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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食的诱惑

2021-06-18

微型计算机·Geek 2021年5期

前不久,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布处罚决定書,责令阿里巴巴集团停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并处以其2019年中国境内销售额4557.12亿元4%的罚款,计182.28亿元。同时向该集团发出行政指导书,要求其全面整改,并连续3年向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提交自查合规报告。什么叫市场支配地位行为?说直白点就是垄断,就像工业革命里的纺织厂夺走了无数中小作坊的生意,电话夺走了电报的生意,手机抢走了电话的生意,汽车巨头淘汰了马车行业,数码相机淘汰了胶片工人,大型商场超市夺走了小卖部的生存空间。一旦企业做大,就有了中小商家不具有的优势,长此以往会形成垄断。如今的某些互联网平台也是一样,从点外卖到打车、看电影、旅游甚至买车买房,科技公司触角已经一点点伸进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之所以要处罚以阿里集团为代表的互联网巨头们,就是因为它们距离垄断,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们今天通过美国历史上的三个企业故事,好好聊一聊垄断到底是什么,大企业到底是提高了经济效率,还是损害了大众福利。

世界上第一部反垄断法《反托拉斯法》诞生于1890年,是一部非常简陋的法案。因为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政府,都还没有做好准备,就直接起草和推出了法案,最后执行还是得在法庭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当时美国学术界和政府,对于垄断的认识都不深。哈佛大学的爱德华·黑斯廷斯·张伯伦,花了六年多的时间思考垄断和竞争。他率先发现,由于每个企业都是独特的,因此它们都有一定的垄断性,有一定的控制价格能力;同时它们又是彼此竞争的,这种竞争不会像经济学的完全竞争那样,有无数个参与者,所以也不会把价格压缩到只能收回成本那么低。

张伯伦的理论融合了竞争和垄断,被称为“垄断竞争理论”。它把大众的认知,从完全垄断、完全竞争的二元论,推动到了垄断和竞争程度的讨论。哈佛大学的一批经济学家加入其中深入研究,史称“哈佛学派”。“SCP模型”的主导者乔·贝恩完全继承了张伯伦的理论,强调不同企业的规模差异是垄断的源头。

市场竞争和规模的关系决定了产业集中度。一旦企业在规模巨大的基础上形成垄断,就会充分利用垄断地位和其他人一起限制产出、提高价格,获得超额利润,最后通过建造行业壁垒,使超额利润长期化。从1950年代开始,美国政府全盘接受了“哈佛学派”的观点,规模大就是企业的原罪,凡是大企业都会形成垄断。直到“芝加哥学派”的出现,正面挑战了“SCP模型”。

“芝加哥学派”大胆提出,“SCP模型”错误地把相关性当作因果性。“芝加哥学派”十分反感哈佛用“SCP模型”来引导反垄断实践,干预市场运行。在他们看来,只要一个行业没有人为进入壁垒,那么企业长久获得高份额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产品或者服务比对手更优秀。如果按照“SCP模型”来反垄断,那就是惩罚一个优秀企业,这是破坏正常竞争。

当时发生的两起反垄断案件,涉及的AT&T和IBM,就是两大学派之间的交锋。既然哈佛大学认为,规模大就是垄断,司法部立刻想到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1974年,联邦政府正式起诉AT&T,理由是利用从电子设备获得的利润补贴电话网络,阻止其他运营商链接到本地制造商,通过拒绝购买非贝尔供应商的设备,垄断了电信设备市场。

这个官司一打就是近10年,AT&T在1982年同意接受司法部裁决方案。1984年这家全美最大的通信公司被拆分成7个大型区域性电话控股公司,只保留了长途电话业务和贝尔实验室、西电公司,规模和销售额都被削减了80%以上。

大众和政府普遍认为,AT&T的拆分推动了通讯领域的竞争和创新,过了几年后才反应过来,打败垄断的并不是拆分或者反垄断法案本身,而是涌现出的技术创新。在这之前,AT&T之所以能发展壮大,都是依赖于贝尔实验室的各种专利商业化。政府反垄断的第一个撒手锏,就是强迫贝尔实验室和AT&T开放晶体管专利,让美国公司免费获得。

专利授权开放后,AT&T还承诺不制造晶体管,于是一大批后继者纷纷杀入市场。IBM、德州仪器、飞歌都是在这个时期成立的,正式开启了半导体时代,为之后的个人计算机奠定了技术基础。

萨缪尔森在《经济学》一书中说过—贝尔体系的解体,向人们清楚地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迅猛发展的技术革新,并不需要依赖于垄断的力量。如果说贝尔实验室抱着晶体管专利不放手,信息时代和个人电脑的普及可能要晚来十几年。

在公司被拆分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AT&T获得了一个滑稽的外号,叫“孤儿寡母公司”。它的意思是,任何美国单亲家庭都可以买入这家公司的股票,它不但业绩稳定常年上涨,每季度还有稳定的分红,让没有收入的人都能获得稳定的生活。

单看AT&T本身,它并没有因为反垄断而衰落,虽然丢掉了国内电话业务,却依旧是通信设备唯一供应商,在海外市场也是行业龙头。一直到1995年AT&T开始自己折腾自己,管理层的短视叠加互联网泡沫,才让AT&T迅速走下神坛。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这里不多说。

