申梅,等.厌恶启动后黑白颜色中性词加工的时间特征:来自ERPs的证据[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6(5).

[22] Adams,F.,& Osgood,C. A cross-cultural study of the affective meanings of color[J].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1973(2).

[23] 杨德聪.试论彝族尚黑习俗[J].四川文物,1997(6).

[24] 王若涵.凉山彝族尚黑文化管窥[J/OL].(2017-08-01)[2020-09-01].文化研究,http://www.chinaqking.com/content/PrintArticle.aspx?newsid=861358#,2017.

[25] 鲍永丽.凉山彝族色彩象征分祈[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7.

[26] 杨红梅.白族心理健康思想探析:从积极心理学的视角[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14(10).

[27] 李向北,王尽遥,范鹏.云南大理喜洲镇白族传统民居建筑色彩研究——以严家大院为例[J].民族艺术研究,2013(6).

[28] Boroditsky,L.(2000). Metaphoric structuring:Understanding time through spatial metaphors[J]. Cognition,75(1).

[29] Casasanto,D.,&Boroditsky,L.Time in the mind:Using space to think about time[J]. Cognition,2008(2).

[30] 张启睿,和秀梅,张积家.彝族、白族和纳西族大学生对基本颜色词的分类[J].心理学报,2007(1).

[31] 谢书书,张积家,和秀梅,等.文化差异影响彝、白、纳西和汉族大学生对黑白的认知[J].心理学报,2008(8).

[32] 张积家,刘丽红,陈曦,等.纳西语颜色认知关系研究[J].民族语文,2008(2).

[33] 杨群,张启睿,冯意然,张积家.语言和文化影响颜色认知:直接语言效应抑或间接语言效应?[J].心理学报,2019(5).

[34] 王锃,鲁忠义.道德概念的垂直空间隐喻及其对认知的影响[J].心理学报,2013(5).

[35] Lakens,D.,Semin,G. R.,&Foroni,F.Why your highness needs the people:Comparing the absolute and relative representation of power in vertical space[J]. Social Psychology,2011(3).

[36] 李丽.彝族黑——凉山彝族植物染黑研究[D].北京:北京服装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0.

[37] 李雯,郭爱梅.白族服饰的文化意蕴[J].大理学院学报,2012(7).

[38] 赵臻.白族审美文化探析[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9).

[39] 格桑卓玛,班玛扎西.藏族尚白习俗发微[J].西藏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4).

[40] 刘鸣鸣,张瑞.多元文化对白族服饰的交融与影响[J].戏剧之家,2018(12).

[41] 李志慧.“傣族图腾装饰”符号与“傣族”生活表现[J].科研,2016(5).

[42] 彭谦.尚喜白色的普米族[J].神州学人,2001(4).

[43] 刘生秀.蒙古族“尚白”俗浅析[J].民族研究,1982(4).

[44] 张积家.语言关联性理论:语言影响认知[N].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5-11-03(003).

[45] 李蒙.从隐喻认知试析彝汉基本颜色词[J].三峡论坛(三峡文学·理论版),2017(1).

[46] 朱文旭.凉山彝族黑彝和白彝的等级分化问题[J].毕节学院学报,2013(1).

[47] 刘濛.云南地区白族、纳西族、藏族建筑色彩偏好对比分析[J].攀枝花学院学报,2014(6).

[48] 蒋维青.彝族的“三色”隐喻及其反思——对彝族“三色”民俗工艺的艺术人类学解剖[J].贵州民族研究,2008(3).

[49] 张积家,王娟,肖二平,和秀梅.文化和情境影响亲属词的概念结构[J].心理学报,2013(8).

THE BLACK AND WHITE METAPHORICAL REPRESENTATION AND BEHAVIOR CHOICE OF THE INFLUENCE OF COLOR CULTURAL DIFFERENCE ON MORALITY

Zhang Jijia,Long Lujiao,Wang Ting,He Xiumei

Abstract:Three experiments are conducted to investigate the influence of color cultural differences on the black-and-white metaphorical representation of moral concepts and behavioral choic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difference of color culture affects the metaphorical connection between black and white and morality:the black and white metaphors of Bai nationality's moral concept are represented as "white is good, black is bad", while the black and white metaphors of Yi nationality's moral concept are represented as "black is good, white is bad". The metaphorical connection between the concepts of black and white and the concept of morality in ethnic groups with different black and white cultures is specific.

Keywords:color culture;black and white;morality metaphor;Yi Nationality;Bai Nationality

〔責任编辑:陆 露〕

猜你喜欢

白族彝族
从“达体舞”浅谈彝族舞蹈时代发展
彝族民歌在地方高校艺术教育中的传承
彝族传统服饰与现代创新设计
A Review of Studies since the 1980’s on the Tieto-urman Song of the White Wolf
十只金鸡(彝族民间故事)
花样云南(二)
白族
初访湖北鹤峰白族聚居区随想
云南省代彝族文人文学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