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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象之杀

2021-06-02林为攀

延河·绿色文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陆海荧幕星巴克

林为攀

他坐在星巴克观察人,他将每个人的衣着、外貌、身高写进一台磕碰过的苹果电脑,他感觉自己正从时间长河里掬起一朵浪花,或从生命之树上剜下一座时钟。他走出星巴克,有个姑娘将他的背影拍进了手机。他们共同留住了那个雾气迷蒙的白昼。

他光顾的星巴克,像是他最后的避难所。鲸与象离开海洋与森林,掠夺城市与商场。每日悬浮空中的,是象骑鲸或鲸乘象。

星巴克兜售的咖啡,需在沸水中加入咖啡豆,而沸水直接淡化于海水,咖啡豆则直接栽种于森林。因此,鲸与象便将其视为同盟。这场海洋与森林联合绞杀人类的剧目,上演于多年前的一个午夜。

成千数万只猫狗在午夜集体出走,加入鲸象阵营,而人类还在墙上张贴寻宠启事。他豢养的那只银渐层出镜率最高,画像遍布城市街头。几日后,他在房里用那台苹果电脑写作时,响起了久违的敲门声,他前去开门时毫无设防,银渐层在门外举着一张寻宠启事,警告他切勿四处张贴它的肖像。他见到猫失而复得,从冰箱拿出猫粮,但银渐层不屑一顾,并打翻了他的苹果电脑,就如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商标,他的电脑也被“咬了一口”。

他那台电脑已无法合上,就像一只被采过珠的贝壳。但他不怪它,甚至开窗让它走。它看了他一眼,那双橄榄绿的眼睛仍炽烈如火。它跳下猫狗大军齐集的街道,银色的羽毛在几乎均等分的黑白之中分外醒目。

天上的蓝鲸酷似飞艇,喷出几朵已不复可爱的白浪,灰象竖巨鼻长啸。猫狗钻入每一扇洞开的门窗,驱逐每一个人类。它们将人类赶到大海,赶入森林。它们在那里为人类准备了旋涡与火山。

银渐层还是念旧,没透露他的行踪。猫狗大军驱赶人类离开前,它抬头看到他惊恐难安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他便失去了它的消息。他每天抽空清除城市街頭的画像。自从没了人类,城市的高楼大厦都长满了植被,闪烁的雪花成了电视机的常客。

每一栋楼,不管什么形状,不管什么面积,或许对人类不宜居,但一定适合植物。参天大树从别墅里旁逸斜出,蒲公英则从一室一厅或单身公寓里萍飘蓬转。这座曾容纳上千万人口的城市,现在住满了各种动植物,甚至有些灭绝已久的也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只有他暂居的这个两室一厅,还没被动植物占领。许多年前,他孤身来到这座城市,租住了这个逼仄的房子。他没有女朋友,本应租一室一厅就行,但他有许多书,所以租了两室一厅,一室自己住,一室这些书住。这些不知凡几的书籍住在室内的同时,也住进他脑海。他精读过其中大部分。

鲸象联盟成立当晚,是他缴纳房租之时。但房东的不幸殒命,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命鸠占鹊巢,因为不管是租客还是房东,大都死在了他们的宠物手中。好在,他的银渐层只是出走了,并未咬断他的脖子,留下一地斑斑血迹,当作加入鲸象联盟的投名状。

他以史为镜,在书中发现肆虐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与切尔诺贝利核泄露事故。他决定记录每一个幸存的人类。他在网上找到一个幸存者俱乐部,里面聚集了全世界所剩无几的人类,加入的条件仅有一条且非常苛刻: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同盟所在地在一家星巴克。