BM就比AT&T幸运很多,没有遭到强制拆分。1970年代,IBM公司是大型电脑主机市场毫无疑问的王者,旗下产品S/360、S/370型电脑横扫整个市场。体量太大就容易成为当局的目标。

早在1967年IBM就接到过反垄断调查通知。这场诉讼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重磅,光是控制数据这一项诉讼,资料就多达一亿两千万页,精选出的文件重达87吨。IBM为了应对,调集超过1000名法律专家,光是证人就超过400人。出人意料的是,IBM自知理亏,率先认怂。

在被司法部起诉5个月后,IBM宣布一项重大举措,把向用户捆绑式销售软件和服务的模式,改为分别计价销售,也就是所谓的价格分离,相当于承认了当局的指控。随着诉讼的推进,IBM又改变了过去软硬件生态闭环的做法。

由于S/360、S/370等大型电脑主机产品是公司的利润支柱,IBM决定开放公司政治斗争的产物—IBM/PC,从英特尔采购CPU,让微软编写操作系统,同时开放软硬件技术标准,允许中小企业制造IBM/PC兼容机。

于是,商业历史上最戏剧的一幕发生了。1981年8月12日,IBM發布个人电脑IBM/PC。2个月之后所有技术标准和细节完全公开,个人电脑PC在市场上大获成功。接下来市场上崛起的新公司,大家就都很熟悉了。微软和英特尔就是诞生在这个时期,顺带着把惠普、戴尔、康柏等制造厂商捧上神坛。它们从中小企业成长为各自行业的龙头,一个全新的桌面互联网年代来临,硅谷也进入了新时期。

IBM选择以开放的姿态,和各路厂家合作,并不是在大发善心,而是迫不得已必须这么做。这是一场诸神的黄昏,一场权力的转移和交接,中小公司终于能在大公司的阴影下,慢慢成长起来。也正是在1990年代初期,美国司法和贸易委员会基本放弃哈佛的“SCP模型”,把合并前后的经济效率,作为判断垄断的标准。

没有真正永恒的垄断,只有不断前进的技术浪潮,推动着新的企业出现,突破原有的效率阈值。对于巨头来说,它们并不是不能创新,而是不敢创新。IBM前董事长、CEO路易斯·郭士纳在20世纪90年代加入公司后,惊讶地发现,关系数据库、网络硬件、网络软件、UNIX处理器以及其他更多的成果,都是在IBM的实验室中研制出来的,但就是进不了市场。

后来他才明白,一旦这些技术里的任何一个商业化了,自家的产品S型大主机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因此IBM宁愿雪藏新技术,也不愿意讲它们推向市场。不仅如此,新一代IT行业巨头,会直接从根源上扼杀创新。

凡是用过Windows的人,都知道IE浏览器,但是大部分人不知道,它并不是微软自己研发的,而是微软直接收购了一家小公司,稍微改了改就拿出来用了。其实早期的浏览器公司是网景,它的故事和微软完全不同。

网景的成长速度惊人,从成立到上市,它只花了16个月,而微软花了11年。《华尔街日报》的说法是:“通用汽车公司花了43年的时间才成为一家市值27亿美元的公司,网景只花了大约一分钟。”

网景上市的时候还没有盈利,成立以来累计亏损1278万美元。按照以往的成功经验,一家新科技公司最好在至少连续四个季度盈利后再考虑IPO,但网景的成功颠覆了华尔街的想象。网景在纳斯达克上市,翻开了互联网公司造富神话的第一页。

1995年8月9日,网景在纳斯达克IPO,当天股价从28美元涨到了58.25美元,公司市值达到了21亿美元。网景创始人吉姆·克拉克的股份在IPO当天价值6.63亿美元;另一位创始人马克·安德森身价也达到了5800万美元。

后知后觉的微软终于反应过来,直接从一家小公司Spyglass手里购买了授权,推出自己的IE浏览器,采用捆绑操作系统的模式,安装到用户的电脑里去。微软内部邮件说:切断网景的氧气供给。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看到了,在Windows巨大的市场占有率面前,网景不堪一击。另一方面,微软得到了市场和利润,失去了口碑。并且从1998年到2001年,微软和美国司法部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最后双方达成了和解,当时小布什政府决定不再试图拆分微软公司,而是禁止微软的搭售行为,同时要求微软确保Windows软件和非Windows软件的兼容性。

三个反垄断案例,共同说明了一个问题,反垄断的核心关注点正在回归非法竞争,经济学家和法学家越来越偏向于限制大企业,然后把垄断交给新公司和技术创新去解决。谷歌、亚马逊和Facebook这样的第三代互联网巨头,就是在反垄断的保护下,超越老前辈微软。

如果大家看过电影《社交网络》,就知道当年马克·扎克伯格创办Facebook的时候,有一位合伙人叫克里斯·休斯。他已经离职多年,却在2020年5月发布了一篇长文,标题是“Its Timeto Break Up Facebook”。

克里斯认为Facebook的垄断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大约70%的美国成年人使用社交媒体,其中绝大多数会使用Facebook产品。二是Facebook估值是五万亿美元,占据了全球社交网络收入的80%以上。三是复制对手的商业模式,用技术与庞大用户体量打压对手,在自身平台屏蔽竞争对手产品。

