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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恋此生

2021-06-18安琪

山花 2021年6期
关键词:阿尔卑斯山柏树史前

安琪

史前文明的笔划

今晨八点

一个家伙跑来叫我,要我把它画出来

其时我正在史前的梦中,昨天晚上我

睡得迟,我贪恋此生

有书读、有微信刷屏,我实在舍不得离开

每一天,所以我总是睡得很迟

很迟。每一个梦乡,都是异乡

与今生绝无相同

每一个梦乡都在史前,至少对我如此

我稀里糊涂被推入今生我没觉得不好

我也不想回到史前

可那個家伙偏偏从史前来,偏偏要我

画下它,我猜

它跟我一样

一样喜欢今生,嗯嗯

这是肯定的!

寂寞者

每天下午四点

寂寞者准时向远方打去电话

你是那个接电话的人,你有时醒着

有时睡着因此你有时接到电话

有时没有

寂寞者不知道,你也是个寂寞者

真正的寂寞,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的寂寞

你只想待在自己的书里

自己的画里,你拒绝生活已有多年

因为你是自寻寂寞的寂寞者,比那个

打你电话的寂寞者还寂寞

你承认

现实中存在着某种难以对接的情感

无关道理、无关逻辑,无法求证也

无有结果

你在自己的寂寞中游走,紧紧抱住

一堆往事,啊往事太过刻骨,饱含

无解的混乱,你最终选择遗忘这是

你寂寞的真正理由,我知道。

在阿尔卑斯山下

所有做过的事都会留下证据

好比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我带着

一把生锈的钥匙、一只老黑贝犬和一位

名叫曹雪芹的旅伴,在星光的护送下

来到阿尔卑斯山,我们在山下喝粥

举笔,第十遍修改《石头记》并最终决定

此书定名《红楼梦》。阿尔卑斯山终年不化的

庇护着整座欧洲大陆也埋葬着一只

单眼凤凰——

腰肢纤细的凤凰

总有一天会复活,它将在复活那日

被你遇到,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相信会

这样我才有力量为世界注入我的意志

我是世界的一部分,如果我妥协绝望

世界的一部分

也就妥协绝望。每个人的妥协

绝望,都会抽走世界的一部分意志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答一声

因为我们都在这个世界。

巴塞罗那的雨

在巴塞罗那

我学会了像雨一样下在毕加索头上

这个被上帝之手加持过的老头,两只眼睛

永远炯炯,每一个路过的少女

都走不出他的注视,作为一粒

好不容易抱住他发光脑门的雨,我跟着他

走过了蓝色时期

粉红色时期、黑人时期、立体主义时期

当他来到超现实主义时期时我暗自欢喜

我也是一滴超现实主义的雨

从北京管庄一路下

一路下、一路下到

巴塞罗那。

用白昼的声音言说

从手机相册里选一幅画意味着

从手机相册里选一首诗,我是这么认为的

每一幅画天然地埋伏着一首诗,当它被

诗人画家领到人世,它命定不是单纯

一幅画,它必须是一首诗,一首脊背

开花、一首有能力逆风飞行、一首对抗

雷霆的诗。一幅画必须是一首诗

一首用白昼的声音言说的诗

一首可以代替你去往诗的国度的诗。

那些白色和黑色的秘密

秘密作为一种秘密

凭借什么来实现它的现身欲望

白色能忍

黑色能忍,秘密不能忍,秘密不想

躲在秘密里,暗无天日,秘密露出

蛛丝马迹,从白色里探出头

从黑色里探出头,秘密到底想干什么

秘密知道

你是秘密选中的出口,额头被秘密的枪

顶住,秘密会把唯一一颗子弹打向你,如果

你不能,保守秘密。

让我们一如既往

紫荆不开花的时候

我就认不出但松树不会

松树永远尖尖地长着,柏树也不会

柏树永远扁扁地长着

我喜欢植物队伍里个性鲜明的松树

柏树,它们不会让我难堪

我觉着做人也该如此

不要提一些

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譬如风没有脚

为何能从西伯利亚跑到北京云没有

翅膀为何能从马里亚纳海沟腾飞到

天上

戴口罩的五岁孩子追着一只巴儿狗

叫,我要躲到一边去

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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