这是全世界仅剩的一家星巴克。咖啡豆的香气和滚烫的沸水躲过了鲸象联盟的觊觎。

他决定伪造身份,篡改履历前去星巴克采访同类。他曾经也干过同样的事,那时他刚到此地,举目无亲,为了养活自己,杜撰了学历,拔高了身世,从而谋得一份网络记者的工作。他采访过街头用扫把写宋体字的下岗工人、业已落寞的舞蹈艺术家,还有一个身残志坚,自费出书,在各大高校摆摊售书的偏瘫作家。这份工作让他明白还有许多人比他过得艰难,从此便不再自怨自艾,一心扑在工作上,无奈当时全世界都掉进了钱眼里,人们更多的是阅读淘宝产品说明书,而不是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看书或用手机浏览新闻。

文字堕落成路边摊,而说明书成了刺激味蕾的麻辣烫或者烧烤。网站的浏览量每况愈下,老板最后决定线上兜售避孕套。无奈他没能掌握好尺寸,始终在大象与蚂蚁的尺寸间徘徊,倒闭便在所难免了。

他失业在家,为了生存,只得放下面子接一些软文。他给隆胸产品写过天花乱坠的广告文案,宣称用了这款产品,再也不怕老公外出偷腥,事实则是,此产品却是造成几年前最高一波离婚潮的背后推手。他给吸尘器写的文案尤为惊人,鼓吹不仅能吸净一切脏东西,还能帮忙洗衣服,甚至还能吸走大海里的塑料袋和太空垃圾。

在人人造假的时代,他还是稍逊一筹,不幸落败其他造假王之手。客户让他放开胆子,将一款感冒药写成起死回生的还魂丹。他没有同意,后来在幕墙上看到该药广告时,差点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死。广告文案比客户之前要求的还夸张,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驻颜有术。他每次走在路上,都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幕墙广告轮番上演。从那时起,他发现人人都陷入一股狂热之中,所有人都变着法儿压榨他人钱包,不久又把目光锁定那些动植物,因为他们的产品只有添加了夜明砂和草木精华才能销量大增。

鲸象联盟成立之前,大自然给人类提出过严厉的警告,但人类将连月不灭的山火和疫情当成又一人定胜天的标志。直到鲸从海底跃出海岸,象从森林奔到城市,一个是大海之王,一个是陆地之王,双王联合,人类溃不成军。它们将任何用动植物萃取的药品毁之一炬,杀死每一个遇到的人类,哪怕是环保人士也不放过。

他对此一筹莫展,此前他痛恨同类,但当人类濒危后,他又同情人类。他不是同情人类的贪欲,而是同情人类的艺术。艺术本该用来规劝人类莫误入歧途,却被用来当成贪欲的遮羞布。他是艺术的弃子,因为他曾孜孜不倦追求过文学,可文学却让他遍体鳞伤。所以他才会把才华用以写软文。现在他要趁此机会再次追求缪斯,希望文学女神能够接受他。

他化名陆海穹决定加入幸存者俱乐部,他用电脑联系到了该组织的负责人欧阳羿。对方提醒他出门注意事项,最好穿上动物的服装,混淆真正的动物视线,就像以前人们身穿动物衣服在街头发广告一样。

他最后穿上一套狼服出门了,在街上一眼认出许多同类在动物世界里滥竽充数。他们都前往星巴克,并在门口脱下动物衣服,证明自己的人类身份,让里面的人放他们进去。

他进去后,发现欧阳羿是女生。星巴克照常营业,幸存者在里面悠闲地喝咖啡,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他们并不关心眼下的危机,而是对危机还未波及到他们感到庆幸。他高估了这个组织,看着一盘散沙的同类,匆匆在电脑里记下他们的衣着、外貌、身高后便出门离去。欧阳羿拍下他离去的背影,上传到人类数据后,发现此人的名字是假的,而且还养过不止一只宠物,急忙告知首领:

“有人类被动物招降了。”

住在二楼的首领接到消息后,匆匆走下楼来,率领所有组织成员来到商场天台,看到那个所谓的陆海穹走在被动物包围的街道,并冲每一个动物点头致意。这成了对方直接出卖人类的证据,于是欧阳羿便联合其余十一人,穿上十二生肖的衣服前去绑架陆海穹。