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也早就开启了对科技公司的反垄断调查,并发布了一份449页的报告,认为Facebook、苹果、亚马逊、谷歌等公司,都有利用致命收购打压对手、收取超高服务费,迫使小企业签订合约的垄断行为。

这份报告显示,谷歌在搜索结果中优先展示自己的产品来打击竞争对手;亚马逊利用其作为最大在线零售商的优势,阻碍潜在竞争对手;苹果垄断了iPhone和iPad应用市场,从应用开发者的销售中抽取过多佣金;Facebook为了维持和扩大垄断地位,时常采取收购竞争对手,甚至通过复制竞争对手服务达到目的。

可以说,对互联网巨头的调查,正是反映出当下这个时代,垄断与反垄断之间的战争又进入了新的位面。当大公司成为赛博时代的基础设施,如何防止他们滥用数据,操控市场和用户成了全新的主题。

总结一下反垄断诞生的一百多年以来,走过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反对的是大型企业托拉斯的联合形态,第二阶段是反对巨头的技术独裁与压制,第三阶段是反对无处不在的大数据和算法操控。

美国的反垄断核心,已经不再只盯着市场份额垄断,规模大不一定意味着被罚款和限制。它更多的是希望摁住巨头们骚动的手和跃跃欲试心,防止他们利用自身在某一领域的垄断地位,实施在另一领域的垄断。

而在大洋彼岸的欧盟,和美国的反垄断逻辑就有着巨大差别。欧盟很喜欢直接进行真金白银的罚款,它对微软开出16.8亿欧元罚单,英特尔的则是10.6亿欧元,谷歌的罚单更是高达82.3亿欧元。

但罚款只是让巨头割肉,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何给正在创新中的小企业更多生存空间,催生新一波技术革命浪潮,才是正确的方向。当互联网企业都朝着巨型综合平台发展的时候,就必须要思考会对行业产生什么影响,对每一个行业里的人带来怎样的影响。尊重每一个行业的历史,不是利用廉价资本侵入一个行业,再摧毁它。

在翻阅IBM资料,看到它主动开放PC软硬件标准,联合各路厂商,开启下一个桌面个人电脑新时代的时候,不禁让人想到了中国互联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腾讯QQ和奇虎360。在此之前腾讯的目标,是成为互联网的水和电。却被外界戏称为“走所有的路,让其他公司无路可走。”

360的出现,让腾讯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对标360安全卫士,腾讯推出了自家的QQ医生和电脑管家。360选择正面反击,推出扣扣保镖,屏蔽QQ广告、弹窗。这也迫使战争全面升级,腾讯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用户二选一,要么卸载360,要么卸载QQ。

最后工信部出面,从中协调。2010年11月20日,责令两家公司道歉、妥善处理软件兼容问题。从结果来看,这场战争没有失败者,360一战成名完成上市,腾讯组织多次反思会,愿景变为用户为本、科技向善。

10年过去了,当我们再次审视巨头的时候,它们变得善良了吗?风口变化太快,经常能看到有猪飞上天,从千团大战到共享打车,从五颜六色自行车到琳琅满目的无人货架,从P2P暴雷到比特币暴涨,从O2O到生鲜买菜。表面上打得不亦乐乎,仔细一看背后全都是各种派系的互联网巨头。

互联网巨头们改变了策略,不屑于也不敢再亲自下场斩杀小玩家。变得越来越聪明了,不是选择合纵连横尽早结束战争,就是隐居幕后做操盘手,等时机成熟再来收割。过去十年对于打工人来说是幸福的,经历了千团大战、O2O大战,到后来的打车大战、外卖战争、共享单车大战。

那些年,扫几个二维码就能免费享受到一个礼拜的生活用品,还有几块钱的外卖咖啡和几乎不要钱的外卖汉堡,打车上下班比坐地铁还便宜。作为一个俗人,我必须承认,我很怀念那个大公司撒币的年代。

一场场互联网大公司之间的烧钱大战,让我这样的羊毛党薅出了自信,薅出了优越感,薅出了中产生活的风范。前年,有人统计了中国新经济死亡公司烧钱榜TOP15。榜单上的15家公司合计获得150.45亿元投资。

也就是说,这些公司平均每家烧掉了十亿元。这还不包括大量被合并被收购,以及至今还在苟延残喘的公司。这段中国互联网烧钱史实在太过疯狂,咱们今天先跳过故事,直接聊聊为什么互联网公司都要疯狂烧钱。

讲之前要先科普两个观念,烧钱从来不是个贬义词,也不是互联网公司的高管和投资人脑子烧坏了,相反,烧钱是一件很有用的事情。商业社会比的不是谁会省钱,否则不买立省百分之百,那不个个都是商业天才了吗?投资人看中的,是创业者花钱的能力。他们把钱给到创业者,是希望创业者能在正确的地方烧足够的钱,未来才能带回十倍百倍的回报。如果创业者拿着钱放在手里,这里不敢投,那里不敢花,出钱的金主们为什么不把钱拿回来买房呢?

