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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名为帝国的记忆》看美国社会的撕裂

2021-07-16孙加

读书文摘(下半月) 2021年4期

[摘  要:2020年的美国社会颇为动荡。2020年获得雨果奖最佳长篇的小说《名为帝国的记忆》同样涉及政治动荡,其中出现了预言式的场景。本文从种族、社会阶层与身份意识等多个角度,分析小说中的情节与人物如何反映了美国社會撕裂的原因。

关键词:《名为帝国的记忆》;美国社会;撕裂]

2020年的美国社会颇为动荡。一开年,病毒席卷全球,社交限制、居家隔离、亲友感染、防护缺乏让民众情绪不安而压抑。5月,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跪颈”扼杀一案引发的“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从游行示威发展为暴力冲突和打砸抢掠,许多城市实施宵禁,商店钉上木板。焦虑和猜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11月投票开始,暴力阴影笼罩下,两派阵营的激进分子都担心对方“窃取选举”。白宫外数千人聚集并肢体冲突,多名示威者被捕;波特兰联邦法院外,手持突击步枪的示威民众焚烧国旗;反种族歧视示威中曾发生大规模骚乱的芝加哥,多家店铺担心选后可能乱局重演,选择暂停营业。2021年1月,反对选举结果的示威人群冲击国会大厦,警卫施放催泪弹并开枪。冲突中,4名示威者及1名警察死亡。时任参议院少数党领袖查克·舒默将此次事件与珍珠港事件相提并论,称之为“永铭历史的耻辱之日,难以抹去的污点,美国近年来最黑暗的一天”。

颇为巧合的是,2019年出版、2020年获得雨果奖最佳长篇的小说《名为帝国的记忆》同样涉及政治动荡,其中出现了预言式的场景,如不同政治派别的支持者当街冲突、甚至打砸店铺,警察施放催泪弹,象征国家秩序的司法部遭到袭击等等。有关撕裂动荡的小说,在社会骚乱频发的一年获奖,并非偶然。本文将从种族、社会阶层与身份意识等多个角度,分析小说中的情节与人物如何反映了美国社会撕裂的原因。

一、种族与身份意识

《名为帝国的记忆》主人公玛希特,作为“勒塞尔”空间站的异族大使,在抵达宇宙帝国“泰克斯伽兰”首都唯一市的第二天,就在地铁入口看到支持“欧迪尔”星系的海报,继而在热闹的市中心九广场遭遇了炸弹袭击。对这一事件,小说并未明确点明凶手身份,但暗示这是支持欧迪尔星系的反帝国活动分子所为。在小说设定中,欧迪尔星系位于泰克斯伽兰的边陲,是帝国新吞并不久的异族,正起兵反抗帝国统治。

不同种族之间的冲突,也是美国社会撕裂动荡的重要原因之一。弗洛伊德事件演变为波及美国50个州的大规模运动,虽然有2020年时局的偶然性,但其核心却是美国社会的种族裂痕。美国黑白两个种族的人口数相差巨大,黑人约占百分之十强,白人约占百分之六十强。但是,黑人问题在美国却是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黑人族群在美国一直以“受害者、被压迫者”的身份出现,美国社会对黑人群体存在愧疚感,法律法规往往会偏向黑人族群,给予特殊对待。这样一来,黑人种族的身份容易被固化和突出,形成与“白人族群”不可调和的对立。

在小说中,这种种族身份的固化对立,体现在身为异族人的玛希特在泰克斯伽兰人眼中口中,均以“野蛮人”的形象出现。

甫一踏上泰克斯迦兰的土地,作为向导的活体记忆就警告玛希特:“在那些人看来,你的确是野蛮人。这就够你受了”;她的文化联络员称她为“我的第一个野蛮人”,皇帝亲信称她为“有趣的年轻野蛮人”,泰克斯迦兰帝国甚至有专门的“野蛮人入境签证”办公室,“野蛮人”一词已经堂而皇之登上了政府机构的名称。连玛希特自己也接受了“野蛮人”这个称呼,甚至主动扮演“呆头呆脑的野蛮人”以获得某种优势。

到最后,“野蛮人”已经成了玛希特对自己身份的定义。她不但欣然接受了这一称呼,还前方百计保持自己的“野蛮人”身份不被帝国同化。在小说结尾,数次出现同一句话:“被帝国碰过的任何东西,都无法保持原样。”凭着这种顽强的“种族固化”身份意识,主人公最后甚至拒绝了帝国皇帝的嘉奖,选择回自己的家乡勒塞尔——尽管家乡远非宁静放松之地,照样有阴谋存在。

坚守“种族”意识,拒绝被“主流”同化,也是身份政治的一种表现。以种族等天然属性进行“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区分,根据自己的种族肤色等选择立场和归属,在公众当中会造成难以逾越的隔阂。持有这种观念的人,对自己所属群体的尊严特别敏感,对“非我族类”倾向于保持猜忌,一旦有摩擦产生,很容易上升到冲突。

这一点,在小说中也有所体现。坚守“种族”意识的玛希特,哪怕面对始终站在自己一边的泰克斯伽兰人三海草,哪怕两人关系已经上升到接吻的亲密程度,心中也始终有所保留:

“两人终于分开。三海草的眼睛离玛希特只有几寸远,又大又黑,哭过的眼角发红。

‘花瓣说的一点都没错。三海草开口道……“我确实喜欢异乡人,野蛮人……哪怕我在宫廷里遇到你,玛希特,哪怕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也同样会想吻你。