當陆海穹察觉十二生肖追击自己时,并不知道这是人类伪装的动物,以为是真正的动物在拦截他。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因为十二生肖里的龙纯属子虚乌有,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看到,不过在如今这个世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开始逃跑。

其他动物看到十二生肖在追一匹狼,不知道该帮哪边。于是它们便作壁上观,看看是十二生肖战胜狼,还是葬身狼腹。陆海穹跑得气喘吁吁,也不敢摘下狼套,害怕引来更多敌人。他不敢跑回家,担心暴露自己的居所,从而让自己无家可归。他围绕着星巴克所在的商场转圈,每转一圈,身后的十二生肖便少一个,最后只剩那匹白马还穷追不舍,而它就是欧阳羿本人。

陆海穹无法摆脱白马,情急之下钻进商场的电影院,躲在荧幕后喘粗气。白马发消息让其他人进电影院,每人负责一间。陆海穹趴在荧幕后,因为他担心追击者开灯,从而将他躲藏的身影像戏中人一样暴露在观众面前。

十二生肖寻遍每一间放映厅,仍一无所获。白马凭直觉相信此人还在电影院,一面命人检查进商场的门是否关好,以防真正的动物进来,暴露人类最后一片净土,一面派人继续检查电影院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不信了,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

陆海穹不敢大意,几次听到有人进出。就在他以为躲过一劫之时,突然发现灯开了。他一动不敢动,尽量趴低身子。电灯打开以后,却未听到人声,他觉得那些人只是例行公事开灯,并不知道他躲在里面。

于是他起身活动四肢,由于穿了狼服,他的动作也成了狼。他透过荧幕觉得自己光影变得妙趣横生,就像小时候在一盏10瓦的灯泡下用双手比划一只鼠、一只兔或一只犬一样。他穿上狼服变得凶神恶煞,也为自己的狼性大发感到自豪。他此前从未有过机会让自己变得心狠手辣,没想到此刻在光影中,他褪去了他生而为人的所有弱点,成功进化成一只野蛮的肉食动物。

他的手变成了狼爪,他作势挠在荧幕上,试图让白色的荧幕在他利爪下讨饶;他的嘴长出了獠牙,锋利的獠牙可以撕碎任何拦路虎;他长出了尾巴,可以让他成功预知每一次危险。他简直将这块高22米、宽28米、屏幕面积616平方米的荧幕当成了自由驰骋的草原。

他在这块最现代的电影荧幕后头,体会到了久违的皮影戏乐趣。他感到潸然泪下,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带他去露天广场观看皮影戏的场景。艺人躲在白布后头,操纵着兽皮皮影戏这一幕,在他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一粒文学种子,他那时以为自己将来也可以靠说故事为生。他那时以为这粒文学种子将会长成参天大树,让他进入供奉鲁迅等文学巨擘的万神殿。没想到,这粒种子后来遭到生活的连番摧残,不仅没有破土而出,就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多年来的无所适从,沉寂了他内心的文学火种,每次午夜梦回之时,他都尝试坐在电脑桌前,唤醒文学之树开花结果,但热情早已被浇灭,大脑业已变成锈迹斑斑的齿轮,无法再给他提供哪怕一丝灵感。

假如人的心真有十八层,前面十七层都被吃喝拉撒占据,只有最后一层还留存着梦想。然而对他可言,这最后一层即便没有被琐事占领,也已被生活上了一把高一点四米、重二百二十四千克的巨锁。自从他受挫的文学之路被上了这把世界上最大的锁后,他就差不多已经淡忘了往事,尤其外公领他去看皮影戏的这段记忆,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从这点来说,外公与他同病相怜,他的外公是天之骄子,年轻时放弃名校进修机会,就为了陪在母亲身侧。后来,随着谋生的日益艰难,孝顺一度被埋怨所打败,每次扛着年轮超过五十圈的木头下山,或者撅着屁股在地里挖紫皮花生时,外公就会痛恨自己当年的选择,更会痛骂他那个耽误他一生的母亲。