在回答“互联网公司烧钱能解决什么问题?”之前,我们先明确下烧钱的定义是什么?起码有两条是一定得满足的。首先是花的必须多,花得少了不行。一个七八个人的小公司,老板今天请大家吃火锅,明天请全员喝奶茶,那不叫烧钱,那叫干饭文化建设。其次是短时间内回报相当低,看不到收支平衡的希望。

在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真正能算得上是烧钱大战的一共有8次,分别是:2011年开始的千团大战;2012年的电商大战;2013年的在线旅游大战;2014年开始的网约车大战和O2O外卖大战;2017年的共享单车大战;2018年的新零售大战;2019年至今的下沉市场补贴大战。

纵观这8场烧钱大战,基本集中发生在三个赛道:一是电商赛道,二是线下服务赛道,三是出行赛道。说得更笼统一点,这些赛道都需要基于互联网改造已有的实体服务业,本质都是O2O(Online to Offline,线上到线下)。注意,这里的O2O指的是广义的线上线下结合的模式,并不是特指到家服务的商业模式。

你回忆一下,同样打得不可开交的短视频赛道,从来没人认为是在烧钱;一度如火如荼的直播答题,也只是“撒币”,远不到烧钱的程度。直播行业当年千播大战,论烧钱,在O2O面前也只能算是弟弟。

在烧钱这块上,O2O拿捏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其他领域的事儿。所以实体经济才是永远的神,万物利好房地产,嗯,开个玩笑。这中间的差别,就是线上和线下烧钱数量级的差别。前几年创业热潮的时候,不少自以为是风口弄潮儿的创业者都喜欢说一句话“我们万事俱备,就差一个程序员了。”以至于这句话成了一个著名的脏话:“你就差一个程序员了。”

仿佛程序员是一种计量单位,用来计算梦想实现到破产之间的距离。从这个梗里能看出一个真相—线上下载,线上使用,线上付费,整个闭环都不涉及物质实体的产品,从0到1,似乎的确只要一个创意加几个程序员就能搞定了。

就像淘宝第一个版本的开发只用了7个工程师,支付宝则是2个人,而QQ的第一个版本也是张志东带着3个程序员做出来的。但是到了O2O这里,创业者就能感受到现实的引力有多么沉重,改造线下产业,建设基础设施要砸多少银子。

这里的基礎设施包括服务商、营销渠道、供应链、物流、终端运营……哪个环节的投入不是百亿级别的。程序员工资再高,在这些面前都是毛毛雨了。比如京东,在其他电商都极度依赖第三方物流时,烧钱自建物流体系,仓储、配送一把抓,抢先做到了当日达、次日达。前有淘宝天猫,后有如狼似虎的拼多多,京东能活到现在,最重要的护城河就是物流。代价也是惨烈的,京东成立之后到2016年,中间连续11年都没有盈利。

再比如美团,在建设外卖体系、扩张外卖城市、招聘大量外卖员过程中,同样保持着骄人的烧钱效率,第一次实现盈利,也是等了10年。况且,这些醉心烧钱的企业,该花在程序员身上的钱,也没见得省下多少。

这几年有个词很火,叫基建狂魔。在我看来,互联网公司正是用烧钱这种极端的方法,将人力、硬件、系统、服务,这些商业社会的基础设施搭建起来,也可以称为某种意义上的基建狂魔。

其实,烧钱能解决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用户教育。什么是用户教育,就是让用户知道吃饭不一定要下馆子还可以点外卖,上班不一定要坐地铁还可以打车,看到好的视频不止能点赞还能转发。但是人类不是天生会点外卖的。真正让用户学会这套技巧,要么强行灌输,要么循循利诱。

强行灌输就要靠广告。因此几乎每一次烧钱大战,都是一场广告大战。2015年,Uber靠着无人机送冰激凌、佟大为专车司机、一键呼叫直升机等众多创意,秒杀了一众创意热店。而2017年,摩拜和ofo的各种联名创意车和快闪活动,更是让众多广告从业者都自叹不如。

只可惜,投广告是要花钱,不,烧钱的。广告有多烧钱?以至于当年广告媒介,尤其是各种电梯媒介,每次看到互联网行业又打起来了,就跟看到地主开仓放粮一样:又有二傻子来送钱啦!不要放过他们!

只不过强行灌输风险很大,容易引发用户反感。那些年,在“想去哪拍就去哪拍”“找工作我要和老板谈”“女人美了才完整”的联手轰炸下患上了PTSD的人应该不少。所以大部分的公司,都选择了循循利诱,也就是补贴。

补贴在教育市场方面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而且立竿见影。俗话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把你的钱放进我的钱包,二是把我的想法放进你的脑袋。但换个角度来说,对大多数人,只要我愿意把我的钱放进你的钱包,你也会愿意让我把我的想法放进你的脑袋。

这就是补贴的神奇之处。电商、团购、外卖、网约车、拼多多,哪个不是补贴骑脸,哪个不是红包AOE。真金白银烧出一个服务业升级,你怕不怕?像我们这样的平凡打工人,本来每天都习惯去沙县小吃店里解决温饱问题,后来外卖平台给我补贴,告诉我只要花沙县的价格就能每天吃三菜一汤还有人给我送上门,我自然每天换着花样点菜。慢慢地,我成了离不开外卖小哥的那个人。

最后,平台把凳子一撤,打车原价了,外卖红包少了配送费加了,出门不骑个共享单车我都不会走路了。平台靠补贴,把我教育成了一个优秀的消费者。没想到,小丑竟是我自己。

“为什么要烧钱?”我们现在知道了烧钱能烧出什么结果,这只是第一层。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简单,显然解释不了更多的问题,比如为什么ofo和摩拜谁也没能打败谁?为什么滴滴快滴Uber最后只能走向合并?为什么当年如火如荼的新零售现在再也没人提了?