这番话含义微妙,既是纾解和抚慰,同时却也异常伤人……玛希特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是泰克斯迦兰人,也永远成不了泰克斯迦兰人,无论有多少可爱的阿赛克莱塔投入自己怀抱,满脸泪痕,需要拥抱都一样。”

这种顽固的“身份意识”,植根于美国强调“个人”价值的政治传统。这种“个人优先”的传统,一旦遇到边缘群体或少数族群的利益诉求,容易演变为“少数利益至上”,忽略社会共同利益与其他群体利益,引发争端。

二、社会阶层与身份意识

有趣的是,主流文化毫无愧色地将“野蛮人”一词挂在嘴边,没觉得丝毫不妥;反倒是小说中发动恐怖袭击的“反帝国分子”,意识到了这个词的侮辱性。小说中,主人公玛希特和同伴在“外省”(即中心以外的区域,是反帝国活动的活跃地)碰到了准备策划活动的几个“反帝国分子”:

“‘——他是谁?五柱廊,你没说你还有客户在……一个女人的声音,极为不满。

‘他不是客户,二柠檬,他是客户的接头人。进来吧,里面还有人呢。

‘现在不是接待客户的时候。二柠檬道,‘亚奥特莱克的军队马上就要降落空港——‘还有个野蛮人。一个新来者说道。

‘是异乡人。另一个纠正道,口气像是已经纠正过一百次。”

究其原因,不同阶层对“歧视”的敏感度不同。上文提到,弱势和边缘群体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诉求,不得不牢牢抱持“身份政治”,以自身天然属性为旗帜,团结一致争取权益。这是一种无奈之举。本来就是受歧视对象的边缘群体,对于“歧视性称呼”的敏感度,自然高于主流阶层。

但近年来,尤其是2008金融危机后,由于美国政府的政策向底层倾斜,尤其保障没有医保、或者无力偿还贷款的赤贫阶层。这种举措引起了中产阶级的不满。尤其在“个人主义”为传统价值观的美国,持有“弱势群体是自己不够努力”观念的大有人在。原本应是社会稳定基础的工薪阶层,慢慢分化,且有很大一部分向底层靠拢。失去原有身份优势的底层白人,怀念“过去的好时光”,将矛头直指移民、全球化等等,认为是“外来者”抢走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这种对待“外来者”的敌视,在小说中也有所体现。

“地铁门嘶嘶打开……在这儿上车的人,衣着色彩比之前更为鲜明,还有孩子。最小的孩子毫不羞涩地盯着玛希特,而照管这些孩子的人……并没有让他们转过脸去。尽管车厢拥挤,人们还是站得远远的,远离玛希特和三海草。玛希特想起了‘触摸禁忌,还有‘外族人恐惧。从前……并没有如此明显的‘回避与外国人肢体接触情形。这种情形也没有记载于任何她读到过的泰克斯迦兰文献上。

“与陌生人接触的不安程度上升,说明人们心中的安全感下降……唯一市有变化——可惜她不清楚是什么变化。”

这些小说中的中产阶层,在政治动荡中也上街游行示威,支持身为“帝国联合继承人”的商业巨子“三十翠雀花”:

“這儿人很少。玛希特还以为……大家都上班去了,或者虽然花朵形状的建筑物又高又密,人口密度却不大;可是,十二杜鹃花的表情从温和平静变为困惑,继而越来越恐惧,推翻了玛希特的猜测。出事了……

“玛希特抬起头。原来人都在这儿。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从各条人行道上走出,汇集到这条街上。男人,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举着标语牌,拉着紫色的横幅。人们脸上仍然是泰克斯迦兰式的面无表情,一脸专注,读不出心中所想。就连孩子们也没有吵闹。这儿的安静比吵闹更危险,仿佛一触即发。

……

“‘这是政治。我原本以为我的社区对这种事没兴趣……

‘多长个心眼,花瓣。三海草叹了口气,‘你没查过这儿的人口组成吗?你住的是商业区。这些人都是——

‘——支持三十翠雀花的……

“‘对。三海草赞同,‘这个社区居民很富有,而他们的财富来源于外省贸易和制造业。这就意味着,他们喜欢三十翠雀花……”

根据统计,美国的贫困人口当中,白人占比已经超过了六成。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享受过低强度、优报酬的“从前的好工作”,却在经济危机后渐渐失去了这种特权,由中产滑向底层。但是由于上文说到的原因,相比黑人,白人的贫困更加隐形,很少被官方记录。在这种情况下,奥巴马执政下的美国政府仍然优待少数族裔,允许非法移民合法化,自然会引起底层白人的愤怒,利用各种机会发出改变现状的诉求,并成为特朗普的坚定支持者。

总之,2020年的美国政局动荡有偶然因素,也有必然因素。美国社会的种族隔阂、阶层对立早已有之,只是在这一年集中爆发而已。美国社会的撕裂不可避免且愈演愈烈。无论哪一党上台执政,都不得不面对难以弥合的分裂。在《名为帝国的记忆》这篇获奖小说的结局中,动荡平息,新时代揭开帷幕。不得不说,这个结局恐怕只是民众的美好祈愿而已。

参考文献

[1]庞金友. 无法摆脱的撕裂: 美国大选背后的价值冲突与观念歧异[J],《当代美国评论》,2020 年第 4 期.

[2]刘卫东等.2020 年大选及其对美国内政外交的影响[J],《当代美国评论》,2020 年第 4 期.

作者简介

孙加(1980—),女,浙江杭州人,浙江树人大学基础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科幻文学。

浙江树人大学基础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