当外公有了孩子后,女儿的不思进取让他更加生气,不管怎么鼓励,她都不改其志,只想当个旱涝保收的农民,不想追逐那种充满太多不确定性的梦想。家族三代人无法逆天改命让他终于对生活缴械投降,直到他的出生给他带去了最后一抹希望。

他小时候在文字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天赋,让外公一度为之惊叹,以为终于可以将他未竟的理想转嫁到外孙身上,于是他几乎每一天都会跋山涉水前去看他,说是打着看女儿的旗帜,实则是怕女儿让他干农活,从而忘记看他带来的那些书籍。

他的母亲为此与外公决裂,因为他在他的影响下变得四体不勤。她以为只要不让他见外公,他就能拿起锄头干活,没想到外公的言传身教在他心里扎了根,哪怕他不在,他都会听从他的嘱咐,每天躺在床上除了看书,什么事也不干。尤其逢年过节,他更是连油瓶倒了都不扶,而是憧憬着赶快去外公家做客,当面背诵几篇古文或者把写的日记给他看。

他对外孙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犒赏他的方式不是物质奖励,而是领他去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书。他母亲看到这些一无是处的书籍,当儿子面抱到厨房当柴烧。但他不以为意,因为他已经吃透了书上的内容,过后他会脱口而出这些内容,让他那些同样扛锄头的邻居吓一跳。他们说她生了一个不正常的儿子。他母亲也觉得他不正常,遂带他去看医生。

医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最后证明他很健康。他的病不是出在身体上,而是来自精神上,换言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个精神病。母亲要带他去更好的医院治病,外公知道后,从她手里抢下外孙,祖孙两人跑在山路上,母亲在后头追。他们最后躲进一处墓穴,耳听母亲焦急的声音传遍了深山,夜晚到来后才爬出墓穴。他不敢回自己家,外公带他回他家。没想到母亲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娘家,就等他们出现以逸待劳。

外公临时决定带他去看皮影戏。

母亲在一个晚归的牧人嘴里获悉了他们的下落。牧人遥指热闹的露天广场,母亲闯进去揪起他的耳朵,他听到自己耳朵断裂的声音,当晚最精彩的不是皮影戏,而是他被其母打得满地找牙地嚎叫。外公站在一旁帮不上忙,他的理亏在先,让他在女儿面前丧失了为父威严。

他生来便被当成兔子一样撵,这种印记贯穿了一生,直到如今还未停止。不过,好在现在有一块广袤的电影荧幕供他栖身,让他能暂时躲在里面重温自己的心声。但事实很快证明他错了,他不仅摆脱不了亡命天涯,更无法摆脱被人戏耍,就在他于荧幕后自得其乐时,突然升起的荧幕让他登时成了被人观赏的猴子。

荧幕前方的座椅坐满了观众。这些觀众都穿着不同动物的服装,手里捧着爆米花,嘴里嘬着饮料管。他们将他当成了热映的好莱坞大片。他看到欧阳羿笑得最大声,她是本片的引笑员,其他观众在她的带领下,笑声差点掀翻电影院的天花板。这块他几分钟前当成草原的荧幕此时成了斗兽场,他在里面模仿狼的动作,无疑成了最大的看点。

人类都有看戏的天性,欧阳羿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勾结动物,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就与动物无异。她有耐心等着他表演完毕,而后再从容不迫地让其余生肖将他押到商场天台。

他成了待宰羔羊,任凭他们处置。他们可以将他推下天台,让下面的群兽将他撕成碎片,也可以把他扒光,呈大字型绑在天台,供他们消遣玩乐。

他伺机夺门而出,但前后两扇门都有“猫”与“鼠”把守,这对千年冤家,如今竟携手合作,再一次让他大开眼界。

把守前门的那只猫,拥有与他的银渐层同样的颜色,而且眼珠也是橄榄绿,他见到它径直向自己走来,押着他走下荧幕。观众席里的欧阳羿还在笑个不停,她仰头大笑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喉咙。这只猫带他走出前门,他发现门口还有一只死猫。它摘下死猫的头套,褪下死猫的衣服,让他穿上。他发现这只死猫是人。而它果真是他的银渐层。

“你怎么变大了,还会说话?”