要知道资本家也不是做舔狗的,烧钱就为了让你习惯送货上门的感觉。烧钱这件事背后是有资本逻辑的,资本永远在第五层。先说说风投的逻辑。大部分的烧钱战争,前期都无比精彩,投资人哭着喊着把一轮轮融资打进账户,创业公司拿到钱就开始往市场里砸。

但故事到了后期就很没劲,烧到最后的结局无非是双方合并,诞生出一个新巨头,或者双方被收购,成为巨头旗下的一个业务。这完美体现了资本市场的逻辑:输赢无所谓,回报很重要。

回报,是投资人的核心需求。我今天花1000万美元换一家公司10%的股权,未来一定希望这家公司的估值能够成长到十亿、百亿甚至千亿的规模,最后不管是上市还是并购,投资人赚到几十倍几百倍的收益。

到这里,投资方和公司的利益是一致的:公司做大做强,上市发股走上巅峰。所以在公司蒸蒸日上的阶段,投资人往往愿意不计回报地投资,并且愿意连续投几轮。有了投资人源源不断地输送弹药,烧钱大战就能一直打下去,公司的估值也能不断被撑高。大家手拉手一起赚钱,多开心。

但世事不总遂人愿,烧钱战争打着打着,资本就会发现,市场已经烧到头了,该教育的潜在用户都教育完成了,再投钱估值也很难涨上去了。或者双方的资金储备都很到位,谁也烧不死对方,打下去只能便宜了“羊毛党”。

这种情况下,资本就显露出无情的一面,不愿意和企业穿一条裤子了。他们不仅不会继续加投,还会想尽办法拿钱退出,这才是资本的逻辑。那怎么退出呢?一般退出方式有两种,上市或者并购。

公司上市,投资人的钱变成了二级市场里的股票,过了锁定期就可以随便交易了。既然要上市,报表要好看,烧钱大战自然是不能再打了。相反,大战双方的投资人会开始勾勾搭搭,想办法促成两家水火不容的公司合为一家,一起赚消费者的钱,然后拿着好看的财务报表让股民买单。

滴滴和快的,还有后来的优步中国合并,以及美团大众点评合并,都是这个逻辑。据说优步被合并那天,办公室里的年轻小同事一个个眼泪汪汪,如同失去了理想和人生动力。这里要奉劝大家,打工人要明白自己的定位,打工就打工,不要谈情感。

另一种就是有大公司出面接盘,兼并收购,投资人也可以拿钱走人。摩拜,饿了么都是如此,在烧钱战争中长期无法取胜,最后在投资人的催促下委身巨头,让创始团队拿一笔巨款哪凉快哪待着去。

所以大部分的烧钱战争,其实打到最后并没有真正的赢家。毕竟资本家会告诉你,小孩子才讲胜负,大人只看回报。那么这些大公司就真的只配当二傻子,给风投机构接盘吗?并不是,盘一盘大公司的逻辑你就知道了。

首先,大公司的投资部门,一個个都是人精,论智商绝对不会输给风投机构,而且手上能动用的资金只多不少。当巨头挥舞起资本的大棒,风投机构只有靠边站的份儿。早期的烧钱大战基本上都是创业者和风投之间打来打去,巨头到最后才入场收割。但从2014年开始,你会发现所有的大战,从一开始就有BAT。

可以说,后来的烧钱大战,巨头们直接开局就风暴龙王降临,资助创业者打代理人战争。尤其是阿里和腾讯,要钱给钱,要资源给资源。滴滴危难时刻,马化腾大手一挥就批了1000台服务器。相比之下,风投机构能给创业者的,连红蓝Buff都算不上。

那么,为什么2014年开始,阿里和腾讯不计成本都要加入这一场场疯狂的战争?提示一下,2015年春节,微信5300万元冠名春晚,背刺支付宝。到这里差不多你就明白了,表面上这些烧钱大战,顶多只能算战役。而背后的主线,是微信支付和支付宝的一场支付战争。

2014年,在腾讯的支持下,滴滴对快的开战,而快的也在阿里巴巴的支持下应战。滴滴的订单一度占到整个微信支付总量的88%,一年内,微信支付的用户数破亿,达到同样的用户数,支付宝之前花了四年。

可以说投资人烧了几十亿美元,烧出来的不只是出行巨头滴滴,还有微信支付的线下统治地位。也就在同一年,腾讯投资京东,次年腾讯投资美团,阿里投资饿了么。双方全面铺开支付战争。

总之,无论是电商,还是外卖,还是后来的共享单车,都可以看到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身影。有趣的是,有时甚至竞争双方都能拿到来自阿里和腾讯的投资。所以,别看线下烧钱烧得一塌糊涂,代理人们打得头破血流,本质上都是在为两个支付帝国添砖加瓦。巨头拱火,独角兽打架,投资人暗通款曲,这才是烧钱战争背后的逻辑。

“为什么烧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这个答案就很简单了,因为有人接盘啊。互联网行业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不按照传统企业的价值规律来估值。几乎每一个互联网投资人,都希望寻找的是一个飞速成长的公司。只要有成长性有流量,那么哪怕亏损,哪怕烧钱,哪怕商业模式不成熟,都可以讲出一个很漂亮的故事,然后从市场上拿到一大笔融资,甚至還没盈利就上市,成为千亿美元市值的公司。

而烧钱,是维持企业高成长性的最简单方法。前几年,在创投圈流行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词汇“2VC”,指的是一家公司并不是服务用户的“2C”模式,也不是服务客户的“2B”模式,而是针对投资人,以融资为目的,找接盘侠的模式。

烧钱就是最典型的“2VC”模式。用烧钱补贴带来用户,用红包优惠把交易量和交易金额做得非常好看,再拿财报去融下一轮钱来烧。看似很美,其实抽掉补贴,用户并不一定愿意为公司的产品和服务买单。

就像一个妈妈每天给孩子灌大力,口服金坷垃,没准孩子确实能够8岁长到一米八,十岁让奥尼尔看了都害怕。但如果哪天停药了呢?孩子会不会一天不吃浑身难受?妈妈告诉你,没事,在停药前找到冤大头把孩子交出去就行,快公司永远不缺接盘侠。

另一面,哪怕是一家优秀的公司,投资机构也不见得愿意等到上市,让二级市场的股民来瓜分利益。投资人希望通过烧钱的方式,在上市之前,就把一家好公司的估值吹到极限。这样就能尽快把公司被快速催熟过程中的所有红利,都吃进肚子里。

毕竟上市还是太慢了,上市流程又那么多条条框框,可能还没等割到股民的韭菜泡沫就已经破了。最后用两个词来形容一下中国互联网行业的烧钱—“垄断利益”和“转嫁风险”。的确,烧钱是烧出了中国互联网服务业领先全球的地位,烧出了全球独一份的电商物流,烧出了堪称完美商业模式的团购市场。

但烧钱也烧出了一地鸡毛,烧出了堆积如山的共享单车墓地,烧出了垄断和大数据杀熟。因为烧钱成了路径依赖,用户流失了没关系,反正只要送几个红包,就还能圈回来,谁还有动力再去把产品做得更好?

现在巨头们都指望着烧钱烧出一个领域里的绝对王者,也就是形成在特定领域事实上的流量垄断,这样既避免了树大招风,又能闷声发大财。只是在垄断流量之后,这些巨头们没有想着如何变得更好,而是想着法割韭菜。最好玩的是几乎所有平台都选择了同样的玩法—放贷。

这不由得让人想到了《哆啦A梦》里的情节,在水田版的第558集《未来购物记》这一集里,小夫买了全新款的自行车,让大雄好生羡慕,虽然大雄根本不会骑车。回到家里,爸爸在抱怨自己的高尔夫球杆已经十年没换了,妈妈在抱怨自己很久没买新衣服了,连哆啦A梦都在对着一个商品目录哀叹“买不起啊”。果然,贫穷才是大多数人生的底色。

大雄打开哆啦A梦留下的目录,翻到了未来自行车,刚说出“好想要”,自行车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接下来就是标准的《哆啦A梦》式展开,大雄没忍住自己的购物欲,给爸爸妈妈买了高尔夫球杆和新衣服,还给每个小伙伴都购买了未来商品。

直到碰上哆啦A梦,大雄才知道这是一个心里想要就能完成购买的商品目录,轻松召唤出来的商品都是要付钱的,而自己已经欠下了500万。

这个故事,像不像是影射当下的剁手党们。随着网购和支付越来越便利,人们花钱也越来越没有花钱的感觉,消费主义不断入侵我们的生活。我们就像大雄,一次次“无实感”的消费掏空了我们的钱包。

这种具有“警世危言”感觉的不止一个故事。在第392集《比小夫更富有的有钱人来了》里,藤子·F·不二雄又叙述了一个超前消费带来的尴尬故事。某天,学校里来了一名外国转学生。这位新同学一入学,抢占了小夫全校首富的位置。

小夫炫耀自己的遥控飞机,新同学用真正的私人飞机碾压他;小夫炫耀自己的游艇,新同学表示自己家有潜水艇;小夫炫耀自己家有游泳池和别墅,新同学则表示自己家有湖和城堡。为了战胜新同学,小夫只能找哆啦A梦帮忙,要来了道具“未来支票”,只要写上金额,就能随便买买买。

于是小夫买了加长轿车,买了全身土豪金的服装,给小伙伴们发零用钱希望小伙伴们和他一起玩。最后,甚至开始造世界最高的塔。变成全世界第一土豪并没有让小夫变得受欢迎,哆啦A梦用未来电视让小夫看到自己因为过度透支,直到头发花白都还在街上卖火柴维生的样子。

在《哆啦A梦》里,相似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可以写钱的笔,大雄拿着这支笔到处消费。没想到这支笔的原理是预支打工钱,于是哆啦A梦不得不帮大雄打工还钱。这不就是每个月被花呗分期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人吗?还有模拟银行,大雄在这个银行贷款不还,于是银行每一个小时没收大雄的一件东西。等到大雄拿到了钱还债,他身上已经一丝不挂了。