“现在没工夫解释,快走。”

银渐层领着他乘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他看到车库里的车都长出了草,没有阳光,也丝毫无损草的生长。银渐层开上一辆车顶长出一棵树的轿车,带着他驶出商场。

轿车开出商场后,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商场天台的那些人。他们看到了这辆形迹可疑的车辆,首领打电话给欧阳羿,问她抓到陆海穹没。欧阳羿的笑声回荡在电话里,首领预感大事不好。

首领率领其余人进入电影院,发现那些人对着空无一物的荧幕喝彩。首领命人关灯,这才让现场安静下来,欧阳羿定睛一看,看到的不是陆海穹拙劣的演技,而是首领震怒的五官,接着首领的巴掌便重重打在了她脸上。她捂着通红的脸颊一个劲地跟他道歉。

“还不快去追。”

首领命他们开车去追。欧阳羿率人来到地下车库,分别开上不同颜色的轿车,争先恐后地往陆海穹逃窜的方向追去。

银渐层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那些追来的车辆,让他坐稳,接着加大油门往前冲去。马路上的飙车大戏拉开了帷幕,那些躲在室内的幸存者听到轰鸣的马达声,纷纷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没想到此举让路上巡逻的动物发现了他们,这些动物兵分八路,前去揪出他们。有的人跑得比较快,已经在路上狂奔,但多数都被抓起来了。

其余幸存者皆在薄暮时分悉数落网。而陆海穹和银渐层仍未摆脱欧阳羿,他们穿越在四九城里,就像深陷在毫无头绪的迷宫中。欧阳羿的手下没有她车技高,有些甚至连驾照都没有,许多人都不幸撞墙车毁人亡,最后仅剩欧阳羿还在穷追不舍。

银渐层利用城市的迷宫构造摆脱敌人的追杀,但对后头那辆步步紧逼的红色轿车却无可奈何。陆海穹坐在车里也一筹莫展,他幸好系了安全带,这才没被甩出去,不过还是吐了一车。

“现在怎么办?”“油没剩多少了。”

银渐层最后拐进一条胡同。这里有一大片未拆的四合院,有一棵树穿梭在四周的胡同里,那就是陆海穹搭乘的那辆轿车。此时的迷宫较之刚才的缩小了无数倍,却让银渐层终于找到了感觉,它在胡同里开车驾轻就熟,很快摆脱了欧阳羿的追踪。

欧阳羿给首领打电话:“抱歉,追丢了。”

首领在电话那头发了一通脾气,让所有人都穿上动物服装,以两人一批堵住那片四合院的数十个胡同口,他则与欧阳羿驱车挨个胡同查找。

“胡同里赶猪,我就不信赶不出来。”

陆海穹和银渐层还在胡同里。他们坐在车里抽烟,懒洋洋的夕阳透进车窗,银渐层哈欠连天,又到了一天中银渐层睡觉的时候,陆海穹拿掉它嘴里咬的烟蒂,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它身上。他在脑海整理这一天的奇遇,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他索性不去想,头一歪,也响起了鼾声。静谧的星辰布满了天穹,车顶的那棵树挡住了月亮。鲸在夜晚出来了,它在夜空下游荡,继而张开血盆大口,鲸齿变成梯子,供地上那些动物攀爬。那些动物都押着数量不一的战利品爬进鲸腹,供贪得无厌的巨鲸果腹。