这难道不像现实中的暴力催收和裸贷吗?或许《哆啦A梦》这部作品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天马行空的幻想和丰富奇特的道具,更在于那些小时候我们没能看懂的寓意。为什么在这样一部子供向漫画中,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反消费主义内容,这和漫画创作时期,日本社会的环境是分不开的。

哆啦A梦这个形象诞生于1970年,日本战后的消费社会风气开始进入顶峰期,奢靡消费的风气快速渗透了整个日本社会。1978年,LV在日本开了第一家海外门店。同年,日本人就贡献了LV全球一半的销量。

日本社会学家三浦展将日本1975年到2004年的这一时期定义为“第三消费时代”,其特征为消费群体开始从物质消费转向服务消费的消费升级,家庭消费转向个人消费,社会消费出现个性化、多元化的特征。

日本战后婴儿潮后代的“新人类”,成长于经济高速增长的中期,物质主义倾向强,寻求“真正的自我”的差异化的消费。此外,彼时日本消费社会开始出现大量的超前消费,人们愿意为了面子透支信用卡,烧钱消费。崇尚消费,崇尚物质,并且物质定义自我展现个性,这是第三消费时代的重要特征。在我看来,哆啦A梦透过漫画展现的,正是彼时日本社会的消费图景。

不少人认为,如果以日本为参照,中国社会的趋势,也正在从第二消费时代进入第三消费时代,最大的特征便是消费主义的盛行和铺天盖地的超前消费。和日本不同的是,当下中国的消费环境,得到了移动互联网的加成,使得一切的消费、借贷都变得前所未有的便利,也更接近哆啦A梦里各种未來科技的样子。如果说哆啦A梦幻想的是70年代日本的未来,那么它也正是在描述我们这个社会的当下。

比如你在美团上点了个外卖,付款后会有大概率弹出一个页面,让填写身份信息。花哨的页面上最不起眼的地方写着:申请美团联名信用卡,最高5万额度免年费。我们这辈子在无数地方,被无数人推销过办信用卡,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点外卖都会有人问我需不需要信用卡。

不只是美团,同门师弟大众点评在支付时,同样会弹出页面,让人使用“美团月付”,实际上就是小额借贷的一种。只是吃一个十来块的打工人套餐而已,居然要人月付,这让我们打工人内心升起了一种“大可不必,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穷”的感觉。

某种程度上,网贷已经成了当代消费主义社会的显学。一边是各种平台拼命鼓励你把买车买房买坟墓的钱都拿来消费,另一边花呗都快成国民级产品了,笔笔都是分期单,人人都是尾款人。

前段时间,花呗推出了一套线下广告,同学们估计有不少都见过了。“一家三口的日子,再精打细算,女儿的生日,也要过得像模像样。”“有了这张大号双人床,躺在上面,做的梦也更大了。”“考上大学的妹妹,想了又想的那台笔记本,我想都没想就买给她了。”

从营销的角度看,这是个做得很漂亮的项目。广告里蕴含的苦中作乐的精神,对未来充满梦想的情怀,家人之间的脉脉温情,用一句革命乐观主义都不够形容,看完就让人觉得世界都美好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消费主义话术,将消费和美好生活强行绑定,暗示你“花钱吧,花钱就能活成广告那样。”但现实真的这么美好吗?第二个例子是京东在2017推出的广告片《致所有憋尿前行的年轻人》。可以感受一下文案风格:毕业3年初吻还在,可以忍,护照办了3年却没盖一个章,不能忍。说分手就分手,可以忍,分手时还要 AA,不能忍。周末只休一天,可以忍,却用半天来擦地,不能忍。忍得了和谁都不来电,但忍不了手机动不动就没电。整体公式就是,生活不顺利可以忍,但是不花钱解决,不能忍。看完这条广告,我的焦虑感和血压一下子都起来了,恨不得马上打开京东,用钱解决我生活中一切的不能忍。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写过:“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人们总是把物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或让你加入视为理想的团体,或参考一个地位更高的团体来摆脱本团体。”

“正是在消费中,人们获得某种特定的符号认同,你进行一种消费,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共同拥有同样的编码、分享那些使您与另外某个团体有所不同的符号。”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里,阐述了在景观社会中,商品的交换价值比使用价值更为重要,人们更看重商品呈现出来的景象。

网贷平台所使用的这种奇妙的消费主义话术,正是将消费当成了一种符号。无论它是向你勾勒一个美好世界,还是描述你现在生活的不堪,消费都可以作为终极的解决方式。只要你花钱,而且是超前消费,你就可以摆脱当下的困境;花掉你口袋里不存在的钱,就能得到你现在难以想象的美好。于是消费者不在乎花几千块买一个戴森的吹风机到底有什么用,或者租一个市中心8000块的房子性价比高不高,他们只在乎自己内心勾勒出来的中产阶级生活景观。在消费主义话术中,这样的美好并不是需要你去努力工作获得的,而是反复灌输“你本来就很好”“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仿佛我们每个人都是坠入凡间的迪迦奥特曼,只要分期买个神光棒就能变成光,没想到变成光的不是我,是钱包。