鲸已意识到人肉丰富的营养价值,最好的方式便是生吞。

无奈鲸鱼的胃口越来越大,日益减少的战利品无法再填饱它的肚子,因此鲸便打起了动物的主意。食草象发现了鲸的狼子野心,召集其余食草动物,与鲸鱼分庭抗礼。鲸象联盟分裂后,绞杀人类的目标便退居二线,争夺地盘成了当务之急。银渐层因此获知动物其实不比人类优秀,有时甚至比人类更加残忍。人类之间的战争起码还有底线,而动物之间的战争则完全赤裸裸。他想起了自己的主人,冒着背叛同类的风险救出了命悬一线的陆海穹。

“那你为什么突然会说话?”

对陆海穹的问题,银渐层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此时他们都醒了,躲在车里看着鲸鱼在享受战利品,而那些动物全部面黄肌瘦,很久没有饱餐一顿了。银渐层告诉他,鲸鱼学到了人类的统御之术,控制手下的肚子确保政行令通。

鲸鱼看着嗷嗷待哺的手下,勉强从腹中呕出一些残渣奖赏它们。动物为此起了冲突,鲸鱼遂喷出几朵有气无力的白浪消弭纷争。

银渐层终于说出了动物说人语的原因。鲸象联盟焚毁一切用动植物入药的药品时,猫科动物意外发现有些药品具有神奇功效,譬如有的吃了可以飞,有的吃了可以说话(针对哑巴),有的吃了可以变大(针对阴茎)。人类研制的这些药物,其实并未夸张药效,而是正如广告所言,能够“美梦成真”。人类几代人的心血,最后白白便宜了那些动物。

猫科动物给鲸象汇报了此事,最终成了鲸象分裂的导火索。因为鲸想让大象吃缩小丸,免得这些大笨象的胃口越来越大,而象也想让鲸吃同样的药物。双方都对彼此了然于胸,从此有鲸出没的地方象不会出现,反之亦然,因为害怕中对方的阴谋诡计。

鲸象分成两派后,鲸带领海洋动物,象则率领陆地动物,对于某些两栖甚至三栖的动物,索性让它们自己选择依附哪方。两派将世界一分为二,当然不是以海洋和陆地划分,因为海洋明显比陆地大,这对大象不公平,而是把世界当成一个西瓜,剖成均等的两份,并规定谁也不能越界。

后来又觉得这种方式太过复杂和麻烦,因为动物显然没学会丈量土地,只好选择白天与黑夜。白天是大象的世界,夜晚是鲸鱼的天下,如此简单划分才让两派偃旗息鼓。

银渐层不知道其他动物的情况。尽管两派三令五申,他还是偷偷吃了会说人语和增大的药丸。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大象知道了,这让银渐层在同类面前成了过街老鼠。本想杀几只陆地动物临阵倒戈,没想到那些海洋生物最痛恨吃鱼的猫。

“所以你才回来投靠我?”

银渐层还未作答,这句话便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在空中游弋的鲸,依靠敏锐的听觉,发现有人在说话,从空中怒喷巨浪,倒灌进每一个胡同,逼出说话者。没想到导致许多手下无辜殒命,因为这些以鱼类居多的手下,自从上了岸,鱼鳍和鱼鳃都退化了,已无法适应水中生活。

但鲸仍不罢手,继续喷浪,看那架势似乎要淹没整座城市。胡同成了最好的沟渠,瞬间淹没了那些未拆的四合院。这些巨浪席卷四合院后,继续升高,继而淹没一些中层建筑,即将淹没五十层以上的高层建筑时,天亮了,轮到大象登场了。

鲸及时吸走巨浪,因为大象虽是陆地动物,却极擅游泳,这些水非但溺不死它,反而会让它找到发动鲸象战争的借口。鲸率领一众手下悻悻而退,象服用飞行丸展耳飞到空中,号召手下重点检查那些未长植被的楼房,很有可能里面还藏着人类。