如果说这些出街广告针对的是大众用户,目标还只是消费主义洗脑。那么网贷平台针对目标客户直接制作的效果转化广告更加赤裸。比如前段时间360借条的广告里,一个其貌不扬家庭贫寒的大哥娶了个空姐回家。结果空姐问大哥借条里有多少额度,还跟大哥说不借钱以后怎么给她美好的生活。最后大哥一查,发现有15万额度,空姐才回心转意。

一条广告能挑起性别议题、阶级议题、财富议题、城乡议题,就为了让你借钱。说实话,这是我没想到的。看完这个广告,我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吃绝户”。其实不只是美团和360,当代互联网巨头,个个都想做网贷平台的接班人,纷纷推出自己的消费贷和现金贷,把网贷渗透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连和金融支付业务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都上线了借贷业务。苏宁有苏宁任性付,让买手机买家电的年轻人分期购买。滴滴有滴水贷,大概是觉得坐得起专车的人还贷能力一定不差。最狠的还是微博,追星贷精准收割饭圈女孩,而且只要借钱,给哥哥们的打投数据就能翻倍。不借钱就是不爱你哥哥,你怕不怕?

几乎每个平台都在努力往你的手里塞“未来支票”,告诉你这些额度都是你的。但如果真信了他们的鬼话,那么像小夫一样整个人生都被贷款毁掉就不远了。要知道,哆啦A梦是单元剧,故事结束,下一话开始,小夫就又是有钱人了。

但是在现实里,欠债人的人生可是没这么容易重启的。他们会到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利滚利到自己还不起的程度。一开始是电话录音提醒,后来是人工电话提醒,最后是专人打电话恶狠狠地催债。

有时,电话甚至会打到家人、同事甚至领导的手机里,逼迫欠款人还债。即使努力还钱,征信上的逾期记录也难以抹去。消费贷本身是一种恶吗?未必。真正作恶的,其实是资本催生的无限信用扩张。就像在动画里,道具本身没有问题,但哆啦A梦把这些道具给了大雄、小夫这些没有自控力的孩子去使用,才是问题的本质。

虽然早些年,国家就禁止银行向未成年学生发放信用卡后来又打击过各类校园贷,但如今,资本依托各种广告平台的流量,裹挟着各种消费贷现金贷继续扩张信用,让大学生成为疯狂剁手,疯狂消费的“尾款人”。

在互联网的加持下,超前消费和分期消费变得越来越容易。就像动画里,大雄只要想一想,就能从未来商品目录里买到东西。现在的网购和支付流程也变得丝般顺滑,不用按密码,不用转账,只要扫个脸,和动画片里也不差太多了。

不少网贷已经把自己包装成了主流的消费工具。不少人习惯性花钱从这些网贷工具里扣,到了还款日再还钱,如果不小心经济紧张了,还可以只还个最低额度,剩下的统统分期。过去刷卡消费至少还要签字出小票,如今超前消费已经变得毫无实感,手机一扫,人们完全不觉得自己背上了债务。

最后,还是聊回哆啦A梦。其实哆啦A梦大部分的剧集,都遵循一个叙述套路:大雄遇到问题-哆啦A梦使用道具-问题解决-大雄乱用道具-大雄自食其果。一个幻想22世纪科技的漫画,为什么每次都要写到科技带来的麻烦呢?

无论信用卡超前消费,或是互联网革命,抑或是其他科技创新,在带来各种各样的便利的同时,也同样会深刻地改变每个人的生活。就像分期消费的确促进了消费繁荣,让市场更有活力,但另一边,是被分期和网贷压得喘不過气的年轻人们,是被可怕的利息毁掉的一个个家庭。

那些所谓的趋势、风口,的确创造了无数财富故事,但就像社区团购挤压菜场摊贩的生存空间一样,有多少人因为这些趋势,而失去了本来平静的生活呢?以为自己可以使用好这些工具,最后弄巧成拙的又何止大雄一个人呢?

子·F·不二雄反反复复使用的叙述套路,不止是想让我们看大雄出丑,而是希望我们能反思那些浩浩荡荡,看似不可阻挡的新事物。毕竟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呀。到本文发稿时,国家市场监管总局网站发布消息:近日,市场监管总局根据举报,依法对美团实施“二选一”等涉嫌垄断行为立案调查。据媒体此前报道,有商户表示,跟美团签独家合作,佣金抽成是18%,不签则高达23%,签独家后再入驻饿了么,则会被系统拉黑,美团会施加流量沉底、修改配送范围、提高起送价、屏蔽店铺等一系列操作。

字数越少,信息量越大。继阿里巴巴之后,又一个互联网巨头因为涉嫌垄断而被立案调查。尽管时代不同,发展轨迹也不同,但从近期被调查的阿里和美团等互联网巨头身上,多少可以找到当年标准石油公司的影子。资源过度集中,垄断横行,不仅会使民众饱受垄断组织滥用市场势力之苦,也将损害企业的效率,令市场失去活力,甚至遏制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竞争精神。我们希望互联网巨头们给我们带来便利的生活,可我们并不想成为他们想割就割的韭菜,如果他们做不到学不会什么叫体面,咱们希望国家能手把手教导帮他们什么叫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