陆地动物旋即遍布城市四周。陆海穹和银渐层被困在车里,幸好银渐层给他吃了一颗闭气丸,才让他捡回一命。原以为警报解除,没想到又来一个更棘手的敌人。据银渐层透露,大象不仅吃了飞行药,还吃了喷火药,就像西方的恶龙一样。如果被它发觉他们困在车里,一定会喷火把他们烧成灰烬,而辟火丸银渐层可一颗都没有。

陆海穹只好与银渐层耐心坐等大象离去。與此同时,欧阳羿终于召齐失散的队伍,并于天明时分杀回四合院。这比首领规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十二小时,欧阳羿明白此行将一无所获,但即便如此,也要做出个样子给首领看。她以为首领真会亲率队伍,没想到又在星巴克的二楼睡大觉,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丢给她,因此怀恨在心的欧阳羿又把出行时间往后延了一个小时。

十二生肖中的牛看不过去,与欧阳羿发生了口角。她知道牛一向以勤勉示人,就是不懂看场合,现在可不是下地耕田的时候,于是命他当前锋,将那辆铲车供他驱使,她与其他人则开着轿车慢悠悠跟在后头。欧阳羿由于心慌,车技下降不少,数次撞到马路上的护栏,脖子上挂的卵式项链撞疼了她的胸脯,只好解下来揣进兜里。

抵达四合院前,车队与大象打了个遭遇战,他们意外狭路相逢,让双方都大吃一惊。在大象看来,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说他们是动物吧,肩膀上扛的却是人头;说他们是人吧,下半身分明是动物的身体,难不成是星巴克徽标双尾美人鱼的变体?欧阳羿的队伍自由散漫,以为开车万无一失,便摘了动物头套,否则就算遇到大象,也能暂时迷惑对方。

大象意识到这些都是人,喷火以御仇敌,但药效已过,只喷出几点火星,又竖巨鼻召唤手下,无奈那些手下都进了隔音效果极佳的楼房,没能听到大象的指令。大象只好且战且走,欧阳羿看出对方战力不佳,欲徒手战象,或能一战成名。

但大象在空中,她在地上,她又不会飞,否则便能飞上象背屠象。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欧阳羿急得摸兜找烟,不想却掏掉了卵式项链。大象视力极佳,一眼看出这串项链由若干象牙穿成,看那成色与质地,可能耗尽数十头成年象最宝贵的象牙,不禁悲从中来。

大象已无法自持,从而加速了药效的挥发,在点烟的欧阳羿面前,像颗陨石从空中坠落,气绝身亡。欧阳羿弃烟,掏匕首,只身前去卸象牙,其他人莫敢近前。她卸下一对象牙,放在头顶当成牛角,有心气一气那个戴了牛头套的手下。

欧阳羿本欲率众返回,意外发现胡同口还有一辆车,涉险下车前往。陆海穹与银渐层看到她一个弱女子竟能杀死一头巨象,一脸错愕,连对方折返都未察觉。好在欧阳羿立功心切,踩到一个水洼,溅起的水声提醒他们危险将至。

陆海穹打开车门准备逃跑,却被银渐层紧紧拽住。它指了指四面八方,告诉他八面埋伏,现在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陆海穹只好回到车里,不安地搓着手,银渐层透过后视镜,发现欧阳羿已有防备,已停下接近的步伐。银渐层趁机塞给陆海穹一粒药丸,只见陆海穹和银渐层都长出了翅膀。他们飞到车顶的树上静待良机。

当欧阳羿进车查看时,银渐层示意陆海穹立即飞出去。陆海穹刚长出翅膀,还没学会飞翔,在空中飞得不太稳当,还是银渐层用一边翅膀托着他才没让他摔下去。欧阳羿在车里发现飞行丸的包装盒,当即明白此时头顶的飞行物不太正常,立即命人从自己车里拿出一把用虎齿制成的弓箭。

银渐层携陆海穹慢慢飞往旧居,丝毫没意识到地上有把二石力之弓瞄准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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